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緣杏這樣的自信, 還是讓他略感吃驚。


    緣正回頭, 與弦羽和畫音交換了一下目光。


    然後, 緣正說:“補天不可太倉促, 我們需要做些準備。妹妹再給我們三天時間。”


    “好。”


    緣杏頷首應允。


    等商量完補天的事,緣正略作遲疑,又說:“妹妹剛剛回來,想來需要有地方落腳休息一下。妹妹這幾天想先住在哪裏?先回狐宮,還是……”


    緣正的視線輕輕瞥了一眼弦羽。


    緣正這樣的問法, 顯然是吃不準緣杏的態度。


    她和弦羽的婚姻, 都已經是五百年前的事了。這麽多年來滄海桑田, 兩個人這回初見麵,也都沒有表露出太過濃烈的感情。當年的婚事,如今作廢起來十分容易, 就是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是怎麽考慮的。


    微妙的氣氛在眾人之間流轉。


    緣正眼尾掃了下弦羽。


    弦羽雲淡風輕地笑著,仿佛淡然自若。可是隻要想想他那一片杏林就知道, 若是緣杏已經對太子無心, 隻怕弦羽今日必會傷情。


    唯有小畫音對氣氛渾然不覺,期待地道:“緣杏姐跟我住吧!我住得近, 就在萬年樹旁邊, 地方也大!”


    緣杏想了想,卻有些困惑地“咦”了一聲。


    她問:“過三日就要補天, 不是住在天宮就好了嗎?到時去補天比較方便。”


    “妹妹有所不知。”


    緣正一頓,說。


    “太子弦羽早就不住在宮中了, 太子殿空置多年。我也是,已自己立府,並未住在狐宮。”


    緣杏“啊”了一聲,顯然這樣的變化,她原先並沒有想到。


    不過緣杏旋即點點頭:“原來如此,那很好啊。”


    “不過,杏師妹說得也有道理。”


    弦羽適時地接過話頭。


    “太子殿隻是空著,並非不能居住。要說補天,沒有地方比天宮離天陷更近。這兩天,我可以先陪師妹住下,等補天完成了,師妹再定去處不遲。”


    說完,他又看向其他幾人,說:“大家若是願意,不如也留下來。我們可以多些時間共同商議。”


    弦羽一番話說得從容得體,於大於小都挑不出毛病,可卻三言兩語就將緣杏留了下來。


    眼下補天是眾人考量的第一位。


    緣正稍作考慮,便頷首道:“也好。”


    小畫音本來就想黏著緣杏,自然歡欣鼓舞,恨不得變成樹揮舞枝條。


    等商量好之後,除了東和靈淼告辭先離開了,剩下的人索性都留在了天宮。連兩位狐君都為了女兒留下來,是想多看女兒幾眼、與她敘舊。


    於是其他人都被領去看客房,唯有弦羽親自留在原處,陪緣杏走在太子殿中。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但彼此間卻隔著一點若有若無的距離,不像是以前那樣,緣杏會自然而然地拉著弦羽的手。


    周圍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緣杏瞥了一下弦羽的側臉。


    緣杏還記得太子殿的格局,她回憶著走到自己以前住過的屋子,看到裏麵的布置,不由微微驚訝。


    “還和以前一樣。”


    緣杏走進去,指尖拂過一塵不染的桌麵。


    她說:“這個住處還留著?你們之前特意打掃過嗎?”


    房間裏依然是緣杏熟悉的布局,她的畫架、筆架都還在,盡管已經五百年過去了,可看到這樣的景象,腦海中仍然會湧現許多美好的回憶。


    “嗯。”


    弦羽普通地回應。


    “杏師妹的房間,當然總會留著。”


    其實不是因為緣杏今天要回來,才特意提前打掃的。他用自己的仙力將這裏始終保持著原狀,即使人已經搬走了,依然留著一縷氣息在此處,這樣一有動靜就可以立即知道,立即趕回來。


    他是擔心萬一緣杏會提前回來,不能立即有足夠舒服的地方休息。同時,亦是期盼著她早一日回來也好。


    緣杏又問:“師兄現在不住在中心天庭,那住在何處?什麽時候搬走的?”


