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笑非常好心地提供建議:“我幫你處理孔祥龍。讓他活著,但不可能傷害你。”


    小駱微笑:“不用,謝謝。否則老梁會與我翻臉。”小駱心中想的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但這種話他估計與李小笑說不通。


    李小笑無語盯了小駱半分鍾,這才道:“行,你不擔心孔祥龍,我更不擔心。生死由命。”說完,開門召外麵的隨從進來,在他的指揮下,眾人安排車子,打電話詢問航班,再有女人進來收拾荷沅的行李,一行熱熱鬧鬧趕去電梯,準備趕傍晚一班去上海的班機。


    又是抬行李,又是抬人,再說今天整個飯店上下本都是沒事幹等著晚上婚宴的賓客,等他們一行下到一樓,轉出後門的時候,飯店窗戶已經趴滿了人頭,有來頭的直接打開窗戶看,沒來頭還指著李小笑的偷偷摸摸地躲玻璃後頭看,不過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李小笑怎會不知道眾目睽睽,一心想速戰速決,快快將這瘟神送走,否則應該算是熱鬧的婚宴都得被孔祥龍糟蹋了。小駱取出車鑰匙讓人把車子開過來,他讓人把荷沅橫放在椅子上,孔祥龍,隻有委屈他一下鑽後麵了。對此,李小笑毫無疑義,隻沉著臉背著手站一邊兒看人先將荷沅搬上車。總算今天婚禮前解決了孔祥龍,否則破壞婚禮事小,在那麽多朋友麵前丟臉,那以後可就沒法見人了。心說這個姓梁的女子還真是夠上路的,說到做到,而且說的還都是些實實在在的話,一點沒有表功請賞的意思,這等辦事責任心,他最欣賞。


    孔祥龍被後一部電梯送下來,他顯然沒荷沅的待遇,是被放在行李車上磕磕碰碰下來。這些,小駱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等孔祥龍下來時候,後門已經出現不少人駐足觀望。


    李小笑不願去看究竟是什麽人在圍觀,難道這個時候他還要很風光地與人招呼嗎?不如就當作沒看見,不知道。以後若有人不識相地提起時候,他可以一口否定。他看著荷沅被安置好,才對小駱道:“去上海的飛機很快會起飛,我記得她是上海人,去了上海你們自己解決還是我讓那裏的朋友到出口處接你們?這次沒讓你玩得高興,明年暑假你再來,我親自帶著你草原沙漠都走一遍。”


    小駱當然知道李小笑這是衝著他爸老駱的麵子,不過還是微笑道:“老梁中的乙醚不多,按說明書上說的,應該很快會醒。到了上海,她會安排。謝謝你,李總,在陰山上我玩得很高興。”


    李小笑還是陰沉著臉,但說話語氣不很高亢,有點泄氣的樣子。“這兒上飛機的事我都會安排好,會有人看著孔祥龍。問題是你們下飛機時候他還睡著的話,你們怎麽出去?上海不比這裏。”李小笑說話時候,眾人正七手八腳抬著孔祥龍去車後麵上去。這時,後門口有陣騷動,但大家都沒怎麽在意。


    小駱想了想,還真是這麽回事,如果出上海的時候被上海機場查出孔祥龍中的是乙醚的毒,還不把他們一行都給扣了?他還真沒考慮到,他隻想到那時老梁應該已經蘇醒。“不行的話,那就連夜走吧,請李總派個司機給我。”


    小駱說話時候聽到身後似乎有異動,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卻見一隻白忽忽物事在眾人的驚叫聲中撲麵而來,小駱當下便條件反射似地身子一偏,但很快意識到那東西並不是衝著他而來,他還沒站直,已經看見才剛回頭的李小笑中招,額頭正中隱隱看到一絲血跡,慢慢血跡成滴,緩緩沿著鼻翼淌下,醒目地將李小笑的臉一分為二,分外猙獰。小駱看到,地上躺著一隻鞋跟纖細的白色高跟鞋,李小笑的傷,估計是鞋跟敲出。再看鞋子飛來的地方,許寂寂手中舉著另一隻高跟鞋,站在後門出口台階之上,居高臨下與李小笑對視,眼中沒有一絲怯意。小駱隻聽見自己心中“轟”地一聲巨響,仿佛有什麽崩潰,千算萬算,怎麽也沒算到會毀在許寂寂的手中。再看李小笑,臉色鐵青,一張臉漲得通紅,眼白也是血紅,仿佛一頭被激怒了的獅子。


