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開之時,上官氏又重新拜謝過老爺子,開元帝一向對兒媳婦很不錯,現在他更是如此:“你跟著去受苦了。”


    上官氏搖頭:“媳婦還要多謝父皇成全,湛兒這孩子喜怒無常,又和我不算親近,我總是怕離他太遠,他就出事,現在您讓我跟著他,兒媳這心裏才放心。”


    開元帝默然。


    就連映蘭和杜嬌娘二人都從來沒想過映真居然會這麽快就消失在大家視線外,杜嬌娘產下一子,剛坐完月子,能夠出來走動了,尤其是上官淳寧有孕在身,她也能代替正妃出席某些場合,碰到映蘭了,二人相視一笑。


    “五姑娘,你說蘇映真以後還會回來嗎?”


    映蘭不禁搖頭:“我不知道。”


    她隻覺得自己越發要小心謹慎了,雲州那種地方怕是去了就回不來了,她都能想到結局。


    她們在宮裏的人都打了個措手不及,平章侯府的人更是如此,新侯爺映真的父親蘇潤就慌了,“咱們女兒怎麽能去那樣的地方呢?”


    清河縣主反倒是想的開,“這是皇上的旨意,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咱們送些東西過去便是。”


    其實從女兒剛許配給怡親王,她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每日每日都睡不著覺在想這件事情,真的發生了,她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你也太冷血了?”蘇潤不滿妻子的做法,“雖然真真不是兒子,但是她比十個兒子還強,你不能現在做了侯夫人,就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


    世人大多數都看重男人,蘇潤尤其不同,他從小瞻仰祖母長大,不認為女子天生弱於男子,妻子無非就是認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卻不這麽認為,他的真真從小到大都是人中龍鳳,日後指不定會潛龍在淵也未可知。


    清河縣主看著不理智的丈夫,耐心勸道:“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難道我不疼她嗎?可自從她嫁給怡親王之後,就是咱們管不了的,皇家的事情你就是再有能耐你能管什麽,四皇子去年還耀武揚威來著,今年呢,閉門不出,和圈禁沒什麽兩樣,誰又敢說什麽?”


    “我得寫折子進宮一趟,要求見見怡親王。”


    清河縣主不可置信。


    這個折子很快允了,開元帝召見了蘇潤一次,倒也沒有言明具體李湛去做什麽,隻是讓他放下,又喊李湛出來見了一次。


    原本蘇潤就是不上折子,李湛打算離開之前要去跟嶽父道別,但是現在雙方見麵,他的表現壓根就不像是圈禁或者流放,蘇潤莫名放下心來。


    甚至父女二人還見了一麵,映真含淚喊了一聲“爹”,蘇潤笑道:“怎麽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看到爹爹就眼淚汪汪。”


    女兒小的時候每次出去玩或者爬樹,哪裏弄傷了,就含淚看他,他都會心疼的抱起她。


    映真不好意思道:“原本隻想送封信回去的,沒想到爹會專門來看我,女兒覺得特別幸福。”雖說她很清楚李湛並非是被圈禁或者流放,但是真實目的還不能說,所以她越發不能隨意透露出去,隻想跟家人報個平安就成。


    “你這傻孩子,做爹的哪能不疼自己的女兒。”


    李湛在邊看著,連忙表態:“嶽父放心,小婿一定會照顧好真真的。”


    “這就好,這就好,我也要出宮了,真真。”


    “爹……”


    蘇潤擺擺手,“宮裏有規矩,我已經蒙受皇恩能夠見你一麵,不能再待了。”


    **


    從皇城出來之後,天似乎也變得寬廣多了,映真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再是怡親王妃,而是——


    她看了看自己的新戶籍,管少夫人,是的,她現在的身份是太平縣縣令管棟梁的夫人。


    “少夫人,咱們少爺找到一間客棧了,讓福全已經定好了,隻待您二位下馬車。”


    映真忙道:“好,我這就同母……親一起下去。”


    差點說漏嘴了,她看了上官氏一眼,上官氏倒是從容的很,“媳婦兒,咱們一起下去吧。”


    這人的禮儀天成,尤其是上官氏和映真再怎麽裝小官夫人,可她們身上的貴氣是掩蓋都掩蓋不住。


    於是她們隻好在房裏吃了,上官氏和映真都隻帶了幾個丫頭婆子出來,素日傳菜的人都好幾十個,如今卻隻要三菜一湯,映真倒是非常習慣,甚至還覺得非常舒服。


    “爺,您嚐嚐這份粥,我方才隻是讓他盛了一點我嚐嚐,倒是真的特別好喝,用砂鍋吊的,再配這個胡餅,脆脆的,裏邊的醬比我在宮裏吃的還好吃。”


