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很簡單的兩件事吧,結果博士一件都不肯照辦。


    “我來的時候帶了好幾件西服,而且我已經穿慣了,我不習慣把脖子勒的緊緊的,小蘇同誌,讓我換衣服你就別想了,這個不可能。”鄧博士說著,把自己的西裝掛到了衣架上。


    “這是來自一員小h兵的命令,你不聽也得聽,趕緊換上,要不然我現在就去揭發你。”不是蘇櫻桃不想跟博士認真解釋,而是現在所有的人都還意識不到,越來越火熱的革命意味著什麽,大家總天真的以為,革命馬上就會結束,但他們完全想不到這場革命到最後,將會人人自危,就連機械廠都要整個停工。


    這個小h兵的身份簡直就是一柄尚房寶劍,被鎮壓著的鄧博士雖然敢怒,但不敢不從,生了半天的悶氣,還是把幹部裝給換上了。


    穿西裝的博士是一種西式的,風度翩翩的帥氣。


    換上解放裝,依然還是斯斯文文,也憑添了幾分正氣淩然。


    這種人就是固執,分明這麽帥氣的衣服,非得要她唬著才願意換。


    “小鄧村的幾個嫂子呢,明天我要請她們來做客,你沒啥反對意見吧?”蘇櫻桃於是又跟博士提了第二件事情。


    鄧昆侖轉身,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過了半天居然來了這麽一句:“她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在你這兒打探我的工資,並且會用各種手段問你借錢,借糧票,尤其是大嫂,還有個愛偷的毛病,你要不介意就請來吧。”


    回頭,博士係好了風記扣,一本正經盯著蘇櫻桃:“小h兵同誌,你能讓我在生活上向你低頭,是因為如你所言,我是個正直,並且不願意在勾心鬥角上花費太多時間和精力的人。而我兄弟的妻子們,會讓你這個隻有17歲零9個月的女同誌領教什麽叫做真正東方式的勾心鬥角。你知道嗎,毛小英同誌活著的時候,隻去過一次小鄧村,回來之後就曾跟我哭訴,說她還沒跟我結婚,幾個嫂子已經在打探她的工資,甚至大嫂還想蹭走她的梳子,二嫂還失手打碎了她的雪花膏,不讓小鄧村的親戚們來廠裏,我實則是在保護你,要不然,你將麵臨和毛小英一樣的困境,而毛小英的死,具她的遺言,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她不願意在婚後麵對我這樣的家庭。”


    嘿,這個鄧博士,在他想來她是什麽?


    毫無戰鬥能力的小白花?


    而不跟小鄧村的親戚們搞好關係,哪怕張平安不揭發,將來總還有人得要借此發揮,來找理由批d他的。


    “這麽說吧,我不但不可能讓您的嫂子們從咱們這兒拿走一丁點兒東西,我還能讓她們走的時候從小白樓誇到大門口,誇我一路,誇的滿廠人都知道我是鄧博士的賢內助。要真那樣,你就認真相信我,信我這個小h兵不論做什麽都不會害你,好不好?”吐了吐舌頭,蘇櫻桃側臉望著鄧博士,笑眯眯的說。


    博士深吸了口氣,解上樓了。


    他當然不相信蘇櫻桃能對付得了三個嫂子,畢竟古語有雲,三個臭皮匠抵得了一個諸葛亮,更何況這個隻有17歲的小女同誌還不算個諸葛亮,而小鄧村那三個,卻是貨真價實的臭皮匠呢。


    當然,更加讓博士心神不寧的是,萬一她開了嫂子們來小白樓的先河,他母親肯定要來,而他又得被迫跟那個小h兵同住一張床了。


    第26章 老窩頭


    小鄧村, 天才剛亮。


    四嫂本來是準備一個人悄悄到小白樓的去打秋風。


    現在正好是秋季,要上繳糧稅的時候,村裏的口糧一直在喊, 不至於像五八五九餓死人, 但大家都吃不飽, 她都想好了去了之後要幫她唯一的閨女小寶秋弄一個白饃回來了, 娃長這麽大,沒吃過白饃,總在念叨,說想嚐嚐白饃的味道呢。


    但是沒分家的大家庭,誰跟誰之間能有秘密?


