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突然感覺自己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半,像是有一桶冰水兜頭澆下,頭腦清醒了,心也涼了。


    她什麽都沒說,轉身回了灶間,扶著放碗筷的櫃子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然後堅定地從碗筷櫃子裏拿出一隻碗來。


    她走到灶間門口,當著院子裏所有人的麵以及門口看熱鬧那些人的麵,咬牙將手裏的碗高高揚起,重重摔了下去。


    ‘嘭’的一聲,陶碗落地,四分五裂。


    院子裏的所有人包括門外站著看熱鬧的那些人都被嚇了一跳。


    碗摔了,這代表日子不打算過下去了。


    十裏八鄉,隻有那些實在過不下去的人才會當著眾人的麵摔碗。碗一摔,也意味著月老牽的紅線斷了,夫妻緣分盡了,姻緣也應聲破碎了。


    葉知秋紅著眼眶,冷笑著看向林國棟說,“這日子你自己過吧,我不同你過了!”


    林老太被嚇得一哆嗦,林國芝也被嚇得大腦空白,院外看熱鬧的那些人旁觀者清,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趕緊進來勸架。


    “國棟家的,不要說氣話,更別在氣頭上做事!”


    “是啊,都三個孩子了,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三個孩子想啊……”


    葉知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用袖子擦去掛在眼眶裏的淚,扭頭問林英,“我和你爸要離婚,你們跟誰?”


    這個問題對於任何一個家庭的小孩來說,都是送命題。


    林英看了看葉知秋和林國棟,默默走到了葉知秋旁邊,她還想拽著林剛和林凱也往葉知秋這邊走,卻死活拽不動倆小的。


    林老太見林英這樣,跟著罵了一句,“養不熟的賠錢貨!”


    林英小姑娘的臉瞬間憋紅,她眼裏含了一包淚,梗著脖子問,“奶,你什麽時候養過我?我娘說生我的時候你連一口熱飯都不給我娘吃,我是我娘養大的!我是小,可我也知道誰對誰錯,你偷了我娘的東西還攛掇我爸和我娘鬧,我爸是腦子有病才聽你的。”


    林老太冷著一張臉說,“是你爹的津貼養你的,賠錢貨!你才知道多少點東西?”


    葉知秋沒理林老太,她蹲下身用袖子給林剛和林凱擦了擦淚,問,“娘要和你爹離婚,你們是要跟娘走還是跟著你爹?要是跟娘走,娘就算不吃不喝也會讓你們吃飽穿好,要是跟你爹走,往後就別來找我,見麵也當做不認識,娘就當沒生過你們倆。”


    林凱‘哇’的一下哭出聲,憑他的年紀,實在想不明白家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在沈城的時候家裏過得那麽好,怎麽突然就變了?


    “娘,別和爹離婚行不行,我不想變成有爹沒娘的孩子!”


    葉知秋拍了拍林凱的背,看向林剛,柔聲問,“剛子,凱子年紀還小,分不清楚這些,你呢?”


    林剛不敢正視葉知秋的眼睛,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說,“娘,我要跟著我爹。”


    葉知秋眼裏懸著的淚落了下來,與之一同落下來的還有嘴角,她深吸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所有表情,冷漠地吐出一句話,“養不熟的狗崽子。”


    第18章 老菩薩


    葉知秋折回了屋子, 借著包袱的遮掩,從空間裏拿出她存林國棟那些津貼的小包,將她在炊事班賺的那些錢都拿出來, 數了數, 放進空間裏, 然後拿著那個小包出了屋子。


    “林國棟, 你家老菩薩說我養閨女都是拿的你的津貼, 現在你數數,你寄回來的津貼有沒有少?”


