瑋月看了會子書,心裏念著皇帝,便借口早睡了,分身飛去行營前去找皇帝,隻隱身在邊上看看也好。


    雖說是在路上,可皇帝案頭的奏折一點不少,已不算早,可臨時書房裏麵大臣進出,異常忙碌,軍國大事都用快馬送到軍前,奏請皇上批閱。瑋月見了皇帝,一顆心才定了下來,笑眯眯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忙碌。皇帝的親信太監旺財跟前跟後的也很忙,行營之中,人手畢竟不如在宮中寬裕。


    好不容易看著皇帝做完事,瑋月笑嘻嘻地跟著他穿過回廊走向臥室,心裏不由在想,什麽時候找個機會跟他把真相說明了,免得她思念他的時候,隻能她在一邊傻乎乎看著他,太不公平。


    穿堂入室,左右一打量,瑋月傻眼。隻見裏麵盈盈站著四個女孩,看服色,兩個不是宮女,瑋月隱約記得是什麽美人還是貴人的。後宮雖然沒有三千佳麗,可是要瑋月記住皇帝大小老婆還是勉為其難,非不能也,乃懶得也。這兩個看上去才十七八歲,還年幼得很,看見皇帝進門,連頭都不敢抬。瑋月生氣,昨晚皇帝還信誓旦旦,說去去沒多久,帶宮女上路不方便,可是一轉眼,難道這女孩是憑空冒出來的?


    看著四個女子殷勤伺候皇帝更衣洗漱,瑋月在一邊氣悶地想,手段倒是高明,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兩個最低品級的嬪妃來跟著,她這個人又是粗心,懶得多事,這才發現不了。要換作讓葛妃她們跟著,是不是皇帝得在枕席邊多花點口舌跟她解釋?可是,如果帶了葛妃,皇帝真會解釋嗎?今天帶著這四個女子,又跟她說不帶女子,是不是類似天下所有男人的所謂的“善意的謊言”呢?


    少年女子,隻要眉眼長得順,一般看著都水靈,何況眼前這幾個千挑萬選出來的。其中一個美女在燈光下都看得出皮膚瑩潤如玉,兩隻大眼睛都似會得滴水。皇帝的審美看來與瑋月相同,一眼便看上這個女孩,洗臉的時候溫柔地問了句:“你叫什麽?什麽時候進宮的?”


    小姑娘沒臉飛紅,細聲細氣地答了一句:“奴婢紀悠悠,去年夏天進的宮。”


    皇帝微側了下頭,想了一想,道:“翰林院紀學士是你什麽人?”


    悠悠口齒清晰地回答:“稟皇上,是奴婢的叔父。”瑋月在一邊聽著眼睛出血,皇帝怎麽能拿這麽溫柔的態度對待別的女人。雖然知道皇帝有三宮六院,後妃無數,可是他不是最在意的是她嗎?怎麽離了她才第一天就瞄上其他女人呢?不能多幾天嗎?多幾天,她還可以自欺是男人激素作怪。可是她插不了嘴,隻有鼓著腮幫子生悶氣。


    而皇帝則是“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又道:“家學淵源,你自幼讀了些什麽書?”


    悠悠含羞道:“先是跟著哥哥們學《三字經》和《百家姓》,後來看的是《女兒經》、《女誡》、《烈女傳》、《女孝經》等書。”


    瑋月聽著瞠目結舌,她也看過這幾本,但幾本是拿它們當笑話看,而這女孩卻是拿這些當教科書了吧?恐怖。不過讀了那麽多《女誡》之類的書,未來等她坐到葛妃穀妃那樣位置的時候,不知她會不會一樣做出那些偏執的事情來?


    隻見皇帝聽了微微皺了下眉頭,但這個動作隻落入旁邊的太監旺財與瑋月眼中,瑋月見了心中滿喜歡的,還好,皇帝不是很喜歡她。不過皇帝似乎沒有停嘴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又是問道:“每天在宮裏有沒有看看書寫寫字?”


