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桃的辦公室本身不大,但她又問宋言審請了一個倉庫,專門用來存放這些東西。


    東西多起來,大家就得忙起來了。


    保琴琴算賬,給附近的村民們發東西,小孫帶著湯姆,珍妮,以及廠裏比如張兵兵,張冬冬,徐衝衝這些孩子們,則每天忙碌著清點蘇櫻桃換回來的土特產,把它們清理裝箱,分類整理好。


    這不,這一天湯姆正忙著呢,就聽見上麵小孫的聲音:“你他媽的,這裏麵又是老鼠屎,又是蘑菇,又是雜草葉子的,哪兒來的小屁孩子兒,背著你的袋子,趕緊給我滾。”


    “是你們自己貼的大字報,說收這些東西,別人都換了手套和布,為啥我們換不來,你們是看我們小,想欺負我們吧”一個孩子正在大聲嚷嚷著。


    湯姆從倉庫裏出來,就見自己最討厭的那個金有,背著一個大尼龍袋子,梗著脖子,正在跟小孫吵吵。


    “好啊,金有,你個王八蛋,居然敢來我們秦工,咱倆打一架。”湯姆立刻跳了起來,因為他的個頭,比人家要矮,得跳起來才有氣勢。


    金有把尼龍袋砸在地上,轉身就要走:“你們這幫騙子,專欺負我們小孩子。”


    這種孩子,從小就在社會邊緣,今天偷,明天搶,等長大一點,有了體力,能打得過大人,就會去犯事行凶了,而蘇櫻桃在夢裏,曾經是他們的大嫂呢。


    蘇櫻桃聽見吵聲,立刻趕了出來,一看是金有來了,而且小孫還揚著手準備打人,立刻喊了小孫一聲:“小孫,住手。”


    “主任,這些孩子們鬧著玩兒咱們呢,你看看他們送來的東西,根本不能收。”小孫說。


    蘇櫻桃低頭看了一下灑在地上的東西,裏麵又是爛樹葉子,又是蘑菇,又是木耳的,沉吟了一下,對金有說:“小朋友,你們這些東西確實挺髒的,要不你們蹲在這兒撿一撿,把蘑菇和木耳這些東西分類開,挑出好的,扔了壞的,咱們稱斤來算,你們要手套,我就給手套,要錢,我就給錢。”


    “你真的會給我們錢?”金有的眼睛亮了,立刻說:“我們現在就撿。”


    “撿吧。”蘇櫻桃說:“一斤木耳,隻要是摘的幹幹淨淨的,我就給你五毛錢,這價格可不低吧?”


    湯姆心說,一斤木耳居然要五毛錢?


    這幫孩子天天冒著被電打的風險剪電線,扒電線,身上似乎從來沒有過錢,撿點木耳就能換錢,湯姆要是他們,都樂意。他覺得,這幫孩子肯定樂意。


    果不其然,一幫孩子蹲到地上,利利索索的就開始撿木耳了。


    撿了好半天,一大袋子幹木耳,也不過總共三斤,但是這幫孩子一下子就拿到了一塊五毛錢。


    “走吧,咱們今天去吃國營飯店。”金有振臂一呼說。


    “要國營飯店,我還要一大碗炒麵片。”另一個孩子說。


    湯姆站在原地,愣了老半天,才說:“嬸嬸,我覺得他們明天還會來的。你可真棒,咱們整天收山貨,就是為了讓他們來賣山貨,對不對,他們收山貨能賺錢,就不會犯罪啦!”


