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病了的?”


    “簡單,晚上偷塊冬天藏的冰掖在懷裏睡,第二天準發燒。”


    “一晚上濕漉漉的難受不難受?”


    “最難受的還是早上他們整被窩時候那眼神,還以為我尿床了。”


    “常幹這事吧?說說逃了幾回學?別告訴我沒有。”


    “嘻嘻,母後明察秋毫。逃了不下十回了。”


    “嗯,逃學好啊,我都不知道這些之乎者也讀那麽多有什麽用,還不如多看點其他書。我一個兒子已經成書呆子了,你可不能也讀傻了。”


    “哈哈,母後,外公說您以前可自覺了,都不用人催,早早把先生布置的文章抄出來。”


    “所以母後才有切膚之痛啊。小家夥,你不會在外家光顧著玩了吧,娘讓你好好跟著外公學習,你學到點什麽?知道怎麽理財,怎麽管家了嗎?”


    “這個太容易啦,我都還知道了怎麽類比。回來找內務府的帳目一看,發覺外公家人的飯量都太好啦,每月花在吃上麵的銀子平均下來比我們宮中多得多。就好比我們宮中一個人隻吃兩碗飯,外公家的要吃四碗。其他倒也沒見有什麽特別的。”


    “哈哈,還真被你父皇料中,你怎麽管起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來了?可能是我們宮中飯菜比較好吧,一般菜裏麵油水足的時候,飯就吃得少了,外公家現在落魄,享受方麵當然差一點了,所以大家隻好拚命吃飯了。”


    “才沒呢,別看外公家裏現在裝模作樣地都不穿新衣服,吃的東西一點不比宮中差,還有好多珍饈我以前都沒吃到過,聽說是外公在外麵上任的學生送來的。宮中櫻桃之類的果品,一層一層分下來,分到我們手上都沒幾粒了,可外公家裏大家放開了吃。可能肚子都給吃大了。”


    瑋月聽了哈哈大笑,可是沒笑幾聲,忽然一個念頭冒上心頭,忍不住壓低聲音問熏:“熏兒,會不會是因為外公家實際吃飯人數比在冊人數要多?比如說,經常有人來往之類的?”


    熏想了想,搖頭否認:“不會,預算裏麵本來就是打出來每天有五十個人的餘量的,這些都是準備給來往客人的用度。可是如今外公家門庭冷落,這些預算每月都用不了。母後,會不會是外公家還藏著一些不見天日的人?”


    瑋月點頭,道:“我早就有這種懷疑,所以叫你裝病,不要再與外家接觸。”


    熏聽了躺在枕頭上看著帳頂發呆,好一陣子才道:“母後,外公不知道這麽做是在害我們嗎?如今舉國七成兵力緊緊抓在父皇手中,他哪裏鬧得出什麽花頭來?他再這麽折騰下去,哥哥本來就不討父皇歡心,以後還不是便宜了檄?”


    瑋月歎息道:“連你都看出來了,我都不知道你外公為什麽要那麽想不開,難道隻為賭氣嗎?眼下看來,你外公這個人冷血得很,為了自己的目的,兒子女兒都可以不要,標準的政客。實在不行的話……”瑋月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實在不行,她隻有出手把黎羿滅了。此人陰險毒辣,手段高明,非東留王可比。真要由著他來,隻怕得賠上天下無數生靈。


    熏雖然聰明,可畢竟年幼,因為從母親的言語中聽出了殺氣,他的眼睛都瞪了起來,不置信地看著母後,好久才道:“母後,父皇最忌諱後宮參政,聽說父皇年幼時候在這上麵很吃了點苦頭。這回您被迫到承天殿垂簾議政,要是再主動出手對付黎家的話,父皇會不會懷疑您其實對外麵風雲變幻了若指掌,從而懷疑上您呢?您上回打入冷宮,罪名就是‘妄議朝政’啊。”


    瑋月聽了皺眉,這一點她倒是沒弄清楚過,也沒想到。她考慮半天,才道:“黎府造反,或母後幹政,孰輕孰重?為了你們兄弟,也為了天下生靈不致因戰亂塗炭,我隻有硬著頭皮了。況且,你外公還未必會願意自殺呢。但願你父皇能看在你們麵上,不會太過留難。”


    熏忽然衝口而出:“父皇兒女太多了,並不會太過看重一個兩個兒子。”說出了才覺得這話大逆不道,一時有點緊張。


    瑋月一笑,笑得很是苦澀:“老婆也太多啦,所以廢掉個把老婆不在話下。”說到這個話題,瑋月心情還是沉重,便強顏歡笑道:“熏兒,你午睡一會兒,母後今天上朝也累了,在隔壁靠一靠。等會兒再來看你喝藥。”


    瑋月躺上床,可哪裏睡得著,一早找去黎府探聽動向。黎府的密室對於瑋月來說,形同虛設,瑋月隱身看到有人通過地道進進出出,而黎羿也正就皇後承天殿上的行為作出反應。瑋月聽了一會兒,便基本可以肯定,黎羿是挑撥東留王的黑手,他們如今謀劃的是如何逼迫東留王造反。看形勢,在此之前,已經有人領命出去散布謠言,說皇上失蹤,下落不明,東留王陳墨逼宮,相光挾皇後號令群臣等。東留王在承天殿的行為已經足夠定罪,如果再有流言蜚語纏上他,他即使沒造反的心,此時也隻有給逼上梁山,搏上一搏了。一樣都是死,掙紮一下,賭上一把,或許還有贏的可能。看樣子,黎羿的目的在於攪渾朝廷上下宮內宮外的混水,方便他從中漁利。至於他要謀什麽利,暫時看不出來。


    不過這麽些時間看下來,瑋月基本印證自己心中的猜測。所以也不再多看,回來皇宮,速召相光覲見。


    相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見皇後,可這幾天情勢所迫,他不得不時時麵對皇後。趕到坤泰宮,又是聞到那若有若無的香味,這次有備而來,所以老老實實呆在門外,說什麽也不肯再進一步了。“娘娘有何吩咐?”


