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邀急於撇清,難免口不擇言拖別人下水,廊下的王府護衛好心地提點:“謝小堡主,活著不好嗎?”


    屋裏的公主現在確實仇視所有鑊人,她慘然打量每一個僵臥的國人,大概是哭聲驚醒了尚有意識的幸存者,一個男性飧人呻吟著睜了睜眼,公主忙上前慰問,“喂,老鄉,你感覺如何?”


    那人兩眼好不容易聚焦,勉強看了她一眼,“你是誰啊?”


    “我啊……”公主比了比心,“我是你們的公主尉煙雨啊。”


    “胡說……”那個男人很唾棄她的樣子,吃力地喘息著,“長得這……這麽醜,也好意思冒充公主殿下。”


    公主的眼淚又下來了,她在無邊的悲傷裏,品咂出了一點小小的驕傲,無論如何在子民們眼裏公主殿下貌美無邊,她變裝後因為太醜而被否定,反倒讓她感到欣慰。


    公主搓了搓臉頰,露出油彩下精瓷一樣的膚色,“看看,我真是你們的公主。”


    那男人定睛看了半天,悲從中來,“真的是公主殿下……”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公主不住地安撫他,隻聽那男人連哭帶說:“殿下,那些鑊人不是人,本來麵對女鑊人,我還可以占性別優勢,沒想到那些男鑊人男女通吃,媽的老子來到這裏,差點貞潔不保。後來因為反抗激烈被賣到黑市,連著被他們放了半個月血,能活到現在真是造化。殿下,我想回家,殿下……”


    他大淚滂沱,看得公主心如刀絞。公主抹著眼淚說:“放心,先養好身子,一定會讓你回家的……話說,你為什麽會來天歲?曆年很少進貢男子啊。”


    那男人起先有點不服氣,“和親還搞性別歧視,看不起誰啊!我是自己來的,一為開闊視野,二為發財,畢竟上國的機會比較多……”說完在公主和綽綽有魚鄙視的目光下,羞愧地低下了頭。


    自己送上門,活該!不過話又說回來,從來沒有人科普過飧人在天歲的境遇,大家一直以為至多不能當正妻,當個愛妾還是可以的,因此對這富庶的上邦大國充滿了幻想。現在懂得了,後悔卻來不及了,隻有讓他們返回膳善警醒後人,至少減低因無知而飛蛾撲火的損耗。


    公主歎息著,悲涼四顧,還有一個清醒過來的女性飧人。她抬起手臂使勁地夠,“殿下……公主殿下……”


    公主忙過去握住她的手,“我在……我在……”


    那姑娘雙眼灼灼看著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殿下可認得我?我是……是靈渠王的女兒,當初還是……頂了您的名頭,來到天歲的。如今看見殿下弄得……弄得和我一樣狼狽,我也就氣順了。殿下,想辦法回膳善吧,回去……別再讓國主敬獻飧人了。”


    公主聽她說完,簡直羞愧得無地自容。是啊,有多少姑娘是頂著公主的名頭進入天歲的,而膳善這代的公主,其實隻有她一個罷了。她們每一個都是她的分身,每一個都為她分擔了痛苦。公主不是個愛攬責的人,但看見國家的子民成了這樣,她還如何心安理得地活著。


    有魚見她難過,扯了扯她的袖子勸她不要自責,“膳善慘的不是窮,而是小。小國向來會挨打,如果不抱天歲的大腿,我們早就被周邊的國家吞並了。殿下如今是自身難保,真正的公主境遇也這麽糟,普通的飧人又怎麽好得了呢。”


    “是啊。”綽綽道,“殿下還是出去吧,這裏有我們照顧,還有官府的大夫不分晝夜坐診。他們是太虛弱了,好好調養幾天,慢慢就會恢複的。”


    公主無可奈何,隻得退到門外。


    那廂謝邀見她出來,溫聲問:“姐妹,我可以幫你做點什麽?”


