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昨晚嘴巴沒關住,漏了,怎麽你全忘了?下午阿姨會來打掃,你用客衛吧。昨天把你這個臭人收拾幹淨又扔掉一塊毛巾。”


    又?明成一轉念就想到前麵什麽時候扔過毛巾,那是他被明玉設計關進去放出來時候,洗澡的毛巾和衣服全給扔了。嶽母大人說晦氣。明成非常敏感地想,原來朱麗一直記著這事兒,牢牢記著,一點沒忘。明成雖然臉上強笑著,心裏著實不悅,而且,更加的垂頭喪氣。


    朱麗看著有異,但也說不出哪兒岀問題,見明成進去客衛後將門關得緊緊,她還是站外麵忍不住問:“明成,怎麽了?昨天周經理叫你去究竟岀了什麽大事?你從來沒喝那麽醉過。”


    呆在衛生間裏,不用麵對朱麗地說話,明成覺得安全。他遲疑片刻,勉強打起精神問:“我昨晚回來是不是胡話連篇?嗬嗬,你昨天被我臭死了吧。”


    朱麗在外麵道:“你要是胡話連篇倒好了,我起碼還能聽到幾句酒後真言。可隻見你嘴裏吐垃圾,不見你嘴裏吐真言。”


    明成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他更希望昨晚吐了真言,現在麵對已經發飆完了的朱麗。但他想到自己現在關在客衛裏,沒有麵對著朱麗,這不也正是吐真言的好時間?這事兒瞞不住朱麗,以後還得指著朱麗幫他一起還周經理的錢呢。他在裏麵悶了好一會兒,悶得外麵的朱麗快不耐煩的時候,才幹咳一聲,道:“朱麗,昨天……沈廠長卷了我們的投資款跑了。”僅此,再多,明成已經無力說。


    然後,明成豎著耳朵也沒聽到外麵有任何聲響。他很想推門出去看,可是不敢。他怕看到最憤怒時候的朱麗,這個時候,能避開一時是一時。


    但明成沒等多久,就聽外麵朱麗用壓抑著憤怒的聲音道:“二十六萬,一輛汽車加十三萬借款,我早跟你說不行,你偏偏不信。”明成不答,外麵朱麗頓了一頓,見明成沒聲音,又道:“你不是急於拿這投資證明什麽嗎?好,這答案來得真快。蘇明成你怎麽說。”


    明成聽了這話,腦子裏嗡嗡一片,更是無地自容。原來朱麗早就知道他急於投資的目的,她一直冷眼在邊上等著看結果呢,而他就是不爭氣,這麽快就給朱麗一個“完美徹底”的結果。他還有什麽可說的?他無能。明成簡直灰心到了極點,仿佛朱麗就站在他麵前,將他這個人看了個透,滿臉都是蔑視。是,他點兒背,朱麗有理由看不起他。


    後麵,明成好像聽到朱麗在問什麽,好像是在問周經理他們怎麽樣,報警了沒有等等,但是明成已經懶得回答,朱麗這麽聰明的人,還能不知道昨天的現場?他也煩著呢,他難道不心疼這筆錢?可朱麗也不用拿這點錢就看扁了他吧,又沒多少,最多兩年也就賺回來了,急什麽急。可是,這話他也懶得說,他隻是機械地洗臉刷牙,完了抱頭坐在馬桶上,不出去,也不出聲。


    明成等著朱麗最暴烈的發作,是,這本來就是他的錯,他必須承擔朱麗的發作。但隔著一道門,希望這道門幫他抵擋一些朱麗的怒火。


    明成等,可等了很久也不見預料中的疾風暴雨出現。直到,也不知等了多久,又有電話進來,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明成想到,難道朱麗氣得跑回娘家去了?那倒也是應該。他又候了會兒,終於忍不住衛生間的狹小悶氣,走出來,沒見朱麗。他心中慌亂,也有點慶幸不用直接麵對朱麗,小心地到臥室看看,也沒人。這才喘一口氣坐在沙發上發呆。


