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西瑪龐大結實的背景才是荷沅坐在談判桌上最有力的支持。考慮到未來與西瑪的來日方長,對方企業多多少少得有所妥協。荷沅掌握的是那個妥協的度,不一棍子打死,免得對方氣極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也不能手頭太鬆,免得對方以後輕視於她,無法無天。


    以至於祖海說起來很不屑,這生意太好做了,拿著錢買東西,還是長客戶,到哪兒都是拿著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啊。荷沅心說,可不,除非實在是扶不起的阿鬥,否則,這生意難就難在如左頌文似的在其中做些手腳,為自己撈好處了。如此看來,以前那些業務員哭天喊地地說壓不下去的價格,其實是還有餘地的,雖然現在也有市道向減的原因。為此,荷沅很是矛盾,要不要將價格一竿子談到低穀。她輾轉權衡一夜之後,決定放棄。但她心中知道了那個度。


    與祖海談起這個度的時候,祖海表示肯定。他說,他有時明知有些好處,但還是眼開眼閉讓一些利給手下。做什麽,都不能太絕對,應該看人下菜。當然,自己心中必須得明鏡似的,有個絕對的底限。


    對荷沅,祖海自然是傾囊相授,知道多少說多少,絕無藏私。看著荷沅信服讚歎的眼光,那是祖海最大的快樂。原以為荷沅經常出門,一顆心會跑得越來越遠,祖海原本抱著大義凜然的決心準備苦渡這麽些答應荷沅的時間,以後再慢慢將荷沅的心收拾回來。沒想到荷沅出去一跑,性格變得開朗熱情不少,與他見麵說不完的話,更兼小別勝新婚,兩人相處更加親熱。祖海感覺非常之好,以後當然不再提起要荷沅回家的話。而且祖海看到荷沅是那麽的需要他,他在荷沅心中是那麽的特殊,又重新撈回在荷沅麵前的自信,反而不再斤斤計較。荷沅不在的時候,他繼續玩他的石頭收藏,順便將荷包開始有點厚度的青巒拉下水。但青巒這個放不下的人,他就是玩石頭了也放不下他的生物,所以他玩矽化木和其他什麽化石。


    八月至十月,祖海眼看著荷沅從初出茅廬的愣頭青迅速為一個稍嫌不夠圓通的強手,不得不感慨荷沅好命,選擇這個西瑪的大背景完全可以彌補她經驗的不足。若是荷沅這點點經驗用到他當初的電器公司中去,頭上不知得吃他多少爆栗子。所以他讚同荷沅現在發展出的所謂彬彬有禮的文明外表下的強硬,那種態度符合她可以依仗的身份。這家夥,即使做工作,也不會忘記掉一下書袋。


    祖海也眼看著韓國掉入金融危機漩渦,八月到十月,東南亞金融危機已被亞洲金融危機這個名詞代替。隨著危機的蔓延,祖海已經明顯感受到國內市場的壓力。他做投資,目前還算好,出租賓館的開房率高低,目前還不會影響到他的收入,而那些做房地產的,開始麵臨房子逐漸滯銷的局麵。他那些省建之類的老友開始哀歎貸款困難,收款困難。於是,祖海更加堅信朱總的囑咐,捂著錢,等待低穀出現。


    荷沅的西瑪公司,隨著時間推延,和人民幣的一直不貶,大老板的決策所造成的贏利危機無法遏製地顯現、擴大,以致再也無法在財務報告上掩飾。雖然大老板人脈通天,終究改變不了他被調回總部另作處理的命運。消息公布前夕,荷沅被一個電話召回上海。


    荷沅發現,在自由地做了兩個月的業務員後,回到公司坐班真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位置上坐久了,渾身不自在。怪不得當初左頌文在辦公室裏竄來竄去,她也想竄呢。


