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雖然被人識破人心是個值得當兄弟的人,而且是要緊銀行要緊位置的人識破的,可他一點高興不起來,他心中已經一陣一陣地猛揪。周行長出事,他們銀行肯定得給嚴查深挖,他的這幾天的貸款得有麻煩了。而他的其他貸款未來到期後不知道能不能如願轉出來,那就很難說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誰知道新行長會是誰。最麻煩的是,最近東南亞金融形勢不好,各大銀行本來就嚴陣以待,寬進嚴出,再遇上周行長的事,祖海雖然樂觀,從不言敗,但此時濃濃的焦躁已經掩蓋不住。


    祖海回座,宋妍已經看出不對,關切地問:“沒什麽吧?”


    祖海搖頭:“沒什麽,出了一點小問題。”祖海很想與以前遇到危機時候一樣,與荷沅在一起貼心貼意地說說,可是荷沅現在正在天上飛。而對宋妍,他是打死也不會說的。他清楚宋妍這個人,比荷沅還清楚。荷沅看宋妍的時候被什麽友誼同學的遮住了眼睛。幾乎是下意識地,祖海又揮手叫了一瓶紅酒,侍應生提醒桌上紅酒還沒完,但被祖海喝退了去。


    宋妍見祖海不說,便也不問,晃晃手中的稿子,道:“大致說明問題了,不過我得讓朋友修改修改。我再問你,如果作者真的聯係上我,我該怎麽說?”


    祖海道:“你就代表我跟他談價,多少錢都得拿下。這是荷沅的手機,我換了一張卡,你先用著。如果有不相幹的人聯係你,我懷疑是那篇文章作者的後台,你不必理他們,你隻跟作者談。”祖海說話時候,意思意思地與宋妍碰一下杯,便大口將酒喝了下去。


    宋妍對祖海的喝酒態度發愣,一時忘了接祖海遞過來的手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接了手機笑道:“有數了,我會隨機應變。”


    祖海又遞過一隻厚沉沉的信封,“這兒是一萬塊,你上下疏通用。該花錢地方就花。”


    宋妍微笑著將信封推回去:“這什麽話嘛,我與荷沅是老同學呢,這點小忙憑我麵子出去也不用怎麽花費,大不了回頭我問你實報實銷就是了。這錢你拿回去,我不會收。”


    祖海當然不會收,將信封放到宋妍麵前桌上,咧嘴笑笑,道:“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萬一需要用到錢,你有些拿著辦事就方便許多。我也是存心借用你的麵子,否則報上登一個廣告也不止一萬了。”


    宋妍見祖海說得上道,便也稍微客氣一下收下了。出去找人幫忙當然得有所表示,祖海預先想到也是好事。


    沒想到祖海又遞過幾張紙,客氣地道:“荷沅去美國,也不知道幾時回來。家裏有幾張禮券放著要到期,你幫她用用掉吧。否則我又討厭逛街,禮券過期了可惜。”


    宋妍笑笑接了禮券,但一看上麵的數目,頓時領悟過來,祖海那麽說隻是客氣,其實,那是既照顧到她的麵子又送她一份厚利,出手極其大方。宋妍握著禮券的手一時收不回去,愣了會兒才說聲“謝謝,你太客氣了”,祖海已經一個推擋的手勢過來,宋妍便不再客氣,將禮券收進包裏。心說祖海怪不得發家如此迅速,單憑他如此大方的出手與如此體貼的考慮,沒幾個人能經受住他的進攻。受人錢財,當然得替人辦好事情。但宋妍收客戶單位的好處多了,已經不會太生嫩地感到不好意思,隻很客氣地順著祖海的話笑道:“荷沅這個馬大哈,不過可見她平時購物很厲害啊。”


    祖海微微笑了笑,道:“她還好,不是我催著都不怎麽花錢。”祖海說話都有點提不起勁來,還不如喝酒。


    宋妍聽了有感而發:“你真是大方。”對她出手那麽大方,料想對荷沅更加大方,看荷沅手中所用東西便知。可這還被祖海說成不怎麽花錢。宋妍想著都羨慕。


    祖海道:“男人辛苦賺錢為什麽?還不是為老婆孩子花錢花得痛快。”


