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道:“我現在有現金,但是正遇到融資困難,如果這幾天的一筆貸款一直轉不出來的話,我這些現金顯然是不夠用,後一筆的還貸都有問題,所以再有想法都沒用。如果轉得出來,我還是前一陣與你們討論時候的觀點,先看著,看時機差不多了,逢低吸納地產,我這一行做到底了。”


    林西韻點頭道:“現在看來就兩種情況,人民幣相對美元保持穩定或貶值,升是絕對不可能的。穩定的話,以後外貿企業打不過東南亞那些已經宣布貶值國家的外貿,大陸經濟肯定得衰退。貶值的話,平白蒸發無數財產,經濟一樣衰退,但祖海,對於你來說,你的持幣觀望用於人民幣不變這種情況還有用,如果用於貶值這種情況的話,你的現金購買力降低,等於不值錢了,所以不能選擇觀望。這就是我們董事會這幾天吵架的焦點,焦點中的焦點在於,人民幣究竟會不會貶值。你們看呢?”


    荷沅與祖海麵麵相覷,他們兩個最近雜務太多,都沒時間深入想人民幣匯率的問題,沒想到林西韻這麽清楚直接地說了出來。祖海笑道:“現在對我來說,我那些現金我想不觀望都得觀望,因為由不得我了。隻有等我貸款轉出來那天,那些現金我才有決定權。所以我隻有燒香拜佛求菩薩保佑人民幣別貶值。”


    林西韻一笑:“祖海你還挺鎮定的,這麽大事麵前你還笑得出來。”


    “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荷沅瞥了祖海一眼,收到祖海討好的笑容一隻。“我今天也正在考慮這件事,人民幣走向究竟如何。我們辦事處很怪,這幾天大肆用人民幣報價進貨,好像是賭人民幣貶值,但是我想不出來,人民幣貶值的話,通貨膨脹難免,辦事處大老板難道是認為國家頂不住壓力使人民幣貶值,又相信國家頂住經濟壓力保持通貨不膨脹?這一個不相信一個相信也太矛盾了點。另外有個同事也跟著大老板這麽做,但是他是借用人民幣趁有些企業消息不靈反映遲鈍屯貨,想未來出口換硬通貨美金來換貶值了的人民幣,我剛剛才想到,他們寫借據肯定不會寫還的時候按通貨膨脹率計算還款,所以借款給他的人得到的是已經貶值的錢,我那同事這麽做還是有理由的。”幸好想到這點,不過不想到也沒錢借給左頌文,自家都難保。


    林西韻道:“這麽說,你們總公司也是預料人民幣挺不住?現在社會上幾乎一邊倒地看淡人民幣。”


    荷沅點頭:“不知道是我們辦事處大老板的想法,還是總部的想法,但我懷疑應該都有。”


    林西韻想了會兒,道:“連你們西瑪都會賭貶值,而且已經出手……我有數了。好吧,不打擾,你們早點休息,我走了。” 祖海道謝:“跟你一說,我思路清楚許多。”


    林西韻也客氣道:“我也是,大家互幫互助才會提高。”


    祖海荷沅一直送林西韻從樓梯上去到她家門口,才回來。回來關上房門,祖海想終於兩人世界,可以親熱了,荷沅卻因為冷靜地談了會兒話,腦袋又清明透亮了,覺得不能輕易放過祖海,便拿手支開他,皺眉道:“祖海,宋妍會投懷送抱,所以才會有孔教頭看見的那一幕,那麽你平時應酬時候那些三陪女隻有更熱情,環境也更開放,你是不是也是抱不反對不支持態度,來者不拒,還覺得這是占便宜?我心裏想想你應該不會跟宋妍有事,你不是那麽沒頭腦的人,即使外遇,你應該不會那麽傻找我同學。也覺得應該相信你,你說的,我們親上加親,你不會對不起我。可是……你得答應我,能不應酬到有三陪場所的盡量不去,去了也得給我與三陪女保持一尺距離。否則,如果給我看到有女人跟你近距離接觸的蛛絲馬跡,我一準收藏證據交給你爸媽,然後……”後麵的話被祖海伸手捂住嘴說不出來。