    小駱失望地看著許寂寂穿著潔白婚紗儀態萬方走下台階,看著許寂寂左支右擋摔開阻攔的中年男女走下台階,看著許寂寂咬牙切齒目光凶狠地走下台階,小駱心中明白,此事恐怕難以善了。隻不知李小笑會如何反映。小駱看到李小笑一言不發,悶聲不響盯著許寂寂一步一步甩開阻擋走向他麵前。


    許寂寂在走到距離李小笑一米左右地方的時候,被左右攔住。小駱看著覺得滑稽,這對即將走上紅地毯的夫婦,見麵居然如寇仇,還需有他人中間隔離保證安全。許寂寂沒再往前,她拳腳再好,也好不過李小笑的保鏢,這點,她有自知之明。她站在那裏,對著李小笑低吼:“放了孔祥龍。”


    李小笑不語,眯縫著兩隻眼睛凶狠地看著許寂寂,臉上的血跡隨它流淌凝固,不動手自己擦也不讓左右幫忙。他整個人身上透著濃濃的危機。小駱讓開一些,讓他們夫妻自己處理。


    許寂寂看看李小笑身後已經躺在車裏的荷沅,再看看被塞往後車廂的孔祥龍,又不見李小笑回答,臉上早就升起焦躁。她終於按捺不住,提高了聲音,指著孔祥龍厲聲問:“你們把孔祥龍怎麽了?你們這是在犯法!我最後說一句,放了孔祥龍。”


    小駱終於問了一句:“梁荷沅過來救孔祥龍,你為什麽不關心一下她怎麽了?哪怕是順便捎上一句?”小駱此時已經認同荷沅當初不救人直接回家的打算,一邊替荷沅不值,人家並不在意她這個朋友,隻想取她的好處。不知道如果老梁清醒著聽見這樣的話,心中會是怎樣的感慨。這上下,他也懶得說他們本來就是準備放孔祥龍走的。都已經激化到流血,依李小笑的土匪脾氣,能放得了孔祥龍?


    許寂寂一愣,隨即撇開臉去不理小駱,但對李小笑的話已經不同,“放了他們兩個。” 李小笑悶哼了一聲:“不。”


    許寂寂聞言臉色未變,想來她早知道李小笑不會遂她的心。她鎮定自若地舉起另一隻高跟鞋,拿金燦燦的金屬鞋跟對著自己的肚子,冷笑道:“一命換一命,你想要你的兒子,那就放了孔祥龍。”小駱注意到許寂寂又隻提到孔祥龍一個人,這次顯然不再是遺漏。既然是一命換一命,如果老梁與孔祥龍是同謀的話,那麽老梁現在是在被換的替補席上。恐怕即使許寂寂肚子裏的是雙胞胎,她也不會考慮到老梁。


    而周圍眾人聽見許寂寂這話,都驚住了,不約而同看向李小笑。李小笑左右親信還能理解這是怎麽回事,早就知道這對夫妻結婚的原因。而那些跟出來看熱鬧的則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他們聽到的是新娘子拿肚裏孩子換另一個男人。


    李小笑此時臉色已經由紅轉黑,依然背著手,死死盯著許寂寂。整個後門死一般寂靜,連許寂寂的父母都不敢在此時出聲勸止,怕萬一更惹火了李小笑。李小笑的左右更是緊緊看牢老板的臉色,蓄勢待發,隻等老板一聲令下。


    李小笑盯了許寂寂很久,這才轉身,拍拍小駱的肩膀,道:“你上車,我親自給你開車。”說著合上後座車門,將荷沅關在車內,自己排開車邊眾人,坐上駕駛座。車身微微搖晃一下,李小笑才降下車門,冷冷地道:“取消婚禮。你們兩個,押送許寂寂立刻去醫院流產,不流產不許離開。婊子。”說著,便緩緩啟動車子,也不管前麵有人,而後麵車廂蓋還沒關。他手下忙衝上將門合上,立刻有其他人衝上另一輛車緊緊跟上。


