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忍著微微咬唇,不知自己麵上幻術已解刺激了岑藍,還以為她即將登上巔峰,於是突然起身抱住她給她最喜歡的方式。


    卻不曾想岑藍實在是被刺激到,尤其是薑嘯頂著這張臉突然起身,於是容天法袍的腰封被岑藍召來,她親手絞上了他的脖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


    極樂之巔未等下落,薑嘯伏在床邊,咳得幾近嘔血,他脖頸青紫,隻差一點就被岑藍給直接絞死。


    幸好最後一刻,岑藍痛快過後恢複了理智,這才鬆了手,險些釀成滔天大錯。


    岑藍鬆鬆披著外衣坐在床邊看著薑嘯咳得麵色發青,難得生出了些許心虛和愧疚,抬起手撫在他後背上,慢慢地將靈力輸入他的身體。


    片刻之後他的五髒六腑被理順,岑藍問薑嘯,“沒事吧?”


    薑嘯閉著眼,側頭看著岑藍,血淚順著眼角緩緩滑下,眼尾鋒利無比的弧度讓他看上去像是恨極了岑藍。


    岑藍見他這樣心頭一跳,薑嘯張口聲音嘶啞,“沒事。”


    他緩緩搖了搖頭,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淚,側身抱住了岑藍。


    “沒事。”他啞聲對著岑藍的側耳說,“就是有點疼,我不怕疼……”


    薑嘯說,“師祖快}活麽。”


    岑藍擁著薑嘯,神情晦澀不明。她故意將他養成這樣,又封印自己的記憶,做了步步演算,確實一切都在按照她的想法進行,她甚至欲劫已破。


    但她確實不曾算到,薑嘯對她之情,已然不需用蠱蟲控製,她後來準備卻沒有用上的那些攝人心魂的東西,都不需要了。


    他竟是連幾次歡愉之時險些被自己殺死,都不曾畏懼。


    他始終不曾畏懼,更沒有怨恨。


    岑藍抬手捏住薑嘯後頸,令他抬起頭,手指滑到正麵,輕掐住他的脖子。


    岑藍神色十分認真地問他,“不怕麽?”還敢問她是否快}活。


    薑嘯看著岑藍微微搖頭,這又不是第一次,他太過信任岑藍不會真的殺他,也習慣了這樣的疼痛。


    岑藍指尖力氣加重,卻是在緩緩釋放靈力為他治愈。


    容天法袍造成的傷處,沒有那麽容易治療,岑藍一點點的為他驅散淤青,也仔仔細細地、一錯不錯地看著他的眉目。


    這張臉,確實和他的生身妖女生得極像。


    岑藍一家盡數死於妖女之手,自然無法不恨這張臉。


    可她這一次卻是第一次將薑嘯和那個妖女剝離開來看。


    那妖女乃是蘊生鳳冥妖族的血池傀儡,她生的那張臉,其實並不是她的模樣,而是鳳鳴妖族的模樣。


    說薑嘯像她,不如說她像薑嘯。


    那妖女雖然是薑嘯的生身母親,可她的血也來自鳳冥妖族,她隻是個傀儡,是容器。


    她勾引了當時生在人間,不曾被人發覺的擁有天生靈骨的自己的未婚夫,殺了那麽多人,在人間為禍幾百年,坐上了妖皇妖後的寶座,才利用這無盡的罪孽孕育出一個擁有不足一半鳳冥族血統的薑嘯。


    而這個承載了幾百年罪孽出生的鳳冥妖族,卻被她養成了這樣一個純澈至極的人,連在秘境之中被激起了隱匿的血脈,開始覺醒,都未曾傷及任何人。


    他怎麽會和那滿心惡念私欲的妖女一樣呢。


    岑藍治愈好了薑嘯的脖子,伸手碰了碰這張在未曾手刃妖女之前,幾百年間如同不斷重複的噩夢一樣,出現在她夢中的臉。


    岑藍閉了閉眼睛,勾著薑嘯的脖子再度將他擁在懷中,半晌低聲說道, “我可以暫時用靈珠給你煉製能夠運轉靈力的內丹,臨時充作元丹,至少你不必在遭遇危險的時候毫無還手之力。”


    她應該讓他一直這樣下去,才能一步步按照她的計劃去走。


    可岑藍終究是怕自己失控當真殺了她,道理易懂,清醒的時候她能分辨薑嘯不是妖女。


    但若像方才那樣,沒有理智,她真的殺了他呢?