    祖海悶悶瞅著荷沅,知道她“然後”兩個字後麵是什麽話,她提什麽不好,非提那兩個字,打蛇找七寸嗎?可是荷沅又說得對,把他剛剛在路上時候想的都說出來了,而且說得更凶,以後再有什麽情況她那意思可不單純是難受,而是要然後什麽了。那怎麽行。“荷沅,其實我朋友圈裏已經都在叫我妻管嚴了,你也聽大軍他們說起過。不過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但你也得答應我,以後不能再提然後什麽什麽,那兩個字永遠不許說出口,否則你不如拿刀子挖了我的心去。”


    荷沅見祖海說話時候一張臭臉,看上去仿佛全身頭發汗毛都豎著表示不滿似的,忙噤了口。她心裏知道祖海是很愛她的,可是她氣瘋了,當然得向他狠狠警告,否則以後還有完沒完。沒想到祖海會難過成這樣,她倒有點不知所措了。祖海見荷沅兩眼圓溜溜盯著他卻不說話,急道:“你說啊,以後永遠不會說那兩個字。”


    荷沅見祖海急得臉都紅了,忙道:“你以為我那麽想嗎?我才不要說。可是……” “沒有可是,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也沒有可是。”祖海打斷荷沅的話。


    荷沅當然斬釘截鐵地道:“那我永遠不會說。”


    祖海明顯地喘出一口氣,上前輕輕一擁荷沅,在她臉上親了親,便轉身去臥室了,背影有點無精打采。一會兒傳來他關閉主臥洗手間門的聲音。荷沅呆呆想了會兒,知道她那兩個沒吐出的字傷著祖海了,可是事情如果重新來過,她還是會說,這事沒得商量。


    一會兒她在客房洗漱了過去臥室,見祖海早裹緊了背著她睡了。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但是荷沅也不肯去主動搭理祖海,明明是他先錯嘛,她是自衛反擊,哪有她去哄他開心的道理,躺下管自己睡覺。睡了很久也不見祖海有動靜,荷沅想了半天,想出一個辦法,幹咳一聲,開始抽鼻子,“呼呼”有聲,可以理解為感冒了,也可以理解為哭泣。果然,沒幾下,頭頂燈一亮,背後飛過來一條手臂,將她卷了過去,動作類似章魚。


    燈光下,祖海看見荷沅似笑非笑,小狐狸一樣,頓時明白上當了,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


    五十


    荷沅一大早便去公司,到達時候,公司裏麵隻有兩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在做清潔。荷沅平時並不是上班特別積極的人,隻要求自己不遲到而已。經常下班時候加班,如果再早到,還不成了超人。今天隻想早點到班,趁助手還沒來,先把昨晚與林西韻討論的人民幣走向問題的思考寫成報告,準備上班後交給她的頂頭上司二老板。雖然她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想到西瑪會因為大老板賭性太大而損失慘重,荷沅還是覺得作為西瑪一員,就大問題向老板獻言獻策義不容辭。


    因為所寫正是心中所想,所以寫得很快,大家陸續上班時,荷沅已經完稿。等二老板上班經過荷沅附近,她就順手交給了他。沒多久,二老板便請荷沅過去。


    二老板與荷沅直屬關係,幾年一起工作下來,雖然不是無話不談,但見麵說話比較隨便,再說二老板年輕,是個容易說話的人。二老板讓進門的荷沅將門關了,才揚揚荷沅給他的報告,皺眉道:“我與你的想法一致。”說著又拿起桌上的另一張紙,一起交給荷沅,“你看看,兩份的內容有什麽不同?這份是你們還在美國,大老板給我電話要求我立刻實施人民幣報價屯貨時候我寫給大老板的我的顧慮,但被駁斥為謹小慎微。所以,你的這份我就不轉達給大老板了。”