    許寂寂傻了,沒想到拿流產都威脅不了中年得子的李小笑,眼看孔祥龍要被車子帶走,她急得撲過去想阻攔,即便是躺在車輪前麵也行,但此刻李小笑的手下都對她變了臉色,早有人搶上前大力絞住許寂寂的兩條手臂,將她如押解犯人一樣按住,一行目送李小笑的車子擠開人群,從後院轉出大門去。更有人拍腿嚎啕,那是許寂寂的母親。而許寂寂的父親鑽進人群,劈臉給了許寂寂一個耳光,而後苦苦央求李小笑手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無非是他女兒肚子裏是李總唯一骨血,李總眼下氣頭上說流產,真平靜下來肯定會後悔,萬請各位高抬貴手,給李總留後。


    這流產的事兒,李小笑的手下還真不敢聽老板的,因為大家都知道老板對這個未來兒子的企盼。但有人早看不慣許寂寂平日裏仗著肚子裏的孩子的橫行無忌,對他們這些李總的老臣呼來喝去,心裏多少有點稱願。幾下裏一商議,決定還是將號啕大哭的許寂寂關進五樓一間標間,派兩個大漢緊緊盯著。再沒原來皇後般的良好待遇。


    祖海因為老駱援手,終於擺脫困境,勝利在望。從銀行喜氣洋洋地回來,當即給葛行長一個電話友好地通報一下他的貸款進展。他當然想在葛行長麵前耀武揚威一下的,但是何必呢,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山水相逢。與葛行長未來不一定能成為朋友,起碼現在也不能成為死對頭。何必為了一句意氣之爭的話為自己樹立一個敵人,和氣生財嘛。


    整個下午安排下工作,自然會有公司員工戮力完成。祖海則是一個電話打給青巒,約下一起晚飯。青巒已經來上海工作了不少時間,祖海最先是陷身囹圄,而後為公司生死奔波,都沒時間好好與青巒見一下麵。此刻終於曙光初現,而且荷沅又不在上海,省得青巒的眼睛總往荷沅那邊招呼。正是見青巒的大好時機。他最清楚荷沅與青巒以前的關係,所以青巒未結婚前,他不能有絲毫懈怠。


    吃飯地點當然是祖海安排,安排在大軍的飯店。當祖海看著戴半框金絲邊眼鏡的青巒進來的時候,心說青巒硬是風度要比他好,人多讀一點書,看上去好像是有點不一樣。不過祖海認為,關鍵原因還是因為青巒長得比較高挑,他與青巒在一起的話,人家起碼先看到青巒,目標大嘛。他總不能全身掛滿金子招人眼目。以前他看有朋友手上掛足金粗鏈的樣子很氣派,他也想來一條,結果被荷沅勸阻了。所以隻有由得青巒招搖了。他留意到,服務小姐都對青巒偏重一點。


    青巒還沒坐穩還沒開口說話,大軍已經現身包廂門口。大軍很豪爽地笑道:“叢總,什麽風把你吹來的?太太呢?”一邊與青巒很客氣地握手。他看得出青巒不是他們一類的人。


    祖海起身迎道:“太太去北京玩去了。你呢?不陪宋妍?”


    大軍笑道:“宋妍又沒有賣給我。她還得辦離婚手續,總得給她時間回家去辦。叢總,今天麵帶喜色,又肯出來玩,是不是危機解除?”


    祖海笑道:“那當然。你坐下一起喝幾杯?這位童先生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以後他單獨到你飯店來,你得給他跟我一樣的折扣。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那不是一句話的事?”大軍說著便掏出一張金光閃閃的vip卡交給青巒,附帶一張名片。“叢總,我等下再過來,先去別處轉轉。”


    祖海等大軍出去關上門,才對青巒道:“宋妍你還記得嗎?現在沒名沒份跟著大軍,還與她丈夫離婚。”


    青巒吃驚,他怎麽會不記得宋妍。“宋妍貪這個大軍的錢?她現在的丈夫也不會窮到哪裏去。”


    祖海道:“宋妍這人惟利是圖,說不準的。她本事好,想沾誰都沾誰。”說著便轉了風向,不願多談宋妍,“你看,做飯店老總日子不好過,天天有空就得過來給朋友敬酒,求朋友捧場。還是我當初選擇得對,把賓館承包出去,讓別人去煩,我大不了出讓部分利潤。當初這個大軍跟我差不多規模,現在他精力全放在他的賓館酒店裏,資產已經大大不如我。”危機過去,祖海應該可以得意了,也值得得意。


    青巒心中不由回想了一下宋妍過去的表現,覺得宋妍學校時候已經比較勢利,但沒想到出了社會,會變成作風有問題的人。“荷沅還摟著宋妍不放嗎?以前宋妍挺占荷沅的便宜。這種人,還是避開一點的好,荷沅現在的利用價值更大,不是以前一件衣服一餐好菜那麽簡單了。”


    祖海不欲就此細說,隻笑道:“放心,荷沅現在精著呢,早防著宋妍了。你住得習慣不習慣?等下吃完飯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看看需要添些什麽。你平時吃飯什麽的怎麽解決?”