    悠悠輕輕地答:“奴婢進宮時候沒帶一些書進來,平常閑來無事,有時練字,有時做些女紅。”


    皇帝抬頭若有所思,兩隻眼睛看向黑黝黝的窗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皇後那裏有不少書。”瑋月聽了立刻笑逐顏開,咦,他是不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這個時候想起她來了?還是有點良心的。一下氣順了不少。


    他們兩個一問一答,旁人則是有條不紊地做完了該做的事,瑋月見旺財悄悄地幾下招呼,眾人立即都無聲無息地魚貫退出,隻剩下屋裏的孤男寡女。這場景太熟悉,瑋月不知多少次地經曆過。那麽後麵會發生什麽,還用問嗎?看著一男一女進入床帷,瑋月心頭如被蠍子蟄了一般,又痛又麻,四肢都微微顫抖起來,怕看更多讓她心痛的場景,幹脆一摔手穿牆離開。外麵,一樣的新月如鉤,可行營不比宮廷,春風中沒有花香鳥語,隻有刀劍敲擊的冰涼。


    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走到了哪裏,等落座於一棵千年大樹之頂的時候,瑋月已是披頭散發,新月下如同一個鬼魅。


    周圍非常寂靜,靜得可以聽見鳥兒的哈欠聲。所以,瑋月的眼淚落在樹葉上的聲音分外驚心。他怎麽可以這樣……


    剛剛在心裏無奈地放下賭徒,開始全身心地體會他的好,也把自己的心交給了他,可是他怎麽可以這樣……


    剛剛他才心疼地說她笨,才別扭地以三個字承認他的心,更是在她耳邊灌滿了誓言,可是他怎麽可以這樣……


    原本以為她會是宮廷中的特例,可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獨占他的身心,可是他卻轉身就變成這樣……


    瑋月滿心都是惆悵,既然可以摔手離開那間屋子,她很想也揮一揮手離開這個時代,不帶走一片雲彩。可是,答應為賭徒靈魂做的事還沒完成呢。熏登上皇位前,她不得不留在這個時代,不得不與他見麵,繼續逢迎他,那叫虛與委蛇吧。除非她有本事暴力推翻她,可他雖然可惡,瑋月還不想對他使暴,使暴算什麽。可是,叫她以後如何以一顆平靜的心麵對他?還讓她如何把心交給他?


    瑋月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去皇宮,躺回那張兩人雙宿雙飛那麽多日子的大床,想到剛剛看到的情形,心裏厭惡,躺不住又站起來,抱了條被子,躺到東窗邊的貴妃榻。這一刻,她開始理解葛妃穀妃等的心情,誰願意看著跟自己親熱過的男人轉去跟別的女人親熱?即便是熟讀什麽《女誡》《女兒經》之類的悠悠,想必事到臨頭,她也會忘記良好修養的吧。這個後宮,真是畸形。


    這天開始,瑋月下意識地強迫自己不去想念皇帝,更別說為了看一眼他,關山萬裏,一夜飛度。連他在做什麽,有沒有到了西疆,仗打得怎麽樣,她都不願意去想。一個固執的聲音在心中告訴她,她是她,他不是她,她可以做到心中隻有他一個,他做不到,規矩使然也罷,社會風氣如此也罷,瑋月隻是不能允許他離別的當天就可以帶別的女人上床,他壓根沒把她太放在心上。以前所謂的柔情蜜意,要麽是她自作多情,要麽是她魅力驚人,皇帝沉溺其中。但,皇帝沒有專心,那是一定的。


    對於瑋月來說,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想不讓旁人從臉上看出什麽,那是很容易的。但是睡在貴妃榻上的事實那是無法被人忽視的,而她也不想回去大床遮掩什麽。


    碧思帶小葉小鶴小鈞進來的時候,看見她擁衾坐於窗邊,都心照不宣地以為她昨晚孤枕難眠。瑋月看著她們的臉色還能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麽,不願解釋,自己洗了臉,隨她們給她梳頭穿衣。小葉請示她今天穿哪一件衣服,她想了一想,道:“藕色繡海棠色果子的那件吧,下麵白綾裙。”


    小葉應了去找,走到門口,見方小襲殺雞抹脖子似地衝她做手勢,忙小心地走出去問:“什麽事?”


