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才落,隻聽外麵“轟”地一聲巨響,室內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站起身來,側耳傾聽,過得一會,黎羿自言自語道:“東留王動手了。”


    瑋月愣怔,沒想到東留王那麽耐不住性子,這麽快便動了手,轉眼看向黎羿,見黎羿也正看著她,見她看過來,便和藹地微笑道:“娘娘是一個人出來的,還是有人保護著出來?東留王動手的話,一定是先攻向皇宮,您若是一個人出來的,我派一隊人保護您回去。”


    瑋月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我是一個人出來的,不勞你派人護送,我自己會回去。我隻問你,皇上失蹤是不是與你有關?”


    黎羿還是好脾氣地微笑道:“囡囡,人說虎毒不食子,我怎麽會舍得白白把兒子女婿送給皇帝當人質?他們三個是有任務去的。不錯,皇帝失蹤確實是他們三個所為,而所謂小股蠻匪,隻是我們派出的武林高手,又是事先精密策劃。否則,如你所說,皇帝怎麽會那麽容易失散的?要不是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一手,硬碰硬哪裏是手握重兵的皇帝的對手?現在群龍無首了,正是我們起事的大好時機啊。囡囡,你真不愧是我黎羿的女兒,大殿之上把個東留王說得沒法回嘴,逼得他提前動用武力,本來我還想讓他多囂張幾天,我再舉起義旗討伐他的,一切做得名正言順,無懈可擊。現在這樣也好,速戰速決,也可避免夜長夢多。囡囡,以前我還真是小看了你,你長大啦。”


    瑋月感覺這話不是一切,便又追問:“你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相光說成挾皇後號令群臣。為你的反叛找個理由,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何必還要攛掇東留王先行一步,讓他這個替死鬼死得不明不白?你要起事,自己按部就章地來,豈不是更主動?”


    黎羿一笑,撚著他的山羊胡子,揚著臉看著屋梁,眼睛中滿是戲謔,“還是嫩啊,真不知你這幾年皇後是怎麽做的,我的皇帝女婿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至今沒搞清楚過吧?皇帝禦駕親征,他不放心京城,這才會把相光留在京城,而相光隻是放在明處的一枚棋子,究竟他還在京城埋了多少人馬,還得請東留王這個對皇位眼睛冒紅光的傻瓜來試試了。這叫投石問路,而我又不損分毫。”


    瑋月氣極,果然都是他搗的鬼,她死死盯著黎羿得意洋洋的臉,咬牙切齒道:“禽獸,你不知這麽一來,多少性命得毀在你的手下?別人家的性命不是命,隻有你的性命是命嗎?你不用自以為成功,我告訴你,皇上還活著,正率兵趕來京城,你不會得逞。我也會阻止你。”


    黎羿笑道:“這孩子,嫁出去了胳膊肘就往外拐,那個皇帝對你很好嗎?值得你這麽維護他。我的人一直在西疆大營守著,皇帝找沒找到我第一個知道。皇帝自以為布置得天衣無縫,可是也經不起我給他裏外擊破,再說,現在他這個主心骨都還不知在哪裏呢。囡囡,你既然是一個人出來的,那就別回去了,如今兵荒馬亂,少一個人很正常。再說我什麽都告訴了你,我怎麽放心你回去?”


    瑋月這才明白,黎羿剛才問她是不是一個人來是為這個原因,她還以為黎羿難得關心她,沒想到他早就打定了押下她的主意。才明白過來,忽見黎羿衝叔叔一個眼色,叔叔離座暴起,一拳衝她麵部打來,這才又明白一層,他們哪裏是強留下她,壓根是怕事情泄露,先下手為強,殺她滅口。可是他們死也不會知道,他們的囡囡已不複當年。身為武將出身的叔叔醋缽大的拳頭停在瑋月麵前半尺處,便被定住身子,眼睜睜地看著瑋月,卻一動不能再動。


    黎羿察覺有異,跳起身來驚道:“怎麽回事?”


    瑋月不理他,對剛剛進門的黑白無常笑道:“你們說的過幾天再會,果然是一點不錯,他們現在能看見你們嗎?”


    黑無常溫和地道:“將死的人當然看得見我們,你看你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嚇得冒汗了呢。”


    瑋月看過去,果然,不由鄙夷地道:“黎羿,你取人性命時候,有沒有想過性命對於每一個人的可貴?今天需留不得你,留你在世上,不知多少人得被你害死,包括我剛剛也差點被你害死。”


    黎羿被傳說中的黑白無常現身嚇得魂飛魄散,此刻聽了他們的對話,更是腦袋裏空白一片,腿腳早就支撐不住,軟軟癱到地上,聲嘶力竭地道:“你……你不是瑋月?囡囡救我。”


    瑋月輕描淡寫地道:“我是狐狸精,不是人,更不是你家囡囡。”


    白無常好心地補充道:“你真女兒已經在沉醉東風宮自殺,也是我們收的魂。不過我們管收不管別的,你女兒應該已經投胎了吧。”


    瑋月淡淡道:“說起來,你這個女兒也是被你害死的,要不是你野心太大,別說皇帝不會動你們,你女兒也會好好坐在皇後位置直到老死。好了,閑話不說,你們上路吧。”


    黑無常白了瑋月一眼,不忿地道:“究竟是你勾魂還是我們勾魂,不要撈過界嘛。”


    瑋月奇道:“我不製造現場,你們怎麽勾人?我造惡一次吧,方便你們勾魂。”


    白無常嗤地一笑,道:“大限到時,即使喝口水,都會嗆死。你瞧,你那名義上的父親和叔叔已經都給嚇死了。”


    瑋月不置信地看去,果然見黎羿兄弟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死在地上,他們的魂正慢慢脫離軀體。不由看看自己的手,奇道:“那麽說,今天即使我不過來他們也會死?”


