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師兄真的不聰明,隻是他實在沒什麽耐性,多聽幾個字就想往外跑。


    看到師妹意外的目光,“嘿嘿”一笑。


    “打架嘛,最忌諱死記硬背的,那都是紙上談兵。這種事情不用記什麽規則技巧的,讓身體學會就好了。”


    說著,師兄隨手擺了一個拳腳,橫踢旋身,小辮子隨著他的姿態利落地劃過一道弧,甩出漂亮的線條。


    果然很幹脆利落,而且非常標準。


    師兄原本就姿態輕盈,這一下,宛如秋風掃落葉,帶著一絲優雅的秋意。


    緣杏驚呼,簡直忍不住要站起來給師兄鼓鼓掌了。


    很享受師妹這樣崇拜的視線,笑道:“這不是很簡單?師妹這麽聰明,如果不是身體不好,想來一下子就學會了。”


    還真不像師兄說得那麽輕鬆。


    緣杏無奈一笑。


    師兄在武訓上,表現得異常出彩,比任何人都要如魚得水。甚至連一向在弟子中屬於佼佼者的羽師兄和哥哥,最近也很容易被奪去風頭。


    拍拍緣杏的肩膀,道:“那師妹你慢慢記吧,我回去自己練了。”


    緣杏正要點頭,而這時,大約是他們一直在交談,吸引了穆將軍的注意。隻見穆將軍手裏提著長刀,吹著胡子,大步流星往這裏走來。


    “在幹什麽呢?”


    穆將軍一邊問,一邊瞪:“你小子該不是在想辦法偷懶吧?”


    “怎麽可能!”


    大聲叫冤。


    “我是看師妹一個人在這裏坐著寫東西,擔心來看看罷了。我怎麽可能偷懶!我還跟師妹說,讓她有不懂地盡管來問我。”


    穆將軍狐疑地打量著。


    這回很有信心,不屈地挺起了胸膛。


    緣杏也連忙幫師兄點頭,道:“師兄是好心過來指點我,還演示了動作給我看。”


    穆將軍聞言微微驚訝,掃了一眼,然後又看向緣杏。


    “我看到杏姑娘一直在寫筆記,如果不介意的話,能我看一眼嗎?”


    穆將軍問。


    對緣杏來說,將軍如果願意幫她把一下關,那當然最好不過了。


    於是緣杏連忙將自己的課記遞了過去。


    穆將軍拿起來,簡單翻了翻,看到緣杏娟秀的字體還有清晰的思路,不免驚訝。


    “姑娘真是用心,可惜,身體不是太好……”


    穆將軍臉上先是流露出笑意,接著,又流露出遺憾之色。


    說完,他一巴掌打在背上,中氣十足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嗷”地叫了一聲,扭身去摸自己的背。


    然而穆將軍並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意思,反而提溜起的耳朵,帶他離開道:“走了走了,休息結束了,繼續修煉!”


    緣杏看著師兄被穆將軍帶走,不由低低笑出了聲。


    師兄實在和誰都處得來,就連小師弟那樣敏感的性情,日子長了,都能與師兄打打鬧鬧。這麽些日子的功夫,師兄與穆將軍相處,都已經有種師父的感覺了。


    不過,說起來,師兄與穆將軍,關係的確非常親近。


    緣杏不禁想到那天在軍營裏看到的牌位,還有從穆將軍口中聽到的話……她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用筆杆抵住下頷。


    但,這隻不過是沒有根據的猜測。


    師父是不希望他們探究這些的,師兄自己也沒有提過,她還是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太多為好。


    緣杏這樣一想,定了定神,就將腦海中一瞬間那個瘋狂的猜測埋入心底,沒有再提。


    *


    一個月的時光轉瞬即過。


    東天女君和穆將軍的能力都很了得,也很擅長教導弟子。


    東天女君外表清冷,講解卻一語中的、細致入微。


    而穆將軍乍一看過分爽快粗暴,實際上卻很好溝通,外粗內細,對他們這些年輕人很關照,還意外地很體貼耐心、會照顧小孩。


    穆將軍還養了三隻天犬,平時就隨他待在軍營中,有時也會帶來給緣杏他們看,三隻天犬都是大黑毛、三火額,威風凜凜。


    短短一個月的功夫,緣杏就覺得無論在畫技還是在武技上,都有所領悟。雖說,武技以她現在的身體難以施展,但卻記下了不少兵法戰術方麵的經驗。


    一轉眼,就到了將要迎戰的日子。


    魔門大開前日,緣杏戰前最後一次隨東天女君學畫。


    因為是戰前,緣杏畫了千軍萬馬圖,巨大的一幅,足以鋪滿正麵畫室牆。


    這幅畫,她畫了好幾天才完成,隻是今日畫最後幾筆,卻有些心神不寧,險些畫錯。


    東天女君見狀,從後麵走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把著她畫完了。


    東天女君雖也是女子,手卻蒼勁有力。


    緣杏被她握著畫,感覺那雙冰涼的女子纖手堅如磐石,絲毫不會動容,連帶著緣杏自己指尖的顫抖,都平息下來。


    等畫完最後一筆,緣杏歉意道:“對不起,女君,我失態了……”