    就在四嫂自以為自己甩脫了大嫂和二嫂以及婆婆三個, 要去打秋風的時候,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喊:“四妹,你要去幹啥?”


    四嫂回頭一看, 大嫂和二嫂倆一起竊笑著,偷偷摸摸跟在她身後。


    “你倆幹啥呀,我就出門蹲個茅房,你們也跟著?”四嫂為了確定這一點,努力放了個屁。


    二嫂立刻說:“收起你那連油都沒有清水酸菜屁吧, 你都給自己臉上抹豬油了, 打量著我們不知道, 你是要去機械廠打秋風。”


    大嫂呸的一聲:“呸, 當初兄弟四個,憑啥就老三拿著家裏僅有的五塊大洋能去留洋, 剩下的當農民,老大就是當初餓下的病,現在身體才那麽差, 天天生病,這可不公平,老三當博士,有白饃吃咱們就該去打秋風,你一個人去算啥,我們也要去,我家大牛就想嚐一口白饃,我們為啥不去?”


    “那就一起走,到時候咱們一起挨娘的罵。老三反正留過洋,別的都是土兄弟,咱們打秋風那是理所當然。”四嫂一看瞞不住了,悄聲說。


    反正就算要死,她也得拉個墊背兒的。


    ……


    今天鄧昆侖有半天的休息,但他萬萬沒想到就這半天,能碰上兩個嫂子和四弟妹這三個奇女子,他這人的精力是很好的,晚上基本上都是睡四個小時,早晨五起點來,趁著腦子最好用的時候畫設計圖,然後寫理論稿,寫好了,按八點給學生們。


    而這半天,則是學生們用來消化他稿子,他休息,讀書看報的時間。


    “三嫂,我們來啦。”隻聽樓下一陣尖厲的笑聲,鄧昆侖眼皮子跳了幾下,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這是老四媳婦的聲音。


    這才早晨六點不到,居然老四媳婦就來啦?


    這時候鄧昆侖的心裏其實已經很窩火了,再一聽兩陣笑聲,眉頭都皺起來,兩個星期就這半天的休息,要給這幾個女人打擾一下,他就甭想清靜一分鍾。


    偏偏這時候,蘇櫻桃還來敲門了:“博士,教我開開你的拖拉機吧,我想帶著幾個嫂子一起出去玩一玩。”


    還要帶她們幾個去玩兒?


    要玩上一次,她們豈不天天要來?


    鄧昆侖不但不想教蘇櫻桃開拖拉機,更不願意她帶著幾個嫂子一起出去玩兒,但是,這個女同誌笑嘻嘻的,一直伸著手,而鄧昆侖呢,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她,隻好拿著鑰匙下樓,教蘇櫻桃該怎麽開拖拉機。


    兩個嫂子和一個弟妹,在鄧昆侖的眼裏就像鵪鶉一樣,也不好意思進小白樓,在外頭瑟瑟縮縮的站著。


    是,毛小英隻去過小鄧村一次,但是在遺書裏說,博士不給她的親戚安排工作是一,讓她在城裏沒麵子,而小鄧村的幾個嫂子,則讓她看到了自己婚後,將無止境的被她們吸血的將來,所以她覺得人生無望才跳河的。


    從那以後,鄧昆侖對這幾個嫂子就沒什麽好臉色。


    可是,同床的時候冷若冰霜,在家裏也並不怎麽給自己好臉色的蘇櫻桃,此刻一手摟著他的胳膊,正在用一種,東方女性獨有的,撒嬌的方式,讓他教自己開車。


    前後左右雖然沒有鄰居,但是那三個奇女子看著呢,你叫鄧昆侖怎麽辦?


