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有隻手毫無聲息地撫上他後背,撩起一片細細的、像被閃電擊中一樣的酥癢,白京大口地呼吸,感覺那隻手猛地用力,把他往前方一按。


    身體毫無防備,便隻能順著力氣向前。雙眼緊閉的少年難以扼製後背的顫抖,恍惚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正在被人觸碰著。


    雖然看不見她的模樣,可在如此溫柔的攻勢之下……白京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甚至想要把更多的溫暖擁入懷中。


    江月年是想告訴他,觸碰別人並不可怕。


    “別害怕,我不會把你丟掉。”


    江月年對他說:“討厭人類也好,不想和他們接觸也好,都可以慢慢來,我們不用著急,沒事的——可你不是什麽寵物,先試著正常和家裏的大家相處,好不好?”


    白京用力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


    她沒有急著將他推向所謂的“光明”,也沒有放任他獨自留在自甘墮落的黑暗之中。


    而是笨拙地一步步向他靠近,然後用自己的方式告訴白京,慢慢來,我會陪在你身邊。


    實在溫柔得過分。


    舍棄尊嚴成為寵物,其實他也並不甘心啊。可尚且懵懂的少年實在太過害怕,不知道外麵的世界裏還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險惡。


    他隻能把自己裹成堅硬的殼,守護著唯一可以信賴的這一方小小天地。隻有這樣,才能避免受到更多傷害。


    可直到此時才終於明白,他總在擔驚受怕,唯恐江月年將自己丟下,卻在不知不覺時,親手把曾經的自己一點點弄丟了。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從未有過地,少年毫不熟練地伸出另一隻手,用戰栗著的滾燙手掌,小心翼翼按在江月年纖瘦的後背上。


    略微凸起的脊椎硌在掌心,周圍被衣物包裹的薄薄皮膚散發著輕柔溫度。


    白京久違地感覺自己終於擁有了某個重要的東西,這也是他頭一次覺得,原來接觸是如此令人安心的動作。


    懷裏的小姑娘似乎有些驚訝,在短暫地動作一頓後,輕輕舒了口氣。


    “你不是任何人的狐狸,過去、現在和以後都不是。”


    江月年的笑聲與心跳聲一起傳來,撲通撲通敲打在耳膜上,然後用幾近囈語的聲調告訴他:“未來總會更好的,白京。”


    第42章 渴血


    江月年說得不錯, 未來總會變好的。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 一晃眼, 整個學期就已經過去了大半。


    封越身為原定世界裏的幕後boss之一,智力水平遠遠超出尋常人類。他本身就擁有一定的知識儲備,加上一直在收容所裏認真讀書,已經能毫無障礙地掌握不少高中知識。


    龍先生陸沉是天生的捕食者, 不但體能過人, 腦筋和直覺也優越得不可思議。


    曾經在實驗室裏接受的改造大大提升了身體性能, 讓他能毫不費力地保持高強度運動、身手迅捷到常人難以察覺, 理所當然地被拉進了收容所裏工作,負責抓捕極度凶殘的異常生物。


    謝清和從小就是學霸級別的人物,雖然已經很久沒碰過教材, 但隻需要經過很短一段時間的複習,就想起了以前學過的絕大部分知識。不出意外的話, 能在下學期和封越一起進入學校上課。


    薑池雖然還是一副對所有人都愛搭不理的模樣, 卻已經能與家裏的幾位進行正常交流, 而非像最初那樣戒備又警惕, 說出的話像刀子, 句句都是諷刺。


    鮫人天生就擁有絕佳的樂感, 自從某天聽見江月年彈鋼琴,薑池便經常會跟著她學習一些樂理知識。結果這個學生進步太快,反而讓身為老師的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幹脆為他請了個專業的音樂教師。


    小狐狸白京仍然很害怕生人, 在江月年的鼓勵下已經學會慢慢放下戒備, 向家裏的各位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從那以後,他便時常以人類形態出現在房子裏,偶爾會和封越一起出門散步,雖然還是不敢和陌生人類講話,但總算願意親自去外麵的世界看一看。


    至於江月年本人,由於阿統木沒再發布其它新的任務,她便像所有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一樣,在學校與家裏的兩點一線之間拚命讀書,最大目標就是超越穩居年級第一的秦宴同學——


    這無疑是件任重而道遠的事情,那家夥考出的成績越來越匪夷所思。


    這樣風平浪靜的生活持續小半年後,她那位長時間全國各地到處飛的哥哥江照年突然回了家。雖然江月年曾經向他提起過自己收留異常生物的事情,但不得不說,在他踏入大門的一瞬間,那副表情的確是……


    嗯,挺精彩的。


    ——你擱這兒建小型收容所呢?