    公主搖搖頭,心情已經跌進穀底,開始對一切產生質疑,“知虎兄,飧人在你們鑊人眼裏,是不是就像鉤子上的一塊豬肉?你們從來不會拿我們當人看吧?”


    謝邀知道她這回大受打擊,不能再插科打諢了,立刻很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我可從來沒有這麽看待你,你在我心裏是正正經經的人,和我沒什麽不一樣。其實人分好壞,鑊人也分善惡,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至少我和大和尚還算正常,姐妹咱三觀可得正。”


    公主當然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她隻是難過,忍不住怨怪命運罷了。


    “這世上為什麽要有鑊人和飧人之分呢,都是普通人,不要有弱肉強食,那多好!”她說著,沮喪地歎息。抬眼望見釋心,他也正望向這裏。這人入了佛門,似乎沒有什麽大喜大悲了,他可以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緒,即便再關切,也是一副到此一遊的樣子。


    公主調開了視線,吩咐綽綽有魚:“好好替我照顧他們,等他們身體複原了,楚王答應送他們回膳善。”


    綽綽急道:“殿下,幹脆咱們一塊兒回去吧。這裏到處都是鑊人,你就算躲在達摩寺也不安全。”


    公主沉默了良久,才又搖頭,“我不能回去,回去之後,就不單是再派遣別人頂替公主了,膳善會變成天歲的都護府,鑊人就可以長驅直入……到那時候怎麽辦?城裏的八千飧人就是死路一條,誰也救不了他們。”


    綽綽和有魚愕然窒住了口,原來公主想的遠比她們要多。


    既然身在其位,就得謀其政,公主說完,垂著兩臂走向釋心。他一直專注地凝視著她,看她慢慢走來,不知該說什麽好,思量半天,道了一聲節哀。


    公主艱難地牽了下唇角,“大師,我好像幫不上什麽忙了,還是回去吧!”


    釋心頷首,正要轉身,聽見謝邀喊了聲大和尚,“本少爺打算大批量生產麵罩了,你要不要?要的話,給你個內部價啊?”


    釋心沒理他,撩袍邁出了門檻。


    回去的一路上,公主都沒有說話。釋心牽著毛驢的韁繩,幾次透過麵紗瞧她,她都是滿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從城內到達摩寺,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出發的時候日影西斜,等抵達山腳,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還好今晚月色尚佳,林間山路籠著一層深藍色,沒有燈籠照亮,也不妨礙趕路。可是公主叫等等,翻身下了驢背,自言自語著:“騎驢比騎馬累多了,讓我自己走兩步。”


    釋心不語,放緩了步子等她並肩而行。公主一直是個快樂的姑娘,他也習慣了她不時在耳邊嘰嘰喳喳,今天這樣沉默,讓他有些不安,總覺得寧靜過後,要出大事了。


    “施主……”他斟酌著,喚了她一聲,“謝施主之前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事有好壞,人分善惡,普通人中未必沒有用心險惡之輩,你……不要因那件事,仇視所有鑊人。”


    公主似乎是需要時間消化這個事實,半晌才道:“我明白,畢竟鑊人也好,飧人也好,都不是自己能選擇的。我不憎恨所有鑊人,像你和謝邀,你們都是好人。先前綽綽勸我回膳善,我也猶豫過,可我不能走,我還得等著你還俗,等你繼續當回楚王,重新整頓鑊人,想辦法不要再讓他們殘害膳善子民了。”


    她說罷,不見他應她,便帶著濃濃的哭腔,有些孩子氣地追問,“你究竟什麽時候還俗嘛,給我個期限好不好?蕭隨,你們這上邦大國若是從鑊人爛起,那其餘十一國就要生靈塗炭,天下也就要大亂了。你出家,講小我大我,舍棄你的清淨夢,好好監管你手下那些鑊人,何嚐不是成就大我,我說的是不是很在理?”


