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隻要你肯收留我們娘三,我們就不回去了。”徐瑞香朝她笑了笑。


    覃秀芳輕輕笑道:“什麽收留不收留的,今天你也看到了,店裏的生意還不錯,讓你們三個人吃飽飯總是不成問題的。瑞香阿姨,我今天先教你算賬,明天再帶你去菜市場轉一轉,等你熟悉了,我就不來了,這店就交給你,裏麵的糧食都是我年前買的,還算便宜,也一並按照當初我買的價格轉給你,等你賺錢了,再將糧食錢算給我,其他鍋碗瓢盆反正我也用不著,就送給你吧,房租是一月一付,這個月的我已經交了,下個月你自己付。”


    徐瑞香趕緊擺手:“秀芳,不用了,這店是你辛辛苦苦開起來的,我不能要,我們母女就在店裏幫你打打下手,你供咱們的飯就行了。”


    “你要做我店裏的幫工?”覃秀芳挑眉。


    徐瑞香點頭:“嗯,我看你這挺忙的,我們母女在店裏幫忙吧,以後晚上咱們也可以開起來,你去上課,我跟招娣來娣看著就行,多賣一頓,也能多掙點錢。”


    “那可不行。”覃秀芳一口否決了她,“秀芳阿姨,現在是新社會了,不能剝削咱們的階級姐妹,我要雇你做幫工,那可是犯了大錯誤,你就別害我了。”


    聽她說得這麽嚴重,徐瑞香嚇壞了,趕緊擺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咱們是親戚,什麽雇不雇的,我就是在你店裏幫幫忙,做點事情也不行嗎?”


    徐瑞香也是個本分人,實在不好意思,空手套覃秀芳這麽一個店鋪。


    覃秀芳嚴肅地板著臉說:“當然不行,瑞香阿姨,你就別害我了。不止我不能雇人,以後你們生意好了,也不能雇人,記住了,再便宜也不能雇。再說我昨天就跟你講了,我要去婦聯上了,以後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不用再開飯館了,你要不做,那我隻能關門了。你要實在過意不去,以後我過來吃飯,你不收錢,這總成了吧?咱們是親戚,互幫互助是應該的,不用算得那麽清楚。而且我去了婦聯,以後就要幫助你們這些被壓迫的婦女同誌們,這是我的工作。我要連自己的阿姨都幫不了,以後做工作,誰還信服我?”


    “秀芳,你真會說,我說不過。”徐瑞香被她說得腦袋暈,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覃秀芳笑了笑:“不是我會說,就是這個理,來,我教你們怎麽算賬吧,招……招娣和來娣也一塊兒來,學一學,沒壞處,以後你們娘忙不過,你們也可以幫著打飯收錢。”


    等離了婚一定要把這兩個聽起來就惡心的名字給改了,叫一次她心裏膈應一次。


    兩個小女孩坐到她旁邊,覃秀芳拿出本子和筆,先給她們講基本的數字,然後講最基礎的加減運算。


    這個聽起來簡單,可母女三人從來沒接觸過,實打實的文盲,學習起來還是挺吃力的。


    覃秀芳一直給她們上課上到下午四點,瞧見沈一飛來了,她才起身說:“瑞香阿姨,咱們今天就學到這裏,你們再複習複習,明天我考考你們。這幾天,你就跟著我,看看怎麽進貨,怎麽賣飯的,等你熟悉了,我就不過來了。”


    “好,秀芳你去忙吧,我們慢慢學。”徐瑞香耽擱了覃秀芳半下午,挺過意不去的。


    覃秀芳站起身笑了笑:“那我走了,晚上你們自己做飯吃。”


    她一走出去,沈一飛就迎了上來,右手藏在身後,朝她眨了眨眼,然後突地伸出來:“看看這是什麽?”


    覃秀芳瞪大眼看著他手裏油紙包著的冰棍,非常驚訝:“冰棍?現在就有冰棍了?”


