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兔子?”鄧昆侖突然發問。


    要不是他這一聲問,幾個嫂子都忘了鄧昆侖跟著她們一起來這件事兒了。


    還用說嗎,這年月誰不想吃點肉,自打那頓紅燒肉之後,半個月了,湯姆到現在沒吃過肉了呢。


    鄧昆侖轉身,彎腰在拖拉機底下輕輕扣了一下某個地方,啪的一下,下麵掉出個東西來。


    他手中居然是一把弓駑,鋼弓,拉滿之後,朝著河邊的蘆葦射了出去,隻聽刷的一聲,幾隻兔子從中蘆葦中奔了出來,四散逃竄,而其中一隻中了箭,跑了不幾步,摔在地上了。


    “哇哦!”珍妮一聲喊。


    “還要嗎?”


    “要要要!”珍妮又是一聲驚歎。


    緊接著對鄧博士換個方向,又是一箭,刷的一聲,又是一隻兔子。


    又是一箭,不過這回沒有兔子跑出來,四嫂向來乍乍乎乎,心說,這回保準沒射著,不過老三這箭,真洋氣,真厲害。


    鄧昆侖招呼著湯姆,倆人一起往湖畔去了。


    不一會兒,這叔侄倆拎著四隻肥騰騰的大肉兔子,就從湖畔走回來了。


    “剛才三哥有一箭,射中了兩隻兔子吧?”四嫂後知後覺,突然一聲尖叫。


    蘇櫻桃也驚呆了。


    畢竟鄧博士在她心裏一直是個隻會伏案眉頭搞研究的博士,經常趕著他幹家務,也是怕他不勤於鍛煉,要熬壞了身體。


    但她完全沒想到,他能玩弓弩,還能獵兔子,而且獵的那麽好,百發二百中???


    “博士,您這打兔子的手藝打哪兒學的?”蘇櫻桃也是兩眼星星,博士比自己想象的似乎厲害多了。


    “約翰斯頓島,我當年跟著美軍一起修過防禦工事,約翰斯頓島是在南平洋,對嗎?”博士居然這麽問。


    “我一連秦州都沒出過的女同誌,哪知道個什麽約東東東,但太平洋我知道,我們高中的時候學過,不過地理不是我們的主科目,在考完之後我就把它還給老師了。”


    從沒出過國的蘇櫻桃,哪知道約翰斯頓島在哪兒?


    當然,這個話題就無法再繼續了。


    兔子、杏子、蘑菇,裝了半車廂,這時候再拿稻草一遮蓋,多完美啊,這可是一趟豐收的旅程,幾個來小白樓打秋風的妯娌簡直樂的,來的時候垂頭喪氣,走的時候興高采烈,要再有點風,她們能樂飄上天去。


    “三嫂這人挺好說話,我覺得她比毛小英好多了,你們就說說,這麽有好東西的地方,她都願意告訴咱們呢!”四嫂這時候才顧得上揩一把臉上的豬油,悄聲說。


    想要打秋風,應該完全沒壓力。


    “我就說我當初看的準吧,你們記得要跟著我一起舔溝子,她是高中生,麵情軟,好說話。”二嫂連白饃都忘了,吃杏子吃的太飽,想吐。


    大嫂也湊了過來:“老三這個媳婦確實麵情軟,可不像毛小英那樣,哭哭啼啼,咱們可算盼到好日子啦。”


    蘇櫻桃聽在耳朵裏,當然低頭著頭一言不發。


    回去的時候,蘇櫻桃就想客氣一下,把拖拉機讓給鄧昆侖:“博士,要不你來開?”她總感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不是那麽太對功。


    “不用了,你開吧,你開的更好。”鄧昆侖又咬了咬牙,說。


    這個妻子,隻學了一會兒就能開整個是吉普車懸掛的拖拉機,在博士看來很怪,大大的怪。


    但是,你看她一開始曲裏拐彎兒,隻會開不會倒的樣子,就證明,她真是頭一回摸車。


    而她居然能跟小鄧村的幾個嫂子和平共處,也讓博士覺得特別怪,畢竟這幾個嫂子在毛小英形容來,一無是處。


    等回到家,鄧昆侖還不知道她們得用什麽樣的辦法,在他家來一番洗劫呢。


    不過還沒到機械廠門口,大家就見門前站著一個威嚴的老太太,旁邊是鄧老四,老太太一雙毛頭鷹一樣的眼睛,掃著這輛拖拉機。


    “丟人獻眼的東西,還真給你們跑到小白樓啦?”毛紀蘭厲聲說。


    ……


    “整天就知道打秋風,你們知不知道我的三兒有多忙就來打擾他,他又不是沒給我孝敬的錢,你們跑這兒來幹啥?”看幾個兒媳婦不說話,毛紀蘭的聲音更大了。


    三個妯娌頓時悄悄的,屁都不敢放一個,還是蘇櫻桃努了努嘴,把老太太拉到拖拉機旁,撥開稻草,輕輕給毛紀蘭使了個眼色,這老太太才又重新咧開了嘴巴,一看就是想笑。


    但是一轉身對著其她幾個兒媳婦,依然沒有好臉色:“你們幾個可給我閉緊了嘴,回家之後啥也不準動,等我來了再分配!”不過一轉身對著蘇櫻桃,她那嘴巴明顯就溫柔的,跟抹了蜜似的:“老三媳婦兒,走,娘幫你收拾收拾家務去。”


