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戳中瑋月痛處,是,多少年了,她一直都在人精麵前吃虧,多大法力都沒用,可見資質一定有問題。但自己想是自己想,別人可不允許說,何況還是他。頓時柳眉倒豎,一雙俏目狠狠瞪著皇帝,抿嘴不言。皇帝看著好玩,忍不住拿手指戳戳她鼓起的腮幫子,笑道:“生氣了?有朕在,誰敢再欺負你。”


    瑋月依然瞪著眼睛道:“不許當我小玩意兒,否則明天皇上禦駕親征了,我還不給欺負死。”


    皇帝笑道:“你現在這麽做就很不錯,超然一點,誰愛吵隨他們吵去,他們吵得得意了,自會忘形,露出狐狸尾巴。朕囑咐了侍衛總管相光,真鬧得厲害了,你讓方小襲找相光進來說話。”


    瑋月聽了“咦”地一聲,皇帝奇道:“怎麽,什麽不對?”


    瑋月笑道:“看來我是公認的榆木腦袋,皇上您這麽周到地替我安排,我父親也叫我不要參與進去,離得開一點。看來都知道我笨。”


    皇帝笑了笑,道:“你父親?那麽多年了,他倒是還了解你。”


    瑋月立即明白自己得意忘形嘴快了,皇帝能相信分開這麽多年黎羿還能對女兒一針見血地指教?丈夫與父親是冤家,夾在中間還真難弄,難怪朱麗葉的日子那麽不好過。隻得期期艾艾地道:“父親以為我還是小時候的脾氣,耳根子軟,誰說話都有道理,一不小心就給人拐去了。”


    皇帝聽著直笑,好一會兒才道:“你啊,有時聰明有時笨,好在笨的時候隻顯可愛。宮中嘛,葛妃潑辣穀妃精明,朕不在時候你盡量別與她們正麵衝突。華貴妃現在對你還算服帖,其他低一級的都還不敢怎麽樣。瑋月,朕很不放心你。”說到這裏的時候,神情凝肅起來。


    瑋月看著皇帝的眼睛,這雙眼睛裏麵有濃濃的不安。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斬釘截鐵地道:“隻要你相信我,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其他我都會處理得很好。你不用掛牽我。我最怕的隻有你的誤會,因為我隻有你。”


    皇帝眼睛一亮,捧起瑋月一雙手,按在自己心口,欲言又止,可終是放下架子,深吸了口氣,道:“我也是。”


    瑋月心中笑罵一聲“別扭”,但馬馬虎虎也把這三個字當成那普遍意義上的三個字了。這一刻,她很幸福,滿心的幸福。狐狸精的魅力再無阻擋地散放出來,望著皇帝盈盈地笑,卻又是抿著嘴不說,看上去,十足一隻驚人美麗的狐狸。


    第二天清晨,率眾嬪妃大禮恭送皇帝出征回來寂靜的坤泰宮,一個人坐在屋子裏想起昨晚皇帝在她驚人的魅力之下落花流水,嘴角不由浮起微笑。他雖然是皇帝,可他的心裏還是有個大男孩,那個大男孩愛她,非常愛她。她以為自己不會象那些小女人一樣地哭泣,因為她隨時可以隱身過去看他,千山萬水都是等閑。可是……可是她還是想念了。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垂了一早上的淚。


    中午草草吃了飯,原本皇帝也都從不在中午來坤泰宮進膳的,可是今天就是看著另一張空著的椅子心抽得慌,都沒法如常享受美食。那感覺,就好像當初與賭徒在奈何橋邊分別,無奈地認領了阿樂,帶阿樂亡命火車上時吃的那頓飯似的,沒滋沒味,她一向的好胃口都沒了。


    吃完飯,她讓方小襲請相光過來說話。


    這個年代最麻煩的事便是通訊,對於用慣了未來社會最便捷通訊方式的瑋月來說,生活的節奏慢如老牛。


    好不容易見相光進來,瑋月客氣幾句,便直入主題:“相將軍,有件事必須拜托你。請你派人日夜不息便衣盯住我的娘家黎府,不許有人進去,也不許有人出來。黎府若有違抗的,格殺勿論。此事關係我,也關係皇上,必須強製。”


