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聽見是影子的聲音,心想原來這個鄭府是影子家的鄭府,鄭中溪按說做官官聲很好的,沒想到家裏一點沒管好,出了這幺個花花公子。想想既然有鄭府大部在了,諒這幾個花花公子不會再敢驅人追前麵的馬車去,便笑道:“多謝影子小姐美意,我也禮尚往來一下,看影子小姐麵子。”隨即對地上的家人喝道:“你們起來吧,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以後誰敢動我的店子,即使你們跑到天涯海角,照樣抽筋剝皮,不信你們可以問問刑部的陳四爺,天下第一殺手是栽水手裏的。”


    說完就風一樣飄到影子的馬車前,笑道:“影子,恭喜你啊。那天你成親,我一定要到王府喝酒去。”影子隻覺得粥粥這人不是凡人,自然一口答應,沒一點懷疑,而旁邊的旺叔卻是想,還真是與小姐認識的,奇怪的是,這幺野的孩子居然還與王爺有瓜葛,看來聽影子小姐的話是對了。


    粥粥背著手離去,但是心裏卻一點不敢得意,得罪了鄭家,這鄭家現在是什幺人家,即使有影子小姐今天撐著,但是這個鄭公子今天這幺丟麵子,他能肯就那幺罷休?粥粥想了一想,決定就去請教每天在店裏坐鎮的包廣寧。可惜這天包廣寧來了問出粥粥不在就走了,粥粥無奈,隻好找上門去。包廣寧很給麵子,立馬叫人迎粥粥進花園亭子小坐喝茶。


    “有要緊事?”


    粥粥也老老實實道:“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把今天的遭遇詳細說了一下。“我該怎幺對付?別叫鄭家小兒燒了我的客棧才好。”


    包廣寧想了一會兒道:“這事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叫你家蔣懋托關係與鄭公子私了了,他不過是失個麵子,麵子到了,他也就罷手,不過蔣懋可能要受點委屈,聽些難聽話;一種是你直接找上鄭中溪鄭大人,鄭大人是清流之首,他家裏若出這種醜事,難堵天下悠悠人口,他自然會求你私了,回頭嚴加管束鄭公子,粥粥啊,我看你一定喜歡挑第二條做,你進出鄭府應該不是為難事。”


    粥粥一排腦袋,“哦”了一聲,道:“這幺一說,我不該對你說,萬一你不肯保密,加以利用,不是對鄭大人不起了嗎?你得說好你不說出去,否則我和你沒完。”


    包廣寧道:“今天的事看見的人多了,你能防悠悠眾人之口?我今天還擔心你聽見外麵的風聲後怪到我頭上來呢。”


    粥粥思來想去,這包廣寧看來硬是不會答應保密的,想到包廣寧的手段,粥粥忍不住道:“我現在倒是擔心起那個鄭家公子來了,要是這事經你撥弄,不知要起多大風波,他還不給鄭大人打死。哎喲,我也不用找鄭大人說了,我都看你已經等不及了。”


    包廣寧但笑不語,粥粥看他著樣子,幾乎是已經默認了。粥粥想,這個鄭公子這次雖然失手,但是以前難保就沒得手過,吃點苦頭也是活該,而鄭大人為官雖正,但是誰叫他不管住孩子們,有這結果也是他自找的。想到這個,粥粥也就安心了,問包廣寧:“你什幺時候下手?”


    包廣寧反問一句:“你說呢?”


    粥粥道:“當然新鮮下手的好,否則死無對證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包廣寧微笑點頭,道:“你滿師了。”


    粥粥好奇道:“你為什幺要對付鄭中溪?啊,對了,鄭大人不行了的話,皇上又要招你回去了,我說得可對?可是這下鄭家要恨我們入骨了。呀,看我送你的是個多大的禮物,不行,你也得送我個禮物才行。”


    包廣寧還是微笑,想了想,道:“好,我送你個計策。依你這種闖禍胚的個性,有一家客棧壓著,著實約束你,而且你的客棧也有朝不保夕的危險,不如轉給蔣懋,掛他的名字,你做後台老板。反正蔣懋是不會虧你的,即使想虧你,憑你的本事,蔣懋也不敢下手。不過你放心,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說出去這事是你說給我聽的,你是我的小朋友,我不會出賣你。“


    粥粥點頭,道:“這就好。不過蔣懋沒你說的那幺奸,但是你這辦法還是好的,好吧,我也不去找鄭大人去,回去好好管住我的客棧去。走了。”


    粥粥回家後與蔣懋一五一十地商量,蔣懋聽了直搖頭,指責粥粥不和他商量卻去找包廣寧,但是事已至此,蔣懋也不多講,隻是千叮嚀萬囑咐,要粥粥再不可說給任何人聽,否則鄭家怒氣撒到孫家客棧,即使鄭中溪不動手,他多的是門生下屬,誰也難保有人借整客棧邀功。


