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荊想起竇炤,便覺得胸口的傷忽然疼了起來,他直接抬腿要進慕炤。


    桐木見了,眼底閃過一道極快的光,拔高了聲音說道,“仙君!當初淺雪神女將我托付給仙君護著,一定也是希望仙君身邊有人照顧,若是身體不好時,有人照看,仙君您看著受了傷,似有妖魔抓傷的痕跡,如今凡界修仙界不比從前貧瘠,自有凡界的修士解決那些妖魔,仙君又何必親自下去捉妖殺魔,讓桐木給您看看傷吧。”


    賀荊聽到她提起淺雪,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情緒變化,他扭頭往桐木看了一眼,這就看到了桐木身上穿著的一身青衫長裙。


    裙子上的小蛇特別可愛。


    桐木滿懷希冀地看向賀荊仙君。


    她心裏想著,那竇炤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還霸占著仙君的心,如今一個區區凡界同名同姓的竇炤仙君竟是都上了心,這如何能行?


    桐木看到仙君的眼神變了變,雖深邃不見底,可仙君朝著她走了過來。


    賀荊盯著麵前的桐木,忽然溫柔地笑了起來,一張蒼白的臉瞬間容光大盛。


    第13章 (二更合一)


    桐木的心一下砰砰亂跳起來,手都抓緊了裙子,眼前的一切都朦朧起來,隻看得見賀荊仙君那張俊美至極的臉一點點靠近。


    在九重天,賀荊仙君的美貌是眾所周知的。


    即便賀荊仙君生人勿進,若是有仙娥神女的靠近還必定不給好臉色,但愛慕仙君的人依舊遍地都是。


    桐木自然也是不例外的,早在十萬多年前,她的一顆心都係在了賀荊仙君了,隻是那時賀荊仙君心裏隻念著淺雪神女,自然是看不到她一個小小仙娥的。


    而且,她知道淺雪神女與賀荊仙君的關係的確是不一般的,便也能忍著。


    可後來,那個區區三重天的小凡仙竟也是追著賀荊仙君不放,仙君下界去哪裏,她便去哪裏,還給仙君做吃食,做衣裳,仙君缺那些東西嗎?


    她本以為仙君會毫不客氣地趕走那小凡仙,她等著看那竇炤也是那樣的下場,她跟在淺雪神女身邊見過太多類似的結局了,她心裏是那樣隱隱期待著。


    可誰知道,賀荊仙君並沒有趕過那小凡仙,竟是一直任由她跟著,每每她看到賀荊仙君時,總見著那竇炤笑眯眯地跟在後麵,不知和仙君在說些什麽,總歸都是三重天那些無趣的事。


    仙君臉上是清清冷冷的神色,似乎並不願與她搭話,可她看得清楚,仙君眼裏並沒有什麽不耐的神色,否則,依仙君的脾氣,那竇炤不知要被趕到哪裏去,哪會一直在仙君身邊晃。


    當時她就震驚極了,除了震驚,還有濃濃的不甘。


    賀荊仙君時常都會來淺雪神女的神女宮裏,她桐木早已與仙君相識多年了,那竇炤都可以如此親近仙君,她為什麽就不可以?


    當時淺雪神女……


    “撕拉——”


    桐木朦朧的眼底還來不及思索更多,耳邊便聽到一聲布料被撕碎的聲音,她回過神來,一眼就看到了賀荊仙君近在咫尺的那張放大了的臉,他笑得溫柔好看,她的臉忍不住一紅。


    可下一秒,她卻覺得身體一涼,布料撕碎的聲音也接著傳來。


    賀荊沒碰到桐木,手裏的碧骨笛輕輕一挑,直接撕了桐木外麵的那一條青色長裙,裏麵的襯裙都露了出來。


    他在笑著,眼神卻冷酷地叫桐木渾身發抖。


    賀荊一揮袖,桐木便被甩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不遠處的地上,撕下來的那條青衫長裙被燒成了灰燼。


    此時也有別的仙子路過,桐木臉上露出難堪的神色,唇角也滲出一點血來。


    但她知道,賀荊仙君是手下留情了的,因為看在淺雪神女的份上,否則,她現在早就成了殘魂了。


    “炤炤的東西,你也敢碰?!”賀荊笑著,聲音溫溫柔柔的,居高臨下地看著桐木。


    桐木嚇得不敢說話,低著頭白著臉,楚楚可憐的樣子,“仙君,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去了一趟南山老君的紫竹林裏采藥,見那裏的竹子長得好,便想著做一條繡了竹子的長裙,當時我沒想到別的,倒是隻想著淺雪神女在時,也喜歡翠竹……”


    “滾!”


