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之緣,由此而生。


    ——


    城南荒宅,因為被恩公誇了一句“好相貌”的鬼王鬱荼,連在城隍廟多看看恩公也不敢,緊張得馬不停蹄直接遁回了大本營。


    並不知曉自己因此避開了跟某個大和尚交手,還順便錯過了恩公和別的男人產生交集。


    鬱荼無視一眾下屬驚奇的目光,把自己關進房間。靠著門,摸著心口的地方。明明沒有任何心跳,他卻覺得心都要蹦出來了。


    過了良久,鬼王才平靜下來。


    低聲自語道,“恩公……喜歡呢……”


    滿滿的喜悅,無處掩蓋。


    第48章 陸判


    元宵節的次日,陸判如約再次來到朱爾旦家。


    掀開門簾,就見桌上已然擺滿了酒菜,仿若慶功之宴。朱爾旦起身相迎,一臉笑地請陸判坐下。


    他是半句沒提昨夜陸判答應幫他教訓左玟搶美人的話,但陸判自己看著一桌酒菜,心裏有數。


    坐下來便主動開口,舉杯笑道,“本官吃了你那麽多酒菜,可不是光吃不做的鬼神。昨夜既然答應了要幫你教訓那左秀才,今夜便叫你瞧瞧本官的手段。”


    說罷,也不等朱爾旦再開口,抬手往虛空裏一摸,便摸出來一支判官筆。


    問道,“那小子如今可是在麗澤書院求學?”


    “是。”朱爾旦答曰,“他親口所言,且與那麗澤書院的齋長一同。”


    陸判撚了撚判官筆的筆身,略一沉吟,道,“生死簿由崔判掌管,我找直接找他卻是不便。不過既然那小秀才就在麗澤書院,本官便親自走一趟,拘了他的魂來向你賠罪。”


    說到此處,陸判摸著他的紅色大胡子笑道,“還有那美人,今晚也一並找那小子問來,給你解決了妻子貌醜的問題。”


    朱爾旦聞言大喜,“多謝大人。”


    他換了一顆老進士的心,除了性情轉變,官場那一套也無師自通,熟稔得很。


    遂又起身來,端起一杯酒,恭維道,“您的本事自是高明的,小小凡人書生,定是手到擒來。小生便提前喝了這杯慶功酒,靜待您的佳音。”


    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哈哈哈哈,好!”


    一番做派,直捧得陸判前日憋屈一掃而空,讓其得意不已。


    這陸判被鬼王搶了法印,沒臉報回去,又不敢去找那鬼王搶回來。憋屈多時的苦悶,反倒在凡人身上找了來。找鬼王的麻煩不得行,弄個凡人,還不就如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嗎?


    當即也提前喝了杯中的“慶功酒”,欣欣自得地吩咐道,“冬日喝冷酒不美,且叫你妻子將酒燙上,切莫等本官歸來時,酒還未溫好啊哈哈哈哈哈。”


    朱爾旦配合地露出讚歎的表情,把酒壺一提,作態極佳。


    道是,“為陸判溫酒豈能要那無知婦人,我去,我親自去,現在就去!”


    說罷就提著酒壺掀開門簾出門去。


    陸判看著朱爾旦出門,坐回位上。自言自語道,“到底是換了顆聰明心,講話比從前好聽太多了。”


    說到底,這還是他的功勞。不然就朱爾旦原來憨憨呆呆,什麽也不知計較就會傻笑的脾性,如何能有出頭之日?


    思及此處,陸判愈發自得。


    “也罷,本官就再幫你一回……”


    因為正得意,又思量,“小小書生,哪需要本官親自跑一趟,隻用陰識過去拘魂便給足他麵子了。”