    好在江照年常年與異常生物打交道,對他們的存在早已見怪不怪,在短暫呆滯了幾秒鍾後,咧開嘴笑了笑:“頭一回正式見麵,我請大家吃頓飯吧?”


    於是他們就被帶去了一家一看就價格不菲的餐廳,同樣被叫來做客的,還有已經成為江照年同事的陸沉。


    這會兒菜還沒上,江月年滿心撲在即將到來的大餐上,但席位裏的其他人,似乎心思並沒有放在那裏。


    謝清和神色淡淡地抿了口茶,表麵看似風平浪靜,其實心裏填滿了小心思,把眉頭壓得微微皺起。


    她經常聽江月年提起自己的兄長,小姑娘說起他時,語氣裏是顯而易見的喜愛與崇拜,想來江照年在她心裏地位很高,兄妹倆關係非常不錯。


    ——那她當然要和江照年打好關係啊!


    她猜出在座的另外幾個也同樣心懷鬼胎,於是下定決心先下手為強,向對方為大家請客的舉動好好道謝一番。然而話還沒出口,就聽見身邊的封越溫聲道:“謝謝照年哥。”


    ……可惡,台詞被搶了!


    差點忘了他們之間有個心腸好得不得了的天然呆。


    “不用不用,我得多謝你們照顧年年。”


    江照年爽朗笑笑:“我和爸媽工作忙,留著這丫頭一個人待在家裏,跟地裏黃的小白菜似的。小時候她還經常打電話向我們抱怨,一個人住在房子裏無聊又害怕,幸虧有你們住進去,才終於多了點兒人氣。”


    他說著笑意更深,俊朗的眉目裏盛著燈光:“她覺得和家政阿姨相處太別扭,放學後就一直點外賣,聽說現在終於有人在家裏做飯,真是辛苦各位了。”


    就是她就是她!


    謝清和心底樂開了花,表麵卻還是偽裝得雲淡風輕,抿著唇輕輕笑笑:“做飯是我的一個愛好,每天算不上辛苦。而且我的手藝算不得太好,還要繼續加油。”


    賓果!這叫什麽,進退有禮、溫柔矜持。


    看似謙讓,實則表明了自己每天都在家裏勤勤懇懇地準備飯菜,明明白白地凸現出她無私奉獻的精神——真是太完美啦!


    一旁的薑池語氣懶懶散散,甚至沒抬眼看她:“挺有自知之明。”


    很明顯是在針對她“我的手藝算不得太好”那句話。


    這混賬小子一定要來拆台嗎?


    “你就是薑池吧?年年給我發過你彈的曲子。”


    江照年不愧是江月年的親哥哥,顯然並沒有察覺到若有若無的火藥味,一家子都遺傳了那麽點遲鈍的天然呆:“很好聽啊!聽說還是你自己譜的?”


    薑池這臭小子絕對是個老練的川劇演員,上一秒還神色冷漠麵露譏諷,這會兒瞬間變臉,從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是。”


    雖然還是一副高傲又淡漠的模樣,但相比起薑池對待其他人的態度,此時的他已經稱得上“友好得達到了詭異的程度”。


    由於江照年從未與大家有過接觸,白京難免對他這個陌生人心生忌憚。但他又不願錯過與江月年兄長共進晚餐的機會,便化作狐狸的模樣跟著來到這裏,好在飯店並沒有禁止帶入寵物。


    這會兒一團小白球乖乖巧巧縮在小姑娘懷中,偶爾抬頭時,黑溜溜的圓眼睛正對上青年視線,便像受到了十足驚嚇一樣猛地低下腦袋,小耳朵也跟著往下耷拉。


    江照年看得饒有興趣,忍著笑問她:“這就是那隻小狐狸?能給我抱抱它不?”