    可他也兩難,官場無盡的爭名逐利和權力傾軋讓他厭倦,好不容易脫離出來,再想入世,過不得自己這一關。


    公主見他不動搖,氣極也怨極,破罐子破摔般胡亂撕扯他的衣裳,憤憤說:“你吃不了我,那就破色戒好了。如果犧牲一個我,能讓你重新做回楚王,我什麽都豁得出去。”


    她胡亂拿唇親吻他,唇瓣滾燙,帶著迷亂決絕的味道。


    他起先也躲避,然而躲不開,又怕弄疼了她,便幹脆入定般站著,任她隨意施為。


    得不到反饋,這才是最絕望的。公主力道也小,氣得揉搓了他一頓,就沒有力氣再出擊了。


    從蠻力地推搡,到氣惱捶打,最後力殆抵著他的肩頭大哭,公主好像把平生的力氣都用盡了,隻是嗚嗚咽咽,悲傷欲絕,可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沒有推開她,等她哭累了,自己停下了,他才退後一步,轉身合什自語:“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公主弄不懂他們的佛法,也聽不懂他們的經文,但她知道一點,要讓這個一心向佛的人還俗,是件比登天還難的事。


    前麵能夠看見達摩寺院門上的燈籠了,要是依她以往的風格,必定想方設法讓守門的僧人察覺端倪,這回竟沒有。她從他手裏奪過了毛驢的韁繩,寒著臉對他說:“我先進去,大師再等一等吧,反正你皮糙肉厚,不怕喂蚊子。”


    她說完,便獨自往山門上去了,留下釋心一個人站在黑暗裏。走了好長一段路再回頭看,那白色的身影依舊在那兒,公主忽然難過起來,這禿驢的心念那麽堅定,那就讓他做一輩子禿驢好了。


    第35章


    公主閉了閉眼, 眼角的那點淚水,很快便揮發了。


    上前叩了叩門環,一個小沙彌將門開啟了一道縫, 朝外望了眼,發現是她, 奇道:“大娘這麽晚才回來?”


    公主嗯了聲, “出了點事……不說了、不說了……”一麵晃著腦袋, 把毛驢牽進了後院柴房。


    回到她的小屋子後,仔細卸下臉上的妝,公主在生活方麵還是個比較精細的人, 帶妝過夜, 對皮膚不好。


    看看外麵明月高懸,也不知道釋心大師回來了沒有。身為鑊人卻那麽聽話,讓他站那裏, 他就真站那裏了,不是應該追上來, 說還俗不還俗的, 再考慮一下嘛……唉,管他呢, 公主失望之餘,決定至少絕情上兩天。凡事總要有對比, 他才知道以前她給打的飯,份量有多足!


    蹬了鞋, 公主倒頭大睡, 夏天的夜裏門窗緊閉,也還是有些熱的。公主睡前把窗支起一半來,躺在床上, 能看見天頂璀璨的星河。


    這月色和膳善的,應當是同一片吧!受了這麽多的罪,難免有些想家,想念那個膽小怕事的哥哥,想念那些老覺得皇姑沒有生存能力的子侄們,也想念王城中無所事事鹹魚一般的生活。


    不過說來奇怪得很,寺院裏的蚊子也是慈悲的蚊子,一晚上開著窗戶,竟然沒有下嘴咬她。公主覺得很神奇,仿佛發現了佛法的高深奧義。誰知扭身下床,看見床前的青磚地上密密麻麻鋪滿了一層蚊蠅的屍體,公主懵了會兒,才想起自己的血有毒,歎了口氣穿上布鞋,一切收拾停當後,趁著天色未明,趕到了夥房裏。


    自從進了寺廟,別的好處沒有凸現,就是作息規律了很多,再也別想睡到自然醒。


    圓慧看見她一臉菜色進來,納罕地問:“大娘怎麽了?昨晚上沒睡好?”