    “我告訴你,我養閨女,一分錢都沒花你的, 一口口糧都沒吃你的。我閨女穿的衣服是我自己攢錢攢票的,我閨女吃的口糧是我自己下地賺的。後來是花了點你的錢和票,你也別覺得憑這點兒東西,你家裏人就能騎在我脖子上當大爺,我在炊事班是有津貼的,做藥膳賺得不比你少,我花了你的錢都給你補回去了,我不欠你的。”


    “我真傻, 為了你這麽一個傻-逼玩意兒大老遠跑去沈城當牛做馬, 為了養這倆白眼狼崽子摳著自己吃不飽飯, 跟了你這麽多年卻連根像樣的頭繩都沒買過。在你心裏,你老娘就是普度眾生的老菩薩對吧, 她沒有丁點兒錯,就算是錯了也不能說。”


    “我懷孕坐月子的時候, 她幫襯過什麽?你大嫂吃的是糖水蛋, 我連口糖水都喝不上, 吃的是放涼的寡水米湯,你家這老菩薩折磨人的本事老母豬戴胸罩一套一套又一套,你一年到頭不沾家,看到我吃了多少苦留了多少淚?”


    “過年回來同你抱怨幾句你還不高興,還怨我不夠大度,你就吃老菩薩那一套,讓你高高興興地吃個團圓飯,像傻-逼一樣糊弄走,然後想方設法地給我上眼藥。你是這個家裏的男人,除了寄錢回來外,你做過什麽頂梁柱該做的事?”


    “你沒有!一樁一件都沒有!”


    “我和你說幾句,你就擺出一張死人臉來,我說八百句你都不回一句。不就是冷落麽?接下來不用你擺冷臉了,我也不看你冷臉了,這日子我不和你過了,你守著你的老菩薩過去吧!”


    “我就恨自己當時怎麽心軟跟去沈城,沒讓你死在沈城,老娘好拿著你的錢逍遙!當牛做馬把你給伺候好迎回來,結果讓你吼我……遇見你真-他-媽是造了八百輩子的孽。”


    葉知秋把那裝錢的包摔倒林國棟臉上,回屋提了自己的衣裳,扯起林英的胳膊就走,“走,跟娘回你姥姥家去,不受這窩囊氣了!”


    林英弱弱地舉起手裏拿著的抹布,“娘,灰還沒擦完呢……”


    葉知秋看著林英蘸涼水的手被凍得通紅,扯過那抹布就朝著林國棟臉上甩去,“擦他老林家十八輩祖宗的長生牌位去!”


    林國棟沒躲,任由那抹布摔了他一臉,汙水四濺。


    他甚至連抹一把臉上的髒水都沒有。


    林英不敢再吱聲,任由葉知秋拖著往外走。


    被委屈勾起來的這段記憶實在是太不美了,饒是已經隔了一世,葉知秋依舊覺得氣得心肝疼。


    她梗著心頭那口氣拽著林英走出二裏路後,感覺實在撐不住了,蹲下身抱著頭就是一通嚎啕大哭。林英從沒見識過葉知秋這樣,被嚇得跟著葉知秋也蹲在一旁嚎啕大哭。


    聽林英在耳邊嗚哇嗚哇地嚎了一會,葉知秋感覺自己的情緒差不多紓解了,站起來擦擦淚,用袖子給林英把臉上的淚也擦了,笑罵道:“你跟著哭啥,怕娘養不起你啊,之前怎麽養之後就怎麽養,肯定不會少你一口吃的一件穿的。”


    “快別哭了,這天太冷了,給你把臉凍傷了咋辦?快,聽娘的話,不哭了,把臉凍得和土豆皮一樣該咋辦?娘留了孟首長和李師傅的電話,到時候打電話過去問問,看看炊事班還要人不?娘賺錢養你。”


    林英聽話地止了哭聲,站起來抬頭看了一眼,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她臉色微變,想喊一聲‘爸’,可是想到才發生的事情,她把這聲‘爸’咽回到了肚子裏,小心翼翼地同葉知秋說,“娘,他來了。”


    “他?”