    聽到淺雪兩個字,賀荊不耐煩聽她說更多,蒼白的臉色越加蒼白,臉上笑容半點都沒有了,陰沉沉的,周身的寒氣能將這春意盎然的慕炤都凍僵了。


    桐木咬著唇,雖是覺得難堪,但還是起來飛走了。


    可她心裏把如今凡界的那個女修竇炤給記住了,她倒是要去看看,那竇炤究竟是有什麽本事,僅憑著一個一樣的名字又將仙君的心攏住!


    “咳咳——”


    桐木走後,賀荊就進了慕炤裏,進去後,他的身體便踉蹌了一下,整個人晃了一下,咳出血來。


    但他隻是不在意地抹了兩下嘴,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那些鮮血滲出的血腥味仿佛都能讓他更加心安一些,以此來贖一些罪。


    可他知道,贖不了的。


    桐木剛才身上穿的那條青衫長裙……


    炤炤死的那天,穿的就是這樣一條裙子,是她親手做的,那天她蒼白著臉,很虛弱,臉上還帶著一些茫然,可看著他時還笑著,笑容和從前一樣甜。


    她說:“阿荊,你、你不要哭,新衣服,我、一件,你、一件。”


    那麽多的血,從炤炤的胸口溢出來,那裏空落落的一個洞,血將她的衣服都染紅了。


    賀荊不願意去回想那些,那些與炤炤相處的每一個細節都不能去想,她的死,更不能想,不能想。


    但賀荊越是不想去想,炤炤死前的樣子卻越是充斥在他腦子裏,無法忘記。


    “炤炤……”


    賀荊揪著胸口位置,炤炤拿著簪子劃過的地方都好像燒了起來。


    幾乎是踉蹌著,賀荊丟掉了碧骨笛,走到了那水潭邊,潭水清澈,碧色的水光照出他此時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哪裏還有半分炤炤喜歡的樣子。


    賀荊想撥弄一下水,可忽然看了看自己髒汙的滿是血跡的手,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


    炤炤很愛幹淨。


    可那一次,他說她髒。


    炤炤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她直直地看著自己,聲音都帶著幾分憨氣和稚氣,“仙君,我很愛幹淨,我不髒的。”


    她還說:“仙君,我在三重天的洞府裏有一處很大的水池,那水池是由的瀑布衝鑿而成,水特別幹淨,也特別清澈,冬暖夏涼。”


    “仙君,我很喜歡我的水池子,每天都會泡水,我不髒。”


    對於髒這個字眼,她很是耿耿於懷。


    如今想來,自己不配得到炤炤的喜歡。


    賀荊的臉色白得和死人一樣。


    所以到了如今,他想要與炤炤結婚契,他想要與她永遠在一起,他想要她成為自己的妻子時,她才是連看一看他是什麽樣的好奇都沒有,她說她不要他。


    即便炤炤失去了記憶,他以為等炤炤再次看見他時,依然會喜歡他的。


    一陣風吹過來時,帶來了一旁棗樹的甜香。


    賀荊的眸色深了幾分。


    衛漱,炤炤如今喜歡他?


    賀荊的臉色越來越冷,越來越冷,琉璃色的眼睛此時如墨一樣濃。


    他使了一個清潔術,將身上屬於自己的和那些妖物的血跡清除幹淨,保留著炤炤的痕跡,然後去了竹屋裏,拿了一個竹籃,去了一旁的棗林裏。


    上麵結的棗又大又紅,看起來就很甜。


    ……


    武宣侯府前幾日還是鄴都裏最高不可攀的貴胄,可如今,整個府門上都掛滿了喪幡,那紅牆高門上白白一片,紙錢隱約從裏麵飄出來,夾著裏麵的嚎啕大哭聲。


    那些嘶啞的聲音裏都是濃濃的不舍,傷心,絕望。


    高貴妃身死被遊街,武宣侯世子自戕於詔獄之中,不論是哪方麵,對武宣侯府打擊都很大。


    竇炤站在門前的時候,還是有些猶豫的,府內這麽傷心,她還拿著世子的血書嚐試打探一些消息似乎太過於不妥了一些。


    “炤炤?”