    荷沅快速閱讀二老板的傳真件,看完便對二老板笑了笑,道:“我收回。謝謝你。”


    二老板沒想到荷沅收回得那麽爽快,反而比較失落,總算找到個有誌一同的,沒想到人家不堅持。他愣是想了一想,才道:“你最近若是調不轉時差,可以酌情晚上少加班。”


    荷沅心說回家還調什麽時差啊,道了謝出來,才恍悟,二老板反抗大老板無效,反遭側目,隻能消極怠工了。怪不得一向今日事情今日完的二老板昨天會批準她不加班。


    回到座位上,卻見左頌文笑眯眯地坐在她位置旁邊等她。一般人上班時間是不敢如此流竄的,隻有左頌文這樣的大老板得以門生才可肆意。荷沅心中厭倦,知道左頌文來做什麽,不過還是持著微笑過去,才走近,左頌文已經起身迎上來,截住荷沅往門外請:“小梁,給我時間,三言兩語。”


    為免左頌文說出口,荷沅幾乎是沒出門就道:“昨晚很對不起,我先生公司融資最多的銀行行長前不久給抓進去了,很多人被請去配合調查,昨天輪到我先生,所以我昨晚沒能得空請你喝茶。”


    左頌文千伶百俐,一聽便知道起碼短期內梁荷沅家先生的公司將出現財務危機,而他正需要短期內的借款,看來是沒指望了。他隻能悻悻地道:“我昨天聽你在電話裏的聲音挺不開心的,所以今天過來先問問。沒什麽大事吧?”


    荷沅依然不鬆口,不過對左頌文能做足場麵已經挺感激,“大事當然有,不過昨晚隻是配合調查了就出來,人沒事最要緊。”


    左頌文連連說“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心中挺鬱悶的,看來隻能轉戰別處籌錢了。目前他已從長期聯絡的客戶手中籌得現金,但現金當然是多多益善,少一家荷沅的他便少一點賺錢的資本。


    荷沅本想有意無意地提醒左頌文一句,最後還是沒說,她想到二老板口中的大老板了,何況她對人民幣走向也沒把握,說了徒惹左頌文笑話。回到自己座位,略微瞟一眼國際新聞,看到印尼盾菲律賓比索馬來西亞林吉特都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新聞標題已經直接預測,這幾個國家的貨幣與美元的脫鉤將隻是時間問題。而國際上對人民幣的預測也是眾說紛紜,與林西韻公司董事會上麵的論調可以能比較一致。而荷沅現在,西瑪她可以不操心了,今天已經在二老板那兒獲得否定,祖海的海納是操心不上,正如祖海所言,現在主動權操在銀行手裏,他有心無力。


    既然什麽都不用操心,當然可以安心工作了。


    而林西韻則是頭大萬分,因為她發現目前董事會的局勢是正反方對峙,她的一票決定公司應付金融危機的未來走向。問題是目前來自台灣的負麵消息也越來越多,原本持人民幣相對封閉可能不貶值論調的大佬也開始動搖,她對這一票的投向何方越來越偏心,最後,今天的會議上,她支持人民幣最終將取消與美元的聯係匯率,但她認為人民幣的特殊性決定人民幣不會狂貶,所以她堅持大家折中,再觀望一陣後定。但相關措施必須立即付諸實施,比如國際貿易上麵的結匯等有必要針對性出手了。抓美元在手現在比抓什麽都令人放心。


    但沒想到,荷沅交給她請她幫忙接聽的手機卻由秘書記錄了三個來電,下午,林西韻終於開完董事會,拿出這些電話一一回複。第一、二個留的都是傳呼,先回了等對方來電。第三個是固定電話,接起的是一個男子,該男子似乎有一定身份,說話語速不快,但很是權威的樣子,一聲“喂”後麵似有無窮內涵。


