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樸送鑰匙上來,沒急著開鎖,先欣賞了一番兩人拷在一起的造型, 像電視劇裏拷在一起的男警察和女飛賊, 哈哈哈一通笑:“你倆這情侶手鐲子戴得挺牢靠啊, 咋整的呀?”


    陳星耀麵不改色地胡謅:“剛才想給甄珍演示一下怎麽銬人, 結果不小心把鑰匙掉下去了。”


    編,你可勁地編。


    甄珍活動下手腕, 狠狠瞪了小陳一眼,急忙跟在老樸身後下樓。


    樓下柴火燒出一小截, 隻撲騰點煙灰出來,沒啥大事, 鄰居們笑話了兩個年輕人一通, 又忙著回家包粽子。


    甄珍擦完灶台, 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就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坐在板凳上繼續燒火的小陳, 語氣平靜道:“愚蠢是會上癮的,陳警官。”


    小陳抬頭,還詫異上了, “你在說我?”


    “你扔鑰匙的時候就不想想, 誰上來給咱倆開手銬?難道你想站那看一宿星星?”


    小陳從兜裏掏出一根細鐵絲,“不等我說我兜裏有□□,你就開始喊人。要是知道我故意把你銬在欄杆上, 樸叔上來不得打我啊,我隻好借坡下驢說鑰匙掉了。”


    “……你真不愧是你爸的好兒子。”周星馳在東北的父子代言人。


    小陳麵上不顯,其實心裏也十分尷尬。


    憑欄觀星, 多麽有意境,連寶庫都被帶去洗澡不在家,天時地利人和,怪隻能怪他自己,上樓前怎麽不把柴火往灶裏捅一捅呢?吸取經驗教訓,下回一定不犯這種低級錯誤。


    甄珍要是知道還有下一次,肯定會把他的考察期無限延長。


    可惜小陳的“套牢”行動,再一次被打斷。


    負責城郊刑案的三支隊周一下午兩點接到一起報案,近來犯罪率上升,三支隊負責的城郊範圍太大,即便人數是三個支隊最多的,也有些忙不過來,請示領導,把這件案子轉給一支隊。


    陳星耀、肖鋒跟老李的法醫隊伍一起出現場。


    事發地在城西南的紅河村,據報案人描述,死者是村裏的村民,叫陳金,男性,四十二歲,被發現時麵部朝下栽倒在跟村子同名的河水裏,撈上來時,人已經沒氣了。


    這會正是農忙的時候,陳星耀進村後發現,地裏的苞米根沒人刨,村民全都遊手好閑地站在河堤上看熱鬧。


    很快想明白緣由,城區內的工廠賣了之後,有些還要生產的,廠址要遷移,政府規劃的工廠區就在西南郊,想必紅河村就是被征地的村子之一。


    問了村主任,印證了他所想,紅旗村七月底之前就要完成整體搬遷,地就算種上也收不了,所以全荒在那。


    春天土地暄軟,雖然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但現場還是被破壞了,死者已經被從河裏撈上來,河岸邊和河床上全是看熱鬧的村民的腳印,陳金生前留下的腳印已經被覆蓋掉了。


    死者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表麵看來死因是溺亡。


    陳星耀目光移向麵前的紅河,這條河連通城北的蒲河和城南的渾河,河麵不是很寬,六米左右,今年春天雨水少,現在正處於枯水期,部分河床露出水麵,河水被截成一個個或深或淺的水窪子,陳金就栽倒在其中一個較深的水窪子裏。


    屍體被檢驗科的人用車運走,老李帶著劉霞勘驗現場。


    陳警官黑眸掃向圍觀的村民,陳金的死看似像自殺,意外溺亡的可能性也有,但如果是他殺的話……無外乎幾種可能,村子封閉,外來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凶手興許就藏在這群看熱鬧的人群中。