    公主說沒有,摸了摸額頭,甕聲道:“開著窗戶睡覺,好像有點著涼了。”


    不過問題不大,公主幫著拌鹹菜,長筷子攪得風生水起,一麵攪動一麵吸鼻子。


    還是圓覺年輕眼尖,盯著公主訝然驚呼:“大娘,你的臉怎麽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以前哪能叫好好的,就這大花臉,也隻有蒙混蒙混這些沒見過美女的和尚。


    公主佯作嬌羞地托了托自己的下頜,“前兩天我不是把痣給去了嗎,那方子能去痣,當然也能祛斑。我給每粒祖傳雀斑都來了點藥,現在正處於蛻變期,別著急,再過兩天就會有大改變的,你等著瞧。”說罷齜牙笑了笑。


    公主覺得自己造假的手法堪稱一絕,精細地把斑點畫大了一圈,周圍再描出紅腫貌,這是為了以後變美打前戰。不觸底,如何反彈?那些傻乎乎的和尚大多單純,不懂得化妝技巧的高深。改變需要一點一滴地積累,等他們習慣了她的越來越醜,自然就順理成章接受她的越來越美了。


    於是大家留心觀察她的臉,看完之後紛紛搖頭,“不懂你們女施主到底在想什麽,把臉弄成這樣,不疼的嗎?”


    “女為悅己者容,你們可能沒聽說過。”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好啦,以後等你們有了喜歡的人……哦,不對,等你們有機會出去雲遊,看見更多的姑娘,就能理解我的意思了。”


    那廂粥已經注滿粥桶,天邊晨曦也慢慢爬上了窗紙。寺裏的晨鍾夾裹著莊嚴,當地一聲奔湧向四麵八方。對麵廊子上出現了僧侶們的身影,列著隊,井然有序地緩緩向飯堂移來。


    公主今日鳳體違和,鼻塞,熱氣上頭,打粥的手也有點抖。通常抖得多了,再補一勺,基本可以保持每位僧人都能吃飽。可等到釋心大師打粥時,尉大娘哆嗦一下,哆嗦掉了半勺。然後絲毫沒有彌補的意思,夾起一隻饅頭咚地一下擱在他盤裏,左手舀了勺筍丁炒雪裏蕻隨意一扣,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揚聲叫:“下一位。”


    眾僧眼風往來如箭矢,大家都在暗暗嘀咕,看來吵架了啊。釋心大師一時不能適應尉大娘的態度轉變,怔怔踟躕了會兒,直到後麵的僧人挪上前來,他才有些惆悵地轉身走開了。


    圓覺愛打聽,挨過來悄聲問:“大娘,釋心大師得罪你了嗎?”


    公主說:“沒有啊。”


    “那你今天怎麽這麽苛待他?”


    公主換了個驚訝的表情,“我哪裏苛待他了?眾生平等,小和尚你的經都白念了。”


    公主說完,感受到了誰都不愛的暢快。後來自己吃飯,端著碗筷坐在了離他八丈遠的地方,眼梢瞥見他默默一人吃完,默默一個人離開,有好事之僧悄然嘀咕,“釋心大師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公主涼薄地牽唇一笑,高僧不需要舔狗,高僧需要獨自美麗。


    不過公主的感冒,在早課之後有越來越明顯的症狀,四肢酸痛,頭昏腦脹,一心隻想找床。可能也有前幾天受了驚的緣故,緊繃的弦沒有放鬆,到現在終於扛不住了。沒有辦法,隻得稱病告假,回到她的小屋裏躺著。


    人在生病的時候就特別想家,綽綽有魚又不能在她身邊照顧,連喝口水都得自己倒。越想越委屈,唉聲歎氣唏噓,自己從眾星拱月的公主,混到如今沒錢沒權沒地位,全是拜釋心大師所賜啊!