    宋妍聽著隻會感喟,心說當年大學時候還嘲笑祖海老土,荷沅與祖海結婚時候她也是說好一朵鮮花插在牛糞裏,現在怎麽看祖海怎麽看不出是個當年袖口貼商標不肯剪的農民,如今的祖海,額頭上仿佛刻著四個金光閃閃大字,那就是“成功人士”。宋妍早知道生活中最要緊的還是柴米油鹽,知道物質生活決定上層建築,可沒想到當初結婚時候還是目光短淺了一把,如今到了上海才知道,山外有山,什麽廠子弟什麽廠高幹,砸進上海一個水花都濺不起來,不如祖海多了。


    宋妍想著這些,看祖海越來越順眼,與祖海語笑嫣然,執杯共酌。祖海心裏正煩,有人一起喝酒真是好事。直把兩瓶紅酒全部喝完,兩人都有了醉意。


    結帳走出飯店,兩人腳步都有點飄飄的。祖海想去停車場取車,被宋妍拉住手臂,宋妍微眯著眼溫柔地道:“酒後駕車不好,打車吧,你停車的地方日夜有人看著呢,不怕偷。”


    祖海聽了笑道:“我每次喝酒後荷沅總要查我是不是自己開車回家,可是一喝酒怎麽管得住自己。好吧,既然你管著,我聽你的,打的,我先送你。”


    宋妍聽了輕輕地笑,腰肢隨著晚風飄動,祖海看著她站得不穩,忍不住扶了一下。正好出租車來,祖海便順手打開車門,將宋妍送進門去,自己也跟著鑽進。一坐下,醉態必露的宋妍晃了幾下頭,便順勢靠了上來,祖海沒推開,但下意識地想著這事兒不對,又讓了開去,緊緊靠近車門坐下。宋妍又晃了幾下腦袋,無枝可依,靠在另一頭車門。


    送到宋妍公司宿舍,祖海愕然發現宿舍門已經關了。他酒量好,這些酒還不至於弄得腦袋不清楚,當下便叫司機轉彎去他家。宋妍下車時候醒過來,茫然看看周圍,嬌笑道:“到你家了嘛,荷沅不在,祖海,你是不是有壞心思?”


    祖海聽了頭都大了,隻覺尷尬,怎麽宋妍與荷沅一起大學出來,為人卻如此豪放,他這時對宋妍有點敬而遠之了,不過見她走得搖晃,還是伸手拉住她一條手臂,卻覺得宋妍的手臂軟軟的涼涼的,荷沅的手臂可比她結實多了。祖海不敢惹宋妍,張開手臂,將宋妍遠遠地隔在一臂之外,改拖為提。就這麽提著宋妍的手一直上了電梯,來到家門。宋妍一路隻是咯咯笑著說話,說的話都很打中祖海的內心,令得祖海都不知道宋妍是真醉還是假醉,聽著聽著一顆心有點軟軟的慌。到門口掏鑰匙的時候,宋妍終於衝破一臂距離在他手臂邊扭來扭去,搞得祖海都摸不到包中的鑰匙,沒想到這時候門卻打開了,孔祥龍一臉驚訝地站在門裏麵。


    祖海幾乎是作賊一樣地將宋妍推開一點,尷尬地對孔祥龍道:“孔教頭,宋妍你應該認識,她喝多了,這下換你照顧她。他們公司宿舍十點關門,我……”


    宋妍打斷他:“我怎麽喝多了,我挺好的。”說著嘻笑著擦著祖海肩膀,又擦著孔祥龍的肩膀走進室內,到處看了看,道:“客房兩張床,主臥一張床,孔教頭你與祖海睡客房,我睡覺了。”說完鑽進主臥,“砰”一下關上門。


    祖海目瞪口呆,回頭見孔祥龍滿臉疑問,孔祥龍果然是個藏不住想法的人。祖海有點心虛地道:“孔教頭,你別誤會,剛才還真的以為宋妍喝醉了。”話說出口,發現這事情更說不明白,那不表明他想趁宋妍喝醉占便宜嗎?明明是宋妍裝醉在引誘他,他隻是稍微有點樂在其中而已。隻得又補充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即使找女人,我也不會找宋妍,兔子不吃窩邊草嘛。何況我與荷沅很恩愛,你知道的。”祖海越說越無力,越描越黑,幹脆也不說了,關上手機洗洗睡覺。