    黑無常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還是過來了,他們還是死了,是被你嚇死的。”


    瑋月還是看著自己的手,道:“好了,不要我出手,否則殺人總是有點怕怕的,會導致我提早變態。”


    白無常嚴肅地道:“小狐狸你話恁多,我們今天任務重得很,這一片區今天大量的鬼魂要收,不與你聊了,看見你盡耽誤我們工作。”


    瑋月因為沒有親手殺人,心中並不算太沉重,聞言失笑,片區?還片兒警呢。她進來時候已給密室設了結界,跟黎羿兄弟對話過程中,早就感覺到有人軟闖硬闖了這兒好幾次,心說都是來匯報壞主意的吧。但是慢著,她得把現場修理一下。笑話,兩兄弟一臉嚇死的樣子,說給誰聽誰不相信,這兩個禍害能被什麽嚇死?尤其是在嚴防死守的密室?


    她坐下想了半天,該做個什麽死亡場麵出來呢?他殺?誰殺的?怎麽殺?相光他們驗屍時候會看出什麽破綻來?那麽畏罪自殺?這倒是個辦法,雖然莫名其妙了點,可是,黎老人精的心誰猜得到啊。就這麽辦。然後,怎麽自殺?最簡單的辦法,瑋月解下他們兩人的腰帶,懸於梁上,然後把兩人的脖子各自套了進去,再忍著惡心拖出他們的舌頭,好,大功告成。外麵人的衝門聲是越來越激烈了。瑋月可不急,到旁邊放的銅盆裏洗了手,再看看有沒紕漏,果然有。她隻得再在兩具屍體下麵放了兩把傾倒的凳子。好,完美。這才消了結界。可憐一代梟雄竟然如此無聲無息葬生於一個千嬌百媚的狐狸精之手。這大概是黎羿起事時候怎麽都不會想到的。


    才準備退出密室,忽聽近處一聲巨響,大吃一驚,騰身飛入夜空,卻見黑壓壓的兵丁衝進黎府,見人就砍,男女不論,更有一隊直接衝向密室。瑋月看著心驚,這是些什麽人?相光派出的,還是東留王派出的?可是她沒法阻攔眼前的屠殺,忽然看見有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被奶娘拖著拎著個小包袱驚惶失措地躲在假山小洞裏,小男孩的嘴被奶娘捂住,隻看得見兩隻圓溜溜的恐慌的眼睛。瑋月算出這是她的弟弟,歎了口氣,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施了個障眼法,將兩人隱在假山裏。再看黎府,已經火光滿天,屍橫遍地。總算救出兩個,瑋月失魂落魄地離開。


    才要騰身,隻見白無常氣急敗壞地衝過來,叫道:“狐狸精,你犯大錯了,怎麽可以救下一個大限已至的人,你不知道你這麽做會留下禍害嗎?”


    瑋月被接踵而至的事情搞得頭昏腦漲,憤憤地道:“是兩個,不是一個。”


    白無常氣道:“奶娘早就嚇死了,這個男孩天性冷薄,這才不死。不跟你說,我走了。”


    瑋月愣了下,心說,難道又會是一出趙氏孤兒?但是她怎麽能看著這麽小的孩子遭殃,算了,還是快快離開這個修羅場。


    飛回坤泰宮,卻不見了躺在床上的軀殼,急急奔向隔壁,熏兒也已不在。遠處傳來隱隱的廝殺聲。她伸指一算,原來剛剛一隊侍衛奉旨闖進坤泰宮,著太監抬著她的軀殼和病弱的熏兒一起去了沉醉東風宮。皇帝回來了?他回來得很迅速。看來,他準備秋後算帳了。


    瑋月趕到沉醉東風宮,果然看到牆外鐵桶般圍著無數將士,更有四個高手各據一隻牆角,虎視眈眈。瑋月無力地想,看來,黎府是皇帝下令滅的門,皇帝已經洞悉黎羿的陰謀。那麽,她這個黎家的女兒當然也不會有好下場了。她混入軀殼,才剛裝作醒來,喊了聲“熏兒”,卻見宮門又開,朗兒被推了進來,宮門隨即關閉。


    瑋月心死,看來,皇帝收拾完外麵的亂臣孽子,很快便要準備慢慢收拾他們母子三個了。


    等著,看他怎麽做,他要不仁,她就不義。大不了取他性命,自己扮作他的模樣。


    可是,想到殺他的時候,瑋月心中劇痛。難道,難道她心中還有他


    二十二


    這兩個兒子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天之驕子,從小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麽都不會幹。瑋月這個天下絕無僅有的狐狸精隻得降貴紆尊,做了老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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