    “聽說貴公司正操作《鬼屋》一書電視劇改編事宜?” 林西韻見這個問題大而空,便回了兩個字,“不錯。”


    對方男子道:“請問貴公司名稱,注冊地址,實際辦公地址。我作為《鬼屋》作者的代言人,要求貴公司立刻中止一切未經作者授權的侵權行為,並向作者道歉。但若貴公司有強烈意向,我們可以考慮轉讓《鬼屋》一書的電視劇改編權。希望你方立刻提供詳細資料備查。”


    林西韻一聽,看來荷沅說的正主兒來了,對方難道是操縱《鬼屋》作者的人?但是,按照荷沅他們的策略,此人不在接觸名單之上,而是應該竭盡可能激怒他。所以林西韻一笑道:“我們的新聞登載後,公司已經不止一次接到所謂代言人的電話,對此類行徑,我們表示強烈鄙視。先生若真是作者代言,請回家先做好內部協調再談,本公司所有操作均符合法律法規。再見。”說完都不等對方回答,便徑自掛了電話,心說那男子不知是什麽人,不過估計這麽一來,他與作者的吵架是難免的了。


    第二個電話便有點怪了,是傳呼機的回電。林西韻接起,對方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聽說貴公司準備拍《鬼屋》?”


    林西韻聽了,緊張一天的心情終於放鬆,笑了一笑,心想,怎麽來電的第一句都是一個調調。“不錯,你是……”


    對方男子道:“你別管我是誰,我這個傳呼機號碼你留著,可能以後隨時有用。《鬼屋》一書牽涉到一些鮮為人知的糾紛,成書原因也充滿陰謀的氣息,再說,說實話,這本書並不好看。希望貴公司投資前慎重考慮。我未來將盡力阻止這本書的影響繼續擴大化。”


    林西韻聽著好奇,怎麽還有這種電話進來,而且還說的有眉有眼,正與荷沅說的陰謀論論調一致,這人是誰?但她偏擰著說話:“先生,不管你是誰,對於我們來說,一本小說的背後話題越多,越有炒作的內容。如果你有意向,我們邀請你有空見麵,以配合我們的電視劇宣傳。有償。”


    對方男子顯然覺得話不投機,淡淡地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自己斟酌。再見。”說完便掛了電話,這次是對方先掛,而不是林西韻掌握主動,搞得林西韻愣是想了很久,猜不出這個半路跳出來的助拳俠客抱的是什麽心態。


    另一個傳呼一直沒有回電,林西韻便在工作一陣子之後又撥打了一遍,十分鍾內沒等到回電,才進洗手間修飾一番,離開公司去參加一個台商聚會。走之前,拐去祖海的辦公室,將來電情況與祖海說了一下。


    祖海幾乎沒有懷疑,第一個來電者應該正是幕後操縱整件事情的人,或者是那人的幫手。然而第二個人,祖海幾乎不用多想,就懷疑到師正。如果正是師正,那麽說明師正沒有參與《鬼屋》一書的製作,他母親洪青文所說的不是假話。而從師正說的他將阻止該書繼續擴大影響這句話來看,難道《鬼屋》的幕後操縱者真是師正的父親?祖海已經了解到,師正的父親雖然調離權力中心,但新職位他可以當家作主,而且新單位財力雄厚,師正的父親想花點錢搞文化並不是不可行。所以擺在祖海麵前的是一場可能的硬仗。


    但是,師正的真正意思是什麽?他難道這回被荷沅打醒了,準備棄惡從善了?可是現在又不方便通過電話向師正求證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萬一師正還是與他父親穿著同一條褲子,不正好被他們試探出他叢祖海的計謀了嗎?