    而且,遠離公司辦公地點,也等於與辦公室政治保持一定距離,回到公司辦公室,才坐了沒一會兒,幾隻電話已經讓荷沅感受到辦公室目前就像是一隻已經吹得透明發白的氣球,隨時會得因為什麽原因爆裂。荷沅心中覺得奇怪了,這些事她也知道,不就是大老板要走,二老板找著關係想回來,底下誰誰誰蠢蠢欲動,還有誰誰誰因為大老板離開也有收拾著走的可能。荷沅覺得滑稽,事件的中心思想明確,隻有一個大老板的走,何至於在辦公室裏麵累積發酵成恐怖的人事大變遷呢?大老板走,別人跟著走什麽走,又不是左頌文,真不知道都是怎麽想出來的。


    或許,在一個小環境裏麵悶著的日子久了,人會越來越小心眼,就如前不久她停職呆在家裏,總是無風也起三尺浪。


    但是,很多人被召回,西瑪難得地人員濟濟一堂,大老板卻一直悶在辦公室裏,並沒有找誰進去談話的意思。這等反常,讓業務部門也開始出現風言風語。荷沅心中有恃無恐,大不了回家吃祖海的,所以並不投入,隻冷眼看著,心說大老板就是高,走之前,可以一個動作也沒有地將整個西瑪中國攪得雞犬不寧地扔給接任者。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真實意圖,如果是,大老板的水平可真是沒話說了。


    中飯時候,荷沅約了林西韻一起吃飯,她自從做業務後,都快沒時間見上海的朋友們,回上海便是給祖海纏著。


    林西韻穿著明黃色西服套裙,整個人看上去消瘦蒼白,與祖海所說一致。荷沅看見她走近,就微笑道:“我都不好意思叫你林教頭了,林妹妹還差不多,瘦得風都吹得走。匯率政策還是影響你?”


    林西韻微微一笑,道:“最近心情很不好,常問祖海討教對付董事會非議的辦法。祖海真鬼,我們家族裏麵什麽針對我的鬼點子他都有辦法搞回去,弄得人哭笑不得為止。這幾天多虧他,謝謝他。”


    荷沅笑道:“我還得謝謝你給他事做,最近他閑得很,除了整頓省海納準備回去投資,我看他都沒什麽可做。這家夥閑著準出問題,還是讓他忙一點的好。”兩人各自點自己喜歡的套餐。“祖海上次說許寂寂找過你?”


    林西韻笑道:“這個祖海,我跟他說,他又不肯聽,跟你匯報倒是快。他還為了你記恨許寂寂呢。許寂寂也在上海,上次來電話是問我孔教頭在哪裏,她聯係不上,也想問我有沒有好一點的工作介紹給她。我懶得管了。上回孔教頭不告而別,我至今還在被那家賓館的副總埋怨。”


    荷沅微笑道:“他們兩個如果見麵對上暗號,以後就有共同的生活目標啦。總有一天我會被他們這兩大高手追殺。”


    林西韻想了想,道:“孔教頭還問起你好不好,他目前還不知情。許寂寂還真一句都沒提起你。我沒給許寂寂孔教頭的聯係方式,我是分別約他們一起見麵吃飯,許寂寂暫時沒時間,大約後天才能見麵吧。我會跟她說一下,你別擔心。”林西韻說起他們兩個的時候,口氣也有點冷淡,沒以前那麽熱心。


    荷沅便是直說:“我就不參與了,我不想見他們兩個,除非他們殺上門來。你也別試圖去了解許寂寂想什麽,試圖幫她解開什麽心結,最近你自己也忙,別再分心。還有,她那個李小笑也不好惹。”


    林西韻拍拍荷沅的手臂,笑道:“放心,若不是為了孔教頭不被引入歧途,我不會見許寂寂。我隻打算他們一起在場時候,趁許寂寂還沒空與孔教頭單獨見麵之前,跟他們說明幾件事。他們如果當場有什麽反應,我當場解決。如果以後有,隨便他們。”


    荷沅聞言,不由停下刀叉,看住林西韻道:“你如果準備把所有我在內蒙的所作所為兜到你的身上的話,千萬別。我還知道好漢做事好漢當呢。再說我去內蒙也受益匪淺,我與同行的小駱成了好友,沒什麽可遺憾的,有什麽後果我自己會擔當。”


