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山距火烏秘境,大能修者也要行進兩天的路程,她僅用半天。


    黃昏的暖色與漫天紅雲堆積的整片天地彌漫著罪孽的美,她便是撕裂這天幕的一團火球。待到了秘境之外的山林,岑藍飛身落地,周身三十丈之內一切東西,瞬間化為焦土。


    秘境之中這個時間已經有各門派的高階弟子進去救援,但是三進三出,這秘境之中高階妖魔獸實在太多,數量驚人,簡直就像是捅了高階妖魔獸的老巢。


    分明當時投入的妖魔獸都是低階,按照這些天他們在外麵對付的妖魔進境速度,不足以演化成這樣,但這秘境之中紅雲濃重,靈力全無,簡直是妖獸瘋狂進階的天然滋生場。


    救援的各門弟子們不敢直接撤掉秘境的陣法,若是這其中的妖魔獸全都跑出來,整個人間都會大亂。


    他們隻能不斷地分批進入,且戰且尋找幸存弟子的下落,但這已經全無一絲靈力的秘境之中,高階的妖魔獸遍地都是,他們進去也撐不住多久便要退出來。


    這樣惡劣的環境當中,那些曆練的弟子們還活著的幾率實在太小了。


    且救援的弟子們進入其中試圖以通信玉牌聯絡,消息卻盡數石沉大海,全無回應。


    若連催動通信玉牌的靈力也使不出……怕是九死無生了。


    各門派派出的高階弟子雖然還未放棄,卻已經紛紛通報了自家門派,說明了情況,各家商議之後一致決定,此次秘境的陣法既然自鎖,未免其中妖獸跑出來為禍人間,不僅不能開啟,甚至要在自鎖的陣法上加固。


    於是這些救援的弟子們,這兩天做的事情,除了無望地試圖以通信玉牌召喚幸存弟子之外,便是加固陣法。


    設想一下,一群被困在峽穀裂縫之中,靈力枯竭經脈撕裂的一眾傷重弟子,靈力無以為繼的情況之下,所有的靈器盡數作廢,他們現在就是一群連普通人都不如的,重傷的、瀕死的普通人。


    他們整天被不斷強大的妖魔獸危及著最後一點生存的地方,外麵山石都已經被妖魔獸弄碎,他們越來越朝著峽穀裂縫的裏麵去,但即使如此,也很快就要退無可退。


    死去的弟子被無可選擇的作為誘餌,扔出了峽穀裂縫,但也隻能極其短暫地安撫這些越發強大,並且想盡一切辦法試圖將他們從峽穀裂縫的最裏麵逼出來的妖魔獸。


    十天前至少還有三十餘人,現如今,除去重傷死去被從峽穀中扔出去的,僅剩不足二十人。


    而他們之間的所謂同盟情誼和同門情誼,也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甚至兩次發生了吞食同伴屍體的事情……


    而外麵對這秘境中還有人艱難地活著全然不知,他們幸存的人,全都縮在最後一個沒有被粉碎的峽穀角落,仰頭看著點點露出的天幕,那上麵的陣法正在波動。


    可每波動一次,他們的心中就彌漫上一寸絕望,救援他們的人始終沒有來,或許來了卻沒有找到他們,而現在他們似乎已經被放棄了,外麵的人正在加固這秘境的陣法。


    “我們徹底被放棄了……”說話的是寒水門僅存的一個人,也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女子。


    但是薑嘯聽她說一句話,就哆嗦得不行,害怕到想吐。她是吃同門屍體活下來的。


    薑嘯其實已經意識不清了,他根本沒有修煉辟穀之術,到如今還沒有餓死,他自己都不知為什麽。


    魏欣師兄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這些天隻醒過來了一刻,對著薑嘯極小聲地說,實在不行就將他扔出去。


    薑嘯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就驚恐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再說下去。


    可他們真的已經到了極限,那個雲滄派的謝宿,也和寒水門的大師姐一樣,吃了同門。


    他們其中沒有吃的,很少很少,薑嘯第一次在這樣慘烈殘酷的境遇之下,放棄了求生欲,他不肯吃一口,寧死不願。


    謝宿似乎早已經忘記了要弄死薑嘯的事情,他神智恍惚瘋瘋癲癲的,那雙泛著不詳黑霧的眼睛,每天都在盯著昏死的弟子們,薑嘯兩次對上他的視線,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他幾乎已經魔化,狀態反倒是最好的,被他看了一眼,薑嘯仿佛被咬下一塊肉一樣。


    每天死去弟子的屍體都是他處理的,他也會分食給其他弟子那些肉,薑嘯卻覺得,謝宿已經完全將他們當成了儲備糧,而非同盟或者道友。


    無盡的絕望彌漫在這小小的角落,該來的還是會來,晚上了,外麵的妖魔獸又開始嚎叫,不停地、震耳欲聾地嚎叫起來。


    今天晚上,他們嚎叫得格外厲害,猶如最後的嘶鳴,震得所有弟子一陣陣嘔血,再這樣不停地叫下去,再不讓它們嚐到一點點的血肉,他們今夜都會死在這裏,他們連這些妖魔獸的嚎叫都已經承受不住了。