    孔祥龍可沒被祖海的解釋所動,第二天便告訴了林西韻。林西韻沒想到與祖海一起進門的會是宋妍,雖然覺得祖海這麽聰明的人不應該會吃窩邊草,可她偏又知道男人的自控能力很差,想到昨晚若是她沒把孔祥龍安排住到荷沅家,不知道最後會發生什麽事情。聽孔祥龍的描述,好像宋妍挺主動的。女生主動的時候,好事一般能成。昨晚幸好有孔祥龍在。但林西韻千叮嚀萬囑咐,要孔祥龍千萬別說出去,更不可對荷沅說。事情既然沒發生,那就當沒那麽回事,如果荷沅還與祖海處朋友的話,她會因此勸荷沅清醒,但他們已經是夫妻,林西韻覺得有些事情還是眼開眼閉的好,否則影響小家庭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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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


    祖海清楚他的形象毀了。第二天一早見宋妍沒事人一樣,隻說昨晚喝醉,人事不省,而孔祥龍坐一邊喝粥,有一眼沒一眼地直看宋妍,看得鍾點工都別出苗頭不對,拿眼睛偷瞄宋妍。祖海幹脆飯也不吃了,推說得輾轉去飯店門口取車,便早早先走了,免得還得送宋妍上班。


    到了公司,哪兒也不去,首先走進財務辦公室關門談話一小時,仔細了解公司資金運作情況後,什麽宋妍、《鬼屋》、洪青文之類的小事都拋諸腦後。若是公司資金鏈出問題,那才是什麽都別玩了。


    祖海現在最需麵對的事,乃是萬一周行長進去的事情給進一步惡性化,他得做些什麽以保證未來三個月在周行長手下所貸款項到期後能從銀行轉出來。雖然他貸款的所有手續合理合法,而且也不是做假帳,一切都有雄厚的固定資產支撐,但他太清楚,中國的有些事,尤其是在國營企業裏,常常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難說銀行會因為周行長的出事,“謹慎”地將大多貸款審批無限往後推,隻為一個原因:緊要關頭,少辦事不出錯。當然,祖海這樣的私營企業一定是首當其衝。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祖海一個人坐在裏麵想對策,當然,首先得取得貸款行的一個表態。但是現在不是時候,現在他們全行上下才知道消息,大夥兒一定綠頭蒼蠅一樣亂撞。即使有幾個穩坐不亂的,心裏肯定也亂,因為周行長是進去了,可是上麵的表態一時半會兒還不會來,大家都積極地有行動地等,等新行長是天外來客還是自產自銷,等銀行內部勢力大洗牌,至於存貸業務,先放一邊,對他們來說那都不是最要緊的。


    所以,祖海也隻有等,等大致結果出來。這一等,估計得等到荷沅回來。他可以不等,但太活絡的結果可能是他得付出高昂代價建立新的融資渠道,而等渠道建立,估計結果早出來,未必值得。這不是一件容易下得了決心的事。


    雖然祖海吩咐了不接電話,可還是有電話進來,祖海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荷沅的,所以接起就問:“到美國了?累不累?睡得著嗎?”


    荷沅在那頭笑嗬嗬的,道:“廢話不?都快一天一夜了,當然到了。飛機上我照舊是睡覺,左頌文也是睡覺的行家,隻有大老板這個胖子坐著難受,總起身活動四肢,他還坐商務艙呢。對,我問你,昨晚為什麽不開機?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你結果打不通,我想你在睡覺,座機就不打了。為什麽?”


    荷沅一貫的照直了問話,祖海這次有絲心慌,不過還是用四平八穩的語調道:“昨晚我托宋妍聯係省裏的報社做一些《鬼屋》的手腳,所以請她吃飯。中間聽說周行長出事,我心裏很煩,就喝了點酒,吃完晚了,宋妍他們宿舍關門,我帶她回家。我就和孔教頭睡客房。怕吵到孔教頭,所以沒開機。”


    荷沅一聽,衝口而出:“有問題,不是你有,就是宋妍有,或者兩個都有。”說話時候,荷沅想到以前問宋妍回不去宿舍怎麽辦時候宋妍顧左右言他的表情,如果沒鬼,直說便是。


    祖海趁荷沅一個停頓,連忙表白:“我沒問題,你別瞎想,即使有賊心,你以為我前幾天下來還有力氣嗎?”


