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傷心了啊啊啊!龍先生因為自己嚇到了兔子在悄咪咪傷心!真的好慘一龍!


    江月年的內心:形如名畫《呐喊》。


    江月年一刻不停地輕輕揉捏兔子後背,試圖讓小家夥趕緊睜開眼睛,大概是老天聽見她的祈禱,懷裏的小白團子怯怯抬起眼皮,恰好對上龍人黯淡的瞳孔。


    大眼睛骨碌碌地轉。


    江月年緊張得要命,連呼吸都暫時停下來,緊緊盯著懷裏小祖宗的動作看。


    這樣的動作僵持了好一會兒,或許是瞥見青年頭頂軟嗒嗒垂落的耳朵,又或許感受到他周身籠罩著的低落情緒。


    兔子終於小心翼翼抬起爪子,試探性往前伸。


    像小蒲公英一樣的絨毛,輕輕撫摸在他冷硬的臉頰,仿佛在無聲地安慰,讓眼前低氣壓的陌生人不要再難過。


    龍的耳朵動了動,身後的尾巴兀地豎起來,小尖尖止不住搖晃。


    但他本人還是一副“你們好煩快拿開”的臭臉,有些別扭地移開視線。


    在確定沒有危險後,兔子挪了挪圓滾滾的身體,往龍人所在的方向更靠近一些。


    它被江月年抱在懷裏,加之腿上受了傷,動作難免會變得笨拙,這會兒小短腿啪嗒啪嗒落在他臉上,沒什麽力氣,絨毛撓得微微癢。


    因為彼此之間離得很近,江月年能很清楚地看見,龍的臉頰在微微發紅。


    看起來那麽凶的男人,居然會偷偷害羞。


    懷裏的小毛球最愛拱來拱去,此時麵對青年發熱的臉,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


    它得寸進尺,把身子整個往前挪,毛茸茸的小臉貼在他臉上,極為愜意地左右搖晃。


    最後玩得累了,便將腦袋靠在他側臉,花瓣模樣的三瓣唇恰好緊貼在龍人皮膚。


    像是親了他一口似的。


    心裏壓著的石頭沉甸甸落地,然而江月年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是洞穴口藤蔓被扒開的聲音。


    緊接著是男人低沉含笑的聲線,帶了幾分唏噓意味地響在耳邊:“終於……找到你們了。”


    第23章 勇者


    這是完全陌生的聲音, 屬於一位年輕男人, 愜意裏帶了幾分嘲弄般的笑。


    在聽見聲音的瞬間,龍猛地縮緊瞳孔,肌肉緊繃著上前一步,把江月年護在身後;兔子察覺到危險,把腦袋埋進女孩臂彎裏一動不動。


    不妙。


    周遭空氣悄無聲息地凝固起來, 從龍的身上,能再一次感到寒冽冰冷的殺氣。那聲音如同毒蛇攀爬在耳邊, 江月年後背發涼,透過青年淩亂的黑發, 隱約見到那人的模樣。


    個子不算高,身形細瘦, 戴了副一絲不苟的金絲眼鏡。他的模樣平平無奇,是混進人群就不會被找到的類型, 然而一雙眼睛明亮如鷹隼, 直勾勾望過來時,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刀。


    “真是的,一聲不吭就突然跑出實驗室,可把我們給急壞了。”


    男人說得慢條斯理, 笑意不減:“是時候跟我回去了。出來了一天,也該玩累了吧?”


    他將兩人打量一番, 尤其是被龍遮擋住大半、隻露出半個小腦袋的女孩, 看完後低低笑了聲:“怎麽, 你們倆關係好像不錯?我可從沒想到, 像你這樣的怪物也會保護人——還是說,你是不想讓別人搶走你的食物?”


    這人怎麽陰陽怪氣的,不能說點陽間的東西。


    江月年沒藏住心思,重重皺了皺眉,惹得那人眉頭一挑,戲謔開口:“對了,這位小姑娘還不認識我吧?我叫葉卓,是你跟前那家夥的製造者之一。看你們倆這麽親密的姿勢,他應該告訴過你關於實驗室的事情吧?”


