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腿。”


    周知意頭也不回,走得飛快,連後腦勺都寫著氣不順。


    “這孩子就這樣,越到冬天起床氣越大。”徐碧君說。


    陳宴淡淡應了聲,無聲捏著指骨,唇角抿得筆直。


    視線低垂著看著手機,周知意給他發了條微信:【陳宴,可以把mp3還給我嗎?】


    她看上去風風火火,沒心沒肺,其實什麽都知道。


    ……


    晚上放學回到家,周知意看到桌麵上多出一個mp3,和她兜裏這個一模一樣。


    她輕輕摩挲著,拿到台燈下,看到mp3側麵一條淡淡的劃痕。


    是周向宸以前送她的那隻,陳宴還回來了。


    周知意抬手按了按開機鍵,屏幕一片漆黑,沒有反應。


    她坐下來,長按,還是沒有反應。


    她笑了笑,輕聲嘀咕:“收到請回答。”


    可是眼前這個冰冷的小機器卻始終沒有回應。


    就像周向宸,再也不可能收到,再也不會回應。


    周知意有一個漂亮的琉璃罐,裏麵放著她從小到大的寶物。


    小時候玩過的玻璃珠,集過的遊戲卡,媽媽給買的蝴蝶結項鏈,爸爸給買過的凱蒂貓電子手表……


    她把mp3擦拭幹淨,放進了琉璃罐子裏,再次把罐子埋進衣櫃深處,那個看不見的角落裏。


    —


    周六依舊要補課。


    周知意像往常一樣吃完早餐,笑吟吟地對徐碧君擺擺手,“奶奶我上學去啦!”


    “欸,去吧。好好聽課。”徐碧君欲言又止地叮囑她。


    周知意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手機被她丟在枕頭下,無聲地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齊青一遍遍地給她撥打著電話。


    短信列表裏,齊青昨晚的那條信息上還顯示著未讀,她說:“我幫你和奶奶訂了周六晚上的機票,媽媽明晚去接你們。”


    中午放學,徐碧君幫周知意把手機帶到了花店。


    “你媽媽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要不要給她回一個?”


    周知意“哦”了聲,接過手機,打開後門走進後巷裏。


    她蹲在石墩子邊玩了會小遊戲,凍得手腳冰冷,才收起手機慢悠悠地回到店裏。


    照常吃飯,看書。


    等再抬起頭時,發現蔚思和丁以南不知什麽時候偷偷撤了,陳宴正斂眉坐在她對麵。


    見她抬頭,陳宴敲了敲桌子,“回神了?”


    “誰走神了?我是看書看到忘我了。”周知意把麵前隻翻了一頁的曆史課本合上。


    陳宴凝眸望著她,好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道:“奶奶在下麵等你。”


    周知意收了書本下樓,徐碧君正坐在沙發上,一看到她便起身,“依依,奶奶跟你們老師請過假了,下午別去上課了,我們回家收拾收拾,得提前去機場。”


    “去機場做什麽?”周知意明知故問。


    “你媽媽沒跟你說嗎?”徐碧君說:“她買了晚上的票,我們……去看你哥。”


    周知意別開視線,抿了抿唇。


    “我不去,我還要上課。”


    她幾不可聞地呢喃道:“反正去了,也看不見。”


    她捏著曆史書,站在店門口,冬日的空氣凜冽,她的背影纖薄執拗,在木地板上投下淺淺的影子。


    “你這孩子……”徐碧君張了張嘴巴,深深歎了口氣。


    “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


    ******


    周知意照常去上了課。


    她知道,陳宴也會回海市,有陳宴陪著徐碧君,她很放心。


    一整個下午,她都坐在位置上沒有動,晚飯也忘了吃,埋頭做各科老師發下來的試卷。


    晚自習放學,丁以南和蔚思出現在她的班級門口。


    “一姐,去吃宵夜!”丁以南眉開眼笑。


    “胖丁今天大出血,要請客。”蔚思過來挽住她的胳膊,“你今天晚上住我家吧?”