    一定是上輩子有仇,才讓她在這輩子遇見他。公主翻個身,夾著她的小被子昏沉沉睡過去,一覺醒來已經是午後了。窗外的一束日光辛辣地打在床前的地麵上,她勉強支起身,看見桌上擺著一瓶藥,幾碟小菜,還有兩個搓得圓圓的,白胖胖的飯團。


    公主愣住了,抱膝坐在床上看了半晌,忽然悶頭嗚咽起來,沒想到這輩子會有人願意無償給她搓飯團,上一個這麽幹的,還是她親娘。原來釋心大師也不是鐵石心腸,這種不聲不響的體貼最打動人,公主決定放棄冷落他的計劃了,就為了這兩個搓得那麽用心、那麽好看的飯團。


    人家的一片心意,不能辜負,公主胃口小,隻吃了一個,另一個拿手絹裹起來,想留到晚飯吃,又覺得舍不得。吃飽了肚子再用兩顆藥,重新跌下去昏睡了兩個時辰,等醒來的時候,感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公主沒別的強項,就是體質好,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傷風咳嗽都能出人命。這世上的病症,好像沒有一樣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她熱熱出了一身汗,再坐起來的時候神清氣爽。碰上有幾個小和尚要領芒鞋,她打開庫房給他們清點了幾雙,略一耽擱就到晚飯時分了,忙匆匆趕往飯堂。


    到了那裏,一切都準備好了,圓慧說:“大娘今天不適,打飯的事交給小僧。大娘先去吃飯,吃過了就回去休息吧。”


    公主道了聲謝,站在夥房門口觀望。烏泱泱三百多人的隊伍蜿蜒了好遠,她一一看過去,奇怪居然沒有發現釋心。


    藏經閣是柿子林的必經之地,問了掃地的武僧,武僧道:“鳩摩寺方丈向我們方丈借《大般若經》,那本經書是活佛留下的孤本,我們方丈不願意,就讓釋心大師現抄一本,拿去敷衍多智方丈。”


    公主嘩然,“還帶這樣的?自己造假騙人?”


    武僧搖頭,“不是啊,友好佛學交流罷了。多智方丈和我們方丈是師兄弟,一般自己人是可以坑一坑的,對外人就比較客氣了。”


    公主哦了聲,“鳩摩寺方丈法號多智,我們方丈呢?”


    “多能啊。”武僧愉快地笑了下,“多智多能,完美!”


    還真是的呢,公主奉承地點頭,又閑聊了幾句,到夥房挑了兩個包子揣上,便大搖大擺往藏經閣去了。


    達摩寺的藏經閣,其實是座很大的塔樓,但因經書實在繁多,閣內角角落落都堆滿了,從四周向中間積壓,隻剩個三尺見方的空地,置一張桌子一盞油燈,用來供人抄寫經文。


    公主順著台階往上,木地板一路吱扭作響,踏上平層就看見他在書海中坐著,一身白衣一塵不染。


    有一種人,即便已經很熟悉了,也還是讓人覺得不好親近。他分明察覺有人來了,卻沒有抬一下頭,公主站在那裏,卻不知該怎麽和他搭訕,隻好幽幽地不停叫他:“大師啊……釋心大師,蕭隨啊……楚王……”


    釋心皺了皺眉,手上未停,嘴上到底應了她:“施主,現在正是晚飯時間,你來藏經閣做什麽?”


    公主踱著方步走進了閣樓,“作為夥房兼倉管大媽,必要確保每一位僧人有飯吃有衣穿。聽說大師在臨摹《大般若經》,我特地來給大師送兩個包子。”還沒等他回話,她一改之前的粗獷,扭著細腰,捏著調門自顧自說,“大師若是忙,騰不出手來,本公主也可以喂你。大師,蘿卜餡兒的大包子,熱騰騰的。來,張嘴,啊……”


    她就那麽黏上來,釋心隻好停筆避讓,再三地說:“這是佛門清淨地,施主請自重。”


    他不吃,公主有點惱,舉著包子悍然看著他。燈火下的公主身材曼妙,麵如夜叉,叉腰而立,影子投射在牆上,要是忽略了那張濃墨重彩的臉,像個高級的美人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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