    龍人偏了偏身子,把江月年整個擋在自己身後,與此同時耳邊再次響起男人的聲音:“別跟小女孩子玩過家家了,和我回去實驗室。”


    斬釘截鐵的命令式語氣,完全找不到反駁的可能性。在話音落地的刹那,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漆黑色的東西。


    居然是一把槍。


    黑黝黝的洞口正對龍人眼睛,氣氛猶如即將離弦而出的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在實驗室裏的其他人找到這裏之前,跟我走。”葉卓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可不想被那群飯桶搶功勞,第一發現者隻能是我——如果不聽話,就不要怪我動用武力了。”


    這樣說的話,知道他們在這裏的,應該隻有葉卓一個。由於害怕功勞被別人搶走,他不會向其他任何人透露相關情報,隻想把酬勞一人獨吞。


    江月年凝神暗暗思索,如果對手隻有一個,想要製服其實不算太難,但問題是他手裏拿著槍,不說槍法如何,隔著這麽近的距離,隻要按下扳機,就很可能會傷到他們。


    更何況就算她能躲,龍也不行。


    她憂心忡忡地看一眼擋在自己跟前的青年,沾了血跡的黑發如水蛇纏繞在後背,身體雖然被大致清理過一遍,卻還是殘存著觸目驚心的紅痕。


    以他的狀態,連起身走路都難。


    無路可退。


    要是龍被帶走,她一定也會被滅口。這裏荒郊野嶺、不存在目擊者可言,實驗室沒有必要留著她。


    江月年輕輕按住青年護住自己的手臂,惹得不遠處的葉卓勾起半邊唇角,語氣漫不經心,像是上位者在玩弄無助的螞蟻:“我也不是什麽壞家夥,沒興趣欺負小女孩。小姑娘,你如果願意馬上離開,保證不再插手這件事,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龍周身的氣焰陡然炸開,啞聲開口:“你別耍花樣。”


    “這哪裏是耍花樣呢?怎麽,舍不得讓她走啦?”男人桀桀笑出聲,視線始終注視著在龍身後露出半邊腦袋的江月年,時時刻刻都帶著譏諷的意味,“小妹妹,聽說過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嗎?”


    江月年當然知道。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指人質與綁匪共同生活後,被綁匪略施小惠的舉動所感動,從而對其產生同情和憐憫心理,甚至反過來幫助綁匪的現象。


    他這是在直白地點明,她之所以會選擇幫助龍,是受到這種病態心理的影響。


    對此江月年隻想說,我可去你的吧,白癡。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其實是人類對於暴虐的一種屈從。


    每個人能夠承受的恐懼都是有限的,遇到殺氣騰騰的綁匪時,會下意識覺得對方隨時可能殺掉自己,因此每存活一秒鍾,都會覺得這是犯人給予的寬忍和慈悲,從而恐懼慢慢變質,轉化為對綁匪的感激與崇拜。


    甚至於,許多案例中狂熱的愛情。


    這其實算是人類的一種自我防衛機製,拚命想抓住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最後一絲希望,但對於江月年來說,情況根本不是這樣。


    先不說龍自始至終都沒有威脅到她的生命安全,要論他們倆此時的戰鬥力,或許江月年還要高出一籌;哪怕她與龍素不相識,單從客觀的事件本身來看,她也會選擇站在他這邊。


    被強製改造的是他,被公司秘密關押的也是他,明明從沒做過什麽壞事,卻被傷害得奄奄一息,真是不公平。


    她可沒有興趣和這種公司裏的研究員多費口舌,那無異於白費時間。


    江月年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出人意料地平靜,不帶任何恐懼或退卻的口吻:“我分得清好人壞人,不用你來說。”


    “還想不明白嗎?小妹妹。就像精神患者從不會覺得自己有病,你當局者迷,年紀又小,很容易看不清真相。”


    葉卓聳聳肩繼續說:“他把你綁來這種地方,你應該恨他;他是個奇形怪狀的怪物,除了殺戮什麽也不明白,你應該怕他。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有保護他的念頭——看看他的耳朵、眼睛和尾巴,你難道不會覺得惡心嗎?為了這樣一個怪物丟掉性命,不太劃算吧?聽我的話乖乖走開,那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被子彈打中的滋味兒,應該不太好受。”