    他看到,茶幾上已經放了一份他的早餐,分別是酸奶,已經塗了果醬的麵包,還有果汁。可是他沒有胃口,他連動一動的興趣都沒有。前不久他中暑挽回了朱麗,而這回呢?朱麗走了還會回來嗎?他憑什麽去請朱麗回來?他現在一點底氣都沒有。


    他心中唯一存著的一絲僥幸是,沈廠長能被抓住,他的錢多少能要點回來,起碼,能要回十三萬,起碼,身上別背著一屁股的債。


    明成這時候非常想念媽媽。如果媽媽在,媽媽肯定會給他最好的指點。可是,媽媽走得那麽突然,媽媽的去世,帶走了他所有的運氣,他覺得自己現在像個無助的孤兒,那個有名的霧都孤兒,他需要媽媽。媽媽即使什麽都不說,隻要看著他就好。媽媽……


    明成打起最後一點力氣,抽了一朵花瓶裏顏色最紅的康乃馨,即使現在最心煩意亂最意氣消沉,他還是知道,康乃馨是送給母親的花。但出門,又忽然想到,朱麗以前除非是搭搭顏色才買一枝兩枝康乃馨,她一向對沒有靈氣的康乃馨多有腹誹,怎麽現在花瓶裏插康乃馨了?明成稍微腦筋一轉,便明白,還不是因為萬惡的金錢。夏天的康乃馨又大又便宜,而且開的時間長。


    但明成決定不去想朱麗,妻子和媽媽終究是不同的。他要去探望媽媽,看看媽媽,陪媽媽坐一會兒。他是多麽的需要媽媽。


    雖然又要搭又熱又危險的中巴車,但明成默默承受。他必須去看看媽媽。


    進墓園的這段路徑,明成閉著眼睛都能走。今天不是什麽日子,墓區幾乎無人,明成走過去,時時驚起幾隻斑斕飛鳥。明成有一腔子的話,但是真看到母親的墓碑,卻反而什麽話都沒了。將那朵花斜斜放在碑前,鞠躬再鞠躬,然後便是沉默。明成坐的是那塊未來將給爸用的石碑前,看著碑上的空白,明成淡淡地想到,爸現在都巴不得不看到一絲一毫與媽有關的舊物,以後還怎麽躺到一口墓穴。但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明成便不再想它。


    明成又燃起一枝煙,但這回是吸得少,發呆的時間多,發呆的時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甚至不敢在媽媽墓前想投資款被席卷的事,怕媽媽感知到,在地下為他傷心。煙頭燒到手指,才恍然驚醒,走開去將煙頭扔進垃圾桶。回來,再對墓碑鞠躬。


    “媽媽,我們都挺好,過得很不錯,您別掛念。”明成這一躬拖了好久,兩手支在腿上,支得手指發白。好容易,才抬起頭來,長喘一口氣,“媽,我很想你。”說完,明成便抿住了唇,不再開口,怕開口,會發出一聲長歎,甚至管不住嘴說出什麽,擾了媽媽清靜。


    但胸中的一口濁氣卻翻來滾去,迫著他不得不張口。他隻有轉身走了,走出老遠,才張開嘴,吊起脖子,唱京戲似的長呼岀一聲“啊……”,空曠的墓地隻有回聲應和,遠遠近近的鳥兒都驚得四散飛了開去。正午的陽光落在孤獨行走的明成臉上,這張臉,已經沒了過去的嬰兒肥。


    朱麗並沒有讓投資款被卷走的消息震昏,雖然這事是如此的突如其來,但十三萬欠款,還能承受,她很心疼很震驚也很生氣,但就是沒被震昏,隻要明成出來表態認錯就行。可是,任憑她怎麽問,她即使一退再退,隻問昨天事情的處理,問問別人是怎麽對付,而明成就是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裏麵不出來,也不回答。朱麗這才明白,明成昨晚為什麽喝醉了回家,今天又為什麽賴著不起床。他不敢麵對她。好漢做事好漢當,既然做了有什麽不可麵對的?她又不是老虎。想到明成隻會縮在衛生間裏躲避,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難道還要她去安慰嗎?人怎麽可以如此沒有擔當?