    林西韻微笑,低了會兒頭,才道:“我可能會被總部董事會罰離大陸,所以這件事我來擔著比較好,許寂寂他們即使想瘋狂,也找不到我。既然有這麽個機會,你幹嗎不撇清?你若再想擔著,那就是傻了。”


    荷沅立刻道謝,她也清楚這是林西韻借此解除對她的內疚,既然林西韻會離開大陸,那由她擔著也無不可。“不過,與他們肯定是撇不清了。許寂寂那個差點結婚的丈夫李小笑前一陣來上海,說想見我。我正好出差在外麵,回絕。他還說下次來再找我。我真想燒一柱高香拜托他忘記梁荷沅這三個字。你離開大陸後會去哪裏?”


    林西韻姿態優雅地操持著刀叉,微笑道:“去美國,重操舊業,撿起我以前撐起來的小出入口公司。”可眼睛和語氣都是遺憾,她沒在荷沅麵前有意隱瞞。“可能很快會走,總得有人為決策錯誤買單。”


    “這麽快?”荷沅吃驚,“我們大老板也將在近期因為決策錯誤離開公司回美國。但是,對你的懲罰就太重了點吧?你是不是又大包大攬了?”


    林西韻笑了笑:“其實我也想去美國,我喜歡那裏的生意氛圍。否則,有祖海幫忙解脫,他們並不可能把罪責都推給我。”


    荷沅當然知道林西韻說祖海幫忙是客氣,祖海幫忙肯定有,但還不至於厲害到可以扭轉乾坤的地步。畢竟以林西韻為首的大陸董事會決策錯誤是明擺著的事。麵對林西韻明顯的消極,荷沅道:“你一走,我身邊老朋友又少一個。新朋友們大多是江湖上認識,關係裏麵總歸是帶著點煙火氣。”


    “可以常通電話的,不會有改變。”林西韻有點誇張地做了個手勢。


    荷沅搖頭:“不可能,我以前那麽要好的王是觀,回去美國後聯絡還是少了,時差擺在這兒,不方便。不過見麵肯定還是好的,你才不會說不認識我。也好,以後到美國跟你逛街。”


    中午餐不可能吃得時間太長,兩人都是匆匆吃完,結帳時候,小姐卻告訴她們,有一位宋小姐已經替他們結帳。小姐走後,林西韻開荷沅玩笑:“不是宋先生?你確定?要不要我偷偷報告祖海?”


    荷沅想了想,覺得挺沒意思,“是宋妍,我大學時候的好友。現在大約是發了。”


    林西韻起身,一把拉起荷沅,笑道:“你家祖海跟我說起,說她在上海灘可以呼風喚雨了。不錯,總歸是種上進辦法。”


    荷沅“哈”了一聲,不予置評。上個月祖海告訴她,宋妍大概有點聽聞風吹草動,打電話大喇喇威脅大軍少輕舉妄動,竟然在電話裏一二三列舉大軍的軟肋,氣得大軍差點血管爆裂,卻真的不敢再有所行動。荷沅估計,宋妍當初在大軍手下討生活的時候,少不免委曲求全,現在對大軍很有故意耀武揚威以討還公道的意思。誰知道宋妍今天悄悄地幫她結帳又是什麽意思,荷沅反正並不領情,所以自然是不會有打個電話向宋妍道謝的可能。


    下午,大老板依然沒通知開會,或者召見什麽人。西瑪上下更是人心惶惶。情緒這東西有如流感,悶在鬥室之中,頃刻便感染全部。更有人開始自作多情地將自己劃為大老板的親信。樹倒,猢猻散。樹倒得惡劣,可能還延禍於猢猻。看大老板的態度,好像問題非常嚴重,上麵的責怪非常厲害,那麽新任大老板上任後,會不會依次追究責任?大家都說,荷沅那幾天不在公司真是邀天之幸,正好避開所有不利幹係。


    可見,這人哪,都是自己被自己嚇死的。


    荷沅左右無事,案頭工作做完,便規劃怎麽將老駱的那些東西打包裝運。他那些東西,說貴重還算不上,但是如果遺失或者損毀一二,對她和老駱來說,都是極大損失。火車、汽車托運、郵包,包括飛機貨運,顯然都不行,最怕搬運時候摔摔打打。最好有誰開車去北京帶去最好。可上海到北京,誰耐煩開車來往呢?老駱也說在找機會,可一直也沒機會。