    是嗎,是也不是。


    孩子畢竟還小,收山貨能賣點錢,他們就不會繼續走歪路,也算能被這個社會漸漸接受,蘇櫻桃還得慢慢想辦法,讓這些孩子們有書讀,但這隻是其一。


    她在秦州,把農業已經搞的差不多了,有蘇野在,有那些專家做好規劃,有好種糧,整個秦州的農業產量就能起來。


    而現在已經是1971年了,而她呢,生完孩子,受鄧媽媽的邀請,就得去趟首都。


    趁著這個機會,她覺得自己也該搞活一下秦州的經濟了,早點搞活經濟,說不定社會會開放的更早呢。


    收山貨隻是她為了搞活經濟準備的熱身活動,她後續,還要搞一係列的事情呢。


    湯姆還小,想不到這麽複雜,這些事情她就不告訴他了。


    現在也沒個準確的預產期規劃,但蘇櫻桃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應該是快要生了。而最近呢,因為金芯電纜的原因,鄧博士一直在工作間裏忙碌。


    而就在金有這幫孩子跑到秦工來,經常送來山貨之後,蘇櫻桃和博士暗中觀察,就發現,褚岩啊,吳曉歌啊,博士工作間別的男同誌們見那幫孩子,經常會跟他們打鬧一下,但是特別默契的,毛靖從來不跟那幫孩子聊天。


    而且隻要那些孩子來,毛靖幾乎不出工作間。他一直在格外留意的,躲著跟那些孩子們照麵的機會。


    這樣連著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天,破天荒的,博士居然把毛靖請到家裏來做客了。


    當然,毛靖上門,依然彬彬有禮的,而且進門就喊蘇櫻桃叫姐:“姐,好久也沒上門看過你,我給你帶了一罐奶粉。”


    “謝謝,坐下。”蘇櫻桃笑著說。


    博士給蘇櫻桃遞了個眼色,蘇櫻桃就估計,博士還是想讓她旁敲側擊著問一下毛靖,畢竟博士帶一個學生不容易,耗費了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培養了那麽久,好容易培養成人材,他不希望他走歪路。


    如果毛靖現在能坦白,不論他是為什麽偷電纜,蘇櫻桃覺得,看在毛小英的份上,博士都會原諒他。


    “小毛,最近生活困難嗎,要是缺錢,就跟我們說。”蘇櫻桃於是說。


    一個人犯罪,無外乎是錢,或者情。


    毛靖擺了擺手,笑著說:“剛提完工資,我現在一個月有78,姐,錢夠花的。”


    “那感情方麵呢,這幾年你就沒給自己談個對象?”鄧昆侖又問。


    毛靖猶豫了一下,才說:“我還是準備以事業為主,目前不談感情。”


    這一點他就是在裝了,裝的就好像自己真的完全不想談感情一樣。


    鄧昆侖又深吸了口氣,對毛靖說:“你知道的,我對你們全都一視同仁,拿你們當孩子一樣,有什麽困難一定跟我說。”


    毛靖笑了笑:“博士,我真的沒什麽困難,現在這種狀態挺理想的,我也特別感謝你,一直對我那麽照顧。”


    “對了,咱們內蒙分廠要是成立一個新的工作間,我派你過去,行不行?”鄧昆侖又問。


    毛靖一下就坐正了:“吳曉歌的資曆比我老,應該是他先去吧。”


    鄧昆侖沉吟了一下:“總之,我先考慮吧,你們都好好努力一下,到時候誰工作幹的更好,我就讓誰去。”


    這算是一個很大的誘餌了吧,但毛靖依然笑嘻嘻的,可是最終依然沒有吐口,禮貌的做了個客,又跟博士回憶了幾句他姐毛小英生前的事情,談了點家裏的情況,這才又笑眯眯的走了。


    要說毛靖是間諜吧,那當然不可能,他和毛小英的家世都足夠清白。


    要不然組織不可能給博士推薦毛小英,毛靖也不可能進工作間。


    但是他在感情上也不提要求,工作上,薪酬上也沒有任何問題,這都一個多月了,博士多方觀察,也沒見他跟誰聯絡,那他為什麽要幹那麽大的事情?


    不說鄧昆侖想不通,就連在夢裏可謂閱了一遍人生的蘇櫻桃,也想不通。


    隻為了感情,毛靖至於冒那麽大的險嗎?


    這天晚上,蘇櫻桃剛躺下,正在加班的鄧昆侖突然來了,一把推開門,就說:“小蘇,你大概又得幫我點忙了。”


    下意識的,蘇櫻桃覺得,是不是毛靖要偷電纜的事情,有個準確的眉目了。


    今年過年早,現在是2月底,也才剛剛過完年。


    蘇櫻桃於是翻坐了起來,問鄧昆侖:“到底怎麽回事,你這麽著急的?”