    其她的幾個妯娌相互擠擠眼兒:可看看吧,老太太的偏心眼偏到肋骨上了。


    但是,好歹今天打到了滿滿的秋風,幾妯娌走的時候,無一不是櫻桃長,櫻桃短,櫻桃有多好的。


    就這樣,毛紀蘭留下來了,另外那幾個興衝衝來打秋風的妯娌,則被老四一車拉走了。


    而拖拉機,則在蘇櫻桃悄悄往自己卸了些東西之後,由老四開走了。


    一條肥騰騰的兔子,還有半筐黃澄澄的甜杏子,另外還有半筐新鮮的蘑菇,毛紀蘭本身就是身手極為利落的老太太,先是回家,找了個大尼龍袋子出來,一尼龍袋子裝杏子,一袋子裝蘑菇,至於那隻兔子,因為大家從湯姆的身上搶不來,就隻好由他纏在腰上,雄赳赳氣昂昂的,帶回家了。


    回到家,毛紀蘭強勢的把蘇櫻桃趕出廚房,在廚房裏就開始給兔子褪毛,收拾兔子了。


    那一大筐的杏子當然便宜了珍妮和湯姆,倆小家夥肚子都明顯給吃的鼓出來了。


    尤其是湯姆,撐的都想吐了,還在繼續吃,吃吧,還不安分,還要去招惹隔壁的徐衝衝:“我有杏子吃,不給你喲。”


    徐衝衝隻聞,就知道那杏子有多甜,又吃不到,氣的直蹦蹦:“你的杏子裏肯定有蟲子,你吃了有蟲的杏子,腸子都要被蟲吃掉喲,哈哈。”


    湯姆低頭一看,杏子裏還真有一隻在蠕動的蟲,孩子頓時睜圓了雙眼。


    蘇櫻桃得先洗把臉,沙漠裏的沙子太多,她吃了一嘴,臉上也全是,沙子在臉上可是很傷皮膚的,她一個坐監獄都要美美的女人,可忍受不了沙子侵蝕自己的皮膚。


    這不,她剛擦完臉,挪開毛巾,就見鄧博士居然站在身後。


    兩隻眼睛笑的微有些眯,喲,這男人笑起來兩隻眼睛可真迷人。


    鄧博士今天看起來挺高興的,打上香皂搓幹淨了臉,喊兩個孩子進來洗臉,又是一臉的如釋重負:“我完全沒想到幾顆杏子和一隻兔子,能讓幾個女同誌高興成那樣,小蘇同誌,你在婚姻中真是個典型的東方式的賢妻良母,太懂得付出和奉獻了,我真是完全沒想到,因為你,我居然能和我東方的親人們團結在一起。今天我非常非常的感謝你。”


    這大概是鄧博士在盡力組織語言好,表達出來的感謝。


    賢妻良母,意味的是忍讓和付出,以及無止境的被人吸血。


    而博士對於小鄧村一家人,那上強勢的媽,熱衷於吸血的妯娌們,居然也曾想過團結?


    而且,他認為她這是在團結他的親人們?


    這博士對她怕是有什麽誤解吧?


    “那您可錯了,我喊幾個嫂子跟我去沙漠裏,隻是想讓她們給我當勞工,弄點兒吃的回來,畢竟我又饞又懶,不想爬樹也不想采蘑菇,隻想吃現成的,跟東方式的賢妻良母差的遠著呢,您要做好心理準備,我要萬一跟你母親鬧起來,你估計得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而丈夫夾在母親和妻子中間左右為難,才真正意義上的東方式婚姻。”蘇櫻桃把毛巾掛了起來,一臉認真的說。


    博士再一回目瞪口呆:這個小女同誌,為什麽總在他對她有個定義之後,能把那個定義,再給徹底的推翻?