    荷沅獨自玩得高興,別人與她討論眼前局勢,她都敷衍了事。別人見她不感興趣,以為她不愁柴米無所謂,於是便沒了共同語言,悻悻放棄。辦公室裏亂成一鍋粥,前所未有的無序。直到接近下班,大老板忽然打開辦公室門,卻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悶聲不響走了,回家了。眾人頓時更沒了頭緒,荷沅感覺仿佛抬頭便可見搖搖欲傾的城頭,城頭有一朵墨黑烏雲飄來飄去。


    不過荷沅這時的手機忙碌起來。林西韻打電話來說,許寂寂今天有空,問荷沅有沒有興趣一起吃飯旁聽,荷沅說她不想見許寂寂,但考慮到林西韻剛烈的個性,奉勸林西韻與許寂寂說話時候注意陷阱。她也知道,林西韻其實早知她不會去,但知會她,那是林西韻的大方。可荷沅真擔心許寂寂現場便會挑動孔祥龍做出什麽,後來還是追著去個電話,讓林西韻定兩個包廂,她得與祖海一起去旁邊伺候著,免得林西韻不利。反正他們也是要吃飯的。


    一會兒竟是宋妍過來電話,大約是居移體養移氣,宋妍現在的聲音嬌柔嫩滑,語速比以往慢了三分,仿佛說著說著便會小小地打個無傷大雅的哈欠,隻增美人嬌慵。


    “荷沅,你終於回上海啦?今天總能到我家吃飯了吧?飯後我們打乒乓怎麽樣?以前體育館旁邊的水泥乒乓台,我們還常搶不到呢。你下班幾點?我來接你?”


    宋妍的聲音有點幽怨,有點懷舊,潛台詞仿佛是我們多年老友了,怎麽請你吃飯都請不到。都讓人很難拒絕。但荷沅目前經過業務前線鍛煉,將賴功從頭吃透,再說她又不是輕骨頭的男人,所以麵對貓叫一樣的聲音毫不動心。“中午吃飯是你幫我們結帳的吧?謝謝你。晚上已經約了內蒙來的朋友吃飯,改天吧,等什麽時候你有空。”


    宋妍輕輕一笑,道:“荷沅,我明天、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不能說有空,但隻要你說一聲,我都灑掃以迎。歡迎你帶上祖海。”


    荷沅聽到這話,想象著宋妍狡猾的笑,便也對著窗外塵灰霧靄中蛋黃似的夕陽,笑道:“好,到底是老同學。”卻對究竟是哪一天去不置可否。


    宋妍還是軟軟地笑,笑得聽的人心裏也軟軟的,荷沅懷疑這笑是宋妍平時對付男人用的,也懷疑祖海如果聽著這聲音,全身會不會發酥,尤其是酒後。這一想,荷沅心中又開始苦大仇深。相信宋妍這個鬼精的人肯定聽得出拒絕,但是宋妍還是嬌柔地道:“我也會到你家突然襲擊哦,有時候家裏關得閑了,真想出來走走。荷沅,你究竟在做什麽嘛,怎麽那麽忙了?你這人怎麽不開竅,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麽非要把自己弄得鋼筋鐵骨的才罷休?你應該是江南水鄉水荷楊柳一般的女子,你家祖海怎麽不心疼心疼你?”總算這話開始的時候,恢複原來宋妍本色。


    這種愛憐的指責,宋妍以前也常對荷沅說,荷沅總能從中聽出宋妍對她的偏心。如今時過境遷,她真不敢相信宋妍這種話後麵含著什麽顏色的心。荷沅“嗬嗬”笑道:“我們一家粗糙,上海的家都隻是拉幾根電線鋪幾塊地毯就入住,沒什麽講究的。宋妍,我們老板叫我,改天再聊。”