    宮裏的菜多是放了許久的,要不然就是溫熱的,不像外麵的菜,別有一番意思。


    李湛可不挑,一口氣喝了三碗,還摸摸肚子,又拿胡餅吃,上官氏還怕她吃撐了,映真倒是不擔心,還道:“娘,我們今日跟店家借廚房做些幹糧吧,這之後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遇到客棧或者是驛館呢。”


    幹糧?上官氏這輩子都沒準備過幹糧,她打小就是長在京城,平日小廚房都不準進,做了太子妃之後,更是隻管宮務,旁的一概不理會,即便是到了豫章郡,她們的生活也十分優渥,還從來沒有自己動手做過什麽。


    她沒有,映真卻有,每次爹爹出遠門,她都幫忙替爹準備幹糧,要麽說他爹爹最疼她,也是有理由的。


    她們現在的身份是窮酸縣令的家眷,不能再表現出以前的樣子了。


    借廚房倒是很好切,但是做什麽餅,怎麽做,她們全部都得照映真的來。


    先讓婆子們和好麵,一個個圍著爐子做烤餅,她則買了店裏所有的酸菜和雞蛋,酸菜切碎用小壇兒裝好。


    起初上官氏不明白為何兒媳婦要裝這麽多鹹菜,後來才多虧有鹹菜,才能飽肚子。


    這是一條小道,官道都沒有馳道,更別提什麽客棧驛館了,那簡直是難遇的很。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好有幹糧就著酸菜吃,嘴巴裏才有些味道。


    ……


    且兒媳婦蘇映真從來不喊苦也不喊累,累的時候,她就讓兒子摘點野花野草過來,編一頂花環,跟戴皇冠似的,苦的時候自己那個兒子還喊累,人家卻一點不累。


    很快她們就到了豐州,李湛先提前告訴她們,“這裏有一處宅子是以前人家贈給我的,是請我去念道給我的,不是我用身份得來的,這裏有船舶司,還有我認得的一位道友,咱們住下之後,我帶你們去看歐羅巴人。”


    “厲害。”映真豎起大拇指。


    看他這幅求表現的模樣,就知道他希望大家多誇誇。


    這個宅子不大,約莫是個三進的小宅院,歸置的倒是整整齊齊的,看著也十分舒服,映真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豐州臨海,一大早映真還沒來得及上妝,就被李湛拉到海邊吃海蠣餅了,她頭發隻編成一個辮子垂在後麵。


    “真真,你看,外國人,外國人。”


    映真見店老板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連忙拍了他的手一下,“別這樣,看你大驚小怪的樣子。”


    明明見過那麽大世麵的人,還跟小孩子似的。


    見真真大人嫌棄自己丟臉了,李湛連忙捂住嘴,“我就默默看看。”


    映真見他向外看著,忙讓店家包了幾個海蠣餅,和他一起出去,李湛還準備拿海蠣餅吃,卻見映真打了他的手一下。


    “嘶,真疼,幹嘛打我?”


    “這是給娘吃的,你隻管你自己,咱們昨兒才剛住進宅子裏,生火的東西都沒有,娘吃什麽呀。”


    李湛這才不好意思的沒有偷吃了。


    夫妻二人都被豐州口岸的場景驚呆了,這裏的船密密麻麻,洋人們如梭入如織,有紅頭發的,金頭發的,他們的眼睛有藍眸的,跟波斯貓兒一樣,有的還能流利的說起官話。


    這些船一拉過來,各處商戶都派人上前去,其中也有船舶司的人在此處,不遠處有個人穿著大紅色的長袍,提著衣擺跑了過來。


    “覺明道長,怎麽在這兒遇到您了?”


    紅袍人跑過來,驚呆了映真,這個男人也生的太過於好看了,男生女相,身材瘦削,若不細看,隻怕會誤以為是女子呢。


    李湛也高興:“是你呀沈睿,我正準備等會去找你呀,沒想到竟然碰到你了。”說罷又跟映真介紹,“這位是吳興沈氏的沈睿,他們家在前朝也是鼎甲世家,尤其是他祖上沈矜那一脈可是位極人臣呀。”


    “你娶妻了?喲,你還俗了呀?”沈睿隻對這事兒感興趣。


    李湛滿嘴跑火車,“可不是,我還俗之後便去考取了功名,還娶了老婆,你呢?”