    第五十一章


    粥粥不知道蔣懋是怎麽做錢修齊的思想工作的,果然那天錢修齊穿上湖綠的長衫,嫩生生的進宮去了。粥粥合蔣懋一起去送他,看見人家都穿得老成持重,等在門口聽候宣召的時候,隻覺得錢修齊是昏沉中的一抹亮色,看了叫人眼前一亮。粥粥心裏打鼓,不知道包廣寧的情報準不準,萬一不準,錢修齊那麽出挑的出現在皇上麵前,一準沒好結果,恐怕還會被安上輕佻的評語。


    看著錢修齊進去,粥粥對蔣懋道:“我慌得很,就怕錢修齊出來麵色灰敗,以後八輩子見我都躲得遠遠的。”


    蔣懋雖然心裏說了句再加八輩子也無妨,但是知道說出來的話會被粥粥罵死,隻好安慰道:“不行我們在這兒等著,有好消息可以立刻知道。”


    粥粥看看周圍沒人,悄悄道:“按說今天鄭大人應該在場的,怎麽我沒看見他。”


    蔣懋道:“我也奇怪,按說他即使是坐轎子進來的,到前麵那兒也應該是下轎了,都沒見他,看來包廣寧的手段還是在的,他上達天聽的渠道還是很暢通。”


    粥粥道:“那不是他本事在,而是皇上網開一麵,因為還要用他腦袋裏的東西呢。否則上次林先生的事上他的罪名都已經坐得那麽實了,而且殺的還是皇上最愛的兒子,他早就該死了。連牽涉這事的大皇子都還給圈禁著呢,他否則哪裏可能那麽逍遙?”


    蔣懋聽了刮目相看,道:“包廣寧連這個也和你說?他倒是還真的有點與你有忘年交的感覺了。”


    粥粥得意地聳聳鼻子,道:“你錯了,這是我想出來的。我最近與他聊天,才知道原來看事情可以用那麽多種角度,人心居然有那麽複雜。蔣懋,你服我了吧?”


    蔣懋笑笑,抓抓粥粥的頭發,拉她到遠處高出的一塊石塊上坐下,粥粥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又是一笑,指著道:“忙忙碌碌,不是為名,就是為利。”


    蔣懋又一次刮目相看。看著粥粥笑道:“早知就不該懷疑包廣寧動機不良,他即使有利用客棧的意圖在,但是他能把你教成這樣,也算是千金不換了。不過粥粥,一般世人沒他嘴裏那麽複雜的,他麵對的是天下最奸最毒的人和事,你要也全盤用到他的想法,你做人就太累了。適可而止。”


    粥粥才不肯適可而止,難得比蔣懋奸猾,怎麽可以走回頭路?必須超越蔣懋,以後欺壓到蔣懋頭上,省得老是受他欺負。粥粥想起包廣寧說起過得錦囊妙計,前幾天居然會忘了說,忙道:“蔣懋,我們把孫家客棧改名叫蔣家客棧好不好?現在都是你在打理,叫成蔣家了你做起事兒來也名正言順一點。我不在乎名字的,隻要給我偷懶就好。”


    蔣懋道:“不好,不要和我家混在一起,我家的生意太大,一個名氣就會壓得我們的客棧沒特色。與我家做生意的知道這不是正宗的,自然不會來,而與我家有仇的倒是反而連客棧也恨上了,我們不是虧了嗎?不過話說回來,老是叫孫家客棧的也不是辦法,等我們園子落成的時候換個叫法,叫錢修齊想個好聽雅致有點酸溜溜的名字出來,如果他這回高中的話,我們還可以借機借他的光來。”


    粥粥想,這也可以,隻要換了名字,又兼一直是蔣懋在外麵拿主意,與換成蔣家的也差不多。


    兩人在一起,自有很多話要說,說急了粥粥就拿拳頭敲,蔣懋也不避開隨她敲,粥粥反而不好意思。好一會兒,日頭都已到中間,還不見進士們出來,粥粥急道:“這究竟要拖到什麽時候?”


    蔣懋笑道:“看來你來京城日子短,不知道這個,殿試要一天呢。”


    粥粥忍不住白了蔣懋一眼:“你這笨蛋,那還坐這兒幹什麽,等錢修齊出來一準已經天暗,他們肯定又是請客又是吃飯的,還輪得到你?再說你在他們眼裏是最沒品的商人。走吧,別耽誤了自己吃飯。”


    蔣懋笑道:“粥粥,你不覺得我們這麽坐著聊天,吹吹春風,很舒服的嗎?”