    “沒事。”周知意甩甩頭發,“我一個人住沒關係的,我不怕。”


    吃完宵夜,周知意拒絕了蔚思的挽留,獨自回家。


    拐過彎,遠遠地就看到家門前的那盞燈亮著,豆黃的燈光照亮了漆黑的天幕。


    她回到家,將燈關上,將門鎖好,去浴室洗澡,等吹完頭發再出來時,發現後院裏有幽幽亮光。


    小偷?


    還是陳宴?


    周知意猶豫片刻,在院子裏找了個木棍,背在身後,悄無聲息地朝後院走。


    隱隱約約聽到有吱呀吱呀的聲響,難不成真的有小偷?在撬門?翻牆進來的?


    周知意腦子裏一瞬間湧入無數個念頭,她按了按口袋裏的手機,深吸口氣,走進院子。


    吱呀吱呀的聲音更清晰了,院子開著燈,伴隨著聲響,地上有個大大的影子忽前忽後地飄動著——丁以南這個靈活的胖子正一臉滿足地在廊簷下麵蕩秋千。


    “……”


    周知意拳頭硬了,手裏的棍子更硬了。


    她忍住一棍子把他頭敲下來的衝動,咬著牙問:“你在這幹什麽?”


    顯而易見,他正在進行某項“少女運動”。


    她吸了口氣,又問:“你怎麽進來的?”


    丁以南蕩得正起勁,腳尖嬌俏地晃著,抽空回了她一句:“宴哥給我的鑰匙。”


    原來她不是唯一一個被陳宴給鑰匙的人。


    周知意:“出去。”


    丁以南:“我不,宴哥讓我來的。”


    周知意:“這裏是我家,姓周,不姓陳。”


    丁以南終於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怎麽不姓陳了?”


    他有理有據道:“這個院子以後是不是要留給你孩子,你孩子是不是姓陳?那這個院子是不是姓陳?”


    “……”這什麽討人歡心的歪理。


    周知意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陳宴讓你來陪我?”她伸手把他從她的秋千上拽下來。


    丁以南點點頭,故弄玄虛道:“一姐,我發現——”


    “發現什麽,有屁快放。”周知意懶得和他周旋。


    丁以南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宴哥他真的很疼你。”


    “……”


    周知意繃緊了唇角,麵色嚴肅,笑意卻從眼睛裏溜出來:“用你說。”


    手機突然一震,蔚思發來了消息:【依依,我在你家門外,給我開下門,我今晚陪你睡。】


    她眼角彎了彎,心裏有點滿,又有點酸。


    她轉身往外走,走到院門前,又回頭衝丁以南抬了抬下巴:“秋千還喜歡嗎?”


    丁以南:“我可太喜歡了。”


    “隻許看不許摸。”她傲嬌地眨眨眼:“陳宴特意給我做的。”


    ******


    周末,12月8日,是周向宸的忌日。


    周知意如常起床,和蔚思、丁以南一起去外麵的早餐鋪子喝豆腐腦。


    吃完早餐,丁以南和蔚思一左一右架著她去了遊樂場。


    天氣預報說對了一半,這天是陰天,卻沒有下雨。


    遊樂場裏人依然很多,處處都要排隊,周知意排隊連坐了三次過山車,喊得嗓子都啞了。


    她知道他們是怕她難過,所以她全身心地投入,不給自己難過的時間。


    到傍晚,丁以南因為恐高吐了一回,又在鬼屋被嚇哭了一回,終於筋疲力盡。


    三人打了車回家,車到目的地,丁以南和蔚思先下車,周知意坐在副駕駛上,降下半邊車窗對他們說:“你們先回去,我去趟台球廳。”


    蔚思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麽,周知意朝她笑眯眯地擺了擺手,出租車疾馳而去。


    五分鍾後,出租車在南城廣場前停下。


    周知意付錢下車,徑直往前走。


    這個廣場的前身是南城人民公園,小時候她常常鬧著,讓周向宸帶她來玩的地方。


    那時人民公園裏有片很小的遊樂場,裏麵有小型的海盜船,她從小膽子就大,總是不依不饒地求周向宸帶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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