    宋妍笑道:“又是一個‘改天’,荷沅你別總是敷衍我,我不怕你敷衍,總要見你一麵才罷休,你是我在上海唯一的同學加朋友。再見。”


    荷沅心說,還唯一呢,若是唯二,她還不一早橫屍上海灘?荷沅非常想不通,宋妍攀上高枝,正好與往事告別,洗心革麵開始新的生活,諾大上海灘,能有幾人知道宋妍底細?為什麽非要與往事幹杯,辛苦將她梁荷沅挖掘出來見麵?她又不是老駱朱總等有頭有臉的人物,寒不能衣,饑不能食,她這兒能提供的,宋妍的老頭都可以滿足,見她有什麽意思?去她的宋妍,沒空理她,誰耐煩接二連三找罪受。後天周末休息,兩天空閑時光,她寧可拿來坐陽台上曬太陽,曬成黑皮一個,也不願見宋妍一麵。


    這話,荷沅坐在餐廳包廂裏,一隻耳朵上掛著林西韻交給她的據說可以聽到他們那個包廂實況轉播的耳機,對祖海說了一次。也不知道她與祖海的說話林西韻能不能聽到,不過估計林西韻不大可能耳朵裏也塞個耳機,忒怪。隔壁包廂的人還沒來,所以一樣耳朵上塞著一隻耳機的祖海可以從容回答。


    “宋妍一直不如你,總算今天房子比你大了車子比你亮了老公比你老了,怎麽能不拿出來衝你炫耀一下?看起來,你總得讓她得意一次,她才會放過你,否則依宋妍的脾氣,天天纏著你,也煩。”


    荷沅笑道:“萬一宋妍發現在難度越高的人麵前炫耀越有快感,那我不是麻煩了?不,我不給宋妍機會,我說不見她就不見她。”


    祖海笑著點頭:“你越是這樣,她越要見你,信不信?”


    荷沅也笑:“我剛剛在路上總結了一下,你聽聽有沒有道理。大學時候,宋妍需要我,我的化妝品與衣服她用去三分之一。大學後我落魄,宋妍就對我馬馬虎虎了,結婚時候兩個伴娘,竟然還輪不到我一個名額。然後我嫁給你,又在上海立足,那時候宋妍又跟我電話聯絡得很頻繁,我們的關係恢複到原來水平,她來上海時候,我提供一切便利。然後,她開始狩獵,對象包括你、大軍、老頭、還有其他我們不知道的人。這一路看來,宋妍親近我的時候,都是她需要我提供什麽給她的時候,所以我不認為她一定要我去她家吃飯,隻是炫耀華堂大廈那麽簡單。再說她應該也心知肚明,她手頭的一切並不怎麽值得炫耀,我們到了老頭那年紀,不會比老頭差。我不知道她又要拿我施什麽法,我隻有避開,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祖海笑道:“我早就跟你說過宋妍這人勢利,以前你還對她那麽好。用你的話說,叫引狼入室。你也不用做得太明顯,吃頓飯沒什麽,十次裏麵稍微答應一次,她想利用你也利用不上,否則這個沒臉皮的搞不好還對外宣揚你這人小心眼,見不得她發達。她做得出來。”


    荷沅“嗤”地一笑,“隨便她怎麽說,兄弟我就是不伺候了,咋樣?沒辦法,看見她已經上升到生理厭惡了。咦,隔壁有人了。”


    祖海一笑,他當然能理解荷沅這是為什麽,自從宋妍那次酒後對他投懷送抱之後,荷沅一直都沒搭理宋妍。荷沅不直說,是給他麵子。但隔壁隻是稍微響動一下,是孔教頭到場。林西韻詳細詢問他對現在的工作安排與住宿都滿不滿意。但孔祥龍顯然是心不在焉,回答非常簡單扼要。荷沅聽了說,“原來孔教頭這回的工作還是林教頭幫助的,她還說不幫了。你聽許寂寂還沒到,孔祥龍的心已經掛到許寂寂身上去了。我當初去內蒙時候,許寂寂排場大得跟皇後似的,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