    粥粥硬拉蔣懋起來,道:“不好,王姐姐說會曬黑的,曬黑了就不好看了,我要像影子一樣好看。”


    蔣懋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什麽,難得粥粥知道要好看了,總算不要吵著做小子了,看來有希望會知道女孩兒該是怎麽樣的。但是蔣懋又很希望粥粥刁滑爽快的個性不要變,否則要也像家裏那些鶯鶯燕燕那樣,那就沒特色了。蔣懋打定主意,以後千萬要時時刻刻盯著粥粥,決不能讓她脫離了軌道。兩人與錢家家丁打了招呼回家,不提。


    卻說包廣寧這幾天計策得逞,鄭中溪被皇上當眾猛批,說他空有清流之名,實不配為人師表,叫他回家先教訓了子孫再說。是以鄭中溪被停職一個月,剛好錯過殿試。包廣寧從此中隱隱嗅到皇上的意思,現在他包廣寧賦閑在家,劉仁素打發到鳥不拉屎的地方,現在朝廷中就隻鄭中溪獨大,所以皇上這次不讓他參加殿試,等於是剝奪他作為本屆春闈進士們門師的資格,目的無非是不讓鄭中溪坐大。這麽一個折騰下來,鄭中溪還能不看出皇上的意思?即使他有那心,也沒那膽了。


    書房案頭有一盆兩江巡撫孝敬來的春蘭,蘭葉濃綠如劍,中間亭亭玉立探出幾朵花來,每朵都是瑩白如玉,絕無一絲雜色。更妙的是香遠益清,叫人聞之心曠神怡。端的是名品。包廣寧雖然最近閑適,但是多年下來已經習慣了在書房徜徉,是以看著這蘭花喜歡,叫家人搬來案頭放著。


    目前已無公文可看,包廣寧披閱完來往的信件,隻有看書。手頭是一本翻過多遍的《資治通鑒》。


    晚飯過後,天早墨黑,包廣寧聞著花香看書,隻覺得人生如此,倒也不錯。一會兒有家人敲門三下進來,這事包家的規矩。包廣寧放下書,看著那家人。那家人知機,便到:“郭太醫在外麵求見。奴才們看他不是常來的,所以沒敢放他進來。”


    包廣寧心裏已愣,他來做什麽?郭太醫是崇高的常用太醫,他來,除了可能崇高病得不輕,還能有什麽?包廣寧想了好久,這才對家人道:“你跟他說,說我已經睡下了,有事明天再來。”


    家人得令,急急退下。才到門口,包廣寧又追上一句:“你和他去說的時候不得近他三尺之內,遠遠地說,叫人聽見也沒什麽。”家人雖然莫名其妙,但是一點不敢像粥粥一樣問為什麽,應聲“是”,才退下。


    包廣寧看著這個家人走出,眼睛卻一直沒從門口調開過,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外麵的黑暗。郭太醫一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來……他來……。不知道這是針對他包廣寧的陰謀還是崇高耐不住圈禁的日子,希望這個做舅舅的幫他使把力逃出圈禁。可是自己現在都是處於敏感期,做什麽都是小心翼翼怕行差踏錯,怎麽可能幫到他,搞不好還兩敗俱傷。


    過了一會兒又有家人過來,敲了三下門,這才進來道:“啟稟老夜,殿試結果下來了。”


    包廣寧正想著心事,沒防著有人進來,全身一跳,手中的杯子都掉落地上,一時火起,喝道:“懂不懂規矩?進來敲門都不知道了嗎?”


    那家人非常委屈,想自己明明是瞧了的,但是哪敢說,隻是一連“是是是”。包廣寧看了他手中的條子一眼,道:“放書桌上,下去。”家人如釋重負地退下。


    包廣寧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因為心裏忐忑,才會這麽一驚摔了杯子,他心裏很是擔心,不知道郭太醫離開後會出什麽事情,但是包廣寧總覺得一定不會是好事,估計崇高可能出事。但是就是估計準了又能如何,包廣寧現在隻有自保的能力。


    拿起桌上的條子,上麵寫著殿試一甲三名,二甲一名,三甲一名的名單,那個粥粥的小朋友錢修齊赫然居於一甲第三名。看來叫他穿什麽衣服怎麽說話還是教到點子上了,包廣寧不得不佩服自己對皇上的了解,正如粥粥說的,皇後都未必有他那麽了解皇上。但是包廣寧隨即也是心寒,照他以往對皇上的了解,這個郭太醫替崇高闖的禍可就大了。


    他想了又想,心裏陣陣發寒,晚上哪裏還睡得著覺,這一折騰,上年紀的人怎麽挺得住,第二天便額頭滾燙,著了風寒。包廣寧雖然偷偷眼熱,但是心裏還是明鏡似的,推測著萬一有人誣告的話,皇上就會找上他,不知道是直接捧著聖旨來的奪命使臣,還是隻是叫去問話,如果是後者,那還有救。是以他一直一疊聲的吩咐夫人,說皇上派人來的話一定要叫醒他。包夫人不知端的,還以為老爺子賦閑後一直沒說什麽,原來心裏一直沒死心,心心念念地想著官複原職,要到今日發燒說胡話才把心底的話說出來,想著心裏難過,坐在旁邊不由垂下淚來。


    而皇上一天殿試下來,也是很累,早早就寢。早上起來一進上書房,便見案頭一本加急奏折,拿來一看,裏麵夾著一張紙條,皇上一看就認出這是崇高的,裏麵寫著:“舅舅,設法救我,可與我過往門客聯手,俱死士也。”皇上喃喃自語,“過往門客?死士?難道又是個什麽林先生這樣的人?這回他要殺誰?難道是囚禁他的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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