    他現在隻有不到一半的鳳冥妖族血脈,並非是不死之身。


    岑藍起身去給薑嘯煉製靈珠,卻半點不肯承認,對於這樣的薑嘯,她也會心軟。


    而她要做的事情,注定容不得半點心軟。


    她在密室當中煉製靈珠,薑嘯脖子恢複,好了傷疤忘了疼,收拾了兩個人的床鋪,把岑藍的容天法袍給疊了疊。


    岑藍隻穿了內衫,外袍就在床上,容天法袍是靈物,外人自然碰不得,但薑嘯現在哪哪都是岑藍的味道,容天法袍對他也不會抗拒抵觸。


    薑嘯瞎折騰疊衣服,結果不知怎麽的抖了一堆的法器在床上,他愣了愣,研究了半天才都塞回去。


    最後要塞回去的是一塊看上去無甚稀奇的石頭,薑嘯拿著擺弄了一會,突然靈光一閃,半空中浮起了兩個人影。


    是一個很陌生,打扮得十分華麗、生得也十分俊美的男人,背景是在登極峰上,岑藍就站在崖邊,和這男人說話。


    原來是留影石,薑嘯不打算偷看岑藍的留影石,但他想起了魏欣說的那兩個追求岑藍的男人,不由得開始打量這留影石上人,琢磨著他到底是地煞皇,還是寒水門的掌門。


    “仙子,當年誅殺妖皇和妖後地點,我已經派人尋過,仙子放心,定然將那妖後的遺孤尋到。”


    留影石裏的岑藍“嗯”了一聲,看上去很冷淡,不像是和他有什麽情的模樣。


    薑嘯暗自滿意,然後又聽那男人說,“仙子,其實要取鳳冥妖族的遺骨作劍,何不直接取您身邊那位的骨頭?”


    薑嘯正暗自臭美的神色一頓,他聽到了岑藍似乎從密室出來了。


    他連忙想要把這留影玉給扔回去,可是尋不到容天法袍的關竅,便慌張地收進了自己的衣袍裏。


    第37章 不要臉了(學壞了,誰教你的?...)


    岑藍一出來, 便看到薑嘯慌慌張張的表情,床上放著她的容天法袍,被折成了很整齊的樣子。


    岑藍笑了, 想來大概是薑嘯真的沒有危險的氣息原因,千仞劍和容天都不曾抵觸他。


    “在幹什麽壞事”岑藍笑著問, 手中拿著她從密室當中取來的, 屬於薑嘯的一半妖丹,準備重新給他放回去。


    她本想煉製一個代替元丹的靈珠,不過左思右想, 最終還是決定先將薑嘯一直帶著的這一小半妖丹還他。


    反正薑嘯關於她的記憶雖然有, 卻因為兩千多年的冰封殘缺不全, 僅存的那一半記憶也是她從前的模樣, 不曾露過真容,不怕他想起什麽。


    如今天下這形勢, 鳳冥妖族出世已經無可避免,薑嘯不過是他那野心勃勃的傀儡娘為殘害眾生而創造的混血妖族, 真正的鳳冥妖族, 隻要不曾將孽魂誅殺, 哪怕是封印, 也保不得幾千年的安寧。


    各族受到紅雲影響, 必然動蕩不安, 這種情況下薑嘯這種性子如果不能自保,也確實麻煩。


    岑藍走到薑嘯的麵前, 將手中泛著淡淡銀光的珠子遞到他嘴邊,


    “吃了, 你就能暫且恢複從前的修為。”


    她還是沒告訴他這是他從前的“元丹”。


    薑嘯不疑有他,直接張嘴就著岑藍的手把珠子吃了。


    岑藍頓了頓, 說,“這乃是以我心頭血煉製,因此你不能離我太遠。”


    她不知道騙了薑嘯多少次,可這一次她換了個理由。


    岑藍說,“離我遠了,我會心疼。”


    其實她的密室之中,事先準備好的各種各樣的能夠對妖族起作用的蠱蟲,數不勝數,但如今都用不上了。


    這個理由聽起來真的荒謬至極,但凡是有些心眼和常識的,聽了都會知道是假的。


    可是薑嘯將妖丹咽進去之後,十分認真地拉住了岑藍的手說,“我知道了,會隨時跟在你身邊的。”


    岑藍毫不意外他的反應,她到現在也不知到底是薑嘯格外癡傻,還是情愛本就令人癡傻。


    總之薑嘯這樣,倒是省了她許多事情。


    “我過幾日要去參加仙門集會,共同商議應對鳳冥妖族出事之法,”岑藍抓住薑嘯的手搓了搓,“你同我一同去。”


    薑嘯在岑藍說第一句的時候就在點頭,待她說到第二句要帶著他去的時候,薑嘯愣了片刻,而後一股狂喜湧上心頭。


    一同去……師祖來去從來孤身一人,都不會跟自己的弟子一起出入,若是帶著他,那不就是等於昭告天下他們的關係了!