    六點鍾時候,祖海與荷沅通個電話,讓她可以出發去酒店了,然後收拾了一下自己也下班下樓。今晚朱總從北京飛來,他們夫妻請客一頓,同時與朱總介紹的銀行行長見麵。朱總的時間安排得很緊,明天就要回廣寧。


    荷沅因為被二老板鼓勵暗示,所以樂得不加班,再說朱總來,豆豆也來,她即使得加班也會想辦法盡量不加。沒想到車子開出沒多久,祖海又來電話,荷沅笑罵:“幹嗎,我記性好著呢,已經上路了。”


    沒想到祖海聲音挺低沉:“荷沅,我還得進去一下,周行長的事沒完,今晚估計你不用等我回家了。小說的事你問一下林西韻,她那邊已經有點消息,我現在沒法與你詳細說。你如果方便,請假吧,海納的事你先主持一下。”


    荷沅一聽大暈,方向盤都快捏不穩,清晰感覺得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祖海,是不是這回情況嚴重?祖海……”


    祖海是下了大功夫才獲得與荷沅通話的機會,本來不應該多說什麽,但怕荷沅不知情的情況下又在路邊等上一宿,而且怕她綠頭蒼蠅一樣到處找朋友,隻能道:“周行長胡亂招供指我行賄,我進去說明一下就出來,你別太擔心。再見。”


    這最後一聲再見還是在旁邊執法人員的強製下勉強說的,說完手機便脫離祖海的掌控。荷沅當然聽得出來,一下心慌意亂,六神無主。看來,這回不同於昨天了,祖海真的隻是進去說明一下就能出來嗎?不,情況隻有更嚴重。


    荷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開到朱總所在酒店的,恍若夢遊一般敲開朱總套房的門,一見豆豆就緊緊抱住不放。豆豆嚇壞了,拍著荷沅肩膀直叫:“怎麽回事?荷沅,荷沅,怎麽回事?”說話時候看向朱總,見朱總一臉了然,沉默不語。豆豆立刻醒悟,輕問:“祖海怎麽沒來?”


    荷沅沒答,她隻覺得頭腦暈沉沉的,什麽都說不出來,連站立都成問題。但她隻要略一清醒,很快便命令自己要堅強起來,祖海進去裏麵,外麵的是都靠她處理,她現在怎麽能軟弱?但她真的雙腿虛軟,渾身緊張,指甲似乎都陷到掌心的肉裏麵。她吃力地站直身子,揚起臉,對著朱總與豆豆,還有朱總的秘書,道:“祖海昨天也進去過半天,不過是配合調查,昨晚已經出來,什麽事都沒有。今天進去就難說了,周行長自己挺不住說祖海行賄,這下,我懷疑祖海想出來並不是太容易了。這一次,來傳喚他的人似乎態度比昨天嚴厲。”


    朱總都沒想到,祖海從北京回來才兩天不到,居然已經兩進宮。看荷沅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樣子,情況應該是很不妙。他想了想,道:“我先跟我的行長朋友說一下,今天晚宴取消,就說是我有事急著趕回廣寧。小梁,你今天的狀態很不好,而且見了行長你也無話可說。”


    荷沅很想能替祖海分憂,硬撐著去見行長,可是,正如朱總所言,她狀態不好還在其次,問題是她目前不了解海納的具體情況,見了人家行長說什麽才好?一問三不知,隻會給海納起反效果。她隻有歎息著點頭。


    朱總進去裏麵打電話,豆豆安慰荷沅:“你別太擔心,最多這幾天祖海吃點苦頭。行賄與受賄雖然法律上說是同責,一般最後大多會放過行賄的。這問題我研究過,最主要的是你們隻要不是做假帳騙取銀行貸款就行。”一邊說著,一邊將荷沅按坐到椅子上,又順手倒了一杯開水給荷沅,一直送到她嘴邊。


    荷沅心裏感激,取了水一口喝下,看得旁邊的豆豆取笑她:“又不是喝酒,喝得那麽溜幹什麽?”