    說曹操曹操就到,耳機裏又傳來一個女子聲音招呼。祖海都忍不住跌足,“這要是有錄像該有多好,很想看看許寂寂這人長什麽樣,一個人心裏有沒有鬼,長相可以看出來。”


    荷沅白了祖海一眼,道:“打扮打扮是美女,你不許去看。”


    那邊一陣寒暄後,大概各自分頭坐定。然後便是點菜,荷沅聽出來,林西韻是一直謙讓著讓孔許兩個人點,但是孔祥龍顯然在這麽個飯店裏點不出什麽像樣的菜,隻說來個肉多一點的,許寂寂便要了個烤羊排。然後許寂寂又簡單明了地點了龍蝦刺身,和木瓜魚翅盅。祖海聽了評論,“這哪是和朋友一起吃飯,跟吃仇人似的。最後如果是許寂寂結帳,我服她。”


    荷沅點頭,“林教頭大概想把這一餐當作跟他們的最後晚餐了。”趁那邊還在點菜,荷沅拿腔拿調地學著宋妍的嗲勁,眼神迷離地瞅著祖海道:“祖海,我也要吃木瓜魚翅盅。”


    “吃就吃唄,撒什麽嬌,好像我不給你吃似的。”祖海一臉怪異地看著荷沅,摘下耳機準備去喊被他們驅除出門的服務員。


    荷沅忙笑著一把拉住祖海,道:“我學宋妍呢,她今天跟我說電話時候跟小貓叫似的,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快聽,林教頭這個急性子,菜還沒上桌呢,這就進入狀況了。”心說怪不得林西韻當初等不及匯率政策現出眉目,非要動手,她可真性急。


    林西韻直截了當對許寂寂道:“我估計很快就會出國,正好,許寂寂你來上海,以後,我得把孔教頭移交給你了。”祖海聽到這裏不由得嘀咕一句:“如果我是孔教頭,聽著這種話跳樓去算了,又不是小孩,被女人移交來移交去的。”荷沅忙踢了祖海一腳,做手勢不讓他說。


    祖海隻得閉嘴,聽那邊許寂寂道:“守望相助,應該的。”


    林西韻道:“好。不過我有一點不放心,想在今天桌上一勞永逸解決。”這時大概有人上菜,三個人都沉默。等盤子敲玻璃桌子的聲音過去,又聽林西韻道:“我們就直說吧。許寂寂,孔教頭很愛你,願意為你付出生命。孔教頭是不是?”荷沅不知道孔祥龍是點頭還是搖頭,還是不肯定不否定,但雖然好奇,卻隻是鼻子裏“哼”出一聲。


    隻聽林西韻的聲音中止會兒,道:“這就是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麽許寂寂你呢?你如果也愛孔教頭,那皆大歡喜,我今天做個證人。你如果不愛,請直言,我們今天把你們未來相處的基調確定了,免得未來孔教頭誤會,再次在你結婚時候趕去冒著性命危險鬧場。對你對孔教頭都不利,作為朋友我離開得也不放心。”


    許寂寂道:“林教頭,我尊重你,但是你的問題太隱私了,恕我無法回答。”祖海與荷沅對視一眼,也都覺得林西韻問得蹊蹺,經不起駁斥。這時候如果許寂寂拂袖而去的話,林西韻也應該沒話說。


    林西韻卻步步緊逼。“那麽,我料想你那麽多年來,一定沒對孔教頭說明你不愛他,否則孔教頭不會聽聞你結婚,不告而別去內蒙救你。在孔教頭心目中,你愛他,他更愛你。我也相信你很愛孔教頭,否則不會在當初你結婚前把他先遷出風暴圈,不讓他吃虧。”


    孔教頭出言打圓場:“林教頭,情況特殊。不是一句話能解釋。”


    祖海終於忍不住又發表評論:“什麽話,看上去挺高一個個頭,走路還要女人扶著。跳樓,跳樓。”荷沅斜睨祖海一眼,不理。


    林西韻卻反問一句孔教頭:“你既然知道情況特殊,當初為什麽堅持大鬧許寂寂的婚禮?許寂寂如果被迫嫁給李小笑,但又不得不嫁給李小笑,你破壞他們的婚姻幹什麽?你想要你那麽喜歡的許寂寂好看嗎?你想害死許寂寂的父母嗎?”荷沅聞言一拍桌子,道:“問得好,幹脆爽利,我當初怎麽沒問出來?”祖海道:“不一樣,你當初是準備救孔教頭,當然不能激怒他。”荷沅想著覺得有理,當初自己確實有拖住孔祥龍苦口婆心,又拖延時間的意思。


