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音回答得毫不猶豫。


    果然。


    是夢。


    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夢。


    寧音一反常態地同他親近,總是說著喜歡,絕無討厭。隻是到了正兒八經練劍的時候,寧音有時能認真用功,有時又耍賴偷懶。


    “師兄,我好累,不想練劍了。”


    寧音抓著他的袖子,已然撒嬌得渾然天成,微微睜大的眸子裏倒映著他蹙著眉、板著臉的神色。


    陸折予一怔,不自覺地緩和了臉色,同她耐心地說這道理:“門內大比就在近期,你不抓緊時間修煉,萬一到時候初試就被刷下來,不覺得難為情麽?”


    寧音扁了扁嘴,甩開他的袖子,嘟囔道:“難為情就難為情,反正我現在累了。”


    陸折予正要說話。


    寧音又看看他,問:“師兄,你知道為什麽我私下裏隻叫你師兄嗎?”


    陸折予愣了愣,想起那句“因為你是我一個人的師兄啊”,臉又悄悄地紅了,輕咳了一聲:“怎麽突然說起這個,現在是在說你偷懶的事。”


    “師兄分明知道我的心思!”


    寧音不依不饒地湊過來,手指又不安分地扯他的袖子,“大師兄是派中上下所有人的稱謂,但隻有師兄,師兄是我一個人的。我有師兄在,想來也不必非常刻苦。”


    陸折予無可奈何,被她窺探得無所遁形,分明是她此刻太知曉他的心思,已經有恃無恐起來:“你不能這樣想。”


    到頭來隻說出這樣一句幹巴巴的話來,根本是鎮不住她的。


    寧音得意地哼了一聲,連耀武揚威都顯得可愛極了:“難不成師兄真肯眼睜睜看著我被別人欺負?既然不肯,我便是毫無長進,師兄要護著我,那就沒什麽大事了。”


    陸折予歎息:“世事難料,我不能保證永遠及時趕到,你不能半點兒保命的法子也沒有。”


    他好言好語地勸:“最起碼……你得修煉到足以還手的階段,能撐到我趕來也好。”


    能從陸折予嘴裏說出這等妥協的話,已經是萬分難得。


    寧音歡欣雀躍地跳起來:“師兄最好啦!”


    陸折予剛說話那番話,就想改口。


    他不能放縱她,不該放縱她。


    隻要對她妥協一次,他心中的堅守就會瞬間潰敗,以後便永遠都會對她妥協:護著她一輩子又有什麽不可以?


    大不了,他一直將她帶在身旁就是。


    做了未來陸家的主母、星玄派的掌門夫人,世間沒幾個人敢來動她。


    到了門內大比那日,陸折予叫住她,說:“若你贏了,我便許你一樣東西。”


    這話他曾經也說過。


    那個時候,他是懷揣著何種心理說出這句話,是想讓寧音多看他一眼,還是……因為聽到了其他人在台下議論寧音的話,心中隱約想著放水一次也沒什麽,不能讓她丟臉。


    隨著對戰推進,陸折予驚喜地發現寧音身上的進步與變化,自己更是從中得到了激發與靈感,那是一場極為爽快的對戰。


    “我要你霜淩劍上的寶石。”


    寧音說出了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話。


    這場比試同真實的情況不大相同,寧音不如外界時被他督促得那樣嚴格,但他放水了。


    寧音贏了。


    他再次將冥雪玉奉上。


    這次,寧音接過了冥雪玉,她的指尖被赤色的冥雪玉襯得更加雪白脆弱,她打量了片刻,目光澄澈地灼灼看著他,花瓣似的嘴唇開合,道:“師兄,你要娶我嗎?”


    陸折予的心又開始亂跳,他聽見自己清楚地回應:“是,我想娶你。”


    寧音來握住他的手,口吻真摯,猶如真實:“師兄,我也願意做你的新娘子。”


    陸折予驟然眼眶一熱,無法說清這種反應到底是為什麽,他反手緊緊握住了寧音的手,期盼能留住這一刻。


    ……


    林寒見等到了那道仔細分辨起來有些粉嫩的光,這是好夢珠啟用的征兆。


    她在外間等了一會兒,最大程度地收斂氣息,無聲地走進了陸折予的房間。


    他正在熟睡,夢應當不錯,他的唇邊有一抹很明顯的笑意。


    林寒見都很少見他將喜悅表露得如此明顯。


    她在屋內逡巡一周。


    霜淩劍放在不遠處的劍架上。


    她走近了去瞧,試了試,發覺霜淩劍與冥雪玉之間果然有一道禁製。


    林寒見心下思量,回首看了眼榻上的陸折予,視線不由得凝住了。


    一滴透明的水珠從陸折予闔上的眼角滑落,沒入烏黑的鬢邊。


    陸折予不是應該……在做好夢嗎?