    衛漱朝前走了幾步,發現竇炤沒有跟上,便回頭看她。


    “師兄,我此時拿著血書上門是否不太妥當?”竇炤沒有動,輕輕說道,圓圓的眼睛眨了一下。


    衛漱回頭走了兩步,“若不是你留下血書,這血書被皇帝知道公之於眾的話,對於武宣侯府才是滅頂之災,炤炤,你沒有什麽不妥當的。”


    師兄向來是慣著她的,黑的都能被他說成白的。


    竇炤猶豫了幾番,還是決定上門,這個線索,她不想斷掉,而血書是她敲開武宣侯府的一塊敲門磚,否則平日裏,武宣侯府可不是那麽好進的。


    門口的小廝聽說竇炤和衛漱是修仙界修士,又聽說他們是為了世子的事而來,立刻就進去稟報給侯爺和夫人。


    沒多久,就有人來引著竇炤和衛漱往裏去。


    侯夫人之前失去愛女已是肝腸寸斷,如今世子自戕,更是痛不欲生,此番聽說有人上門為世子的事而來,強撐著身體讓武宣侯攙扶著過來見客。


    武宣侯和其夫人見來人是一對男女,男的溫潤風雅,長身玉立自是風光霽月,而女的明眸皓齒,眼神清澈明亮,自有一股閨閣女子沒有的靈氣,不由多了些好感。


    竇炤仔細看了看武宣侯和侯夫人,發現侯夫人身上是帶有一些似有若無的水靈氣息的,但十分淺薄的血脈氣息雖然很是微弱,但是她感覺到了。


    侯夫人的血脈裏有蒼龍血脈,雖不知過去幾代,血脈已經極其微弱了,甚至絕對不能化龍形,也沒有蒼龍特有的天賦,可她的確是蒼龍後裔。


    當初她初遇賀荊仙君那一次在鬼妖林遇見長者蒼鬱,她拖住仙君讓長者跑了,但是一堆與長者曾經歡好過的女子活著的都留下了。


    會是當初她們中的某一個生下的後裔延續下來的嗎?


    但蒼龍子嗣繁衍並不易,同族之前尚且難,別提是與人族了,當初的確有好些女子有孕,但沒有長者龍氣護著,沒有人能順利生下孩子,何況當時她都給她們吃過一些藥的。


    長者當時就想要她給他生下蒼龍子嗣,隻是這念頭才起,就被賀荊仙君給破壞了。


    竇炤垂下眼睛,並沒有說太多,簡單將當時詔獄中的情況說了一下,便將血書遞了上去。


    侯夫人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手哆嗦著去接,武宣侯雖看上去比侯夫人鎮靜一些,但眼底的悲痛依舊清晰可見。


    “我兒啊!”


    侯夫人一看到血書上的字甚至是寫著血書的那衣服料子就哭了出來,這衣服是她親手所作,兒子的字跡她又怎會認不出來。


    侯爺過來一看血書內容,整個人一下子就老了許多,背都佝僂了一些,顯然,對於兄妹兩的一些事,他們知曉。


    “不瞞二位,我們師兄妹正在追蹤一隻大妖,而貴妃和世子怕是與這大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若是侯爺和夫人知曉一些情況,還請悉數告知。”


    竇炤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說道。


    說這話時,竇炤還有些擔心師兄會不會多想什麽,畢竟,夢魔已經死了,內核都沒留下,所謂的大妖是沒有的。


    她偷偷朝著衛漱看了一眼,卻見衛漱正目光柔和地看著她。


    忽然竇炤心裏就多了幾分底氣。


    至於這底氣是什麽,她自己都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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