    這真是個奇怪的人。


    江月年不明白他對自己苦口婆心說一大段話的用意,但從對方眼底閃爍的邪光來看,明顯動機不純。


    她看不見的是,跟前的青年眸光驟黯,十指緊握成拳。


    江月年不明白,龍卻對葉卓的意圖知曉得一清二楚。


    身為實驗室裏首屈一指的研究員,葉卓以性格怪異出了名,是所有實驗體共同的噩夢。


    他愛看異常生物被折磨得慘不忍睹、連連求饒的模樣,也熱衷於把各種毫不相幹的生物器官拚合在一起,死在他手裏的異常生物多不勝數,可謂是個十足的劊子手。


    而他最為喜歡的,就是一點點剝奪實驗體的希望,看他們眼裏的希望與求生欲漸漸黯淡,最終淪為一心求死、絲毫不會反抗的廢人。這種源自心理上的折磨,會讓葉卓難以抑製地感到興奮。


    而現在,他就在做這件事情。


    讓江月年在他的誘導下將龍人背棄,從而令後者看清自己的處境:沒有人願意相信他,不會有人對他伸出援手,原本短暫的善意,也會在頃刻間消失殆盡。


    他隻是件被所有人拋棄、也不被任何人需要的物品。


    得想想辦法。


    龍想,這一切因他而起,不能繼續讓身後無辜的女孩子身陷險境。葉卓提出的是道送命題,如果江月年選擇陪在他身邊,對方就有充足的理由將她殺害;萬一她選擇離開……


    也注定會落進實驗室其他人的包圍圈,被立即擊殺。這片森林已然是塊不可踏足的禁區,就算她能逃出去,也會遭到殘忍的追殺,為了保住人體實驗的秘密,實驗室會竭盡所能地除掉所有知情者。


    他不想害死她。


    思緒層層疊疊間,青年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少女聲線,帶著遲疑與歉疚:“如果我現在離開,你能保證不傷害我嗎?”


    這句話擲地有聲,再清晰不過地傳入耳朵。毫無緣由地,龍人心口像被挖掉了什麽東西。


    有點空,有點疼。


    更多還是無可奈何的自嘲,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抱有任何期望,這一點他早就知道。


    ……為什麽還會有那種愚蠢的念頭,認為她會冒著生命危險,站在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那邊呢。


    這並非背叛,而是每個人都會做出的選擇。江月年沒有做錯,他也不應該怨她。


    隻是會,悄悄地感到有一點點難過。


    “對、對對對!”


    葉卓哈哈大笑,鏡片下的眸光鋒利得可怕:“忘掉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當作一切從沒發生。小女孩,你可以回家了。”


    話音落下,龍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


    江月年走到他跟前,滿眼的愧疚與膽怯,聲音也是小小的:“對不起啊,但你知道的,我也不想死在這裏……我還很年輕的。”


    她後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末了怯怯瞥他一眼,語氣倉促:“再見!”


    江月年說完就飛快跑開,身影消失在洞穴口,葉卓直至此刻爆發出大笑,上前一腳將坐立著的龍人踢倒在地。


    “失望嗎?”


    他陰惻惻笑起來,頗為滿意地打量著青年眼裏逐漸黯淡的光,止不住地嘖嘖歎氣:“其實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任何人都不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怪物,心甘情願丟掉自己的性命——所有人都是這樣,那個女孩也不例外。歸根究底,隻能怪你實在上不了台麵吧?”


    前胸的傷口被踹開,傳來撕裂般難以忍受的疼痛,龍咬緊嘴唇盡力不發出聲音,口中一片濃烈血腥氣。


    又變成了這樣。


    滿心以為能逃離那個陰暗暴戾的囚籠,重新獲得久違的自由;以為遇見了不嫌棄自己、真正溫柔的好人。結果卻還是被一腳再度踹進泥潭,狼狽又孤零零地忍受著傷口。


    或許這就是他的命運。


    “居然敢私自逃出來……你也算聰明,知道我們會去異常生物收容所和警局旁蹲守,所以一直沒出現在那些地方,讓我們找得好苦啊。我真是期待,你回到實驗室後會遭遇什麽。”


    葉卓活動著脖子,轉出哢哢音響,手裏的傷口仿佛是無聲嘲笑、大大咧開的嘴唇:“我們當然不會讓你死,而是幫你體驗一隻腳踏進地獄,另一隻腳卻懸在空中進不去的感覺。到那時候,或許你會羨慕那個女孩被直接殺掉的命運哦。”


    聽見最後一句話,生有巨大龍尾的青年用力咬牙,金黃瞳孔間已然湧上駭人的血色。他聲線發顫,帶著決絕的狠意:“……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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