    葉知秋扭頭看了一眼,沒理林國棟,扯著林英的胳膊就要繞過林國棟走。


    林國棟橫跨一步,擋在了葉知秋的麵前,一聲不吭。


    葉知秋看著像是一堵鐵牆一樣擋在她麵前的人,氣得牙根癢癢,一拳就朝著林國棟受傷的地方捶去。


    她知道,捶林國棟那裏,會讓林國棟最痛。


    果不其然,林國棟悶哼一聲,身子都跟著顫了幾顫,可他還是沒有讓開。


    葉知秋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這比她高出足足一個頭的傻大個,問,“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們之間緣分盡了,碗也摔了,回不去了。你回去守著你家裏的老菩薩好好過日子不行嗎?別再來煩我了。”


    林國棟紅了眼眶,他死死地盯著葉知秋,似是要用瞳孔將葉知秋吞噬進去,過了很久,他的喉結動了一下,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話來來。


    “你問英子跟不跟你走,你也問凱子和剛子跟不跟你走,為什麽不問我?我跟你走。”


    葉知秋被這個問題給氣笑了,“林國棟,你搞清楚關係,是咱倆要離婚。”


    “結婚需要兩個人同意,為什麽離婚你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為什麽你問都不問我一下就替我做了決定?”


    葉知秋冷笑,“燒一個陶碗需要經過多少道工序,摔一個陶碗需要費多少力氣?懷胎十月才能孕育出一條生命,可如果吃錯東西,分分鍾就能要了命。聚在一起,需要的是所有人共同努力,散掉卻很容易,隻要心散了,就再也沒有聚在一起的可能了。”


    “可我的心在你身上,我想和你好好過日子。”林國棟無比認真地說。


    他說的這話,葉知秋是知道的。如果林國棟不想和她好好過日子,就不會每個月都摳摳省省地把津貼全部攢下來寄回家,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一邊說想和我好好過日子,一邊黑白不分地給我氣受,這就是你想和我過的日子麽?”葉知秋自嘲笑著,一字一句字字真切地同林國棟說,“我不管這是不是你想過的日子,也不管你想把日子過成什麽樣,我隻知道,這不是我想要過的日子。”


    “林國棟,我告訴你,我和你過日子不是為了受氣去的。從我生英子那次月子開始,我就和你娘注定不是一路人了,她要是和和氣氣地做人,我也懶得和她鬧,相安無事最好。可你娘會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次過年回來,在老林家那邊她都和你說些什麽嗎?英子有嘴,剛子也有嘴,凱子都會學人說話了。”


    “你想做孝子,那你去做,我不幹涉你,但我也請你別在拉著我陪你受這窩囊氣了。我把話放在這兒,我和你離婚,不是因為你娘不做人,是因為你林國棟黑白不分不做人。”


    “我們分家了,隻要你心在我這邊,你老娘再作天作地我都可以不管不在乎,大不了過去和她吵一架,但你的心不在我這邊,日子是絕對過不下去的。”


    “林國棟,我是真的,真的對你很失望。”


    葉知秋用這足夠傷人的話做成了一把把刀,悉數插-進了林國棟的心裏,將林國棟心中假想出來的那些美好全部鮮血淋漓的撕開,她在用最殘酷的手段讓林國棟睜開眼睛看向現實。


    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為你閉上眼睛選擇逃避而消失,它隻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變本加厲地撕裂真實的美好。


    林國棟低頭與葉知秋對視,他看著葉知秋雙目中那蓄滿的失望,心被狠狠刺痛。


    過了很久,他才說,“對不起,我沒想這麽多。”


    “我想的就是咱都已經分家了,日子關上門自己過,我娘做的事情過分,可平時不湊在一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應付過去就好了,沒必要事事較真,不然別人看了也笑話。”


    “我知道我娘對你不好,因為生英子那件事你一直耿耿於懷,可我常年不沾家,每次回家最多待半個多月,還是年頭歲尾,我真不能去找我娘吵一架,讓全家人都跟著慪氣過年。我娘是和我說過很多次你,可我從來都把那當成耳旁風,壓根不會放到心裏去。”


    “我知道你委屈,所以我一直都想辦法補償你,我可以吃的差一點少一點,你和孩子得過好,可我還是想不明白,我們真的不差錢,就那麽三瓜倆棗的東西,你為什麽非要和我娘較真。”


    “一塊黑膠布,給了就給了,我再給你買一塊新的,一床被子,錦緞是貴了點,但又能貴到哪裏去?你為什麽非要因為這點東西就吵到大家都下不來台?”