    他為什麽哭了?


    第三十章


    說真的, 這好夢珠該不會是什麽整蠱道具吧?


    類似於那種好夢做到一半,才發現是噩夢之類的。


    林寒見走進了點,目光複雜地看著陸折予的臉,準確來說, 是看著他眼角的那道淚痕。


    “……”


    陸折予居然哭了。


    完了。


    世界要毀滅了。


    平心而論, 林寒見是個恩怨劃分非常分明的人, 比如對沈棄, 她看他不爽就搞他,但沒忘他教會她的很多東西, 等恩怨結清的那一刻,過往就是過往,一拍兩散。尤其這本來就隻是個遊戲, 所以林寒見現在對沈棄都沒什麽怨恨不罷休的感覺, 就是覺得沈棄他可能……不太願意罷休。


    當初誰也沒想到還能穿進遊戲, 這點暫且放到一邊不談。


    相比之下,林寒見對陸折予感官還挺複雜的。


    陸折予這人本身是很好的,從客觀角度來說, 他很適合作為一個遊戲中的攻略對象,有錢有顏有實力,潔身自好還懂得各種避嫌不招惹桃花,直男斬綠茶白蓮花, 但莫名其妙就要看她不順眼這點是真的讓林寒見太不爽了。


    講道理, 誰能忍受被杵在麵前的人無緣無故地討厭啊?


    在討厭的同時,陸折予又確確實實幫了她很多次。她在星玄派不願意練功, 主要是因為她是個魔修, 隻是偽裝過來做主線任務的, 沒想過真的正兒八經地修煉這對衝的心法——就算修煉了有影響, 萬能係統也能清除。


    在這種情況下,她實在不是個“優秀”弟子,很多招不好使出來。因此,陸折予多次救她於危險之中,是不爭的事實。


    最後那一劍麽……換她她也捅,搞到自家頭上來那就應該出手啊。她向來都是這麽幹的,對沈棄那個快把當繼承人的人她也不忘初心地沒留手,不過是各自立場不同,各為自家。


    林寒見是個分得太清楚又過於清醒的人,這導致了她看陸折予這個人的時候,挺別扭的,感覺有點東西沒結清。


    她想過以牙還牙,和多少次被他實打實的出手相救抵消。


    但陸折予很討厭她,搞得她也沒辦法完全平常心。


    現在看見陸折予哭了,林寒見真是又驚訝,又莫名有種“你也有今天”的感覺。


    她站在床邊“欣賞”了十數秒,搖了搖頭,臨走前又去了冥雪玉跟前。


    搞不走。


    算了算了。


    林寒見走出房門,漫步在淩遙峰上,心中奇思妙想:假如她告訴這幾個人,江湖救急,請他們借東西一用,用完馬上還,這有可能集齊四個龍珠……哦不,物品嗎?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林寒見就很不客氣地罵了自己一句:你在想屁吃。


    ——為什麽我沒有那種自帶好感度、全員都愛我的必勝buff?或者幹脆我穿進來的時候就是四個he,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要麽直接把武力值點滿到天下第一也好啊!


    林寒見站在洞府前,望天興歎,簡單有力地發出一聲肺腑之音:


    淦。


    -


    林寒見進過陸折予的房間,即便過去一夜,殘留的攝骨香也仍然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你昨夜去過我房中?”


    陸折予問這話時,臉色臭得仿佛分分鍾都要拔劍。


    “是啊。”


    林寒見坦然地點了點頭,“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想要給你,但是你回來得太晚,我本來睡著了,半夜又去找你,結果你倒是睡了。”


    陸折予沉著臉,用一種不可理喻的眼神看著她:“所以你便可以隨意進出我的臥房?”


    看他這架勢,林寒見都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不懂分寸,不合禮數,逾矩不智。


    陸折予斥道:“這樣不懂分寸,隨意進出男子臥房,實在是不合禮數,逾矩不智。”


    林寒見:“。”


    她說什麽來著。


    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教導。


    陸折予自己平複了一會兒,問:“你有什麽要緊的事?”


    “自然是很要緊。”


    林寒見這會兒開始拿喬,遲遲不說了,“但我以為,陸公子訓我的這些話,實在是正確極了,令我——如聽仙樂耳暫明。”


    陸折予:“……”


    陸折予:“這句詩是拿來給你這麽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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