    弦羽回答:“不遠,往北一千裏,我在雲海上自己建了府。兩百年前搬的。”


    緣杏問:“你一個人住嗎?”


    “一個人。”


    弦羽聽到這裏,上前了幾步。


    緣杏覺得他驟然逼近。


    弦羽問:“師妹覺得,我會與何人住?”


    緣杏一窘,微微扭開頭:“我不知道。我不在這麽長時間,可能很多事都變了。”


    “師妹擔心什麽變?是仙界,還是我?”


    “……都有。”


    得到這個回答,弦羽反而笑了一下。


    他問:“那師妹看我,有變化嗎?”


    “有。”


    緣杏端詳了他一會兒。


    “修為強了好多,真的是神君了。而且感覺你的舉止儀態,都成熟從容了好多,有種運籌帷幄之感。”


    “師妹給人的感覺也有變化。”


    弦羽說。


    他看向緣杏:“那師妹呢?在女媧神境內,可還有其他人?”


    緣杏搖搖頭:“沒有,神境裏隻有我和女媧母神兩個人。不過能看到很多,學到很多。”


    弦羽說:“我也沒有。”


    他頓了頓,這才上前一步,捉住緣杏袖下的手,改口喚道:“夫人。”


    太子殿外,杏花飛舞,落英如雪。


    弦羽問:“我們之前的婚姻,還作數嗎?”


    “我覺得可以作數。”緣杏輕輕地回答,“你呢?”


    沒有言語,弦羽抬起手,直接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了她。


    衣袂飄起,發如清風。


    弦羽在她耳畔,道:“杏兒,我好想你。”


    五百年的朝思暮想,直到這一刻,終於有了結果。


    弦羽久違地感受到緣杏身上的體溫,緣杏的身體纖細,發間帶著淡淡的墨水香,一切都如醉夢中一樣。


    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真實的感覺,緣杏真正陪在他身邊。


    緣杏抬手抱住弦羽的腰,閉上眼,將鼻尖埋在他的肩膀,回應說:“我也很想師兄。”


    一時間,雖是無聲,卻勝萬語千言。


    兩人相擁良久,呼吸間帶著擁抱的灼熱。


    弦羽低頭,抬起手指,微微撥開緣杏臉側的發絲,凝視緣杏的麵容。


    他柔和地問:“杏師妹這五百年,都做了些什麽,可以與我說說嗎?”


    “一兩句話難以說清。女媧母神善於造物塑人,我也跟著學這些。”


    緣杏側頭問弦羽:“那師兄呢?”


    “我?”


    弦羽笑笑。


    “修煉,練琴,還有種樹。我寫了幾首曲子,自己還算喜歡,等改日,慢慢彈與師妹聽。”


    “好。”


    兩人在屋前坐下來,一連聊了幾個時辰,直到星雲密布、夜幕靜沉。


    差不多到了該歇息的時候。


    緣杏袖下的手,已與弦羽微微勾在一起。


    她望著弦羽,躊躇起來,似乎在猶豫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然而弦羽卻沒有進一步逾越的舉動,淺淺在緣杏眉心落下一吻,說:“今夜遲了,師妹睡吧。我回我原來的住處。”


    弦羽這樣的舉止,讓緣杏稍感意外:“師兄覺得這樣可以?”


    師兄……畢竟是白龍。


    如果說五百年前,緣杏還存著幾分蒙昧天真,那五百年後,她可算成熟了許多。


    而師兄想來也是。


    緣杏也算是親身經曆過,知道對龍來說,空等五百年,恐怕不是什麽好受的事。


    不過,弦羽卻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得體的舉動,他隻是淺笑,說:“我不想讓師妹太累。再者,師妹剛剛回來,想來需要適應環境,馬上也要補天了,不必急於一時。”


    他輕輕撫著緣杏麵頰的輪廓,眼神有春風秋月的深情:“我與師妹,有一生一世。等天陷補完了,師妹再慢慢補給我吧。”


    緣杏麵上泛起一絲薄紅,含笑點頭道:“好。”


    兩人相視而笑。


    彼此間,仍有著數百年前難以描繪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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