    荷沅一杯水下去,整個人都爽快不少,支起脖子看著豆豆想笑一笑,可是笑不出來,一口氣到了嘴邊,卻化作歎息,“豆豆,我們應該沒有假帳,因為師家的事情後,祖海怕師家找人算計我們,所以不敢在賬上麵有手腳。其實我們何嚐想行賄了,又不是好友之間禮尚往來,誰腦子進水了往別人手中塞錢?還不是個私經濟遭歧視嘛。”


    豆豆坐到荷沅身邊笑道:“以前說起個體戶的時候,我總以為是手拎黑包的暴發戶,個個都是投機倒把賺昧心錢的猥瑣人物,現在自己也成了個體戶,再一看,周圍好多個體戶,除了有些敗類,多少人都是精彩人物,哪裏猥瑣了?我不明白的是,外商也一樣是個體戶,為什麽他們的待遇就比我們強?”


    荷沅聽了忍不住聯想到祖海,“祖海剛開始時候還真是投機倒把,什麽事都幹。都說中國的個體戶出身帶著原罪,我想這不可否認。但誰叫他們生存環境這麽差呢?很多是給逼上梁山的。國營公司有資源有壟斷,三資企業有政策,稅收政策比我們優惠。別說銀行了,整一個歧視個私經濟,一樣的資產抵押貸款,一樣的符合政策,我們的就是難。否則,我們難道是錢多得沒處花了嗎?幹嗎要送人?”


    一席話說下來,聽得朱總的秘書直笑。朱總打了電話出來,正好聽到荷沅說話,不由笑道:“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不好,小梁別一棍子打死我們國營企業,我們婆婆多,日子也不好過。不過我想到一件事,如果祖海在那個什麽行長的經濟案件中真的受牽連的話,起碼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內,你們公司到銀行裏去,銀行會繞著你們走的,怕沾染嫌疑。祖海的問題不會太大,即使進去幾天,也最多是吃點苦頭。你們未來麵對的資金問題才是最麻煩的,何況最近的金融形勢又是那麽緊張,小梁,你們得下盡所有力氣找錢,融資。”


    荷沅真想說一句粗口,然後跟一句我隻要祖海趕緊出來就好,但又很現實地明白,朱總說的才是老成之言,祖海不知什麽時候出來,而她,看來是必須挑起這副擔子了。即使祖海出來,也將麵對大環境與小環境都更趨嚴峻的融資環境。想到這兒,荷沅的眉毛都會掛下來。“以為讀了mba很有用,可真正遇到朱總說的這些融資問題,我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第一步該走哪兒,第二步又該走哪兒,社會大學是最不該輕視的。”


    朱總笑道:“小叢把你照顧得太好,讓你發展自己愛好的事業。走吧,邊吃邊談,不過我懷疑現在跟你談什麽都沒用,因為小梁你不知道你們海納公司資金缺口在哪裏,可以挖掘的資金潛力在哪裏。”


    豆豆聽了瞥了眼朱總,咂嘴道:“現在還來說這種話,不是事後諸葛亮嗎?”


    荷沅聽了不覺一愣,豆豆說的話裏麵怎麽帶著一點別樣的味道,現在她在朱總麵前膽子大不少了啊。以前這種話背著朱總說的時候都得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原先她與朱總不是一起出現,也沒覺得有異,現在聽著怎麽聽怎麽怪。看向朱總,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沒像以前那樣恨不得抓著豆豆的辮子進行棍棒教育。荷沅現在即使再心煩,也隱隱約約感受到朱總與豆豆之間的微妙關係變化。


    吃飯時候,朱總雖然已經是因材施教了,可荷沅從來沒正經接觸企業對外資金運作,隻能囫圇吞棗似地死記硬背著,有時連問題都問不出口,非常尷尬。不用說,與其說是吃飯,不如說是完成任務。吃了飯出來,豆豆一定要陪荷沅一起回家,說不放心她一個人,起碼有個人作伴說話散心也好,荷沅心裏很動搖,可最後還是婉拒,因她回去還要做很多事。最近她經曆挫折,總有朋友落力相幫,光是想想,荷沅都覺得信心倍增。