    明成的躲避,明成的沉默,猶如兩桶汽油澆上朱麗剛剛萌發的怒火,朱麗燃燒了。但朱麗從附近的超市晃蕩了一圈出來,在超市門口的一間運動服裝店的鏡子裏看到,自己竟然沒有如常的因遇見煩難大事而流淚,可是,眼睛是反常的涼,臉是反常的冷。


    朱麗的第一個願望是抓住父母痛訴,但是,最近給父母添的麻煩已經夠多,而且,這種經濟問題向父母說了,弄不好爸媽就伸出援手硬要塞她一點錢,她不能要,她不能學著明成從父母身上刮錢。所以她不能與父母說。第二個願望……朱麗在心中大吼一聲:我不要做淑女了!她很想衝進洗手間將明成抓出來,看三棍子能不能打岀一個悶屁。雖然已經在超市裏麵疾走一圈,可現在掄棍子揍明成的願望還在冒泡,朱麗心想,我為什麽要出走?明明犯錯的是明成。朱麗憤憤回家。


    可回到家裏,明成卻已經不在客衛,已經出門,鍾點工正在滿嘴嘀咕地打掃被明成搞臭的主衛。


    朱麗心虛,站門口向鍾點工阿姨說了些好話。忽然想起該是付工資給鍾點工的日子,她忙取出工資先交給鍾點工塞住鍾點工的嘴,可發現這樣一來,自己包裏的現金見底了。她上網加電話谘詢地將自己和明成的銀行帳戶都清一遍,她的裏麵還有兩千多,而明成的工資卡帳戶上已經負數。再細查明成的明細帳目,原來,月中扣除兩個月的電費一千多,而明成周四被偷包後,周五從銀行取款三千,明成的卡裏麵總共出現兩千多的負數,成了小小的“負翁”。兩人的帳戶加起來,餘額正好差不多歸零。


    想到領工資日期還在十天後,她將因為審計事件缺席這個月的工資收入,而明成這個月的工資估計不會高,而且那不高的工資還得還周經理的錢,他們在沒有實際現金進帳的情況下還得挺一個月,挺到她下個月的收入進帳。但是,自家住的房子與明成爸房子的按揭每月得付,還有開門七件事需要對付,這下一個月活命的錢從哪兒來?就算是過了下一個月吧,下下個月,明成那兒依然有雷打不動的還周經理的錢要給,兩筆按揭要付,合計一萬多,明成下下個月的工資獎金收入不知道能不能對付,也不知明成舅舅那兒的錢什麽時候來要還,可能得完全靠她一個人的收入維持家用了。這樣的日子,起碼得維持一年,得把最大筆的周經理的借款還了之後才能鬆氣。


    朱麗看著鍾點工收拾完了屋子告別出門,心說,別連下個月鍾點工的錢都沒法出了。她這才大致體會明成當年經常在月底問他媽要錢時候的心情,她現在也都在謀劃著如果下個月過不下去的話,得問爸媽借錢了。總不能老是從銀行投資,懲罰性利息太割肉了。但是朱麗想,她借錢後是會還的。