    這個天還不算很熱。


    沈一飛遞給了她:“剛才在路上看到有人賣,就買了一個,你嚐嚐。”


    覃秀芳抿了一口,涼涼的,還帶著一絲甜滋滋的味道。這會兒糖精還沒大規模使用,應該是加的白糖,甜得很純正,沁人心脾,就是稍微涼了一點。


    “好吃嗎?”沈一飛笑問。


    覃秀芳點頭:“還不錯,就是有點涼。”


    “那吃兩口就別吃了。”沈一飛說著就要去拿她的冰棍。


    覃秀芳節儉慣了:“別,丟了太可惜了,還是我吃了吧。”


    “誰告訴你丟了。”沈一飛接過冰棍咬了一口,“果然挺冰的。這下不用擔心浪費了吧?”


    覃秀芳的臉一下子爆紅,囁嚅地提醒他:“我,我吃過的。”


    “你吃過怎麽啦?咱們倆還分什麽你我,走了。”沈一飛根本不覺得這是個事,拉著她的手就走。


    覃秀芳被他的厚臉皮給震驚了,這人到底明不明白啊,冰棍上麵還有她的口水呢。她羞得臉都紅了,沉默地跟在他後麵。


    走了一段,覃秀芳發現這不是去旅館的路,叫住了沈一飛:“咱們這是去哪兒啊?不回去嗎?”


    “當然不回去,咱們去買東西,我要買一身新衣服,你也得換一身,白襯衣怎麽樣?喜歡嗎?”沈一飛吃完了冰棍,將裏麵的棍子丟進了垃圾桶,回頭興致勃勃地問她。


    覃秀芳不解地看著他:“買什麽衣服啊?我有衣服穿,不用買了。”


    “不行,見你爹娘,咱們得穿身新的,待會兒你幫我挑,挑身讓你爹娘喜歡的。”沈一飛將重任交給了覃秀芳。


    覃秀芳總算明白他在興奮什麽了,又好笑又好氣:“我怎麽知道,別買了,周末直接去就行了。你又不是沒見過他們,你認識他們的時間比我長得多,何必這麽麻煩。”


    “那不一樣,我以前隻是一個無關緊要晚輩,下屬,這次登門拜訪,我就是他們女婿了,我得給他們留個好印象,走。”沈一飛將覃秀芳拉進了旁邊的一個成衣店。


    夥計馬上過來:“兩位客官想買什麽?咱們這裏有列寧裝,中山裝,也有從滬市來的新款裙子。”


    “先看白襯衣。”沈一飛指著牆上掛的白襯衣,像隻花孔雀一樣,湊過去問覃秀芳,“我穿這件怎麽樣?你喜歡白色嗎?你要喜歡,我穿白襯衣,你穿白裙子,算不算那些小青年說的情侶裝。”


    覃秀芳食指摁著他的腦門,把他推開:“你正經點,待會兒夥計要笑話你了。你不是有兩件白襯衣嗎?還買什麽白襯衣啊?”


    “那不一樣,都舊了,第一次上你家,得給你爹娘一個好印象。”說完,沈一飛又看衣服去了。


    覃秀芳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看樣子,他的興奮要持續很久。算了,難得看到他這麽開心愜意的時候,他想買就買吧。


    覃秀芳走過去看著一排白襯衣:“你看中了哪一件,買吧,我去付錢。”


    沈一飛抓住了她的手:“付什麽錢,你還沒挑呢,你喜歡什麽?”


    “我有衣服穿,不用了。”覃秀芳婉拒。


    沈一飛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他拽著覃秀芳到掛裙子的地方:“你看這些裙子怎麽樣,這件白的,好看,款式你肯定也喜歡。”


    他拿的是一件斜襟盤扣的裙子,天藍色的鳳凰扣,非常精致,裙子的下擺繡上了幾隻天空藍的蝴蝶,看起來清新又低調。而且這件裙子的長度也非常合適,隻露出一小節小臂,下擺過膝,到小腿肚去了。


    在覃秀芳身上比劃了兩下,沈一飛就興奮地說:“你去試試,看看大小合不合適,不合適讓師傅改一下。”


    說完就把覃秀芳推到裏間去試衣服了,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覃秀芳無奈,隻好換上裙子。


    她頭一次穿這種裙子,出來後,覺得很不自在,扯了扯胳膊上的袖子,局促不安地問沈一飛:“怎麽樣?”