    青巒一一作答。其實他也沒什麽講究的,美國讀書時候住租房,現在公司提供的公寓要比以前的租房條件好得多。兩人以前說話沒什麽話題,都是祖海沒話找話的時候比較多,現在一起說到上海的吃穿住行,竟是很多一致。各自拿一瓶啤酒自酌自飲,自在說話,有如當年的安仁裏家宴。唯一遺憾是少了個荷沅。


    正說著話,青巒接到林西韻電話。“童先生,不好了,荷沅可能出問題了。現在都已經是八點,她還沒給我電話,我心急如焚。”


    青巒都忘記身邊是荷沅的丈夫祖海,整個人被荷沅可能出問題的消息驚住了,大聲問:“怎麽回事?荷沅不是在北京玩嗎?”這一說,祖海立刻豎起耳朵,問了一句:“誰來電話?”青巒忙告訴祖海:“是林西韻,說荷沅現在沒給她電話,她急死了。”


    祖海鬆了口氣,道:“沒什麽,這事我知道。他們大學時候柔道隊的許寂寂今晚結婚,荷沅在那邊參加婚禮,當然不會來電話。”


    青巒聽著放心,將話傳達過去。林西韻卻愣住了,沒想到這會兒祖海會與童青巒在一起。她本來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想找一個與荷沅親近但又不是最近的朋友說說,才抓到青巒。她清楚祖海是怎麽待荷沅的,哪裏敢說給祖海聽,不找死嗎?隻怕祖海知道真實後連夜飛車去內蒙,走前順手擰下她的頭。她當即條件反射似地連聲說“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又客氣幾句才放下電話。


    青巒覺得林西韻今天說話有點怪,這個披著羊皮的狼難得失常,另一次失常是在那次聽聞孔祥龍失蹤的時候。想到這兒,青巒忽然心頭一陣輕顫,不由自主地將荷沅參加許寂寂婚禮與孔祥龍失蹤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荷沅與其說是去參加婚禮,會不會是去那裏幫孔祥龍的忙?林西韻究竟知道多少內情?青巒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祖海。


    祖海一聽便拍案而起,“有鬼,隻有荷沅這個老實頭才會被林西韻送去充炮灰。”他立刻動手撥荷沅電話,關機。這才回想起來,荷沅中午通電話時候說話反常的詳細,當時他因為貸到款激動都沒留意。祖海第二個電話便是給林西韻,電話一打就通。“林教頭,你實說吧。荷沅想在許寂寂婚禮上幹什麽?”


    林西韻早就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祖海找上門,祖海與青巒在一起,兩人遲早得把事情想到正確方向去。她不敢隱瞞,將中午通話原原本本與祖海說了一遍。祖海聽完,大吼一聲:“你自己為什麽不去?你知道這是送命的生意嗎?”說完便掛了電話,跳起來便拉上青巒要走。但走到門口又折返,坐回原來位置,一隻腳踩在旁邊椅子上,象座山雕似地歪著脖子沉思。


    青巒被祖海的手勁拉得手腕酸痛,知道祖海現在心急,能坐下來考慮實屬難得。他也一樣的急,不知道荷沅會在那邊做出什麽。祖海又沒將電話複述給他,他隻聽見荷沅做的是送命的事。他等了會兒,給祖海時間考慮問題,好一會兒見祖海沒有動靜,才捅捅祖海:“想出什麽聯係辦法沒有?你內蒙有沒有熟人?”