    需要有先生護著才能畫好這種事,對緣杏而言,從她五歲以後,就沒有發生過了,實在有些丟臉。


    好在東天女君性子偏冷,一雙眸子和平時也沒什麽變化。


    她隻是瞥了緣杏一眼,問:“魔門要開了,緊張?”


    緣杏點點頭。


    緣杏放下畫筆,在膝上握緊自己的手,道:“我擔心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也擔心自己會拖師兄師弟的後腿。還有,我也怕這一回,會有人像戰爭簿子裏記的那樣,隕落……”


    大約是因為緣杏自己從小體弱多病、在生死邊緣徘徊過許久的緣故,她對生死比尋常生在仙界的人敏感,對死亡也有更深的真實感。


    緣杏對自己的死亡倒是沒有那麽擔心,她從小就想過很多次,如果真有一天麵臨死亡了怎麽辦,一直有準備。


    她更擔心周圍人會離開,以及,如果她真的離開了,她的父母、哥哥、師父還有同門師兄師弟們可能會麵臨的悲傷。


    躺在床上的時候,緣杏一直羨慕可以隨心所欲的人生。不過,如今她自己被允許上戰場,卻又禁不住緊張。


    緣杏問:“女君,你第一次出戰的時候,會害怕嗎?”


    東天女君遲疑了一下。


    “我第一次出戰,一絲一毫都沒有害怕,隻有興奮。”


    她淡淡地道,素手輕輕撥了一下烏長的直發。


    “不過,我倒不認為,害怕會是壞事。”


    她的語調平緩而雅致:“我們四方天君,還有中心天庭的天帝,都是天地初開就存在世間的神。在我們之前,沒有前人,所以第一次出戰,我還不知道隕落和分離是何物。那時候我們都有所向披靡的自信,從沒有想過會戰敗、會死。


    “正像雪之說的,我們也年輕過,年輕時無知,無知則無畏。


    “會害怕就說明,已經意識到,死亡與分離,是真實存在的。等到那個時候,想再回到回去,也回不去了。”


    東天女君接過緣杏的筆,另起一張紙,隨手畫了一座雪山,又畫了幾重雪。


    萬景之中,雪最難畫。


    紙是白的,雪也是白的,東天女君技法純熟,幾乎讓人看不清她的運筆。


    東天女君道:“你會害怕是好事。既然害怕了,就知道凡事要小心謹慎,要保護好身邊的人,不要心懷怯懦和僥幸。”


    “是。”


    緣杏鄭重地應了一聲。


    緣杏應完,想了想,又將小畫音樹推到女君麵前,道:“明日我們出征以後,女君能替我保管小畫音樹嗎?萬一出了什麽事,它也能繼續得到照顧。”


    緣杏帶小畫音樹到畫室,是東天女君早前就應允的。小畫音樹也習慣了平時和緣杏形影不離,這會兒也在悠閑地搖搖擺擺。


    東天女君一頓,手指撥了撥小畫音樹的樹葉。


    小畫音樹很友善,開心地將樹枝往東天女君手指上纏了一圈,用柔軟的樹葉觸碰她,像是握手。


    東天女君淺淺一笑。


    “可以。”


    她道。


    “就留在我這裏吧。正好這小樹吞了書心,這也是我擅長的,這一日,我可以教它一些,看看能不能幫它完全打開靈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緣杏一喜, 道:“謝謝女君!”


    “不必客氣。”


    東天女君答得淡然。


    *


    一夜過去。


    這天就是魔門大開的日子。


    寅時,天空未明,大軍已在城外集結。


    穆將軍率領兵眾。


    緣杏他們這些弟子,也早早聚集在一起。


    緣杏起得極早, 最先就在等了。而師兄來得比較晚, 他到的時候, 手裏居然還牽著一條漂亮的天犬。


    那天犬坐下來體型都有半人多高, 黑色皮毛,鋒銳眼神,額間三點火,看著人的時候有種囂張的感覺,滿臉的桀驁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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