    “你下來再說吧。”鄧昆侖看起來,有點垂頭喪氣,然後說:“這件事情,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他帶著蘇櫻桃,去的是自己在樓上的辦公室,而且在門口,鄧昆侖先停了下來,然後說:“秦露那個女孩子,本質上不壞,而且工作幹的特別好,她是個人材,所以她今天犯的錯誤隻有咱們倆知道,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好嗎?”


    蘇櫻桃明白了,秦露是個重刑犯,她在秦工的活動區域,按理來說就隻能在博士的工作間裏,就連上廁所,都應該要回到秦城監獄才能上,但今天,她不知道用什麽方式,居然跑到博士的辦公室裏來了。


    是,秦露是個從美國回來的女孩子,據說回來的時候,也才20出頭,在牢裏呆了四年,今年才24歲。


    而現在,博士的工作間裏有一部分的男孩子,在為了她爭風吃醋。


    但是顯而易見,她真正喜歡的,是博士這個導師。


    她今天晚上跑到博士辦公室,該不會是來向博士示好的吧。


    鄧昆侖深吸了口氣,看左右沒人,就把門給打開了,蘇櫻桃抬頭一看,果然,秦露就在裏麵。


    不過就在蘇櫻桃出現的那一刻,秦露本來是坐在椅子上的,立刻站了起來,就說了一句:“鄧博士,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好意,但沒必要找你的妻子來吧,你這是想讓她侮辱我嗎。”


    鄧昆侖看蘇櫻桃愣著,解釋說:“秦露今天晚上借著加班留了下來,結果一個人悄悄跑出工作間,到辦公大樓來找我了,還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講給我聽,但她是學生,我是老師,對於她這種犯錯誤的行為,我深表憎恨,我的妻子眼看臨產,她作為學生,三更半夜到我的辦公室來談事情,這不僅是法律上的犯罪,更是道德上的不檢點,小蘇,你來問她吧,看她想說什麽。”


    導師的妻子正在臨產,作為工作間的學生,秦露三更半夜跑到導師的辦公室裏來談事情,不論是任何事情,確實於法律上,於道德上都是犯了嚴重的錯誤。


    好吧,看在博士對此有覺悟的份上,不是偏袒自己的丈夫,蘇櫻桃打算原諒鄧昆侖。


    當然,她這幾年不論在任何情況下,再艱難的時候,也沒跟鄧昆侖紅過臉,也恰恰是因為,他這種不論在道德方麵,還是在工作中,不僅僅有過人的智慧,而且一直謹守著一種東方式的,古老傳統中的,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的清高和嚴厲的,某種美好品德的原因。


    倒不是說他有多愛她,或者某一個女人。


    鄧昆侖最愛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工作,但同時,他看待一個人,不論是男是女,他在對方色相上的停留,遠遠不及工作能力更重要。


    看得出來,因為秦露今天犯了錯誤,他很生氣,氣到甚至語無倫次。


    更多的應該是痛惜,一個好好的女孩子,他替她爭取到了來秦城監獄的機會,還讓她在服刑的情況下能夠在工作間裏工作,學習。


    這都是無價的資本。


    等她將來出獄,她將會成為一個於國家來說特別重要的人材。


    可是她居然昏了頭,三更半夜脫崗,在秦工的辦公樓裏逛來逛去,這要叫監獄知道,至少得多加她三年的刑期,而且她將永遠沒有機會再來秦工工作。


    且不說這個,蘇櫻桃看秦露一直噙著冷笑,於是說:“說說吧,你這麽晚來找博士,到底想跟他談些什麽?”