    孔祥龍到底是個直性子,被林西韻問急了,衝口而出:“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姓李。”


    一句話出來,荷沅與祖海都大驚失色,林西韻則是一言不發,而許寂寂則是將一張臉沉了下去。兩隻房間都沉寂了好一會兒,林西韻才又道:“孔祥龍你腦子秀逗了嗎?孩子是你的,真的嗎?許寂寂因為肚子裏有你的孩子,李小笑以為是他的,才肯跟她結婚,她父母才有救。你為了你的所謂孩子想破壞許寂寂好不容易的來的婚姻,你不是害死許寂寂嗎?你太自私了。你害得許寂寂不得不結婚之前找梁荷沅打架打掉你們的孩子。”


    孔祥龍急得差點跳起來,想要辨白,許寂寂已經一手伸過去,捂住孔祥龍的嘴,臉色煞白,厲聲對林西韻道:“林西韻你什麽意思?我的私事不用你管。你如果想設一場鴻門宴,好,我走。”


    但許寂寂卻被孔祥龍拉住,孔祥龍掙開許寂寂捂在他嘴上的手,難過地道:“寂寂,你……你要打掉我們的孩子?”


    許寂寂整個人似是換了一張皮,站在那裏聲嘶力竭地對林西韻喊道:“梁荷沅麻翻孔教頭的整件事情是你策劃的是不是?梁荷沅本來被我氣走,是你又支使她回來對付孔教頭的是不是?你愛孔教頭是不是?你不用費盡心思挑撥離間了,我成全你,我已經是破爛貨,我成全你,成全你。”


    荷沅不由驚道:“難道還有內情?”難道許寂寂故意氣走她是為她好?可是拳腳不長眼睛,許寂寂那晚攻擊她的時候舉動那麽瘋狂,哪是掌握分寸的樣子?


    林西韻卻道:“你想讓孔祥龍在你的婚禮上做什麽?他給你一個孩子,讓你與李小笑順利結婚,但是你敢讓孩子生出來嗎?你必須在孩子生出來之前打掉他。如果是梁荷沅在婚禮前打掉你的孩子,你那時已經領結婚證了吧,你還是李小笑的太太,你既然有本事懷他的孩子,以後當然還可以懷上,你有本事牽住帶著希望的李小笑。而且那樣又害不到孔祥龍。本來,你透露你結婚的消息給我,是想讓孔祥龍出手打掉你肚子裏的孩子的,是不是?可你終究是對孔祥龍有情有意,所以終究還是不舍得他為此送命,你的惡事就找上梁荷沅來背。你說我說的是不是?你一門心思隻想打掉孔祥龍的孩子。”


    那邊許寂寂狂叫:“林西韻,你侮蔑,你血口噴人。”這邊荷沅也搖頭:“不對,林教頭確實是侮蔑許寂寂,許寂寂如果不是太愛孔祥龍,最後不會大庭廣眾之下拿肚子裏孩子威脅李小笑放孔祥龍的,她並不希望看到孔祥龍出現,她有的是辦法婚後合情合理地打掉孩子,不用非得用到孔祥龍的拳頭。”祖海一樣搖頭,但兩種想法,“太亂了,許寂寂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肚子裏孩子到底是誰的。哎喲,好像打起來了。”


    荷沅忽然一拍腦袋,道:“我明白了,林教頭想激怒許寂寂,讓許寂寂隻記恨林教頭,以後再也不會來找我。”說話時候飛快起身,跑向門口。被祖海一把拖住,祖海自己卻一把拉開門大叫“隔壁打起來了”,看到幾個男子跑向林西韻他們包廂,祖海立刻縮身,將門關上。“不要壞林西韻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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