    目前的狀況是,明成的所謂投資已經失敗,木已成舟,她即使在爸媽那兒有借有還又如何?而且,都活得過不下去得問父母借錢,真是……最近這張臉已經丟得沒臉皮了,雖然還隻是丟在父母麵前。朱麗一邊怒罵明成這個沒腦袋的還剛愎自用,一邊心裏計劃,明天周一,她是無論如何都得求著大老板給她工作了,不像原來的計劃裏,她想的是,她被停足一半時間夠給大老板台階下,她上去努力一下,或許會有收獲,即使沒收獲,起碼在大老板心裏留下好印象,留待來日方長。可現在家庭財務狀況如此緊張,她是非要回工作不可了,而且還得主動要求加量工作,誰知道明成生意提成能拿多少呢。她還得督促明成開始努力工作。沒辦法了,否則沒法對付每月雷打不動的一萬多的支出。


    朱麗算計上未來的收入支出,滿腦子都是數字翻滾,倒是把先前燒紅了眼的憤怒壓了下去。雖然衝出門去的時候,心裏可怕地衝出“離婚”兩個字,但是,一陣子分心算計數字下來,人理智不少,憤怒變為唉聲歎氣,“離婚”那是草率,她前幾天衝回娘家,就算是離家出走吧,爸媽還當作天大的事了呢,怎麽能想離婚。她歎息這陣子流年不利,明成又是坐班房又是遭偷又是投資款被卷,晦氣的事都衝著他去了。他心裏也不是味道。難怪他昨晚喝上悶酒,今早不願與她說,他心裏一定極度鬱悶。朱麗想原諒明成,心裏也挺可憐他的,自己也很想做個成熟理智的好太太,罷了,等下明成回來時候,與他好好談談,盡量別再刺激他。


    但是她的情緒誰來安撫呢?朱麗一聲歎息。


    明成回來時候,門一響,兩個人的眼睛對上,朱麗從明成的眼睛裏看出極度的疲憊。其實她一看見明成傻大塊兒似的,火氣又竄起的,可是看到明成的可憐相,她又心軟,命令自己不能生氣。她想到,她還肩負著拉明成走出失落情緒的職責。


    如同前不久明成失魂落魄地被放出來的時候,朱麗力持耐心溫柔地對待他,這一回也是,她起身迎上明成,麵對眼睛裏閃著緊張的明成,盡量溫和地道:“哪兒去了?一身的汗。衛生間已經打掃出來,去衝一下吧。”


    明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挨一向有些任性的朱麗的扁。他愣了會兒,才低聲道:“朱麗,你不怪我?我錯了,我本來……”


    “別說了,你先去洗個澡吧。衣服我會替你拿進去。”看著明成的低落,朱麗更沒火氣。


    明成又是驚訝地看著朱麗,走幾步,到主臥門口,才忽然回頭道:“我去我媽墓地了。”


    看著明成進去衛生間,朱麗無法挪步。她怎麽都想不到明成去的是婆婆的墓地。再一想,就想到明玉說的話,明玉說,婆婆去世後,明成無法心理斷奶。所以,在這種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他才會想到去他媽墓地求得心理安慰吧。明玉與明成雖然八字不合,可畢竟還是兄妹,明玉看得真準。


    想到這些,朱麗心中真不是滋味。


    但她還是準備等明成出來後好好與明成談談,隻希望明成不要被打倒,別沮喪到要去他媽媽墓前尋求支持。


    而明成希望去媽媽目前傾訴,真到了媽媽墓前,卻什麽都不敢說,怕媽媽傷心。他心中壓抑得發慌。他看到朱麗收斂了怒氣竟然不對他生氣,他更是慚愧,更覺得對不起朱麗,無顏出去見朱麗。又是在浴室磨蹭好久才出去,朱麗卻遞上一杯加了一片檸檬的冰茶。明成終於明白項羽為什麽寧可兵敗自殺,而不肯渡江了,因為愧對江東父老的感覺非常沉重,沉重至生不如死,無法麵對。


    朱麗要他以後不要好高騖遠,他答應了,他答應以後不耍小聰明,一定腳踏實地做事。他感覺小巧的朱麗這會兒有點陌生,這會兒的朱麗有點像他嚴厲的長輩。


    朱麗問岀明成卡上在商場的一筆透支是買新手機後,心中又是一聲歎息,都沒錢了,還用那麽好的手機幹什麽。可想到自己前不久手機壞了,也是剛換手機,也是買的功能一個不拉的最時髦貨,有點哭笑不得。