    對於這個從冷宮走一遭出來的皇後,相光一直感到非常好奇。是什麽能讓剛愎自用的皇上重新迷戀於她?春節大祭時候遠遠見了,但那時整個人罩在寬大的禮服之下,看不出什麽高低。此刻相光帶著一個男人的好奇走進坤泰宮,進門就聞到一股炯異於他妻妾閨房的香氣。那是一種若有若無的幽香,侵入鼻端,未等體會,便倏忽消失。居然如有生命一般,一下勾住人的魂魄,香氣氤氳中,似有一隻精靈一般的小手柔柔地調皮地搔動一下他的心,又笑嘻嘻地一閃離去,留下銀鈴似的笑聲纏綿在心頭。恍恍惚惚之間,卻有聲音嬌柔嫵媚地從紗簾之後傳出,那麽類似他心頭快要消失的那抹嬌笑,他精神一震,連忙豎起耳朵,捕捉那聲音中所有最細微的脈動,以致等瑋月說完,他還沉靜在那天綸妙音之中,無法領會其中的意思。


    瑋月不知,還以為他有難處,但又無法出言否定,所以選擇沉默。難道是皇上行前有什麽囑咐過他?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聲音,隻得婉轉地又道:“相將軍是否有什麽難處?若是,可否……”


    因為有求於人,自然語氣低婉。停在相光耳朵裏,更是柔媚徹骨,那隻小手似又回來,挽住他的心,扯一下,放一下,使他呼吸艱難。混沌之中忽然有一絲定力閃過,他忙掩飾地重重咳了一聲,起身屈身退出,一邊退一邊說話:“請娘娘恕罪,微臣聞香便會窒息。請娘娘允許微臣門外說話。”走到門外,深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氣,神智這才清醒,循著那聲音好好一回想,這才明白了皇後要說的意思。一時有點難以答複,理智告訴他,皇上未必讚同他那麽做,而且他似乎也沒理由為黎府動用皇宮侍衛,可是心中卻又覺得難以拒絕,那有著美妙聲音的女子嗬。


    瑋月怔了一下,隨即想到過敏,有些人還真是聞不得香水味。也不覺有什麽不妥,微笑道:“相將軍若是有難處,請不妨直說,或者可以考慮一個折中的方案。”


    相光這回總算能夠同步理解瑋月話中的意思,雖然沒有氤氳香氛環繞的話語少了一些魅惑,可還是動聽。他艱難地思索了一下,幾乎是沒怎麽深思熟慮就道:“娘娘吩咐,微臣敢不從命。隻是萬一黎府有急。非要進出,請問娘娘該當如何處置。”


    瑋月沒想到事情竟會那麽順利,還以為相光會在猶豫中提出什麽不便來推卻。見問,忙道:“一切由相將軍從權處理便是。”


    相光還是爽快地答應。又雲裏霧裏地寒暄幾句後退出,相光退出,需得很久這才想到,黎羿這個老狐狸哪是那麽容易關得住的?會不會最終變成軟禁隻是成了形式,他們暗中另有通道進出,而他被置於可笑位置?而且,皇後娘娘是真心要他管住黎府嗎?她真能對黎府的違規者格殺勿論?相光感覺他接手了一隻燙手的山芋。可是已經答應了皇後,回頭推辭或者陽奉陰違都不是他的性格,隻有硬著頭皮去做。


    一麵又時時回味起那抹美妙的聲音。忽然想到侍衛中間傳說的謠言,這皇後,難道真是肥貓精?尋常人怎麽可能一麵未見,三言兩語已經足以震撼他這樣一個也算閱人無數的男人?可是,那聲音隻見嬌媚,不見妖邪,要是精怪,英明如皇上,怎麽可能不知?但是……


    相光欲不想,可是那抹聲音卻如影隨形,時時在內心深處響起,提點著他:有那麽一個女人……


    相光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瑋月等相光走後,使了個分身術,隱身追去看相光布置。見相光神思恍惚,若有懼意,心中懷疑,皇帝這個人夠精明,怎麽會用相光這麽個拎不清的人坐鎮重要位置,留守京城。萬一有個突發事件,相光能扛得起嗎?