    但是今天白天沒有死去的弟子,他們雖然像是死了一樣地躺著,卻都是在苟延殘喘地活著。


    “他活不了了,已經好幾天沒有醒了。”謝宿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薑嘯艱澀地睜開眼睛,本以為他說的是自己,他想要自己死。謝宿用那種看死人一樣的眼光看薑嘯,也不是第一次了。


    薑嘯已經連躲避的力氣都沒了,他真切地意識到,他會死在這裏。


    他再也見不到師祖了。


    可當薑嘯意識到謝宿說的是魏欣師兄的時候,他咬牙從地上爬起,在幽暗的石洞,咬牙對上謝宿可怕的視線,“他還活著。”


    薑嘯一字一句,“我師兄還活著,你……”


    “他活不成了,”謝宿語氣突然加快,他的聲音粗噶得已經不像是個活人,“他就要死了,他必須死了!外麵的畜生們再不嚐到血肉,我們所有人都要死!”


    謝宿說著,就彎腰來拉渾然沒有意識的魏欣,薑嘯咬破自己的舌頭,艱難地續起力氣和他撕扯,沒了靈力,經脈撕裂的他們連凡人都不如。


    可謝宿明顯不對,他力氣大得驚人,薑嘯被他甩在遠處。


    見他還要去拉魏欣,薑嘯嘶啞喊道,“你入魔了!你入魔了……你已經不是人了,我師兄他還活著……”


    謝宿被定格一般僵住,半晌咯咯笑了起來,他眉宇間濃重的黑霧已經要遮蓋住眉眼,笑聲更是如同齒縫擠出來的一樣,令人聽了渾身戰栗。


    “我入魔了……咯咯咯咯,我入魔了……”謝宿突然指著薑嘯,“那你呢!”


    他衝到薑嘯的麵前,粗暴地撕扯下他一直裹著頭的布巾,薑嘯伸手去捂,卻根本敵不過謝宿的力氣。


    很快布巾被撕下來,薑嘯泛著不詳紅光的雙眸和他完好無損,隻是有些蒼白,但卻與之前判若兩人的麵容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薑嘯瞬間心如死灰,想要抬手去擋臉,卻隻是抬了下,最終垂落,他藏不住了。


    謝宿地獄惡鬼一樣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般爬進他的耳朵,“你早就異化了,不然為什麽這麽多天不吃人肉,你還能活著,你根本沒有修辟穀術!再說現在辟穀術早已經沒用了!”


    “你異化成妖,還指責我成魔?!”謝宿指著沉默的、連驚訝都吝嗇的所有人說,“他們都是靠著我活下來的,你不如問問他們的意見。”


    薑嘯死死盯著謝宿,幹涸多日的眉眼再度流出血淚,在這陰暗的環境中,看著尤其的}人。


    謝宿微微後退半步,卻見薑嘯撐著牆壁起身,視線環視過麻木的眾人,低低道,“是啊,我異化了。”


    薑嘯說,“我可以出去,但是……”


    他抬起頭,紅眸寸寸掃過所有人,“但是你們若是敢傷我師兄,我保證,我就算被啃食得隻剩頭顱,也要蹦回來找你們索命。”


    他說的並不疾言厲色,卻字字句句攝人心魂。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薑嘯脫下自己髒汙不堪的外袍,披在依舊昏死,氣息微弱得隨時可斷的魏欣身上。


    然後挺直脊背,一步步朝著外麵走。


    有生十八載,何其短暫,他入門派得師兄們相護,一直無能懦弱,到死能夠護他們一時片刻,倒也不算忘恩負義了。


    隻是……見不到他心愛的人,實在死不甘心。


    薑嘯慢慢走出了峽穀裂縫能夠護住的範圍,抬頭看著頭頂破碎的天穹,微微歎息一聲。


    他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卻尚未落下,便看到了漫天銀光自天幕落下,如一場盛大而絕美的銀色暴雨,裹挾著雷霆萬鈞的利刃風刀,從天際極速落下――


    萬物瑟瑟,群獸嘶鳴奔逃,尖嘯聲通天徹地,大地震動不止。


    薑嘯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背生羽翅的高階妖獸,嘶叫著衝上天幕,欲逃脫這鋪天蓋地的銀雨――卻在雨幕之中轉瞬之間被切割粉碎,裹著鮮血和碎羽的腥熱混著這銀雨從天幕上紛紛散落。


    ――千刀萬剮,屍骨無存。


    第33章 不騙你。(宛如天神臨世。...)


