“什麽叫農村氣?”


    “我中文不好,哼。”


    “嗬嗬。”宋運輝心裏高興,看起來姿態問題,在梁思申眼裏是努力,從另一個角度看叫姿態不美,全憑看的人怎麽待他。


    “你那時候一定想,怎麽把那頭母豬養肥,讓它早早產崽。別整天吃晚飯跟吃藥一樣,往後沒奶怎麽辦?”


    宋運輝聽了大笑,白天再累也不覺得了,所有辛苦都非常值得。


    梁思申也是很喜歡兩人這樣的獨處。她不清楚以後自己有了孩子,自己的孩子插在她和宋運輝中間,她會不會覺得不便。在東海時候宋引很黏著她,很喜歡她輔導作業,很喜歡她給講天南海北的故事,更喜歡和她一起遊戲,因此宋引常喜歡橫插在她和宋運輝中間,令得她和宋運輝獨處的時間隻有在宋引睡覺之後,她總是挺心有不甘的。


    可現在她和宋運輝幸福地單獨相處了,她又在心裏內疚她搶了人家孩子的爸爸。因宋運輝把宋引送去金州四天,明著就是掐算好了她留在東海的時間而定。她忍不住有些煞風景地提醒宋運輝:“好幾天沒去關心一下貓貓了,要不要打個電話去問問?”


    宋運輝的眉頭明顯緊了緊,“在她媽媽那兒,又和她外公外婆在一起,不會有事。我還是別節外生枝。”


    “貓貓的媽媽還跟她爸媽住一起?上回好像你說的,她不是有未婚夫了嗎?”


    “聽老蔣說又吹了。”宋運輝盡量地言簡意賅,不想多說。


    “為什麽?你被擠牙膏啊。”


    宋運輝不甘不願地道:“那男的據說心裏有顧慮,怕因此得罪我,影響他在金州的前途。你知道,老蔣現在有意利用我以前新車間的人手培植新勢力。老蔣到位後風向轉了一轉,就壞事了。”


    梁思申大為驚異:“還有這種事?”


    “金州很封閉,封閉道你無法想象。所以我才把東海的宿舍區放到市區,算是半開放,否則也是差不多。其實我哪兒那麽小心眼,離婚隻是婚姻出錯,不是雙方誰對誰錯。當時心急上火的也賴過別人的錯,現在想想當時我也不對…思申,實話愛聽嗎?”


    “噯,我還在犯金州人的錯,不好意思。可這話你跟我說說還行,跟蔣總去說,人家可能還以為你惺惺作態。”


    “所以你說我冤吧。我臉上的東西可以洗了嗎?”


    “可以了,最好全身衝洗,頭發上可能有些粘到。”梁思申看宋運輝一躍而起,卻見他拿著一張髒臉想來貼她的臉,連忙大笑避走。等宋運輝終於進去衝洗,她回頭思考剛才宋運輝說的話,心裏真是汗顏無比,宋運輝都看開了,她卻還小心眼地計較著。她不得不承認,宋運輝比她有心胸,關鍵的,她估計還是因為宋運輝夠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竟能超然對待自己的過去。


    梁思申看看浴室緊閉的門,想到外公有次跟她聊天,提起宋運輝的性格。外公說宋運輝這個人是以工程人員分解機器設備的思考方式看待他周圍的人的,幾乎很少摻雜自己的情感進去。梁思申心想,這會不會與宋運輝從小不屬於主流,隻能旁觀同學們的革命行動有關呢?她不得其解,可她不願同外公一起分析宋運輝的性格,她寧可自己觀察。她相信自己有辦法讓宋運輝在屬於他和她的婚姻生活裏,別想理智。她不願意看到他繼續太理智下去,她心疼。


    她已經看到,宋運輝從剛結婚時候喜歡微笑甚至傻笑地看著她一個人嘰嘰呱呱,變為也參與著嘰嘰呱呱,變得越來越有互動,她覺得這就是進步。她喜歡看到這種進步。


    一會兒宋運輝洗澡出來,卻意外地提了個建議:“還早,要不要到外麵走走。”他想的是梁思申一個人在這麽小空間裏關了一下午,肯定難受。


    梁思申奇道:“開車去你的老家錦衣夜行?”