    但是,明成沒有想到,他想腳踏實地從頭做起的願望會那麽快被輕易粉碎。


    周一的部門辦公室愁雲慘霧,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上周六發現沈廠長卷款,一個周日下來,每個人大約都已經受盡家中口水洗禮,即使家裏人不罵,丟了二十六萬,誰心裏能好受?辦公室裏除了電話鈴響,幾乎沒有其他聲響。


    一會兒,周經理一個內線電話打給明成,讓他結束她交給的兩單生意,她要自己親手做。她說她這次損失慘重,她需要拚命掙錢彌補。


    “為什麽?可是周經理我已經聯係廠家岀樣。廠家已經在打樣。”


    “你很能幹的,這種小生意還是讓我彌補虧空吧。你不是讓路廠長打樣嗎?我跟路廠長聯係了,他會跟我聯係,他也更願意跟我做生意。小蘇,你還是另謀利潤好的生意做吧。”


    周經理說完就將電話掛了。明成捏著電話很不理解,也很生氣,說好這兩單生意給他的,怎麽說變就變了?還直接找上路廠長?即使需要彌補虧損,可做人哪有這麽不講信用出爾反爾的?這不是尋他開心嗎?他放下電話,準備起身找周經理當麵說話。但是抬頭,卻見同事都是一臉古怪地看著他,看他看過去,都又轉頭避開,那樣子,好像他們心中有數似的。怎麽回事?


    有人瞥一眼門口,看走廊上沒人,輕輕問明成,“你還記不記得前天酒醉說的話?”


    “我說了什麽?”明成努力回想,隱隱覺得好像做了什麽痛快事,可就是想不起來說了什麽。


    同事說:“你這人,真不記得了?你鬧得周經理很難堪,周經理說她要是再做給你生意做的事,她‘周’字寫腳底下。”


    “我?”難道黃湯灌下去做的痛快事就是罵了周經理?明成急岀一身冷汗,那可怎麽好,他一半生意還是周經理送他的呢,雖然瘦是瘦了點。而眼下他手頭就有這兩個周經理給的單子,還指著它們還債指著它們收拾江山重頭再起呢。怎麽能得罪周經理?


    同事點點頭,便不肯再說。撇下明成自己做事。


    明成倒吸冷氣,一向知道周經理的潑辣性子,早就與媽分析過周經理這個人,媽說女領導大多心眼小,要他避免著衝撞周經理,她會翻臉不認人。沒想到他竟然會酒後胡言,得罪心情最低穀時候的周經理。他需要去道歉嗎?


    明成思想鬥爭再三,想到朱麗飽含期待的眼神,他狠下決心,不就是道個歉嗎?忍忍就過去的。周經理好像一直吃他嬉皮笑臉那一套。


    但是明成沒想到,今天的周經理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周經理如今需要殺一儆百,以彈壓手下怨言,如果對明成的反彈說到而不做到,毫無疑問,以後那些手下會得尋找機會時刻提醒她有那麽那麽一件事,她以後還怎麽做人。這個蘇明成是最沒用的,最沒背景的,不抓他作典型,抓誰?所以她扔給明成一句話,酒後吐真言,她算是認清蘇明成這個人了,請蘇明成另覓高枝。最起碼,也得讓蘇明成不好受個幾天,給諸位欲待蠢蠢欲動的看看。


    周經理說完話,就出手將明成推出辦公室,態度異常粗暴。這一場景正好被經過走廊的一群辦公室的女孩子驚訝地看到,女孩子們走開後竊竊私語,明成火了。咦,這個投資不是周經理引入的嗎?不是周經理引誘他借錢投資的嗎?他酒後沒管住嘴,可他已經道歉了,難道周經理還不夠嗎?主要責任人還是周經理啊。可她還要落井下石,奪去他已經做了一半的兩個單子。