    小陳進入工作狀態,沒精力打擾甄珍,還剩八天到端午,節禮生意正緊鑼密鼓地進行中。


    甄珍粽子已經包完一半,應部分客戶的要求,有一部分粽子煮好後已經在第一時間由王進送到客戶手上。


    魚餅和魚豆腐已經全部按照訂單生產完,食品廠的工人正在全力製作魚丸,杏花巷也在加緊包最後一批粽子。


    火腿棕子已經包完,還有普通的肉粽和蓮蓉蛋黃粽子要包。燒肉粽太過重口,甄珍將小塊的五花肉用酒和調味料醃製好,做肉粽中最有名氣的湖州肉粽,湖州肉粽肉酥米爛,芳鮮適口,適合北方人口味由甜到鹹的過渡。


    還有蛋黃粽,地下室的鴨蛋被搬空,剝出蛋黃先裹蓮蓉,跟糯米一道被纏進葦葉,蓮蓉蛋黃粽融合了鹹和甜,南北口味在小小的粽子裏得到統一。


    接待完中午的顧客,把裝滿糯米的大盆端到前廳,餡料也一起端過來,喊趙姨和樸嬸過來一起包粽子。


    女人們手巧,按照甄珍的要求,蛋黃粽包枕型的,肉粽包四角型的,包得既快又好,包滿一大盆,樸叔跟廣義兩個過來抬走,直接在甄珍的鐵鍋裏煨煮。


    樸愛善邊包邊調侃甄珍,“這兩天怎麽不見小陳?這小子平時看起來冷冰冰不愛說話,沒想到為愛上頭的時候還是一樣的傻,他把他自己跟你一起拷在欄杆上這事,我跟你樸叔能笑一年。”


    趙華也跟著笑,“再穩當的小夥子,遇到喜歡的姑娘,都有腦袋不轉彎的時候。你劉叔看著老實巴交的吧,當年追求我的時候,有膽爬到我們車間三米高的吊架上,當著全車間人的麵大聲喊要跟我處對象,那時運動還沒過,為這事寫了兩萬字檢討呢。”


    “我家老樸也是,當年隊裏組織出工修河堤,隔壁村一個小夥子看上我了,給我送了一串曬好的蘑菇,老樸急眼了,工也不出了,漫山遍野給我撿蘑菇,沒經驗,還被蛇給咬了,差點見了馬克思。”


    樸嬸嗓門大,在後廚燒火的樸叔聽見她埋汰他,大聲嚷嚷,“把我老底都揭了,我的麵子不要錢啊。”


    大家都笑了,甄珍也笑。


    一人千麵,陳星耀這些年因為姐姐的案子壓抑得太久,精神緊繃,人也冷得像塊冰,如果因為她的出現,讓他露出天性中的另一麵,好像是件挺有成就感的事。


    大人們說說笑笑,小寶庫安安靜靜趴在桌子上寫字。


    “寶庫,怎麽不數你的水滸卡了,不玩那個了?”樸嬸好奇問道。


    “嗯呐,不玩啦,我有武鬆啦。”寶庫小嘴翹起,歡快表示戒卡了。


    寶庫收集到他最愛的武鬆卡後,已經不熱衷這項事業了,因為數卡,學會數到50,這兩天還迅速學會從1寫到9,終於務了把正業,不畫蛋了。


    花了幾箱幹脆麵的錢,讓小孩重燃對數字的興趣,甄珍覺得很值。


    大家齊心協力,端午節禮在節前三天順利生產完,流程已經熟練,王進跟小燕姐家的楊姐夫一道,開始挨家挨戶送貨。


    發動機廠負責後勤的科長對廠長搶了他的業務,訂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廠的魚製品給職工發福利很有意見。


    拿著甄珍的魚丸上下打量,開口挑毛病,“這包裝看著真簡陋,一點不上檔次,魚丸那麽白,肯定添了化學成分,不會把人吃死吧?”


    上回跟甄珍簽合同的廠長秘書何興進來送單據,聽到他挑的毛病,目露嘲諷,心說十萬塊錢的貨,你少掙了多少回扣,能高興才怪。


    故意拿話揶揄他,“一食堂今天中午用送過來的魚丸、魚餅和魚豆腐做菜,你去嚐嚐不就知道到底能不能吃死人?”