    祖海擰眉敲了下桌子,道:“隻有麻煩他了。”看似下了很大的決心。 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


    六十二


    李小笑的電話一路不斷。有比較有麵子的朋友詢問究竟是怎麽回事的,也有手下報告如何處理到場賓客事宜的。小駱要求換司機開車,請李小笑回去處理大事,李小笑不肯,此時怎可回去,回去臉皮往哪兒擱。


    不過李小笑終究是情緒激蕩,車子開出城,開進荒野後,天色明顯黯淡下來,他忽然一個轉彎將車停到路邊,悶坐在車裏沉默不語,隻是“嘶嘶”地抽煙。


    小駱被嗆得難受,又不敢開窗透氣,草原夏日的晚上蚊子小咬極多。可也不想打斷李小笑的沉思,不許他吸煙,想來這個時候李小笑視香煙為救命稻草。正猶豫著要不要跳下車拋下車上的老梁下去透氣,可又實在不放心這個會得對許寂寂霸王硬上弓的無恥男人,老梁此時也神智不清著呢,誰知道這個李小笑會不會讓曆史重演。忽聽身後傳來一串噴嚏。小駱欣喜,打開頂燈一看,老梁睜開眼睛,卻迷迷糊糊的似是無法聚焦。小駱試著問一聲:“梁荷沅,好嗎?餓了沒有?”等好久,卻不聞荷沅回音。


    李小笑卻應了一句:“啊,對了,還沒吃晚飯。”說著連忙發動車子開向前去,準備找個地方吃飯。 小駱隻得作罷,不過懷疑老梁距離清醒應該不遠了。


    車子在黑暗中行駛,關外的公路異常平坦,因為車子不密集,即使雙車道也顯得寬敞。在黑暗中開著開著,終於到達一個燈光有點燦爛的所在。眼見燈光越來越亮的時候,一直側著身坐著的小駱聽見身後又傳來聲音,這次是清清楚楚的說話聲:“小駱,我們離開了嗎?孔教頭呢?”


    小駱連忙道:“你醒了?我們已經在回北京的路上,現在找地方吃晚飯。孔教頭在後車廂,沒事兒。不過他多吸了點乙醚,可能會多睡一會兒。”


    荷沅“嗯”了一聲,總算放心。全身還是軟軟的,不想起來,但側臉朝前看去,卻第一眼就看到駕駛座一具龐大身軀,難道是李小笑親自開車?他不結婚了嗎?荷沅發覺腦子不夠使,又閉目躺了會兒,才到:“小駱,我不餓,你自己吃飯,不用管我。”


    車子正好到一家飯店門前,李小笑踩下刹車,坐了會兒,等手下進去飯店看了出來招呼,他才道:“都下去吃飯,吃了飯趕夜路。”


    果然是李小笑,荷沅心說她昏迷的時候究竟發生什麽了?怎麽新郎官逃婚?但她實在懶得起來與李小笑之流坐一起吃飯,幹脆裝病到底:“小駱,等下幫我拿點水和吃的,我喉嚨特別難受,全身還是沒力氣。”


    李小笑沒說什麽,隻嘀咕一聲“受勞”,便出去了。小駱看了關上的車門一眼,又拉了拉,確信關緊了,才道:“李總答應我放人,我們把你和孔教頭抬上車時候,許寂寂以為我們抓了孔教頭不知去哪裏發落。跑出來打罵,拿肚裏孩子威脅李總放人,又當眾打傷李總,李總可能覺得很沒麵子吧,便宣布取消婚禮,還讓人盯著許寂寂務必到醫院流產。然後我們就出城了。就是這麽回事,還不知道他們將怎麽處置孔教頭,幸好,孔教頭還沒做出什麽來。你還是下去吃點什麽吧,喝點粥也好。”小駱終究是沒說許寂寂不關心荷沅死活的事,這事以後一定要與荷沅說,但不是今天,今天的老梁太虛弱,似乎經不起這等打擊。


    荷沅想了一下,便跟著小駱下車,一點不敢托大,伸手扶住小駱。兩人幾乎是才剛進門,小駱的手機便響起。他看看顯示,笑道:“我爸難得主動給我電話。”


    沒想到接起電話,那邊傳來的是梁秘書焦急的聲音,“小駱?你沒事吧?你爸在開會,我確認一下。梁荷沅的先生急得把電話打到我手機上了。”


    小駱忙說沒事,又把電話轉給荷沅讓她說一句,梁秘書這才放心,叮囑荷沅給家中打電話。荷沅饒是再不清醒,也想出來一定是祖海從林西韻那裏得到消息了。連忙打開包裏的手機,焦急地等著信號爬上五格,便急不可耐打給祖海。