    回家時候已不複來時的彷徨無依,雖然在祖海晚上落腳的大牆外麵駐足等候片刻的時候依然心中空落落的,臉上滑下兩行清淚。荷沅不能想像,如果下班聽到祖海再次進去的消息後便回家枯等,現在的精神狀態會不會陷入瘋狂。


    回家都不願意開燈,怕看見空蕩蕩的大屋,滿室的清涼。可對麵大廈碧綠的燈光反射過來,即便是廣寒宮也不過如此,荷沅臉色慘綠,一個人抱膝坐在陽台上發呆。沒想到陽台上有一棵玉簪花正吐著芬芳,令荷沅想起不遠的安仁裏。這個時候安仁裏的院子應該花有清香月有影,最好的是,那裏還有家人在。不像這兒,形影相吊,還不敢電告父母公婆祖海出事的事,怕他們睡不著。


    祖海在裏麵不知道能不能想到“天涯共此月色”,他當然不會那麽酸,而且,即使想共月色也不能呢,現在的城市,還哪裏看得見月光。甚至往窗外看去,都看不出天空究竟是星月當空還是烏雲密布,因為隻看得見這一方天,一個人如井中渺小的青蛙。祖海,應該更如困獸,不知道他現在做什麽,能不能睡個囫圇覺,他的心情,安好嗎?荷沅真希望自己能變成什麽蒼蠅蚊子的飛進去裏麵,看看祖海,與祖海密語:無論如何,首先要保持鎮定,不要自亂陣腳。


    荷沅想到自己在祖海麵前經常是語言上的巨人,經常引經據典地告訴祖海這個告訴祖海那個,祖海聽了常能做到,反而她生活安閑,工作和學習雖然忙,但壓力並不是那種可以摧毀人意誌的,那些名人名言古人教訓之類的她用不上,隻要看著祖海海綿一樣地吸收前人經驗就行。她自從來了上海,更是處於祖海無微不至的關照之下,她已經成了行動上的矮子。現在她想到得叮囑祖海保持鎮定,不自亂陣腳,自己卻方寸大亂,坐在陽台上隻會淌眼抹淚,手足無措。


    可是荷沅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現在不僅海納需要她按祖海的要求去主持工作,祖海在裏麵也需要她在外麵奔走呼號,她可沒時間做行動上的矮子了。可是怎麽行動呢?千頭萬緒她都不知道從何做起,現在能做的似乎隻有抓著電話不時給祖海的手機去一個信號。當然,每次打去,每次都是關機。


    一個人慘綠著臉坐了半天,臉上的淚差不多幹了。這才起身開燈,走進書房打開電腦,將她未來該做的事情一一清理出來,寫在屏幕上,做一份要事記錄。當務之急,當然是讓趙定國再次托人了解祖海在裏麵的境況。然後,便是公司的血脈,資金。資金該怎麽籌得呢?海悅的承包費顯然是一條,祖海最近一直在念叨著;有必要與目前的開戶銀行談談貸款的事嗎?起碼也得讓對方給個說法,如果他們不將貸款轉出,以後幹脆不還了,大不了打官司慢慢拖著,以前聽祖海的朋友酒酣耳熱時候提起過類似無賴辦法。而聽朱總今天的說法,看來是不能指望朱總的行長朋友幫忙了,祖海如果掛上行賄的帽子,多少要害部門的人得避著他走,那個行長向來不熟,如今怎麽可能指望得上?荷沅想一點記錄一點,記錄一點便回看一遍,幾遍下來,發覺思路比前清晰了好多。對了,還有《鬼屋》的事需要處理。其他的,還是明天去上海海納與趙定國彭全商量著辦,都是多年朋友,應該可以指望得上,再說祖海不過是暫時不能主持工作,又不是進去了不出來,他們定然不會有什麽異心。