    “好啦,現在你總該相信我對你沒惡意了吧,就今晚吧,我得跟你談幾件挺重要的事兒,晚上就別加班了,休息一晚上,嗯?”蘇櫻桃又說。


    鄧昆侖搖搖頭又點點頭,看麵前的小女孩往臉上塗著那種味道刺鼻,品質也不好的化妝品,微皺了皺眉頭。


    大概憑他的判斷,是永遠猜不偷她了。


    第27章 掃廁所


    愛情是愛情, 婚姻是婚姻,在夢裏經曆了三次婚姻,都沒什麽好結果, 所以這一回蘇櫻桃可不打算再受閑氣, 或者說給丈夫的大家庭奉獻什麽。


    喊妯娌們來, 既給她作了伴兒采了蘑菇, 又還在廠裏招搖了一圈,要堵得張平安無話可說,這才是她此番最重要的目的。


    讓她給別人奉獻啥,一根針都不可能,她自私自利, 永遠隻顧自己。


    而現在, 博士都還不知道有人想貼自己大字報的事兒呢。


    這不,穿了一天的幹部裝, 領子勒的太緊,他覺得不舒服,就想把衣服給扯掉。


    “脫衣服幹嘛,你以後每一天都得穿著這個。”蘇櫻桃一把抓上他的手了。


    鄧博士是真心覺得難受,雖然不想跟自己這個看起來有點無理取鬧的小妻子吵架, 但是他真心不願意穿, 你能拿他怎麽辦?


    倒不是博士固執, 而是博士怎麽也想不到, 有一天穿衣服也會成為別人批評自己的理由:“如果說一個家庭連穿衣自由都沒有,小蘇同誌, 你不覺得我會窒息嗎……”


    “因為我姐夫張平安,要貼你的大字報,而他要批的第一條, 就是你一直穿西裝,這種行為意味著你還在留戀資產階級的一切,不想回歸真正的社會主義。”


    “誰?”鄧博士頓了一下,同時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倒不是張平安想貼他的大字報,這件事情讓他覺得不可思議,而是,蘇櫻桃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他,這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就拿毛小英來說,親戚,親人,於她來說是最重要的人。


    毛小英曾經親口說:東方社會最注重大家庭,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都會不計一切的為那個家庭做奉獻,就比如她,她嫁給了博士,如果博士不能給她的家人帶來好處,跟她一起維護她的家庭,那她在自己的大家庭裏,就沒有任何麵子可言。


    蘇櫻桃卻能舍棄大家庭的麵子,居然在姐夫想貼他大字報的時候,向著他?


    就在這時,外麵轟隆隆重的砸門聲,一個孩子在外麵喊:“嬸嬸,不好啦,張兵兵他爸來貼博士的大字報啦。”


    啥,貼大字報?


    毛紀蘭正在收拾兔子,地上還放著一筐的杏子加蘑菇呢,這老太太不愧是身經百戰,立刻把東西蹬蹬蹬提上了樓,不知道藏哪兒去了。


    這不鄧昆侖還在猶豫中,蘇櫻桃也是急了,刷一把解開了自己的扣子:“你脫我也脫,我可告訴你,我就隻穿了這一件兒。”


    白白的脖子和胸膛,已經露出來了。


    這個小h兵即辣又野,唬的鄧博士目瞪口呆,還全然拿她沒辦法,你說怎麽辦?


    看博士把扣子係到了一起,蘇櫻桃才笑著拉開了門:“衝衝,慢點兒說,怎麽啦?”


    被大白兔奶糖俘獲的徐衝衝,現在可是蘇櫻桃這個小h兵手下,最得力的小幹將,小家夥努了努嘴:“嘍,他來啦。”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大字報走來了。


    “小蘇同誌,鄧博士,哈哈哈,我是張平安,哈哈哈……”張平安一張臉,笑的簡直像朵象日葵。


    正是大中午,而今天是周末,幾乎所有的領導都在家,張平安選今天來家門口給博士貼大字報,當然是精挑細選過的,就得選領導們都在家的時候,而且今天是周末,他睡了個懶覺,博士又出門早,他沒看見博士穿幹部裝啊,再說了,誰能想到,今天早晨六點不到,蘇櫻桃就帶著幾個嫂子出門逛了一圈兒?


    “那個,博士……”張平安手裏捧著大字報,本來吧,是想貼在小白樓上的,但一抬頭,眼睛眨了眨,自己沒看錯吧,一身藏青色的幹部裝,鄧博士天天都在身上穿的西裝呢?


    不慌,穩住。


    想想一家三口擠在一間18平米的房子裏,外麵大雨裏麵就是小雨,想生個二胎吧,兒子睡在旁邊,十天半個月夫妻也無法親密接觸一下的痛苦勁兒,張平安心裏默默叫著:穩住穩住,這一條批不了博士,還有下一條呢。


    畢竟隻要他批完博士,隻要博士能下牛棚,他就能到市裏去上班。


    到時候兩室一廳的房子有了,蘇小嬌肯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整天罵罵咧咧,嫌他沒出息了。


    更重要的是,他嶽父就在市組織部,到時候他們嶽父女婿的在一個單位上班,就算想給自己撈點好處,不也更容易。


    人嘛,蠅蠅苟苟,都還不是為了讓自己的日子過的好一點?


    “博士啊,今天我來呢……是有這麽一件事兒,想跟咱們鄧博士一起商量,探討一下。”張平安笑嗬嗬的,伸手就往腰上摸著。


    一疊子寫好的大字報,全在腰上揣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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