    後勤科長還真去了,一進門見廠裏幾個大領導都捧著大碗咕嘟咕嘟往嘴裏灌魚丸湯。


    書記喝完抹了把嘴,拍了拍搭檔臧廠長的肩膀,“老臧,還是你有眼光,今年這福利發得好,比那啥鴨子強多了。這魚丸真新鮮,跟家裏現擠的一樣,鮮甜鮮甜的,還彈牙。”


    臧廠長忙著往嘴裏塞辣椒炒魚餅呢,顧不上說話,用眼神示意那盤魚豆腐燉茄子,讓書記嚐。


    後勤科長一看這架勢不敢靠前了,剛想往外走,被空出嘴的臧廠長叫住,“孫茂,把這家列到采購名單裏,以後大節都在這家采購。關於采購,我倒有個建議……”


    老臧想起甄珍小店裏的人情味,跟在座的廠領導說:“咱們廠享受國家重點扶持的紅利,也得回饋下地方,以後廠裏這樣的福利采購別再弄那些華而不實的地方名牌了,多照顧照顧咱們市自己的小商戶,多找找像魚丸這樣的經濟實惠還美味的東西。”


    廠裏領導們都沒意見,表示以後食品采購就比照魚丸這家的標準來。


    甄珍靠口碑又贏得了一個優質大客戶。


    節禮買賣順利進行,小陳的案子卻進展緩慢。


    老李屍檢後得出結論,死者直接死因是溺亡,死亡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左右。


    這個時間村民都在家裏吃午飯,吃完午飯再歇個晌,村裏土路這個時間段一個人都沒有,更何況位於村尾的河邊荒地,所以現場沒有目擊證人。


    陳金家庭背景簡單,他的父母由隔壁村的哥哥贍養,事發時一個人居住在紅河村,他有兩個年齡相差一歲的兒子,都在上高中,在學校住宿,一個月回來一次,老婆在市裏的一家飯店打工也不在家。


    案子又回到原點,陳金溺亡的原因是什麽?自殺?意外?還是他殺?


    周末,肖鋒和陳星耀來甄珍這裏,吃完飯兩人坐在包間複盤整起案子,肖鋒仰頭看向頂棚,嘴裏嘟囔,“這就是個普通家庭,錢沒有幾個,孩子還算爭氣,陳金正當壯年,如果是自殺,那自殺的原因是什麽?”


    陳星耀拾杯喝了口茶,村裏的流言蠻語他們都反複查證過了,什麽陳金跟王二麻子的兒媳婦有一腿,跟陳寡婦也不清不楚之類的,純屬無稽之談,陳金為人沉默寡言,作風正派,首先排除了情殺的可能。


    還有個最大的動機,陳星耀開口,道:“征地涉及到補償款,紅河村又是這次征地的第一批試點村,補償方案已經改過好幾版,村民不是沒有意見,在這個節點,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事情不會這麽簡單,我們先別急著結案。”


    肖鋒眉頭緊緊皺起,“局裏最近烏煙瘴氣的,上麵一個勁要抬高結案率,逼著人把案子結了,他們爭局長,關咱們什麽事?查件案子都查不清閑,真是煩透了。”


    “別急,有事我扛著。這個村有人沒說實話,而且不隻一個,我們這麽來……”陳星耀把接下來的查案思路跟肖鋒過了一遍。


    商量了一會,肖鋒感歎,“要是咱國家私家偵探合法,我真想出來單幹。”


    陳星耀何嚐不是這麽想的。


    肖鋒借陳星耀的車送他媽去醫院看病,陳星耀留下來,看甄珍給寶庫做粽子糖。


    即便心情再煩躁,坐在空氣中滿是甜香的後廚看小甄姑娘做糖,小陳也很快放鬆平靜下來。


    小甄邊熬糖漿,邊給趴在料理台上,眨著大眼睛的小孩和小貓講述粽子糖的來曆,清甜的聲音跟鍋裏融化的蔗糖一樣甜蜜,連陳星耀也聽得入神。


    “最早做粽子糖的老店,名字叫采芝齋,是一對像樸叔和樸嬸那樣的夫妻開的糖果店,有一年一個住在皇宮裏的老奶奶生病咳嗽,那個跟采芝齋是同鄉像邱老中醫的老大夫把含了川貝的粽子糖給生病的老奶奶吃,沒想到那老奶奶吃了糖,病竟然很快就好了,從此以後采芝齋就出名了,除了川貝口味的,他們還做了好多其他口味的糖果,今天姐姐就給你們做玫瑰味,鬆子味,還有薄荷味的粽子糖。”


    咕嘟樂得打滾,小孩呱唧呱唧拍小手,“姐姐是大英雄。”


    “姐姐做個糖就成大英雄了?那陳大哥是不是大英雄呢?”