    明成一怒之下,直接上樓,衝進總經理的辦公室。誰不會撕破臉皮啊,以為他不敢?背後跟客戶集資的事不是上得了台麵的事,周經理不仁,他不義。


    但是,出乎明成的意料,總經理沒有太多表態。但明成將事情始末向總經理倒出來,自己心裏痛快了。回來他的樓層,衝周經理的辦公室斜上一眼,哼了一聲。


    他偷偷打電話給朱麗,朱麗卻是半個小時後才回複他。朱麗一聽說他越級上告到總經理那裏,一疊聲地說他糊塗。朱麗認為,周經理在公司裏根係發達,對公司的貢獻較大,對於總經理而言,周經理與明成孰重孰輕,是不假思索便可得出結論的事。而集資投資,又不是損害公司利益的原則性問題。如今的獎金都與績效掛鉤,周經理不可能通過為集資投資謀私利而挖公司牆角。朱麗認為找總經理沒用,總經理不會為了明成而犧牲周經理這麽個業務主力,很可能在看到明成與周經理關係惡化的情況下,反而拿明成開刀。


    但明成嘴上不以為然,說沒效果還是找,起碼讓總經理知道個來龍去脈,起到先入為主的作用。免得以後周經理找借口到總經理麵前進讒言,他吃虧了還無處可說。再者,誰知道總經理會不會因此心理有個起伏呢。可是放下電話回到辦公室想了會兒,心裏卻認同了朱麗的話,心中開始泛起恐懼。如果說他與周經理的矛盾原來還是普通恩怨的話,如今被捅到總經理那裏,那就成為誓不兩立不共戴天了。


    明成傻了,剛才還想著道歉呢,他怎麽就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以後怎麽辦?欠周經理的錢還還不還?怎麽還?對啊,他衝進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憑周經理在本行做那麽多年的影響,她盛怒之下可以在本市本省範圍內造謠封殺他,讓他找不到生意做。即使他辭職換公司,周經理依然可以對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且周經理手中還揣著他的借據,隨時可以依法逼他還錢。


    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極其渺小極其無力,第一次是在看守所。他隻希望總經理能守口如瓶,當作沒聽見過他的告狀。


    而朱麗的周一是幸運的。


    她忐忑不安地回到事務所,走進靜悄悄的大辦公室,卻被大老板秘書告知大老板正在會客。朱麗足足等了近一個小時,才見門開送客,送客的大老板滿臉喜氣。朱麗見被大老板親自送走的中年男子有點麵熟,但是想不起來是誰。那個中年男子卻是見她時候似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在即將拐彎前扭頭給她一個微笑。朱麗出於一個美女的本能,立刻將頭別了開去,不想惹上麻煩。她現在麻煩已經夠大了。


    大老板送客回來,胖手一招,“小朱進來,你怎麽湊巧今天會來?”說話時候眉開眼笑的。


    朱麗跟大老板秘書做個鬼臉,這才跟著進去。秘書給了她一個“ok”的手勢。朱麗進門,在大老板示意下關上辦公室門,乖巧地坐到大老板對麵。“我已經認識錯誤了。想到大家這麽忙,我休息著內疚,今天想來看看,同事們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大老板卻揮揮手打斷她,“剛才那人你還認識嗎?你小姑集團公司的財務總監毛先生。他今天來還問起你。”


    朱麗立刻想到明玉兩次問起她被停工的事,難道這是明玉的安排?她沒法將這些跟大老板說,隻得搖搖頭道:“那天我緊張得連小姑都沒看見,別說別人了。怪不得他看見我還笑一笑,一定在取笑我呢。”