    這個時候沈睿才看向映真,鄭重行了一禮,便道:“沈某算不得什麽吳興沈氏,我先祖曾經說過科舉興世家廢,我們家現下就我祖父是個七品小官,我爹和我都是混日子的,我家有三條船今日要回來,我爹讓我在此處等著的。”


    他又指給她們看,說哪幾條是自家的船,力邀李湛去他家裏玩。


    李湛便道明日去他家拜訪,沈睿便說了自家已經搬到新地方去了雲雲,寒暄了一會兒,沈睿那裏忙的很,李湛便同映真先回去了。


    路上李湛才講沈睿的由來,“他曾經在豫章郡修道過,那時我沒透露我的身份,他是靠我逃婚成功的,所以特意送了一張地契給我。”


    映真好奇:“他為何要逃婚?是新娘子不好嗎?還是他怎麽樣?”


    李湛想了想,“女的什麽都好,但是沈睿不喜歡,所以逃婚了唄。”


    “所以你是喜歡我才願意和我成婚的嗎?”


    她認真的看他,李湛拉著她的手道:“我是想對你好,才想和你成婚的。”


    映真心裏有些失落,但沒表現在臉上。


    好在回去之後,上官氏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午膳,映真便和她說起今日見聞,上官氏遂笑:“你們年輕人是應該多看看才對。”


    夫妻二人又提起沈睿,上官氏倒是有些激動,“沈睿?是沈覃的兒子吧。”


    李湛看著她娘,脫口而出,“怎麽?他是您相好的?”


    上官氏忍不住動手用筷子打了一下兒子,“要你亂說。人家是有名的隱士,我隻是慶幸你運道好,你父王當年為了尋他可是費盡千辛萬苦,你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第64章 開除人籍    開除人籍……


    豐州在北方, 沈家卻是住的園林式的宅子,若是誤入這裏,恐怕還以為是來到了江南, 走到路間都能聽到流水潺潺, 連個廊簷都非常精致,廊簷上的鳥兒都逼真的仿若真的, 釉彩顏色大膽又好看。


    “管夫人,管少奶奶, 這邊請。”


    沈覃的夫人姓良, 是個很儒雅的女人, 見她們過來, 遞過來的是一股玫瑰味道的茶,用精巧的水晶壺裝的, 花兒正好盛開,十分美麗。


    上官氏自動有種上位者的氣勢,但是她為人格外會交際, 三言兩語便同良氏拉起了家常,映真便自動為她們續水添茶。


    “你可比我好多了, 有個這麽可心的媳婦兒。”


    且說這映真今日穿著一身湖水綠的衣裳, 頭上僅僅隻簪一根白玉簪, 整個人靈氣滿滿, 偏又規矩極好, 十分有大家氣象。


    隻聽兒子說他的這位朋友管棟梁以前是個道士, 後來還俗之後便考取了進士, 如今是帶著家眷準備去雲州赴任,但一般能被排擠去雲州的,想必家世肯定不大好, 可超乎她想象,管夫人的氣韻幾乎在她所見過的人中最好,還有她這位兒媳婦,生的鍾靈毓秀,一舉一動都優美流暢,不像是一般人。


    她們沈家從前也是煊赫豪門,家中還有不少世仆,她本人也是大家出身,才發現管家人倒是都不簡單。


    上官氏聽人誇她的兒媳婦,也加入誇誇行列,“是啊,我們兒子就是娶了她我才放心,她對我也是極孝順的。”


    良氏越發羨慕起來,別的倒也不多問,映真隻說今日所見之場景,“倒是看到了不少歐羅巴人和羅刹國人,與我們生的很不像,就是漠北和大月國的人好似同他們也不大一樣。”


    提起這個,良氏倒是見怪不怪,“到我們豐州的人一開始都容易被他們嚇到,後來慢慢就好了,我們家還有一本羅刹語書,是個羅刹人送給我們老爺的,好家夥,一口彈舌音,都不知道彈到哪兒去了?”


    她還學了一句,映真表現的很感興趣,她還道:“晚輩很喜歡各處的語言,以前我爹爹跟我學過漠北話,晚輩能看看羅刹國的書嗎?”


    良氏倒是沒猶豫,直接讓人拿給她,映真看的很認真,她看了一會兒才合上書,再也不多看一眼,這是一種禮貌,不覬覦人家家裏的東西。


    三人正說著話,又看到外麵有丫頭來人道:“太太,張姑娘來了。”


    她說完,良氏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但隻是一瞬間,她又恢複如常,“你跟她說,我這裏有個客人,讓她先回去吧。”


    丫頭覷了良氏一眼,連忙退了下去。


    不知怎麽,良氏也有了傾吐願望,也許是因為管家婆媳都很靠譜,而且氣度不凡,這位管夫人實在是太讓人親近,而且二人年紀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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