    荷沅“啐”了一口,不依不饒:“不,這其中有三個問題,一是你們都喝酒了,酒能亂性;二是如果孔教頭不在,天時地利人和全有了;三是你從來沒帶客人夜宿我們家過,你一向給人開房了事,小區門口的酒店你是長客戶。祖海你別告訴我你沒賊心,幸虧昨晚孔教頭在。”


    祖海無言以對,荷沅太了解他了,所有三點全問到點上。再說今天本來就心緒煩亂,沒心思花言巧語,還是歎一口氣老老實實地道:“荷沅,不論你以為是因為孔教頭在家還是因為我有自製力,結果反正是什麽都沒發生。我昨天到現在心裏都很亂,昨晚吃飯時候銀行小單找上我說周行長出事,這下我的計劃全打亂了,搞得不好,我這幾天得借債過日子,再嚴重的話,我的公司得麵臨倒閉。你應該知道,像我這種投資型公司,資產負債太高,隻要哪天資金不能飛快如期運轉了,我就得死,等著別人來重組我。昨晚的事你別與我計較了,我肯定不會故意做出什麽,你也得理解,我方寸亂了,做出些與以前不同的事肯定是有的。但你知道我昨晚得知周行長進去的消息後最想的是什麽嗎?我想你。”


    荷沅本來激動得拿著電話坐不住,走來走去,一刻不停,不拿電話的手在空中有力地揮舞。可聽完祖海的話,她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再也無心追究昨晚雖然沒發生什麽,但祖海內心活動值得深挖分析等問題,焦急地兩手捧緊電話問:“你早飯吃了沒有?現在暫時要不要緊?先放寬心,心平氣和才能想出辦法。”


    祖海心想,到底是荷沅,怎麽都向著他。他對著電話飛吻一聲,道:“荷沅,你辦完事早點回來,你在我身邊我才會安心。我現在別的一時也使不上勁,但海悅那邊的租錢得加一把油了。我準備幹脆把《鬼屋》炒大了,炒得隻要看報紙的人都能知道海悅賓館。把鬼鬧到太陽底下,看還有什麽鬼可鬧的。”


    荷沅清楚祖海的意思,本來是有人想借《鬼屋》打擊海悅賓館,看祖海現在的意思,應該是借力炒作,既然對方的後台不敢出麵,他幹脆就認作是自己找人寫書炒作自己的賓館。“但是祖海,這個分寸你得把握好,一個不好,會搞得臭名遠揚。”


    祖海道:“昨天我才隻想引出真正作者,分化他們內部,引導他們內訌內耗,我看笑話,看他們為滅火花錢,所以委托宋妍幫我出麵,我不方便。現在我準備換種方式了,找出作者,利用作者想把小說拍成電視的虛榮心理引導他說出實話,然後找專門的媒體人才將整件事好好曝光一下,最後甩了作者。反正怎麽熱鬧怎麽做。因為去銀行貸款,其實很多時候,印象分很重要,現在沒周行長幫著,暫時又沒新行長支持我,我隻有自己給自己造勢,給自己掙印象分。上海太大,不好好鬧一下不會有響動。荷沅,你別擔心我,不過你能快就快點回家。對了,我準備晚一些約一下朱總,看他在不在廣寧,如果在,我過去一下,看看他有什麽建議。”


    荷沅聽了毫不猶豫地道:“好的好的,尤其是宣傳《鬼屋》的事,一定要聽聽朱總的意見。祖海你每天小心,不行的話,讓孔教頭幫你。”


    祖海微微地笑了,道:“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以後我不會再關機。你早點睡覺吧,明天還要工作。”


    荷沅放下電話,坐在凳子上發了半天愣,五味俱全。雖然強迫著自己想《鬼屋》的危機公關,想祖海的資金危機,可腦子裏總時不時跳出祖海帶宋妍進門的畫麵。她很想打電話問清孔教頭,或者通過林西韻問,可總覺得問不出口,而且,她想相信祖海。


    坐了好久,其實什麽也想不出來,洗澡出來才想起還得與青巒通個電話。心中是沒情緒的,暗自歎了口氣,還是又捏起電話。“青巒,我在美國,不是旅遊,工作。”說著報出地址,“你有什麽想帶回家的,加緊準備好快遞來。”


    青巒聽著荷沅不是很熱情,還以為她因為他與盛開分開的事不爽至今,他有點不敢熱情,雖然很想飛過去看看荷沅,“荷沅,我最近幾天忙著答辯,不能過去看你,很對不起。這次不用帶東西了。我的工作基本定下來,公司人事專門與我談話,希望我同意外派到中國工作,地點在上海。因為奧利的竭力推薦,公司給我的薪酬很優厚。荷沅,我大概很快就可以回家見到你們。”