    “好看。”沈一飛一向直白,他將她推到鏡子前,“剛好合身,就這件吧,還有那件白襯衣,一塊兒包起來。”


    覃秀芳看他如此高興,不忍掃了他的興,去把裙子換下來之後就默默去櫃台付錢了。


    收錢的掌櫃詫異地看著覃秀芳,畢竟鮮少有男人帶女人來買衣服,最後女人自個兒掏錢的,尤其是這個女人一看就是個本本分分的小姑娘。


    撥算盤,算好了賬,報賬的時候掌櫃的刻意提高了音量。


    結果沈一飛還是無動於衷,拿著衣服站在那裏笑眯眯地看著覃秀芳。


    得,這可真是個軟飯小白臉,掌櫃的將找的錢給覃秀芳。覃秀芳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他又在作怪了,無奈地跟掌櫃的解釋道:“他為我花得更多,我就給他買一件襯衣而已。”


    掌櫃的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覃秀芳,這姑娘沒救了,給男人掏了錢,還替男人說話。


    偏偏沈一飛不知是真沒看出來,還是故意的,他興奮地湊了過來:“媳婦兒,我最喜歡你給買的衣服了,以後我的衣服都交給你買了啊。”


    誰是你媳婦!覃秀芳瞪了他一眼,臊紅了臉,趕緊拽著他:“走啦。”別留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沈一飛高興地跟著她初了成衣鋪,轉腳又往百貨公司拐。


    這下覃秀芳不縱著他了:“你幹嘛?不逛了,咱們該回去了。”


    “咱們還沒給你爹娘買見麵禮呢。”沈一飛不想走,他第一次上老丈人家,煙酒茶葉總得準備齊全吧,不然萬一老丈人覺得他不懂禮數怎麽辦?


    覃秀芳白了他一眼:“別買了,我來準備吧,今天才星期二,還早著呢,走了。”


    平時大家都要上班,覃秀芳晚上也要上課,都沒時間,他們準備周日去見父母,算下來還有五天,時間很充裕,不用著急。


    但沈一飛明顯提前進入了狀態,特別亢奮。還是不肯放棄,拉著她:“來都來了,就去逛逛唄。”


    覃秀芳感覺要是不阻止他,他能天天拉著她買買買。這次說什麽也不慣著他了:“你要去,那周日你一個人去拜訪我爹娘吧。”


    “你別走,好,不買了,咱們回家總成了吧。”沈一飛這才鬆了口氣。


    但接下來幾天,他明顯一直處於興奮狀態,不是換上新衣服,問覃秀芳好不好看,就是問她除了煙酒,還要給她娘準備什麽,唯恐哪裏做得不好,讓老丈人不喜歡。


    本來覃秀芳還挺緊張的,結果被他這一搞,心態竟意外地平靜了下來。


    在沈一飛的千呼萬盼中,周日來了。


    覃秀芳提前跟父母打了招呼,等中午關了店之後就回家。到時候她領著沈一飛回去,要是她爹娘態度好,聊一會兒,正好可以吃晚飯,要是不好,下午沈一飛就告辭,省得大家尷尬。


    賣完午餐後,覃秀芳就跟徐瑞香說了這個事:“瑞香阿姨,我今天有事,得先走了,店裏就麻煩你們收拾了。”


    “應該的,什麽麻不麻煩的,你去忙吧。”徐瑞香很幹脆的應了。


    覃秀芳點頭,解開了圍裙,放在椅子上,準備回家換身衣服,跟沈一飛一塊兒出發。


    誰知剛出門就看到一個三十多歲,頭發髒兮兮,穿著一身滿是灰塵的靛藍色粗布衣裳,鬼鬼祟祟的男人在飯館外麵探頭探腦的。


    瞧見她出門,那男人的眯眯眼閃了閃,然後笑嗬嗬地上前,諂媚地套近乎:“你,你就是秀芳大侄女吧,長得可真標致!”