    大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開心地擺擺手,道:“這事別提了,今天這位財務總監來也已經有了說明,看來是他們集團內部出了些問題。即使不是拿你開刀,也會找我們其他晦氣。當初幸好沒接下審計,否則得罪他們老板。今天你來正好,他們集團需要稅務谘詢的方案,你趕緊先做出一個提綱,回頭上門討論去。這案子雖然小,但這是打入他們集團的引線。這回,你絕對不能再出錯。還有……什麽時候,請你小姑出來,一起吃飯。”


    朱麗聽著大老板的敘述,一張小嘴不由自主地變成一個“o”。確定無疑,果然是明玉幫了她的忙,居然是明玉幫她的忙。


    大老板看著朱麗這樣心中卻是犯糊塗,這等好事,而且是他們財務總監主動找上門來的好事,明顯是朱麗的小姑在後麵斡旋的結果,怎麽朱麗一臉驚訝的樣子,好像她不知情。但如果真不知情她怎麽可能那麽巧今天過來呢?他見朱麗發呆,這樣子非常可愛,不由偷偷欣賞了一下,才輕咳一聲打斷朱麗的思索,道:“小朱,有困難?”


    朱麗忙抓回頭緒,很有點不自然地道:“我試試,我那小姑掌管業務,現在據說又剛高升一級,忙得不得了。而且……而且,她很不喜歡出來吃飯,對不起。我這就去著手製定方案,這回一定仔細。”


    大老板點頭,又免了朱麗扣除當月工資獎金的處分,改為按停工半月時間扣工資,朱麗這才出來。她心中異常欣喜,欣喜得想尖叫,出來大大地給了大老板秘書一個擁抱。她在公司人緣不錯,大老板秘書很替她高興。


    回到離別不到半個月的辦公室,朱麗摸著以前經常厭憎的辦公桌感慨,這張桌子,失去了才知道珍貴。眼下正值她急需用錢的時候,沒想到明玉幫忙推了她一把,讓她輕易恢複工作。坐下來,第一件事是給明玉發一條短消息,她有點不敢直接跟明玉通話。“謝謝你,明玉,謝謝你幫我恢複工作。這回我會把事情做好。另,老板想請你吃飯。”


    本想給明成也說一下,因為明成剛來了電話。可是她打過去,卻聽到明成這個愣頭青腦子進水,先酒後失言,後做了向總經理告狀的事,這不是等於將他與周經理的矛盾公開化了嗎?公開化了的矛盾,等於激化了的矛盾,還如何修補?她剛剛燦爛起來的心情又陷入低穀。


    才放下明成的電話,明玉的電話卻立刻進來。“朱麗,這是我問老板討得的機會,後麵怎麽做靠你們自己。下午三點我來接你,最好請你們老板一起過去,我引見,你們與我們財務總監談一下,順便請他吃飯。他有個很陽光的十幾歲男孩,你們考慮送一件價值不要太高的小禮物。我不參與晚飯,對不起,我已經有約。”


    朱麗忙道:“我記下了,真謝謝你。明玉,我私下請你喝杯咖啡,可好?”


    “不用謝我,扯平。”


    “扯不平,我不能欠你。”朱麗不得不厚著臉皮賴上去,但說的似是很計較的話。


    明玉不由“嘿”了一聲,麵對朱麗有點耍賴的嬌聲軟語,她一時竟沒有了過去的厭惡,而是有些硬不下心來拒絕,隻得幹咳一聲,想了半天,才道:“我最近很忙,有時間約你。”這話,都知道是拒絕。


    朱麗也無可奈何。但對於明玉的大方,她心領了。


    午休後,明成幾乎是踏著上班鈴聲進的辦公室,因為想避免見到喜歡早到的周經理。但他在辦公桌前還沒坐穩,周經理立刻一個電話打來,讓他過去一趟。明成無奈,不去也得去。


    周經理看到明成,便跳起身自己過去關上辦公室的門,站在明成後麵直截了當地問:“準備怎麽還錢給我?”


    明成也不客氣,道:“按借條上說的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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