    瑋月心中覺得挺難跟相光說這件事,見問,愣了一會兒,才道:“上回沉醉東風宮死刺客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相光遲疑,久久沒有回答,不知道皇後問這話,是因為想到了什麽。承天殿舌戰下來,相光再不敢輕視這個皇後。


    瑋月歎了一口氣,讓所有伺候的人都遠遠走開,這才道:“跟黎家有關吧,難為你了。看來軟禁對於黎府來說,實在是個障眼法。幹脆撤了吧,省得占著你的人手,沒得給他們用作護身符。再有,東留王今天在殿上受我擠兌,回家必有動作。相將軍,不占你時間,你還是回去好生布置吧。”


    相光聞言吃驚,抬頭看向裏麵。室外陽光燦爛,越發顯得裏麵陰暗朦朧。皇後坐在珠簾後麵,他什麽都看不清楚。他想,皇後這麽說,是不是算是大義滅親了呢?好久,這才字斟句酌地道:“微臣遵命。”


    瑋月原也不指望能從他嘴裏掏出什麽,隻要能從他行止中大致知道他調查到什麽就行了。“宮中太監魚龍混雜,當此危難之機,你要加緊巡防,以免裏應外合。辛苦你了。”


    這時候相光已經不吃驚了,已經領略了太多皇後的智慧,見怪不怪。他答應了出去,心中開始犯難,這些,要不要告訴皇上?因為他知道,皇上未必喜歡皇後這麽精明,雖然皇後那麽做都是為著皇上好。可是,剛才皇後的口吻是多麽的無奈啊,她似乎已經做好了什麽準備。依她的聰慧,和與皇上那麽多年的相處,她能不知道那麽做的後果嗎?她是逼不得已啊。相光心中很是同情。


    相光走後,瑋月推說要靜一靜,獨自關在屋裏想了一會兒,便又隱身趕去黎府。好不容易等著密室人都走光,隻剩黎羿兄弟的時候,瑋月這才搖身穿上黎府小廝衣服,不請自入。“父親和叔叔果然都在這裏。”她一邊說話,一邊隨手合上門,不讓外人進來。


    黎羿聞言大驚,手中茶杯落地,燙了腳都不知,隻是一隻手指指著瑋月張口結舌,半天這才想到行禮,瑋月已經道:“密室之中,也不用講究什麽了。我且問你們,葛妃宮中的宮女是不是你們指使人殺的?”


    黎羿兄弟對視一眼,才由黎羿道:“不是,我們一家受娘娘叮囑,無人膽敢出門。”


    瑋月也找椅子坐下,道:“父親不必瞞我,那個殺手本來就是我們黎府出去的,見了我麵還叫我大小姐,你們想必已經知道他自殺了,可是你們知道他為什麽自殺嗎?因為他被我發現了。否則,你說我怎麽那麽容易找得到這裏。”


    黎羿沉默,不知道瑋月為這事找上門來做什麽。


    瑋月也不在乎他們說不說,繼續道:“那麽,那次我挨打,朗兒中毒,也是你們安排的吧?也是用樹葉傳的消息?父親夠狠,連女兒外孫的性命都不顧。”


    黎羿謹慎地道:“不錯,但唯有行此苦肉計,皇上才會放下心中對黎家的怨恨,釋放黎家。苦了娘娘了,不過我們早有安排,不會傷了娘娘與榮安王的性命。”


    瑋月見他說得那麽輕描淡寫,心中火起,壓抑著情緒,問道:“我可能被打死,朗兒可能被毒死,你想到過沒有?你以為你的安排可以那麽天衣無縫嗎?還有,你把大哥二哥和妹夫送到軍前給皇上做人質,卻在這兒做那可致抄家滅門的逆天之案,你有沒有把他們三個的死活放在心裏?你連兒子女兒都可以隨便犧牲,你說你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你目的何在?”


    黎羿聽到這兒,低頭想了一陣,終於收起恭敬的表情,挺起身子坐直了,目光如電盯著瑋月,安然道:“做皇後,隨時可以被廢,做太後呢?我是處處為娘娘著想,娘娘別不領情。還請娘娘回宮,配合我們行事。”


    瑋月冷笑道:“黎羿,你不會是想讓我做公主吧。我有一個猜測,皇上麵臨勝局的時候,為什麽會被區區一股小蠻匪擾得失蹤,而你為什麽於皇上行前已經多方準備,若有所待,是不是皇上失蹤是你安排的毒計?還有,今天東留王明目張膽喧囂著奪位,是不是也受了你的什麽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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