    荷沅幾乎有點愣頭愣腦地問了一句:“盛開呢?”說完就恨不得咬自己舌頭,哪壺不開拎哪壺。


    “盛開決定留在學校。”青巒現在與盛開還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不是戀人,反而能夠互相諒解,可終是不如過去,中間隔了層心結。不過既然荷沅問出來,可見她應該不是為盛開的事生氣。


    荷沅“噢”了一聲,強打精神問了一句:“上海那邊的住宿有人幫你安排嗎?需要我們做什麽嗎?不用客氣,盡管說。”


    青巒奇怪荷沅怎麽沒精打采的,想了想終於明白,“你倒時差很累吧?早點休息,能多睡就多睡會兒,睡不著也躺著。現在已經不早。”


    荷沅也沒客氣,說了“好,再見”,便結束通話。躺上床,跟烙餅似地輾轉反側,心事重重,無數擔憂,閉上眼睛就是噩夢。


    好在年輕,第二天醒來,眼圈都不見黑了多少,隻是隱形眼鏡戴上去有點澀,不得不換戴框架眼睛。所以,眼眶的黑圈益發可以忽略不及。洗漱時候,電視機如在家一樣開著聽新聞,洗臉刷牙完了化妝時候,忽然聽到電視裏爆出泰國政府宣布泰銖貶值的消息,荷沅拈著睫毛膏的手一顫,上眼皮遭殃。泰銖終於頂不住了,那麽東南亞其他貨幣會不會聯動?人民幣呢?


    早餐遇見左頌文,荷沅劈麵就道:“泰銖宣布貶值。” 左頌文愣一下,“報價得調整?”


    荷沅頓覺無趣,埋頭刮黃油,半真半假地笑道:“你調報價又不幹我事。我隻擔心香水化妝品。” 左頌文笑道:“別假惺惺,我還能不知道你擔心你家相公的事業。”


    荷沅訕笑:“相公的事業難道不是事關香水化妝品?牽一發動千機啊。吃飯,少談國是。”


    左頌文嘻嘻一笑,忽然道:“你有沒有想過,中國現在靠出口拉動經濟,東南亞各國貨幣貶值,中國的出口產品與東南亞的有太多重疊,為了保證出口,人民幣能不貶值?你看著,國家下一階段肯定會出台無數政策扶持出口掙外匯,這是做外貿的渾水摸魚的大好時機。”


    荷沅若有所思地看了左頌文一眼,發覺他眼裏有跳躍的熱情與衝勁,與當年祖海做電器,尤其還是做劣質電器的時候差不多,荷沅將此解釋為投機。“人民幣不容易受直接衝擊,中國可能不便宣布人民幣貶值。即使有,也是少少地來吧。”


    左頌文當下在心裏將荷沅狂貶了一通,還說是mba在讀呢,還說是商人婦呢,連這些都不懂,可笑之極。但他臉上隻是笑嘻嘻地道:“因為東南亞貨幣出現泰銖這樣裏程碑似的貶值,估計大老板在總部溝通後會快馬加鞭地回去坐鎮,我們最好在今天明天的答問中有所妥協,力求速戰速決,能多早回去就多早回去。而且我想你一定是歸心似箭,我多好的人,你看我竭力配合吧。”


    荷沅卻覺得左頌文才是歸心似箭,隻不明白確切緣由。但懶得指破他,她也巴不得早點回去呢,能快半天也是好的。於是微笑道:“那今天需要你多多配合了。”


    左頌文眉開眼笑:“一句話,你的事情我還能不幫忙?哎,除了泰銖,其他國的貨幣有沒有動靜?”


    荷沅回憶了一下,道:“暫時沒有,不過幾個國家的銀行已經出現嚴重擠兌。估計那幾個國家也挺不住。” 左頌文扼腕:“可惜我們國家外幣沒放開,否則我早換了。”


    兩人說說笑笑,可都將飯吃得飛快。很快便回房間整理一下趕到公司。大老板一見他們就是一句話,“梁你留下,左參加今早的問答,中午回去收拾行李,把你的資料交給梁,下午就跟我去上海。我已經吩咐訂票。”


    左頌文瞥了荷沅一眼,荷沅看得懂他的意思,他眼裏滿是欣喜。說明,來時的三人行,個個都是歸心似箭。荷沅心中一動,若有所悟。


    總公司的管理專家們早就看過上海傳去的資料,所以問題問得非常刁鑽,荷沅本來想回答時候有所取舍,以便自己早日回去,但是看來不行,她這等初出茅廬的水平無法在專家們麵前耍花槍,隻能老老實實回答,慢慢地,心不得不安靜下來,不敢再浮躁,反而有問有答,進入狀態,偶爾還就不懂的地方請教意見。左頌文因為下午便走,不必過於投入,反而安坐顧盼,將在座專家研究個透。


    中午吃飯,左頌文告訴荷沅:“今天一屋子五個專家,其實我看隻有三個是針對我們這份策劃的,其他兩個提出的問題與策劃內容關係不大,倒是像了解上海辦事處目前的運作。我看他們最常提的問題是‘你們現在就……問題怎麽在做’等等,你想想是不是?”