    “這是檔位,這是離合,這是……”


    這不,他耐心,認真的給蘇櫻桃講了一下,什麽是離合,什麽又是掛檔,蘇櫻桃一邊聽,一邊摸著這台拖拉機,怎麽覺得這跟真實的拖拉機並不一樣,反而,跟她夢裏開過的吉普車有點像?


    也是原來注意留心,這不,聽鄧昆侖講了幾句,再把幾個嫂子招呼進車裏頭,蘇櫻檔一開,這車還真的跑起來了。


    車跑了一段之後,蘇櫻桃突然意識到:她在夢裏夢過的很多經驗和技能,似乎在現實中都是可以用得到的。


    就比如說在夢裏,她在監獄的紮鋼車間、木材車間、食品車間,各個地方都曾經工作過,還曾經開過鏟車和挖掘機,還曾上過塔吊,而這些技能,隻要給她生產線,給她相應的地方,她都可以用得到。


    開著拖拉機出了機械廠,外麵先是一片寬曠的原野,再往西邊是一片草原,接壤內蒙,而往北,則是一片荒涼的沙漠,公路都不修往那邊的。


    再拉上三個妯娌,蘇櫻桃覺得自己今天必定能大幹一場。


    而鄧昆侖呢,直到蘇櫻桃搖搖晃晃,把拖拉機開出了小白樓,才突然醒悟過來,他隻是講了一下車的原理,她就把車給開走了。


    一搖一晃,剛看,開的真不怎麽樣,但是過了會兒,她居然能把車開成一條直線了?


    “我也是頭一回開,你們別緊張,現在路上人少,咱們肯定撞不到。”蘇櫻桃邊走,邊回頭跟幾個嫂子解釋。


    "三嫂,不要說話,看前麵。”四嫂的臉格外的油,緊貼著她的臉,都快哭了:“千萬看前麵。”


    大嫂一把就薅上了二嫂的頭發,一副要摔,也要跟二嫂一起摔的樣子。


    畢竟頭一回開,剛開始確實有點彎彎拐拐,但不一會兒,蘇櫻桃就能熟練的掌握這輛拖拉機了。


    不過剛出廠門沒多遠,前麵一個人,站在馬路正中央,蘇櫻定晴一看,那不鄧博士?


    他剛才是給她扔在小白樓前了呀,這會兒怎麽也跟出來了?


    “小蘇……蘇櫻桃!”剛才還在樓上的鄧博士,估計是從廠區的小道兒抄出來的,居然提前一步在廠門口,等著她呢。


    皺著眉頭,看了蘇櫻桃很久,他說:“走吧,我們一起走。”


    鄧昆侖也說不出哪兒怪,蘇櫻桃開車確實是個新手,但是,她又熟練的無比之快,這種情況,就跟他自己第一回 摸車的時候一模一樣。


    鄧昆侖雖然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但是聲音倒是很和氣:“我隻講了幾句,你就能開這車?”


    這不是動手能力超強的天才,就是原來肯定會開。


    “學的有點磕磕絆絆,但是開幾步就順了,大嫂,你們說是不是?”蘇櫻桃回頭,問身後的幾個嫂子們。


    幾個嫂子剛才還笑的咧開了嘴,二嫂還在大吼大叫,這會兒都啞巴了。


    倒是坐在車廂裏的湯姆和珍妮迷之自信:“嬸嬸開的可好啦,真的可好啦。”


    “就像我媽媽一樣好。”珍妮舉高了手說。


    “你學東西的本領真高。”鄧昆侖示意蘇櫻桃開車:“走吧,我今天有半天的休息時間,我跟你們一起去。”


    櫻桃回頭給幾個嫂子一個安慰的眼神,把刹車一鬆,拖拉機轟隆隆響著,直奔北邊的沙漠。


    雖然說沙漠在秦州,但是一般人是不入沙漠的,畢竟沙漠裏除了沙子就沒別的,要迷路了,死在裏麵化成幹屍都沒人知道。解放前,因為沙漠裏有條近道兒能直插內蒙,還有人走沙漠,這些年因為去內蒙另有公路,沙漠裏那條路就完全被風化了。