    陸判雖然過去是陰魂,但經過多年享用人間香火和陰府功德的積累,修了個鬼仙之身。故而也能將香火身與神分離。


    這般想著,便使陰神離體,手持判官筆。自己坐在桌邊如入定一般。


    陸判的靈體迅如疾風,沒過片刻就到了麗澤書院。


    他沒有生死簿,加上不認識左玟,又沒有能牽引尋到人的東西或者血緣親人。無法直接找到左玟。


    遂先隨便拘來某個睡夢中的書生的魂體,令其指路後放回。


    至於這書生會不會因為魂魄乍然離體而導致虛弱個幾天,就不是他要在乎的事了。


    陰府判官辦事,小小書生犧牲一些也是應當的。


    飄在左玟書齋的上空,陸判的靈體甚至沒有打算下去,親手去抓。僅是草草感知了一下裏麵確實有個凡人存在,便漫不經心地將手中判官筆在虛空中劃開一道縫隙。


    然後伸手進去,直接隔空抓取那凡人的魂魄。


    卻是因為這潦草不經心的高傲態度,陸判也沒有發現,那區區凡人的屋子裏,並非他認知以為的那般普通。


    下方書齋裏,左玟睡得正香。盡管藏了滿屋子妖精,但她的睡眠質量向來是好的。


    今夜無夢,魂識如同在一片溫暖灰白的混沌中,修生養息。


    正是熟睡之時,好似有一隻巨大的手,試圖擠開識海的混沌,強行拉扯她的魂識。


    陸判的手段同前日三清宮的大道君相比,就如螢火與日月,砂礫與大海。


    大道君帶走左玟靈識投入幻境之時,時空具止,左玟沒有任何察覺,她頭頂的發帶也沒有感應。一瞬間的功夫,誰也不知道她在環境裏經曆了什麽。


    可陸判拉扯左玟的魂識,一來本事太差,二來手段粗暴。左玟幾乎同時就感覺到了不適,渾渾噩噩又十分難受——比當初被陰差拘魂還要難受。


    畢竟武陽的陰差還用了專門的法器,而自大也無所謂凡人感受的陸判,是直接上手的。


    就在左玟感覺不舒服的時候,黑夜中,她身上卻同時亮起了兩道印記,阻擋左玟的魂體被觸碰。


    一是佛光,光明燦爛,莊嚴祥和。一為烏光,幽森冰寒,怨氣四溢。


    同一時刻,金華城的兩處方向,在左玟身上留下印記之人也分別有了感應——


    ……


    城南荒宅——


    因為恩公昨日一句誇讚,鬼王鬱荼直到現在還不敢去見左玟。


    越是在乎,越是膽怯。


    緊張又興奮喜悅的情緒,怎麽也無法排解,遂隻能把自己悶在房間裏,對著鏡子,保養那一身被恩公誇過的皮。


    鬼王煉化過的陰氣一點點浸入畫皮,確保皮子的每一寸都完好光潔,妝容更是不能有一點點瑕疵。


    桌上除了畫皮,還放著一盞蓮花燈。與他送給左玟的是一對。元宵節有讓有情誼的男女提一對蓮花燈的說法。


    看看桌上那盞花燈,想到恩公也收下了他的花燈——僅是想想,就一本滿足。


    卻在此時,度朔墨印突兀飛出,烏光閃爍。


    鬱荼愣了一愣,旋即麵色大變。他借用墨印給左玟種下了一個印記,以便能隨時知道恩公的所在,及時感知恩公是不是受到了危險。


    如今墨印自行飛出閃動,可不就是左玟遇險的征兆嗎!


    “恩公!”


    鬱荼反手抓住墨印,怨氣包裹陰魂,如箭一般直奔麗澤書院的方向。


    卻是下一刻,他想起了什麽,又慢了下來。握住墨色印璽,將自身怨氣借由度朔墨印,導入他留在左玟體內的印記中。


    當務之急,還是先幫恩公脫險,保證他的安全才是。


    ……


    千佛寺的禪房內——


    自幼年知事起,優曇的每個夜晚都是打坐入定,從未有過一日是如普通人一般安眠的。


    優曇是天生的佛子,佛性天生,智慧通明。尋常人有的煩惱,他也未曾感受過。


    將神識沉在定中,如被明明佛光普照,休息的效果百倍於睡眠。


    正是如往常一般打坐入定之時,優曇卻突然睜開眼,眉心的胭脂痣處現出一道右旋的漩渦。


    “是佛印有異……好個鬼物,這才次日,便迫不及待要害人了嗎?”


    和尚皺起眉頭,猝然起身。卻是站在原處,手持佛珠於胸前合掌。閉目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眉心的漩渦似真珠,大放光明。亦是將佛力送入法印中,先救人。


    ……


    麗澤書院這方,沒有一次性拘出書生魂魄的陸判詫異了一下。


    “咦?還挺頑固。”


    他誇下海口,要在酒溫好前趕回去,沒有什麽耐心。


    發現左玟的魂魄異常穩固後,便用另一隻手取來判官筆,借判官筆之力想要迅速拘來生魄。


    對陸判來說,他隻是前來拘禁一個小小凡人的魂魄,沒有任何難度或者受挫的可能。


    殊不知,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哪怕他是鬼中官員,胡亂妄為,視凡人為螻蟻,也終會碰見惹不起的大神。


    他之前的力度已經驚動了鬼王佛子,這一回帶上判官筆加大力度,更是直接捅了馬蜂窩。


    鬼王印與佛印同時光芒大盛,懟上了判官筆——


    判官筆是陰府寶物,但度朔墨印和天生佛子亦是不凡。三者相撞,遠在金華的鬱荼和優曇同時有感。


    鬱荼眼中猩紅,本源的黑氣不要錢一樣注入度朔墨印。


    而優曇則是撚了撚佛珠,輕聲念佛號。其聲音澄澈,帶動冥冥中的因果,給予加持。


    這般大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左玟房間裏的其他妖精。


    小七從魚缸越出,妙真自花盆裏走出,青行燈小倩顏如玉皆被驚動。


    隻是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麽情況,就見左玟床榻之處,除開金色佛光和烏光以外,又有一重清光大盛。蓋過所有。


    房間裏響起了一聲雌雄莫辯的厲嗬,


    “大膽——什麽垃圾靈寶,也敢在老子麵前放肆——”


    床上的書生霎時驚醒。才一睜開眼,便瞧見一支毛筆從天而降,落到了她身上。幽幽靈光,還沒消散。


    左玟:???這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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