    荷沅微哂:“你丟下我一人舌戰群儒,我哪裏還有時間想別的,詞匯能不出錯已經阿彌陀佛了。管他們五人組結構如何,我反正隻有老實回答一條路了,我的腦子哪裏還有作奸犯科的空隙啊。”


    左頌文狂笑,看來他心裏真的歡暢得很,笑完才道:“教你一個乖,對坐窗邊兩個人的問題,你小心伺候,千萬不要損到大老板。否則你回上海自求多福吧。”


    荷沅搖頭不以為然:“總公司考察下麵應該不會用這種偷偷摸摸的辦法。”沒說出的話是,這種鬼鬼祟祟行為帶有太多個人烙印,不像是一個成熟的公司所為,即便是祖海都從來不會叫人偷偷調查董群力。


    左頌文卻笑荷沅天真,讓荷沅走著瞧。荷沅心說她車輪大戰時候隻求保命,還哪來精力走著瞧,隨便它了。吃完飯,看著左頌文得意洋洋地走了,荷沅好羨慕。現在兩個人的工作全交給她一個人,左頌文那一塊她雖然熟悉,但不可能熟悉到左頌文那地步,所以更加辛苦。她隻有挺著了。


    因為有大老板與二老板把關,策劃書並無太大疏漏,但很多細節部分被提出疑問,荷沅本來想為了早點回家而有所妥協,根據專家意見修改,但是真正上了場,她認真起來就把“妥協”兩個字扔到腦後,與專家們引經據典地爭辯起來,有些時候她更是拋出“這是原則性”問題這樣的話。專家們當然不是吃素的,對她的話一一反駁,也是引經據典,荷沅心說幸虧mba課程是英語授課,否則現在可傻眼了。但她發現辯駁很難,簡直比剛剛結束的大考都難,與總公司專家扯皮辦事處的政策,簡直是一級腦力勞動,但不得不說,也是最佳強化訓練大好機會。


    五天後,荷沅才被放行,一份策劃報告已經被改得滿目瘡痍,但好在,荷沅認為是原則性問題的地方,被她據理力爭爭取了下來,總算可以向大老板交代。有些與國情有關的問題,真與他們講不清楚,一接觸那些問題,他們看荷沅似乎在看火星人,而且還是原始社會的火星人,荷沅有時候心裏真的很慚愧,為國情。不像大老板,在中國已經兩年多,早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門兒清,一說就通,不說也通。


    因為忙碌,腦子隻為西瑪的事運轉,都沒時間想祖海的事,上了飛機反而睡得很好,一覺到上海。祖海沒能來接,他追去北京會朱總,朱總在北京開行業會議。電話裏麵,祖海讓荷沅與宋妍談《鬼屋》相關事宜,又把進展與荷沅詳細說一下,大致,到目前為止,報紙上麵才刊登,但作者的反應還未知。荷沅答應,她覺得她理所當然應該替祖海扛起什麽。


    宋妍剛回上海,荷沅與她聯係吃飯。荷沅沒去公司,飛機上又睡得太多,渾身酸疼,睡床上跟睡馬路牙子一樣的不舒服,幹脆東遊西蕩,看保姆做事,給花草整枝。


    一會兒門鈴響,荷沅自己過去開門,原來是孔祥龍四點鍾下班回來。他經林西韻介紹,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做保安,因為他業務精通,人又長得符合星級酒店標準,再說走的是上層路線,所以工作被安排得很合適,不用去門口指揮交通之類,而是被安排在重要接待的安全保衛工作,孔祥龍雖然才去幾天,卻已經如魚得水,工作得非常愉快勝任。


    孔祥龍一見荷沅,驚愕地道:“小梁,你今天回來?怎麽沒說一聲?”


    荷沅讓孔祥龍進來,笑道:“在美國忙得暈頭轉向,都沒心思打電話了,祖海也奇怪我怎麽能那麽快回來。孔教頭,你穿西裝好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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