    祖海在電話那端果然是氣急敗壞,奇怪的是還有另一道聲音在電話中一起清晰地響起,“荷沅,你你你沒事吧?這種事我再忙你也得跟我打聲招呼與我商量啊。你怎麽反而隻與林西韻說呢?人家雖然是朋友,到底是外人,能偏心你嗎?她要是偏心著孔祥龍,那不是把你往死裏送嗎?怪不得你不讓我去內蒙。你說你現在哪裏,我立刻過去。”而另一把顯然是青巒的聲音一起跟著說,“荷沅,你有沒有受傷受欺負?你才一個小小的女孩子,你逞什麽能?不說你了,你說實話,你究竟受傷沒有。我知道你要麽不說,說了不會撒謊。”祖海與青巒幾乎是臉貼臉一起說話,說完才發覺兩人情急之下粘在一起,祖海倒也罷了,青巒立刻跳開,暗自指控自己,怎麽與人家丈夫搶話。


    荷沅聽著電話裏兩股交錯的聲音此起彼伏,仿佛能看到電話那端祖海與青巒的焦急。還真是如祖海所言,家人外人,那是不一樣的。“祖海青巒,我沒事,真的沒事。這邊出了不少事,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還得問小駱,我累得睡覺了。現在李總自己開車我們一起去北京,我們在一個路邊小鎮上吃飯,婚禮給取消了。真的沒事,我什麽傷害都沒有受,要不要我拍張照片回來給你們看看做證明?再說有小駱跟我在一起呢,誰能拿他怎麽樣。你們在一起吃飯?也不等我。”她說的是家鄉話,料想周圍一圈人必定聽不懂。


    祖海顯然是不相信,“別的不說,我明天一早飛北京,我得看見你才放心。小駱也沒事吧?你帶著小駱冒險,你不怕老駱怪你?家裏人誰舍得自己人冒險?路上小心,不行的話還是別開夜路,隨便住一晚再走。”


    被祖海一說,荷沅才意識到叫小駱一起行事是大大的不妙,雖然是小駱自己要求留下一起動作,不先回北京的,但他是孩子,她是成年人,應該強行保護好小駱,她都沒把小駱當孩子看了。被老駱知道了,老駱會怎麽想?看看現在祖海對林西韻咬牙切齒的態度,不用說,老駱若是知道詳情,還不心中罵她梁荷沅恩將仇報?荷沅抬起臉,口吻堅毅地道:“祖海,你不用去北京等我,別說我這邊確實沒事,你來,隻有更加添亂。你放心我,我會自己處理好一切。也讓青巒放心,我不是小孩子。”


    祖海豈能放心,但聽荷沅說話口吻嚴肅,他一向熟知荷沅的個性,知道她既然不願他插手,他出現在北京的話,荷沅也不會給他電話告訴他見麵地址,而他又不能一而再地麻煩老駱,隻得答應不去北京。青巒聽了祖海的解釋大不以為然,青巒說荷沅性格裏有冒失成分,有時還真得有人出手糾正她。祖海心說,荷沅是那麽肯被管的嗎?但青巒也是好心,他就不說出來了。可祖海心中挺鬱悶的,他寧願看到一個雖然堅強,但依然小孩子脾氣十足,做事衝動,離不開他幫襯的荷沅。剛剛電話裏的荷沅堅強之外又加了獨立,這讓他非常難以接受,仿佛這樣的荷沅離他有點遙遠。


    祖海本來心中很有揪林西韻出來好好責問的意圖,但荷沅既然平安,他也不想多提。人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後還得抬頭不見低頭見呢。再說林西韻總體上說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但祖海不會為她此次任由荷沅涉險的心態找理由。但是回到空落落的家裏,祖海還是生氣地打了半小時沙袋。


    接到祖海與青巒充滿關切的電話,荷沅猶如喝下一晚香甜的熱粥,整個人溫暖起來,腦袋更是變得清明。小駱看著荷沅晃晃悠悠地回桌,微笑道:“很不公平,你聽得懂我們說悄悄話,我們聽不懂你們的方言。”


    荷沅一笑,可不是,她現在將坐在小駱身邊打電話的李小笑的話聽得一絲不差。她聽到,李小笑發著火堅持要把許寂寂肚子裏的孩子打了。等李小笑拍了電話,桌上有人開始陸續冒死進諫。大家幾乎統一口吻,取消婚禮是英明決策,但孩子不能不要,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是李總骨血,說什麽都得挺過十月懷胎,讓那女人將孩子生下來再說。