    他激動地抱住了岑藍,忍不住問,“真的帶我去嗎,我會不會給師祖丟臉。”


    岑藍聞言笑出聲,“為什麽會給我丟臉,你是我道侶,誰敢說什麽。”


    岑藍說,“我不是說了,你不能離我太遠麽,再說我教你個辦法,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做,他們不僅不敢看清你,還會被你驚到。”


    “什麽辦法?”薑嘯不覺得自己有哪裏能夠驚到大能修者。


    岑藍推開他一些,看著他這張妖異的臉說,“這幾日我再為你煉製一身衣服,到時候你穿著,無人能夠近身,也探不出你修為如何,到時你隻管拿著架子,不苟言笑,你這張臉,便足以令他們驚疑不定,不敢冒犯。”


    “臉?”薑嘯伸手摸了下自己,頓時“哇”的一聲捂住,“我怎麽又變成這樣子了!我臉上幻術沒了,師祖你幫我再弄上吧,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啊……”


    “我知道了師祖,方才你我親熱,你突然以腰封絞我的脖子,是不是因為我臉上幻術沒了……”薑嘯表情哀傷,“你說不嫌棄我,可你討厭我這樣子是不是啊……”


    岑藍頓時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撒謊這東西,隻要撒了一個,就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填補。


    最終她哄薑嘯哄到天都亮了,薑嘯才睡覺,岑藍坐在床邊上,盤膝打坐,看著一本正經的像是在修煉,實則她是在壓製境界。


    欲劫已破,她若不壓製,便能夠即刻登入極境應劫飛升。


    而她七情道走到最後,飛升那刻便成就絕道,舍七情棄六欲,窺探她一直追求的未知天界,真正的與天地同壽。


    但她必須壓製,因為還沒到時候,她計劃了這麽多年,等的就是那一天,不到那一天,她誓不飛升。


    不過現在除了壓製境界,她還在想另一個問題,比較嚴肅的問題。


    那就是她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與薑嘯之間的相處模式,變成了如今這樣。


    不過短短兩個多月,縱使岑藍早已算到各種結果和可能,卻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她也會對一個人這般放下防備,在經曆過被殺妻證道這樣的事情之後,對於所謂的情愛視為洪水猛獸之後,現如今也會不為破劫與男人纏綿歡愉,而這個人……說起來還是她憎恨入骨那男人的兒子。


    世事輪回,岑藍閉著眼仔細去想,卻隻能清晰地記住仇恨,已經記不清那人到底生著何種模樣了。


    岑藍隻記得他殺她之時,用癲狂的聲音告訴她,他乃天生靈骨,隻要按照那個妖女說的做,就能夠長生不死,做上尊貴無雙的妖王,他對岑藍說,“你不過是一介凡人,不知何為天生靈骨,你為我死,我會記著,死在血池的人沒有轉世投胎的機會,你不會痛苦,安心去吧。”


    那是岑藍聽到過最醜惡的辯白,岑藍在那血池與血蓮簽訂契約入道之後,有許多年,噩夢中都在回蕩著這可怖的聲音。


    直到她親手將他和那個妖女千刀萬剮之後,這噩夢才漸漸停止。


    而現在這麽多年過去,岑藍已經記不得那男人的長相,回想起他的聲音也已經如同隔著雲霧山巒,遠得不夠真切。


    她曾以為時間情愛不過虛幻如泡影,她曾經何嚐不是與那個男人青梅竹馬的一同長大?到頭來,也不過是他戕害的萬千冤魂中的一個而已。


    但她如今站在修真界之巔,看到的一切都已經與從前不同,她不再是血池裏麵掙紮求生的怨魂,她不僅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還能掌控他人的命運。


    薑嘯流著那個男人的血脈,可他卻沒有一丁點像他的地方,他被岑藍按照自己能夠接受的樣子養大,完完全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長。


    岑藍覺得如果情愛最開始就是這般,那才算是能夠令人回味無窮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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