    “不是,就是外麵走走,散步。我對老家城市也並不熟悉,大概隻熟悉一個火車站,可早已拆毀重建了。”


    梁思申知道宋運輝一向好靜,對他的提議隻好觀其行。兩人都是難得出來逛夜市,看燒得墨黑的高壓鍋土法爆玉米花,看路邊小攤擺著無數盜版磁帶、錄像帶,以及各色各樣的小百貨。兩個一向車進車出的人都覺得很有意思,梁思申還在地攤上買了一枚舊舊的陶瓷毛主席像。


    宋運輝怕梁思申走丟,一直拉著妻子的手,在這種煙火氣十足的地方一起好奇,別說是梁思申這個半老外好奇,他這個每天醉心工作的人也如發現一個新世界。他喜歡身邊的這個“伴”,他相信他這回的婚姻是對的。


    隻是梁思申而今有忌諱,麵對好香的羊肉串和新疆葡萄幹不敢張嘴,隻好都塞給宋運輝吃,弄得宋運輝還是第一次當街吃零食,手裏還捧著一大包爆米花。


    楊巡幾乎是一接手商場的管理,就第一時間開始後悔。他因為賭氣簽回商場的經營權,等高興勁兒過去,就想到他不是推翻在東北立下的誓言了嗎?他現在怎麽腦子一昏,將一家賬麵虧損的商場經營接受下來了呢?但合同已簽,已經容不得他後悔。


    他麵對的是千頭萬緒、枝杈多到混亂的賬目。上海派來的人即將引退,但這些退下來辦移交的人,卻經不起他幾句話的提問。楊巡麵對無數所謂商場管理套路,頭痛之餘,直奔他認為的重點:錢。他就從錢進錢出的脈絡人手,理順那亂成一團的枝杈。


    眼下的商場裏,有些鋪位是出租的,有些鋪位則是商場自營的,自營的管的還行,進銷存的賬目都做得有條有理。但是出租鋪位的收支,楊巡隻問一個問題,原商場總經理就吃癟。楊巡問,出租鋪位賣出去的商品如果不通過商場的口子統一結算,而是私下與顧客完成交易,不讓商場經手而被商場收取一定額度的經手費,商場方麵如何查證?又如何采取措施杜絕?那個商場總經理說了很多理由很多難處,可就是拿不出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


    楊巡卻是看著那總經理,對旁邊弟弟楊速道:“做生意的哪個不是泥鰍,換我在商場租一個商鋪,我也會做小手,你看我不是一看到這個製度就想到了嗎?有錢不賺豬頭三。”他取笑完了,才問那原總經理:“這條規矩,是上海那邊傳來的嗎?”


    商場原總經理道:“這些在上海實施的很好,我們搬來這兒實施,其實做小手的鋪位並不多,顧客大多還是喜歡通過我們商場的收銀台付款,免得買去的商品有問題沒法退賠。”


    楊巡不依,笑道:“上海的人也是人。我說實話,管不住小手的製度,肯定是漏洞百出的製度,肯定不是好製度,所以這條製度沒有解決的辦法,隻有把製度推倒重來。”楊巡說出這話的時候,心裏忽然冒出熟悉的感覺,卻想來想去不知出處。他遲疑了一下,對楊速道:“我剛開市場的時候,從稅務老爺那裏拿來政策死背,你道是背什麽,我就是找有什麽地方可以鑽空子,尋常不繳稅是犯罪,鑽空子不繳稅是避稅。後來看稅務老爺一個一個新文件出來,都是堵那些漏洞的。老二,回頭我們要好好站到租戶的立場上看這些製度,看看到底有哪裏漏洞。唉,頭痛,自找麻煩。”


    商場原總經理旁觀楊巡的接手,對楊巡的這一番話卻是深有共鳴,但他隻微笑道:“我們不是老板,我們是執行者,所以…”


    楊巡好奇地道:“你們上海也執行一樣的製度?”


    “有些因地製宜的小變動。”


    楊巡沒再繼續這個好奇,但換成另一個好奇。他真是很想知道,梁凡和李力在上海的經營究竟掙不掙錢,管理是不是也這麽千頭萬緒,如一團亂麻,光憑他看幾眼製度,就可以想到好幾招繞過收銀台的措施。


    楊巡肯定地道:“我得先順著錢進出的路線,把錢漏洞眼兒都堵死,再考慮商場人氣。”


    但漏洞並不是想堵就能堵的,楊巡雖然是個最會鑽空子的人,可架不住人家三個臭皮匠的群策群力。他於是接連與租用商鋪的貿易公司或者辦事處開會,研究更新製度。也讓與會者思考,究竟別家商場怎麽做,才能吸引顧客消費。


    管商場這差使,楊巡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他這人多疑,即使有下麵幾位早被他收買的經理的協助,他還是非自己搞清楚商場全部的運營脈絡才肯放心,而在放心之前,他先管住錢匣子,跟錢匣子有關的製度,他優先照顧,優先理順。