    李小笑不語,荷沅看得出李小笑心中一定是正方反方鬥個不休,一方是麵子,一方是子嗣。桌上所有李小笑手下人的看法都是要李小笑忍一時麵子得失,換子嗣出生。但沒人替許寂寂想一想,這麽做,將一個獨立的女人當成了什麽?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發表自己的意見,但不直接與李小笑對話,孔祥龍的事情可以合作,許寂寂的事情她不想再與李小笑瓜葛。她選擇對小駱說,而且不用英語,存心讓李小笑聽見這世上還有不同的聲音。


    “小駱,換你,你怎麽處置許寂寂肚子裏的孩子?”


    小駱經曆過剛才李小笑說出打下許寂寂肚裏孩子的那一幕,路上想來想去覺得李小笑這樣一個人做出這種決定理所當然,而且他現在如果反悔,肯定會被很多手下朋友看不起。所以他很圓滑地回答:“李總的處理……當時隻能那樣了。但我們局外人為李總可惜,可惜李總的孩子。”


    荷沅聞言不由一笑,果然是官宦子弟,說話滴水不漏。“作為女人,我更傾向於孩子還在娘胎的時候,做母親的更有發言權。”


    一個李小笑戴眼鏡的手下聽了忍不住插嘴:“那也得看做母親的腦子正常不正常。放權給那女人作主?天曉得那女人會將李總折騰成什麽樣子。今天那女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不給李總麵子,還不夠嗎?你讓李總現在跟那女人好言好語商量什麽?”


    荷沅回答:“我的理解與你不一樣。從許寂寂的角度來說,她看到我和孔教頭被昏迷著抬上車,她心裏以為是李總將活埋或者讓狼叼了她兩個朋友,所以在朋友性命與李總麵子之間她選擇了朋友性命,因為人死不可以複活,而麵子卻可以彌補。但我不認同許寂寂的做法,現場我雖然沒看到,可也能猜測到,她缺乏起碼的理性溝通打算。這事,隻要稍微問一問,答案便自不同。”小駱聽了心說,許寂寂想救的人不包括梁荷沅。但也不得不承認,許寂寂當初正是這個心理。


    戴眼鏡的緊盯不舍:“對了,問題的關鍵被你說出來了,那女人為什麽不肯溝通?李總給她的還不夠?換作是你,你會不會問一下丈夫之前,先將鞋子當著眾人麵甩過來?誰沒有苦衷?誰不會一廂情願地做選擇?但前提是別害著別人。今天這事,李總有哪點做得不對?”


    荷沅心說遇到馬屁精了,那人都咄咄逼人地將對話上升到李小笑對還是錯的地步,在這種環境下,在蠻橫的李小笑麵前,誰敢拎著腦袋說一個“不”字?起碼她沒這份膽量。“這位先生既然提出讓我指出李總哪裏不對,我隻能用我有限的資曆來說一句話,據我所知,世上大多數事情,是無法絕對給出對還是錯的評價的。大多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後在哪個權威領導下大家達成一致,統一口徑朝某個方向走。辯論?在大多數情況下,我看不到能辯出什麽結果,反而容易導致走向極端。我們今天坐在這裏說話,一個目的,給李總提供方方麵麵的信息,正的反的都提供,幫助李總有效思考。就這樣,多的我不說了,點到為止。”幫許寂寂也隻能點到為止了,難道還能扭著李小笑遵從她的意見?李小笑顯然不是個能說得通道理的人。或者搬出老駱勸阻李小笑?老駱又不是她爹。


    小駱在旁邊微笑地岔開話題:“老梁,你這不是跟偉人唱對台戲嗎?我們書本裏可是說真理越辯越明的。”


    荷沅啐道:“你才是第一個不信的。對了,你給孔教頭加了多少料?估計他大概什麽時候會醒?”說話時候看看李小笑,不知道他會不會提出不肯放過孔祥龍的處理方式。她本來就有點旁敲側擊的意思。


    小駱道:“不知道,估計今晚應該會醒來。但……”小駱也看向李小笑。這個時候的李小笑麵對陸續上來的飯菜,一動不動,隻陰著臉沉思。甚至都不知道他傾聽了老梁與他手下的對話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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