    這一晚睡得一驚一醒,時時夢回,仿佛聽到外麵的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音,都似乎聽見有腳步聲進入,可支起身子再聽,一切又歸於寂寥。於是荷沅便檢視一遍手機還有沒有電,再拿起床頭的座機聽聽有沒有蜂鳴,一切檢查完畢才又躺下睡覺,而人卻已清醒。如此周而複始,一夜也不知怎麽熬過來的,再一次驚醒,看到遮光簾的縫隙間透出晃眼的亮光,天亮了。荷沅想都沒想,便一骨碌起床,起得太猛,晃著身子站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是,天亮了,該做事了。她有很多重要事要做。


    房門終於被打開,從腳步聲可知,進來的是保姆,可荷沅還是下意識地晃過去看了一眼,與保姆打聲招呼。搞得保姆挺驚訝的,荷沅一向是早上能賴床多久就多久,最後是打仗一樣地洗漱吃飯,今天怎麽會那麽早。荷沅也看出保姆眼中的驚訝,但懶得解說,拿著一杯茶上網查郵件。這原本隻是上班後做的零碎事之一,可現在拿來填塞早餐時間眼睛無處著落的空檔。貓在“嘀嘀嘀”三聲之後撕心裂肺地叫了一段高音,然後輕緩下來,網絡通了,清晨時候比半夜的網路還順暢。沒想到信箱裏有青巒一封郵件,上麵詳細說明他抵達上海的時間,三天後的傍晚,希望荷沅或祖海去接他一下。荷沅另開窗口將這條消息記錄在昨晚做的要事記錄上。唉,一個人做什麽都沒滋沒味的,很想這時候有人擠進來與她搶電腦玩遊戲,祖海常因擠不出荷沅隻能耍出無賴招式蒙住荷沅的眼睛,於是兩人總是一陣好打,打到地上,親熱一番,整個房間都是嘻嘻哈哈的歡笑,為此,家中的瓷花瓶已經不知碎了幾隻。其實祖海平時也常有出差,可那時因為知道他沒事,心中才不會那麽牽掛。現在,現在他起床了沒有,他在裏麵吃什麽?這個無魚無肉不歡的人,怎麽受得了清湯寡水。


    家中呆著沒意思,又做一次勞動模範,提前了半個多小時來到公司。一邊瘋狂處理案頭工作,一邊兩眼隨時瞄向進門的人。終於,二老板惠然而至,荷沅也不顧禮貌了,跟著二老板走進辦公室。麵對二老板詫異的目光,和平時熟悉的高強度快節奏工作環境的一部分,荷沅的三魂六魄仿佛悠悠然歸位,終於找回平時反應迅速頭腦機敏的感覺。寒暄過後,她便直截了當地道:“我要請假,年休五天,加調休七天,還有中間的兩個周末,我一共要求休息十六天。因為我先生出了點事,無法掌管他的公司,得由我去代替主持半個月。”


    二老板正乒乒乓乓地將包裏的東西抽出來扔桌上,聞言笑道:“別開玩笑,是不是我昨天說了可以酌情少加班,你幹脆給我請假來了?那是不行的,時間太長,我抽不出人來頂替你。”說的時候抬起頭,卻發覺荷沅的臉色很不好,臉上沒有笑容。心說難道是她先生真的有事了?那就麻煩了,荷沅的工作量一向以一頂二,帶的助手也比別人多一個,她若是休假,誰來頂替?但是,荷沅的疲憊樣子不能不顧及。“真的非常需要休假?”


    荷沅點頭,輕聲道:“我知道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但是我不能不休假。我需要麵對的事情太多。”


    二老板不得不認真對待了,“我如果不批準,你是不是會提出辭職?另外,你有把握休假半個月就可以回來嗎?”


    荷沅當然明白二老板這麽問的意思,他需要根據她的實際情況安排工作,所以,他必須了解,荷沅回來西瑪上班的確切時間。荷沅也明白自己實說的話結果會是什麽,但她還是選擇實說:“半個月隻是我的最保守估計……”


    二老板點頭道:“好,我先按照你半個月後回來的可能安排工作,如果超時,梁,你得有所準備了。工作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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