    這一次接手經營,楊巡第一次體會到失眠的滋味。


    以前都是身體累。最初做生意時候,他隻要比別人跑動的勤,比別人的言行多一份熱絡,他就能賺到辛苦錢。然後的項目,他勞心與勞力並用,經常是一邊跑政策,一邊跑進度,累癱在工地沙土堆上的時候常有,腦筋動得也不少,可最主要還是動在人際關係協調方麵。這回,卻是全部的勞心,所謂管理,他上手便遇到如何理順製度脈絡的大問題。這個脈絡,遠比他前麵的兩家市場一條街繁瑣細致得多。而他本人向來是無拘無束的,對於如何建立製度,心中完全沒譜。


    楊巡當然借用外腦。但令楊巡覺得奇怪的是,大家都認同上海拿下來的那套規矩,還說這已經是改進的挺好的規矩。楊巡暈死心裏覺得奇怪了,這種漏洞百出的製度也算是先進?那究竟是他這個外行體會不到製度的先進,還是他這個外行突破約定俗成的舊眼光,不受局限而發現新問題?楊巡認為應該是後者,但他接受的畢竟是全新的體係,而且又是龐大的關係到巨大利益的體係,他不敢大意,回過頭繼續研究現有製度的先進究竟表現在哪裏。


    他接手的幾天裏,每天大腦運轉的飛快,每到下午三四點的時候都感覺腦袋發燙。他索性從電器樓層搬來一隻小冰箱,往裏麵扔進去一打濕毛巾,輪流取出來頂頭上降溫。


    時間不等人啊。他雖然守住了錢匣子,可是每天的水電人工費用嘩嘩地往外流,錢匣子靠守是守不住的,他得盡快產生效益出來。因此他必須分秒必爭。


    梁思申在休假結束前終於有辦法把宋運輝和申寶田這兩個大忙人的時間取一個最大公約數,安排兩個人坐一起吃飯說話。正好那天楊巡也焦頭爛額地找上申寶田,因申寶田公司的主流產品除了外銷,大半進的就是全國各地有點檔次的商場。楊巡目前經營的商場裏麵也有申寶田公司的一個專櫃。楊巡想申寶田接觸的商場隻有比本城的那些經銷商多,申寶田一定比一輩子鑽在本市幾家商場打轉的商業係統人士經驗更豐富,申寶田又是個宏觀眼光極好的,楊巡估計申寶田對各種商場的經營都有一本細賬,他得找申寶田討教經驗。


    楊巡特別抽出一下午的時間泡在申寶田的辦公室裏,厚著臉皮雷打不動,候著申寶田忙碌之餘就拋出這幾天積累下來的疑問。如此斷斷續續,倒也獲得不少信息,證明他的好多疑問確實並非什麽約定俗成,而隻是積弊。申寶田果然告訴楊巡其他城市不少商場他認為比較有創意的製度。可申寶田實在是忙,楊巡的請教被打斷得支離破碎。因此下班時候,楊巡自然是踴躍地要求請飯,以便飯桌上請教。申寶田隻知道楊巡與梁思申的矛盾,自然是拒絕。但楊巡不肯放棄些許機會,硬是擠上申寶田的車子,嬉皮笑臉地說即使隻有十分鍾的時間也是好的。申寶田隻好隨他。


    到絲路大飯店的停車場,他們停車時候,竟意外遇見宋運輝和梁思申。楊巡看到申寶田不等車子停穩先降下車窗與外麵的宋梁兩位招呼,他忽然想到,難道申寶田今天約吃飯的是宋梁兩位?


    哎呀,他要是擠得進去的話,那不僅是申寶田的經驗,還有梁思申這個在美國逛街的高手啊。他當即跟著申寶田下車,厚著臉皮衝上前去先與宋梁兩位打招呼,硬是想要造成他和申寶田一起出席的既成事實。


    申寶田本來想與楊巡撇清,拉下臉讓楊巡出局,卻不料見楊巡衝到宋運輝麵前匯報說已經根據宋運輝的指示與上海方麵簽下經營合同,具體條款如何如何。申寶田聽著心說,難道他們恢複邦交了?那他倒是不便多說什麽了,畢竟除了有限幾個人,其他都至今還以為楊巡是宋運輝的鐵杆老鄉。梁思申卻以為申寶田帶著楊巡來,見楊巡說個沒完沒了,就建議上去一起吃飯,邊說邊談。這話既然是當年的當事人之一梁思申說出來,申寶田更是相信楊梁之間矛盾已經內部消化,他便也不多管閑事。惟有楊巡與大家一起走進賓館大堂,暗自鬆了一口氣,他自己知道有多僥幸。