    方小襲俯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小葉一聽,一張臉都黃了,驚惶地回頭看一眼屋裏,輕問:“要不要稟報娘娘?”


    方小襲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笨,否則還跟你說什麽,我現在又進不去,這事緊急,趕緊稟報娘娘。”


    小葉忙回身,衣服都來不及拿了,想走快,可跌跌撞撞地走都走不穩,裙下的兩條腿直打哆嗦。瑋月看了奇怪,抬眼從鏡子裏看見碧思衝著小葉瞪眼,道:“小葉,什麽事?剛才和誰說話?”


    小葉垂手站住,慌慌張張地道:“啟稟娘娘,剛剛方管事過來說,昨晚送絡子過來的葛娘娘宮中的兩位宮女,其中一個昨晚提燈的今天被發現死在床上。這會子宮中已經傳開了,什麽話都有,很難聽。”


    瑋月一怔,看向碧思,見碧思也傻了,怔怔地看著小葉,好一會兒才轉回眼睛,見瑋月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急忙跪下,道:“娘娘,昨晚那個提燈宮女隻是被碎琉璃紮破兩處,都是皮肉傷,斷不會致死。奴婢因為娘娘吩咐,昨晚還給她上了一點藥止血。她回去時候雖然緊張,可是身體好好的,什麽事情都沒有。這個宮女的死因一定有問題。”


    瑋月一張臉鐵青,簡短地道:“你起來,與你無關。”這什麽地方啊,丈夫不是丈夫,妻子不是妻子,個個都是心懷叵測,她出了沉醉東風宮後,已經出現兩次針對她的陰謀,上次死了一個嬤嬤,一個太監,還差點賠上朗,這回是一個碰到她的手的宮女。她把手縮在袖子裏暗暗閉目掐算,很快便知道了答案。而碧思她們見她閉目沉思,都嚇得大氣不敢出,垂手站在一邊。


    瑋月本就一腔子的無名火,一晚上下來,蒸騰發酵,早處於爆發邊緣,此刻一條人命橫在麵前,而那條人命明擺著是為誣陷她而亡,讓她對這個皇宮深惡痛絕。想了一回,起身道:“快點穿衣吃飯,今天一定得把此事審個水落石出。皇上才不在一天,就有人敢明目張膽地殺人,沒王法了嗎?。”


    一句話出來,碧思她們立刻忙開了,最短時間內做完所有事,出來外麵,已見有幾個嬪妃等著請安。可是她們再怎麽掩飾,眼睛裏的慌張還是無法遮蓋地流露出來。瑋月冷冷看她們一眼,心中立刻冒出昨晚紀悠悠那張光滑瑩潤的小臉,心中冷笑,在場的女子,哪天機會輪到她們頭上的時候,哪個都會與紀悠悠一樣。她閉了會兒眼睛,順了順氣,白皙的臉上露出堅毅。忍讓總有個頭,丈夫被人搶了,別人都打上門來了,叫她如何隔岸觀火?“方小襲,叫上總管,到葛妃宮中匯合。”


    說完,便自己走在頭裏,衝葛妃那裏行去。才到半路,卻見華貴妃迎麵而來,隻得稍稍慢下來。華貴妃見麵行禮後,便道:“姐姐不急著走,妹妹剛剛已經去葛妃那裏轉了一下,讓人把那邊看了起來。”


    瑋月冷冷一笑,心說來了個挾私報複的。“那麽葛妃呢?”


    華貴妃匯入瑋月這個隊伍,緊跟在瑋月身邊道:“我進去時候葛妃正摔東西罵人,被我訓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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