    小孩使勁點頭,“陳大哥抓壞蛋,也是大英雄。”


    甄珍對陳星耀解釋,“玩水滸卡片的後遺症,見誰都叫大英雄。”


    邊說話邊動作,蔗糖糖漿熬製到將凝未凝的狀態,將提前烘烤好的鬆子、玫瑰放入糖漿中,甄珍手執刮刀將糖漿來回折疊。


    午後的陽光照在甄珍細長的手指上,少女白皙透明的手指的律動帶著韻致,閃著黃金般光澤的糖漿在她手中如一道液體黃金,折疊,拉長,再折疊,再拉長。


    被姐姐的雜耍征服,小貓的喵喵聲和小孩的驚呼此起彼伏。


    糖漿裏的水分蒸發,冷卻成軟糖,甄珍將其搓成圓條,再用剪刀將糖條剪成四角粽子型。


    眼巴巴等到糖果徹底冷卻,小孩捧起雙手,虔誠地從姐姐手裏接了一顆裹鬆子的粽子糖,迫不及待地放入嘴裏,小嘴嗦著糖果,糖漿在嘴裏化成蜜水,最中心的那顆香脆的鬆子仁是這趟甜蜜之旅的終點。


    “哦豁。”嚼碎鬆子仁,小孩高高舉起小胳膊歡呼,吃到了帶彩蛋的粽子糖,可以高興一整天,開心就是這麽簡單。


    甄珍看低頭幫自己包糖的陳星耀一眼,中午零星聽到幾句他跟肖鋒之間的對話,內情她不方便細問,隻問自己關注的,“既然能定性為自殺,你們為什麽還要繼續查下去?”


    小陳給一顆糖果裹上糖衣,低聲回道:“有人奮鬥一輩子就為了有個安身立命的居所。家要搬了,人卻沒了,陳金死在這個節骨眼,他的死不可能那麽簡單。


    即便不涉及征地補償,對待任何一個自殺案件,本著對死者的尊重,我們也不能倉促把案子結掉。我經常跟你說起數據,有個數據沒人會統計,一年裏有多少偽裝成自殺的謀殺案,會因為警方的疏忽,被定性為自殺?有多少凶手因為這樣的疏忽而逍遙法外?”


    小陳隻要進入工作狀態,還是那個縝密細致的小陳,甄珍笑著伸出手,“所以寶庫說得對,你確實能當得起一個大英雄。大英雄,獎勵你一顆糖。”


    晶瑩剔透的粽子糖躺在甄珍手心,粉紅色的花瓣鑲嵌在琥珀般的糖果中,漂亮得像件藝術品。


    “有人說粽子糖是最美麗的糖果,確實如此。”小陳彎唇。


    小巧玲瓏的糖果,不像麥芽糖那麽齁甜,是適合大人口味的甘潤清甜,飴糖融化,舌尖觸碰到糖芯那瓣烘得酥脆的玫瑰,淡雅的玫瑰香在口中綻放,這一刻甜蜜沁入心脾。


    “好吃嗎?”甄珍問。


    “是愛情的味道。”小陳笑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1-07 20:51:06~2020-11-08 20:27: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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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9章 醬油水小雜魚


    黃旗營村跟紅河村因為一條紅河被隔開, 暮春時節,草長鶯飛,河岸邊長滿了菖蒲、蘆葦這些喜水的植物。


    一輛車就藏在黃旗營村河岸邊的蘆葦下,正是淩晨時分, 暗夜無邊, 四野寂靜, 駕駛座上的人表情凝固, 無聲注視著對麵紅河村的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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