    “我娘再做得不對,那也是我娘,養我這麽大,我想著能包容就包容能彌補就彌補。你也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之後剛子和凱子的媳婦也同你這樣鬧,你希望剛子和凱子天天都找你吵架嗎?”


    葉知秋冷笑一聲,“一塊黑膠布,說給就給了,你娘怎麽不說十碗糖水蛋都換不來一塊黑膠布,也賞我一口吃的?你娘做得再不對那也是你娘,我沒做錯就得平白挨你一頓吼,憑什麽?你們全家還都是老菩薩下凡,我高攀不起。英子,走!”


    林國棟拽著她的胳膊不放,壓低嗓子央求,“知秋,別這樣,真別這樣,我過了年就得去縣城報道,到時候咱搬去縣城,不在一起了,矛盾自然就少了。我答應你,再也不和你大嗓門說話了,我娘那邊我去說,是非黑白都說清楚。”


    葉知秋用力從林國棟手中抽自己的胳膊,執意要走,就見林國棟噗通一下跪在她麵前,痛苦地低下頭,“知秋,咱不離婚,我求你了。答應我,咱不離婚,成不?”


    第19章 死亡凝視


    葉知秋沒想到林國棟會做到這個份上, 她被林國棟這麽一跪,魂都要嚇飛了,趕緊左右看了一眼四周, 見沒人經過, 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踢了林國棟一腳, “你趕緊起來, 別丟人!國-家訓練你,不是讓你隨隨便便下跪丟人的!”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林國棟犯了倔。


    他心裏其實是有些高興的,葉知秋這麽說,不就證明心裏還有他麽?不就證明葉知秋還會顧及他的臉麵麽?


    如果葉知秋知道林國棟這麽想, 定然會嗬嗬噠的忒林國棟一臉,她隻是覺得這樣做丟人,林國棟真是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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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鐺鐺,刷新到驚喜簽到機會一次,是否簽到?”


    葉知秋正生氣呢,突然聽到腦海中這個聲音,她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好久沒簽到了, 簽到好東西的概率應該會很高, 而且這次簽到機會還被冠以‘驚喜簽到機會’的名稱, 就默念了一句‘簽到’。


    “簽到成功,獲得被動技能‘死亡凝視’, 在對方與你對視時自動觸發,具有悔過自新、捫心自問、刻骨銘心等多重作用。”


    葉知秋的頭上冒出整整齊齊的一排問號。


    這就是驚喜簽到機會?


    其實挺驚喜的, 不過她覺得有點不大實用, 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怎麽用。


    看著還在那兒犯倔的林國棟, 再想想自個兒得到的這麽一個技能,葉知秋心頭一動,來了主意。


    她盯著林國棟的雙眼,問,“林國棟,你真的知道錯哪兒了麽?你說的話,都會算數嗎?”


    林國棟一抬頭就看到葉知秋那黑漆漆的雙眸,如同看見了深淵一般,心底發涼,卻沒有任何的猶豫,“我真的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我不該忽視你的感受,我不該自以為是自欺欺人,我說過的話,都算數。”


    膽戰心驚地說完這些話,林國棟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汗浸得濕透了,他扯了扯葉知秋的胳膊,說,“別生氣了,咱安生過咱的日子,行不?過了正月十五我去報道,看看能不能在縣城買到房子,咱搬去縣城,和我娘她們隔開一些,矛盾摩擦自然就少了。你不待見我妹子,之後讓她少來就是。”


    葉知秋繃著的臉終於鬆動了些。


    林國棟見狀,趕緊趁熱打鐵,又是好話又是保證又是許諾,終於將葉知秋給哄回了家。


    其實葉知秋也是一時的衝動,她稍微考慮了一下自個兒回家之後的後果——半年不見的閨女回家了,葉老太正要高高興興歡迎她呢,結果卻得知自家閨女鬧離婚的消息!


    這不是大過年的就給娘家人送心梗體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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