    “我不想說,我什麽都不會再說了。你們是想舉報我,還是想怎麽樣,全隨你們的便。”秦露坐回了椅子上,突然抬起頭,對著蘇櫻桃就說了句:“中國古語裏有句話,叫恨不相逢未嫁時。婚姻和愛情之間,真正道德高尚的人即使不愛,也會堅守婚姻。這,就是我對今天這個局麵的理解。”


    鄧昆侖皺著眉頭,顯然不太理解對方為什麽要說這麽一句話。


    但蘇櫻桃是個女同誌,她很明白,這小丫頭的意思是,自己隻是跟鄧昆侖結婚比較早,而這個男人心裏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很高,所以才不會放膽去愛她。


    要是他和她相逢在未嫁時,他肯定會愛上她,而不是蘇櫻桃。


    這可簡直是,小姑娘因為淫穢照片而入獄,這個社會的殘酷,應該已經給她上了很現實的一課了。


    她卻連最基本的社會法則都沒有搞懂。


    看來,蘇櫻桃是得給她好好上一課了。


    “秦露同誌,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你是博士的學生,他耐心的教導你,是希望你能在工作上向他學習,盡可能多的學習他傳授給你的知識。在你想來,他是因為先跟我結婚了,才不會理會你拋給他的橄欖枝。但我覺得相比於此,他更生氣的是他每天辛辛苦苦,在教你很多東西,而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討好他。這樣的女性他曾經認識一個,名字叫kate,你應該也認識。”


    蘇櫻桃頓了頓,又說:“kate在生物學方麵也很優秀,表現的甚至比你更好,但博士現在提起她,說的最多的是對她的惋惜,因為你們浪費了他大把的時間和精力。一個人短短在世幾十年,有多少精力和時間能用來浪費?假設七十年的壽命,前三十年都要用來學習,後二十年你將老去,百病纏身,你算算,一個人真正能用在工作上的有多少年?而你現在占著的,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都求不來的工作機會。外麵有多少資曆,學識比你更加優秀的同誌們,還在戈壁灘上種樹,你占著位置,卻隻想著跟你的導師談情說愛,這就是你的工作覺悟?”


    鄧昆侖在麵對女同誌的時候,向來嘴拙。


    而且他生氣的,確實是秦露浪費了他大把的心血,到頭來,為了所謂的愛情不管不顧,甚至不惜自己要被判重刑。


    一個學生一旦這麽做了,鄧昆侖不就白培養她了嗎?


    他希望自己付出的所有時間都在對的人身上,為此,他甚至在妻子整個孕期,都很少陪著她。


    可這些年青人完全不理解他,那麽的任性,把自己當個玩笑在開。


    甚至不顧,她這麽一冒險,萬一給人知道,得牽連整座秦城監獄,甚至整個紅岩軍區。


    秦露愣了好半天,抿著唇,似哭不哭,但就是不說話。


    “你要沒什麽話說,現在就回工作間,我什麽都不會說出去,你以後還能在博士的工作間工作,但你要是有什麽話要說,秦露,害自己,也別害了鄧昆侖和紅岩軍方,秦城監獄,乃至整個公安部。因為你半夜私自跑出來,這叫外麵的人知道,整個紅岩軍方和公安係統,會有幾百人被擼職,進監獄。”蘇櫻桃頓了頓,又說:“你這份愛太沉重,太可怕,我估計博士受不起。”


    秦露憋了很久,才說:“我隻能說,小心金芯電纜吧,別的我不想多說。”


    果然是金芯電纜。


    蘇櫻桃於是又是一聲冷笑:“你覺得金芯電纜出了事情,跟你無關?小姑娘,金芯電纜一旦出了事,計劃中的五顆衛星就無法正常發射,你以為隻是延後工期,重新造電纜那麽簡單的事,不是那樣的。這個國家的革命派,一直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博士的工作間,盯著你們這幫□□,電纜一旦丟失,到時候革命派會卷土重來,甚至把革命鬧進博士的工作間,你以為已經過去的武鬥也將會重新降臨到你們身上,在戈壁灘上,你們受過什麽樣的苦,在這個工作間裏,還得重新受一遍。”


    蘇櫻桃頓了頓,又說:“小姑娘,愛情是特別昂貴的東西,我從來沒奢望過愛情,即使在鄧昆侖身上。因為我知道,在這個年月尋找愛情就等於是在找死。你是找過一次死的,還想找死,隨便你吧,沒人管你,因為你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別人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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