    鄧昆侖本以為隻有自己才知道沙漠裏的綠洲,而且,就算他也得借助指南針才能找到綠洲。


    但是蘇櫻桃不同,沙漠的沙丘是會一直變幻的,沒有一天會是重樣的,但是她開著拖拉機,走的是跟他走的一模一樣的路線,帶著幾個妯娌,居然直奔沙漠中的綠洲。


    “三嫂,你帶著咱們到底要去幹啥呀?”四嫂一看進了茫茫沙漠了,而且這沙漠無邊無際的,於是壯著膽子問。


    蘇櫻桃並不說話,風沙太大了,一張嘴就是一口的沙子呢,沒法說話。


    不說湯姆和珍妮,就是幾個妯娌也是頭一回來這沙漠裏,沙漠這種地方,除了沙子就是沙子,現在大家又都是肚子餓的咕咕叫的時候,誰有心情看沙子?


    越走越深就越荒涼,眼看四麵茫茫全是黃沙,幾個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是提心吊膽的呢。


    四嫂還抹了豬油,現在豬油上蒙了一層的黃沙,整張臉都叫沙子給罩住了,像個殼兒一樣。


    大家又還暈車,於是低頭看著腳,頭都給搖暈了。


    直到前麵的櫻桃喊了一聲到了,幾個妯娌才連忙抬起頭,就發現眼前,居然赫赫然的,出現一座山,而山下,是一片清澈的湖泊,湖邊倒著好些個枯樹,枯樹上掛滿了蘑菇,而最叫大家吃驚的是一棵杏子樹,樹上掛滿了黃澄澄的杏子。


    “那樹上是啥,杏子吧,能吃不?”牛二嫂鍾情於一切可以吃的東西,要不然也不可能說出,舔溝子添一輩子的至理名言來。


    “咱們下去看看?”大嫂說著,已經跳下車了。


    沙漠裏的杏子能吃嗎?


    這幾個妯娌也懷著疑問呢,但是大家夥兒摘了幾顆下來一嚐:媽誒,那杏子一口咬開,肉還能拉絲兒,甜的讓人恨不能把舌頭都給吞下去。


    “三嫂,這杏子咱們能摘不?”二嫂不停的往嘴裏塞著,抽空問蘇櫻桃。


    “能,摘吧,摘了放車廂裏。”蘇櫻桃爽快的說。


    甭看二嫂嘴巴快,四嫂機靈,但要論武力值,她們誰都不及悶悶哼哼的大嫂,隻見大嫂抱著樹嗖嗖嗖就爬了上去,在枝頭狠命一搖,小兒拳頭大的黃杏子像雨點一樣,刷啦啦的落了下來。


    珍妮正在仰頭夠一顆離自己近的杏子,結果辟哩啪啦,給砸了滿頭的杏子。


    二嫂隻顧著吃杏子,撿杏子,四嫂卻已經奔到了河邊撿蘑菇去了。


    蘇櫻桃從車上拿了把鐮刀,下到湖邊就開始割蘆葦了。


    大嫂和二嫂把一顆樹上的杏子都給卸完,全裝車廂裏了,這時候幾妯娌才發現拖拉機翻鬥的好處,它比個筐子能裝多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才發現,三嫂應該是刻意開著拖拉機,來裝東西的。


    好家夥,幾妯娌手底下幹的更快了。


    在這個定量分配,一根針都要拿票買的年代,這一車的杏子加蘑菇,簡直是發了大財了。


    “嬸嬸,看,兔子!”就在這時,湯姆喊了一聲。


    “媽誒,那是肉!”在這個年代,但凡有人跡的地方,狐狸和狼都給人吃絕了,更何況兔子?


    大嫂仿如長著飛毛腿就追去了,但是饒她跑的再快,也追不上兔子,過了回兒,垂頭喪氣的回來了。一直跟在她屁股後麵,也在追兔子的湯姆,一樣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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