    宋運輝和申寶田兩個人寒暄過後,不知不覺就說到企業發展中遇到的瓶頸問題。還是申寶田先提起的,他說他的主業肯定還有發展空間,可是總感覺到一定程度之後,再想保持原有發展速度卻難,可是他不肯按部就班,他希望繼續照過去的速度快速擴張。然而,光靠繼續做實業,速度的維持將難以為繼。


    宋運輝聽著也感歎,做實業的人需要耐得住寂寞。說到這兒,宋運輝忍不住問楊巡:“小楊,小雷家實業現在的資金規模跟你比怎麽樣?”


    楊巡終於有了說話機會,忙道:“我怎麽能跟書記的比,現在這個行業隻要說起雷霆,沒有不知道的。”


    “我前陣子聽說雷霆問銀行貸一千萬的流動資金並不容易,我看你很簡單啊。你問銀行累計貸款呢有多少?”


    “我的資產都在市區,屬於優質資產,貸款稍微方便。”楊巡不便說出資金貸款的確切數字,便這麽含混了一下。他心裏忽然有那麽一種感覺,如果在座隻有梁思申一個人的話,他會說,即使知道梁思申回頭肯定會與宋運輝互通有無。但是有宋運輝在場,甚至還有申寶田在,這個秘密他就不說了。


    宋運輝沒有追問。反而是梁思申說了句:“我在國內看到的是,有些企業貸款很容易,有些企業貸款真難。繼去年北京長城公司沈太福之後,無錫新興公司鄧斌正等待宣判,都是集資問題。”說到責任,他微微側臉對楊巡道:“沈太福的長城機電公司,也是掛名集體的個私企業。”


    楊巡立刻心領神會。


    “前陣子有跟朋友說起這事兒,我聽了好半天後怕,我造兩家市場時候,一半的錢也是從個人手裏集資。”


    宋運輝道:“不一樣,長城公司的集資擾亂國家金融秩序,並沒有用借來的錢發展他們吹噓中的科技實業,而是用後麵人的集資付前麵人的貸款。是完全的金融違法行為。”


    梁思申想到她翻閱的資料裏有記載,長城公司把集資來的資金在全國各地投資房地產項目。她記得當時與同事做過計算,照這幾年地產增值的速度,長城公司可能負擔得起集資的高額利息,但這條資金鏈非常脆弱,是建立在對高通脹和高增值的預期之上的,她和同事當時就預計遲早出事。但她盡管不認同宋運輝的說法,也不當著眾人的麵否定了,想還是回家自己說去。


    楊巡聽了再次後怕,原來這也是罪名。他記得當時在債務操作中也做過這種用後人的錢還前人的連本帶息的事兒,不過同時把市場也造起來了。當年如果沒造起來,錢又還不上了,他是不是也得跟沈太福一樣地被判刑?但他沒梁思申了解得深入,有些不明白沈太福玩那個金錢遊戲做什麽。申寶田已經先說了:“我有些不明白長城公司為什麽要這種辦法集資,幾乎就是詐騙,明眼人隻要想想,又不是短期頭寸,那麽高利息,長期經營誰負擔得起?國家對這種事當然不會袖手不管。當初無錫那家也有人勸我出資,我看不出除了販毒哪個項目能有那麽高回報的,不信。我奇怪他們的集資招數怎麽會那麽多人上鉤。”


    宋運輝道:“利益熏心,利令智昏。”


    梁思申再次無法認同宋運輝的武斷,但她還是沒出聲。


    楊巡私心裏對那種集資行為同病相憐,就笑著打斷道:“我前陣子利令智昏簽下商場的經營權,這下頭大了,今天一下午就纏著申總給提建議。現在三位高人在座,都幫我一把啊。”


    梁思申一笑,沒說。當時她看到楊巡願意接手經營權的時候就驚訝過,這似乎不符合楊巡一貫標榜的原則。現在他既然接手了,即使她曾經做過中間人,她也問心無愧,他現在沒有幫楊巡的喜好。她這一笑,就似乎是把楊巡的話當做笑話來聽。雖然是知道楊巡這一路走來不易,但楊巡不有的是歪門子嗎?她不想再次做傻子。


    宋運輝也隻是禮節性地問一句:“很困難?萬事起頭難嘛。”