    白京是抗拒和人類進行接觸的。


    江月年毫不猶豫地搖搖腦袋,本打算向他解釋,卻察覺懷裏的小狐狸輕輕一動。


    然後撐起軟乎乎的小身子,啪嗒一下,把爪子搭在青年的衣袖上。


    袖子上沾有暖洋洋的熱氣,一股腦把狐狸爪子包裹住。白京穩住身體恐懼的戰栗,輕輕吸了口氣。


    江月年告訴過他,她會陪他慢慢等,直到他願意與其他人接觸的時候;也對他說過,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可怕。


    她站在光明廣闊的世界裏,而白京始終滯留在偏僻陰暗的角落,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想嚐試著追上那個女孩的腳步。


    她所呈現出的美好與光明是那樣耀眼,讓他無法抗拒;可他們也都知道,江月年不可能把他硬生生從黑暗裏扯出來,要想獲得救贖,白京必須一步一步自己走出來。


    她在為了他而努力,白京想,他總不能把這份希望辜負。


    如果是她的家人……應該是能夠信任的吧。


    狐狸的前爪在微微顫抖,江月年把他的所有動作都看在眼裏,猶豫幾秒後,將身體向哥哥那邊靠近。


    兩人之間的距離短了,白京的移動就變得更為簡單。他前爪用力,勉強止住身體的顫抖,把整個身體往青年懷裏一躥。


    毛茸茸的白團最終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男性獨有的熾熱氣息縈繞在身旁,帶著股洗衣液清香。江照年的動作十分笨拙,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小狐狸腦袋,像涉世未深的小孩那樣笑起來:“太可愛了吧!怎麽會這麽軟?”


    當他笑的時候,白京能感受到青年胸腔的振動,連帶著從頭頂傳來的舒適感一起,像電流般穿過身體。


    好像……真的沒有想象中那樣可怕。


    甚至溫暖又可靠,讓他舍不得離開。


    在座其他人都知道白京的情況,即便被他搶了風頭,居然都沒有出聲打斷,而是安靜坐在一邊。


    等江照年心滿意足地擼完毛球,謝清和才靦腆地輕笑開口:“照年哥最近有在忙什麽案子嗎?”


    “別提了。”


    他一想到那起事件,就忍不住皺眉:“聽說過最近的連環失蹤案嗎?上級懷疑和異生物有關,就把我和陸沉一起塞進專案組了,結果什麽線索都找不到,可愁死我們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會有人在市中心莫名消失的案子?”


    這起事件鬧得滿城風雨,饒是謝清和也微微一怔:“請務必注意安全。等你們倆有時間,可以去家裏嚐嚐我的手藝。”


    薑池麵無表情:“也可以聽我彈琴。”


    封越沒意識到這兩位的真實意圖,天真地以為是在做某種才藝介紹。他除了腦袋聰明打架凶,似乎沒什麽值得誇耀的本領,於是微微紅了耳根,遲疑好一會兒才輕輕接話:“那個,也可以和我……和我討論政治學或者微積分。”


    小狐狸不甘示弱,從嗓子裏發出一道咕嚕聲響,眯著眼睛抬起尾巴,用尾巴尖尖掃了掃江照年手臂,三角形狀的小耳朵也搖晃個不停。


    四道視線一起凝視著他。


    這場景,莫名其妙有那麽一丟丟詭異。


    江照年坐在正中央,感覺自己是座賊可憐巴巴的小城,周圍一片狂轟濫炸,他差點就要失守。


    奇怪。


    他怎麽有種自個兒成了昏庸的皇帝,周圍全是後宮三千拚命在爭寵的錯覺?別了別了,他萬年的母胎solo,這種陣勢真的受不住啊!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男人能處理好這種修羅場吧?


    江照年弱小可憐又無助,本打算用眼神向身為朋友的陸沉求助,沒想到對方在視線相撞的瞬間眼皮一掀,用沒什麽感情的低啞聲線接話:“嗯,我可以陪你練習自由搏擊。”


    江照年:?


    小老弟,你又是怎麽一回事兒?是讓你幫他解解圍,沒讓你也跟著他們瞎胡鬧啊喂!而且聽你這語氣,還挺胸有成竹信誓旦旦,覺得他肯定會拋棄其他人和你去自由搏擊唄???


    江月年被自家哥哥青一陣白一陣的臉逗得差點笑出聲,隻得用手把嘴角遮住,末了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在一邊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猝不及防地,聽見身旁傳來故作悠閑、實則報複意味濃厚的男聲:“年年啊,你也這麽大了,沒遇到個喜歡的男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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