    不過見相光到了衙門,人便清醒過來,叫來手下,一一分派,指揮若定。瑋月見他安排得力便衣監禁黎府,然後又見他一一分派皇宮各門值守,亮出尚方寶劍叮囑各侍衛頭目不得徇私放縱任何人等擅自進出皇宮。隻除幾名腰佩金牌的司值太監。瑋月心想,這應該是皇帝的主意,倒與黎羿的自我軟禁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是這麽做真的能阻止消息進出嗎?未必。連黎府這麽被軟禁,瑋月都不信他們會沒辦法與外界交流。


    瑋月見相光安排好各色事務,開始進餐時候,人似乎又傻了。總是見他停箸不食,眼中若隱若現的又是剛才路上所見的恍惚。難道他這個人平時就是這種樣子?那是不是叫做大智若愚?瑋月有點好奇。不過她也得趕緊回去,否則碧思她們得在門外等她吃飯等得焦躁。


    寂寥的晚上,尤其是在這麽個春風沉醉的夜。吃完晚飯,瑋月若有所待地在院子裏悶聲不響散步,頭上是清亮的一彎新月,牛郎織女星千年不變地遙遙對望著。這時有人敲響坤泰宮的大門。瑋月不知怎的心中一動,站住了看小太監去開門。雖然很清楚,皇帝一天飛馬奔馳下來,早就到了一個很遠的陌生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出現。


    門開處,進來兩個宮女,一個手中挑著一盞琉璃瓜燈,一個手中捧著一個錦袱。天暗,她們沒瞧見瑋月,瑋月卻把她們認出來了,是葛妃宮中的兩個小宮女。碧思早聞聲走了出來,迎住她們往裏麵讓,但她們不敢進,對著碧思作禮後,其中一個細聲細氣地道:“飛飛姐姐要我們對碧思姐姐說,這一些先請將就著用,明兒跟姐姐見了麵,再配幾色皇後娘娘中意的絡子。”


    瑋月對葛妃那兒那個懂事的宮女飛飛很有好感,聞言便走過去,微笑道:“什麽好東西,還勞葛妃妹妹這麽暗的天打發你們專門送來?”


    兩個小宮女沒想到皇後娘娘就在附近,嚇得連忙跪下,瑋月看得出她們的肩膀都在發抖。這很不正常,沒必要怕成這樣子。等她們起來,瑋月就著碧思的手看錦袱裏的東西,暗暗的不是很看的清楚,便順手去取一個小宮女手中的琉璃瓜燈。沒想到一不小心碰到小宮女的手,隻聽“嘩啦”一聲,琉璃瓜燈落地,蠟燭熄滅,而那小宮女則是帶著驚嚇的眼神,恐慌地倒退了幾步,撞在高高的門檻上,腿一軟應聲倒地。


    瑋月見此,皺了下眉頭,道:“還真當我是肥貓精了,怕成這樣。碧思,別為難她,她還小呢。地上不知多少琉璃碎片,你帶她到屋裏看看,可有紮到她身上的。”懶得多說,轉身回屋。


    碧思見娘娘不予斥責,她當然不會多嘴,但還是輕輕對嚇得臉色慘白的小宮女道:“那麽好的娘娘怎麽可能是妖精?行事都要自己拿腦子想想,別聽了流言蜚語。還好娘娘是個大度的人,換了別個還不賞你們一頓嘴巴子。”


    兩個小宮女隻是哭,說不出話,也不敢說話。碧思看著生氣,她心裏清楚,娘娘一定也知道了宮中有關她是肥貓精的傳聞是越傳越熾,她想起來就很生氣,她每天看著娘娘,怎麽看怎麽不像傳說中的妖精,娘娘可比那些沒名沒份的有些美人要可親多了,對皇上也是沒使出什麽妖術,都正常的很,可就是不明白為什麽傳言一直不息,而且相信的人似乎也越來越多。


    打發走了兩個小宮女,碧思回來娘娘的房間,見娘娘安靜地伏在桌上看書,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她站一邊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娘娘,外麵傳言那麽多,您一直不站出來說話,人家會不會以為您心虛呢?”


    瑋月放下書,看著碧思笑道:“我在意的人都相信我,比如皇上,比如榮安王和誠恭王,比如你們幾個,比如華貴妃與曦宇公主,那就成了。這種事越描越黑,辯了,別有用心的人照樣會說我心虛,說我要不是心虛辯個什麽。再說,有人是存心往我身上抹黑,潑髒水,難道我被人淋了一身髒水,還得趕著上去跟她們解釋,我不是這樣那樣,你們潑錯了之類的話嗎?這種事我不屑。碧思,你讓小葉她們也不要為這事生氣,氣壞了自己,隻會親者痛、仇者快。”


    碧思聽著這話,心裏暖暖的,娘娘把她們幾個當下人的都掛在心裏呢。而且深思下去,娘娘說得很在理,幹什麽要站出來說話呢?沒得給人看戲。可是,娘娘好冤,那些委屈她都得自己埋在心裏,忍著。想到這個時候,她眼圈熱熱的,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忙轉身拿手巾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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