    楊巡沒縮回去,忙道:“是啊,很困難,這已經不是萬事起頭難。我現在就跟個小孩子闖進老法師堆裏,人家都是多年搞商場的,我是隔行如隔山,什麽都不懂。這幾天都不知道怎麽管才好,今天就追著申總問呢。”


    宋運輝微笑道:“你行的,我從你當時那麽迫切想拿下經營權的時候就看出你的胸有成竹。”


    楊巡沒辦法,隻得說句實話。


    “我拿下經營權…起碼想死活都有個明白,別讓背上一屁股債還不知道怎麽背的。”


    宋運輝還是微笑道:“你放心,沒有人是萬能的。但往大裏說,隻要團結群眾,依靠群眾,沒什麽事辦不成。你以前多是單打獨鬥,即使與人合作,也幾乎是你說了算,而商場的管理正因為千頭萬緒,需要的是團隊的協作,你隻能是一個牽頭人。你不如試著在坦誠待人、有所讓利、職效掛鉤的基礎上組建一個團隊試試,群策群力的效果要比單打獨鬥好得多。”


    宋運輝這話說出,楊巡說了聲“好,我聽宋總的”,再無其他話語。他做賊心虛,聽出宋運輝話外有話,梁思申和申寶田也聽出,宋運輝給楊巡支了一個大而無當的招外,幾乎字字句句指責當年楊巡對待合作人梁思申的態度。楊巡若是雷東寶那樣的性子,也就當耳邊風了,偏偏楊巡聽得懂。


    一桌人心照不宣了下,宋運輝又與申寶田說上話。還是那個問題,主業之外做什麽。梁思申知道申寶田的規模不小,建議申寶田申請上市,但是申寶田不答應,說是好不容易擺脫掉公婆管束,不想上市惹來監管。楊巡沒法插嘴,聽了申寶田的話心說上市不是圈錢嗎?銀行貸款那麽難,他如果有上市機會,他說什麽都要削尖腦袋了上。但他卻聽到梁思申跟申寶田說起國外有本來上市的股份公司處於這樣的考慮,也有選擇退市的例子,上市不上市全在個人選擇。越是想到梁思申在超前發展的老資本主義國家裏見多識廣,楊巡越是為他而今沒法從梁思申嘴裏挖到商場經營幫助而鬧心。


    一頓飯吃下來,申寶田和宋運輝對對方印象頗佳,相約以後有空再見麵,也彼此約下時間去對方公司參觀。隻有楊巡一無所獲。


    商場成了楊巡手中的熱煎堆,燙手,又扔不得。他很想找個誰把商場轉包出去,可是上海的李力和梁凡不答應。他隻得勉強經營下去,心裏後悔不迭。他最頭痛的是商場占用了他大量時間。這些時間如果拿來做別的發展,不知會有多少收益。


    但楊巡做事,“狠”字當頭。隻要被他瞄上的,他非追根究底弄個清楚不可。既然商場的經營扔不得,他隻好照著宋運輝說的辦法,將原先的骨幹組成一個管理團隊,許以利潤分成,利用團隊的經驗,和他自己的創新改良,加強商場管理,堵住收銀口子的漏洞。那幫骨幹都以為終於有了他們非上海管理人員的用武之地,因此幹起來極其主動。他們畢竟是多年商場的老手,給楊巡出的點子五花八門,反而令楊巡不知如何選擇。


    想來想去,楊巡還是又去香港取經。他本想帶新委任的一個內行副總一起過去,他相信副總應該比他更看得出門道。可是副總的證件卻拿不出來,楊巡隻好再次單刀赴會,一個人去香港逛街。這回他逛街的目標又有不同,隻單純逛商場。他不僅看商場的布局,看不同商場陳列商品的不同,還看商場此起彼伏的活動。他還請能講幾句普通話的店員吃大餐,了解香港人的經營思路。整整兩個星期,他一個人在香港省吃儉用,記錄下一大本經驗。


    回來之後他對照著香港之行看自家商場,發覺李力和梁凡原先確定的鋪麵安排與他在香港看到的普遍情況差不多,都不需要他回來再做多少搬動。正好有朋友推薦河南鄭州來的商場老手,那老手一上來就問楊巡在沒在電視裏看到過“中原之行哪裏去,鄭州亞細亞”的廣告,楊巡當然知道,前兩年的事了,他還知道“雙休日哪裏去,仟村百貨趕集去”的廣告,電視上還放過改編的連續劇。但他奇怪,為什麽後來電視上那些廣告沒了,是不用喊了,全國人民都去鄭州逛街了,效果已經達到了?還是亞細亞和仟村都隱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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