    整個天地間被這無處不在的銀雨所覆蓋, 到處都是四散奔逃的妖魔獸,瀕死的瘋狂令整個秘境都震蕩不已。


    上空的陣法不斷地波動碎裂,山搖地動間, 哀嚎聲淒厲地劃破長空,也劃破了薑嘯的耳膜。


    銀雨傾落之處, 一切事物分崩離析, 所有的一切被罡風碾為塵灰,消散於眼前。


    強大到無法抵抗的力量,從天幕之上隨著銀雨傾落, 薑嘯呼吸不能, 很快便開始七竅流血, 脊背上猶如壓上了山海般的沉重。他看到身後的峽穀在這銀雨中逐漸瓦解, 想要回頭去找魏欣師兄,奈何他卻一步也動不得, 徑直朝著地上跪去。


    他並不知這才是真正大能的威壓,根本無需出什麽招數, 便能將一切碾碎。


    薑嘯心如死灰, 他更不知這漫天的銀雨是什麽, 還以為他自己的死期已經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雙極門老祖當年一招絕技千刀萬剮, 斬殺了上古降世妖族, 毀去當時為禍人間的妖皇夫婦座下大小妖魔足足幾萬, 一戰成名,成為了整個修真界人人高山仰止的老祖宗, 雙極門的開山祖師。


    可當今天下所存的所有人, 不曾真的見過所謂千刀萬剮是什麽模樣。


    有傳言是漫天刀兵亂砍亂殺, 也有人猜測是數以萬計的劍氣脫物化形而去。


    卻無人知道,真的千刀萬剮, 看上去甚至沒有任何的可怖模樣,那是比人間煙花還要美麗的漫天銀雨,可銀雨之下,便是連大地的焦土都為之瑟瑟發抖的強橫碾殺。


    更無人知道,當年斬殺妖皇夫婦的岑藍,不僅是為人間除去禍患,更是為報背棄滅族之仇。


    而如今距離岑藍上一次使用千刀萬剮,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千四百多年,現如今的她也不是當年戾氣滿滿卻靈力不穩的她。


    當年千刀萬剮之下,還有高階的妖魔獸能夠苟延殘喘等著補刀,現如今卻是但凡沾染上半滴銀雨,必定神魂俱崩,絕無生機。


    這般凶惡的殺招,岑藍也隻有在救人心切的時候,嫌一個個殺起來實在麻煩,才會使用。


    她身形已經化為了這秘境中的風,甚至是一草一木,她能夠感知到薑嘯還活著,雖然極其虛弱,卻並沒有生命危險。


    並且依仗妖丹,她很快感知出了薑嘯所在的方位,在銀雨落到薑嘯身上的前一刻,趕到了他的身邊。


    幽亮的、如傘的屏障在薑嘯的頭頂撐開,瞬間,來自四麵八方的輾軋和殺機,從他的身上消散。


    他本來咬牙跪在地上,卻因為這驟然的失重趴到了地上,嘔出了一口血來。


    “你的外袍呢?!”岑藍聲音如同肅清神魂的清音,直直地攥緊薑嘯嗡鳴不止的腦子。


    薑嘯神魂在這清音之下猛烈的一蕩,再一口血吐出,人卻已經清醒過來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岑藍來了,他咬著牙抬頭睜眼看去,卻滿眼的血淚,什麽也看不清楚。


    但是他到此刻還沒有忘記魏欣師兄,於是張了張嘴,發出了連氣聲都不算,隻能算是嘴唇顫動的微弱氣流。


    岑藍卻瞬間聽懂,朝著那粉碎殆盡的峽穀望去,抬手朝著那邊一甩,一道靈光屏障便在那些苟延殘喘僅存一息的幸存弟子頭頂撐開。


    岑藍看到了她給薑嘯煉製的法袍披在魏欣的身上,麵色冷肅地垂眸看向雖然看不清,卻還在努力看向她的薑嘯。


    千仞在整片天地之中如一道極光般穿梭著,不需岑藍的指揮,便將這秘境之中除了這些弟子外所有的活物甚至是死物,盡數攪碎。


    真正意義上的將整個秘境都夷為平地。


    岑藍站在漫天的銀雨之中,垂眸看著躺在地上的薑嘯。不同於對其他一切的攻擊,銀雨落在岑藍的肩膀上卻如同可愛的靈光,環繞著她親昵地轉圈。


    薑嘯終於把雙眼中的血淚眨掉,看清了身側站著的人。


    岑藍素手抓住飛回的鳴叫的千仞劍,麵容如霜雪覆蓋,長袍與長發在銀光中隱隱浮動,宛如天神臨世。


    這一刻的她,是薑嘯陌生到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微微張口,想要叫一聲她的名字,可是猛然間想到了自己已經異化,師祖怕是已經不認識他了,頓時心中一顫,抬手試圖擋住自己的臉。


    可他連個手指都動不得一根,如一灘爛泥一樣躺在他的天神腳下,生死不能。


    岑藍抬頭望去,銀雨徹底沒入了地下,整個天地一片寂靜。


    秘境同結界一同在這強悍的衝撞之下寸寸崩裂,這裏很快便要塌陷了。


    入口處察覺到異常的高階弟子進來查看,發現了整個秘境都已經變為廢墟,朝著裏麵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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