    就這一句,覃秀芳就明白了他是什麽人,臉當即拉了下來:“你認錯了,我可沒你這門親戚。”


    男人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怎麽會呢,瑞香都跟我說了。你就是她侄女,那也就是我侄女,對了,瑞香她們呢,在你這裏吧?我聽說有人看到她們坐上了火車,肯定是來找你的。”


    這狗東西把瑞香阿姨打成那樣子,還好意思來問瑞香阿姨在哪兒,覃秀芳恨不得將他給打出去。


    “滾,這是我的店,不歡迎你!”覃秀芳冷目以對。


    在擦桌子的來娣聽到這聲音,探頭一看,認出了男人,當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哭了出來:“娘,娘,爹來了,爹來了,我怕,我不要回去!”


    在洗碗的徐瑞香聽到這話,一個哆嗦,手裏的碗沒拿穩,摔了下去,撞在另一隻碗上,摔得粉碎。


    慌了一瞬,徐瑞香聽到女兒的哭聲勉強鎮定了下來,趕緊站了起來,出去安撫小女兒:“別怕,別怕,沒事的,娘答應過你們,不會回去的……”


    外麵男人已經聽到了女兒的哭聲,笑嘻嘻地喊道:“來娣,招娣,爹來找你們了,開不開心啊!”


    這是個傻子吧,沒聽來娣都嚇哭了,還開心,做父親做到他這份上可真夠失敗的。


    覃秀芳氣惱得很:“滾,來娣招娣也不歡迎你。”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覃秀芳:“那可不行,大侄女你要講道理啊,我媳婦兒和女兒還在你這裏呢,讓我走可以,把她們娘三個交出來。”


    徐瑞香在裏麵聽到這話,又怕又氣,但又擔心覃秀芳一個姑娘家對上這個狠心的東西會吃虧,將兩個女兒趕進屋裏,她一個人跑了出來,渾身顫抖地站在覃秀芳旁邊,直麵男人:“夏宏民,我,我,我不要跟你回去。”


    “什麽,不回去,來城裏幾天就野了,想挨揍吧。”夏宏民提起拳頭就要打徐瑞香。


    覃秀芳立即把徐瑞香推到了一邊,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他:“打啊,你打,你打一下試試!”


    夏宏民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他知道覃秀芳的身份,爹娘哥哥都有出息在背後給她撐腰,他哪敢動手。


    “你讓開,我是你姨爹,有這麽對長輩說話的嗎?”夏宏民不耐煩地說道。


    覃秀芳譏笑:“我阿姨都要跟你離婚了,你算哪門子長輩,別在臉上貼金了。婚姻法看了嗎?離婚自由,我瑞香阿姨不想跟你過了,要跟你離婚,你來得正好,走,咱們去政府把離婚手續給辦了。”


    她很慶幸,這會兒戶籍政策還沒出來,不完善,不用回他老家去離婚,再折騰了。既然夏宏民今天送上門來了,那最好今天就將這個事給辦了。


    “滾開,我不離,你算哪根蔥,憑什麽管我們的家務事?”夏宏民惱怒地瞪了覃秀芳一眼,越過她,看向後麵的徐瑞香,“你老老實實跟我回去,這次我就原諒你。快點,兩家的老人都還在等你回去呢,你娘讓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這麽大的人了,一吵架就到處跑,像話嗎?”


    瑞香阿姨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呢,他就睜著眼說瞎話,簡簡單單的吵架兩個字就像抹去一切,也未免太可笑了。


    覃秀芳氣炸了,這種潑皮無賴,她在鄉下見過不要太多,跟這種狗東西講道理是沒用的,他們隻會承認對他們有利的一麵。


    “不可能,你別做夢了,瑞香阿姨不會跟你回去,這是新社會了,她是個獨立的人,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你別想做她的主。”覃秀芳一口回絕了他。


    夏宏民不幹了:“你個臭丫頭,別以為我一直讓著你就是好欺負。她徐瑞香嫁到我們家了,就是我們家的人,老子要帶她回去怎麽啦?你管得著嗎?徐瑞香,你給老子滾過來,再不過來,我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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