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媞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仍然不可置信。


    他小時候溫軟可愛的,可是娶她的那個太子殿下冷淡又疏離,他這般忘恩負義,莫不是不記得她了?


    雲媞緩了緩,開口問,“那......那你記得我嗎?”


    “孤若是不記得你,你以為孤看得上你?”鬱辭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雲媞哽住。


    他這是好話嗎......


    可是怎麽這麽變扭......


    她一時竟不知該不該罵他。


    雲媞不知道怎麽回答,幹脆不理他,抬手捧住他的臉,手指輕碰了碰他眼角的淚痣。


    嘟囔道,“我記得你小時候沒有這顆淚痣的。”


    她的手軟軟的,溫熱地觸碰他的臉,鬱辭眼繞幾分旖色,低低應了一聲,“是,小時候沒有。後來總是想你,哭著哭著,就有了。”


    雲媞的手一頓,看著他的眼睛,心跳紊亂,熱流自心口往外泛濫似的,暈紅了臉頰,眼睛水盈漾漾。


    ☆、第七章


    霜雪樓


    鏡花軒窗,美人細理妝容。


    “良媛,近日殿下鮮少去落江閣了,不過殿下似乎突然對太子妃上起心來了。”


    蘇清漪正垂眸挑著首飾,拿起一支碧玉簪子在發髻上比了比,隨口道,“太子妃再不受寵也是太子妃,別人都不好比的。”


    她對著銅鏡左右看了看,“綠竹,你看我這樣好看嗎?”


    名喚綠竹的婢女立在一旁身姿秀挺,她聞言仔細瞧了瞧蘇清漪,笑道,“良媛天生麗質,怎麽打扮都不俗的。”


    好聽的話誰都愛,蘇清漪受用地揚了揚唇,隨即笑容又黯淡下來,“可是,殿下不喜歡。”


    “怎麽會,良媛姿色過人,殿下喜歡的。隻是良媛不爭不搶,殿下看不到而已。”


    她的話意有所指似的,蘇清漪轉過身抬頭看向她,“你這是何意?”


    綠竹低頭微笑了笑,“良媛對殿下癡心,自然要讓殿下知道才是。”


    如今時節,春水尚寒,湖清碧色。


    東宮華清池水澈澈見底,偶有花瓣飄落水麵,稀疏一片,別有景致。


    雲媞從太醫院回來,在華清池旁漫步思慮。


    她特地去找葉太醫單獨問了問,他說殿下這樣的情況的確稀罕,不過目前看來並無大礙。


    經過這段時間觀察,也發現鬱辭除了性情變得同往日有些判若兩人之外,其餘的事情他都一如既往地清楚循理。


    葉太醫告訴她如此便沒有可擔心的,所有其他症狀再告知他。葉斯年甚至還悄悄告訴她說不定可以套出殿下的小秘密......


    雲媞覺得葉太醫說的頗有道理,鬱辭連幼時的那場淵源都瞞她至今,還整日裏對她冷言冷語的。


    他或許真有許多小秘密呢。


    雲媞手上把玩著葉太醫給她的楠木珠串,輕扯著下方垂落的玉墜。


    葉太醫說這是他親自做的手串,有調養生息的功效,給殿下戴著。


    “郡主,你看那是不是殿下?”


    雲媞聞聲收回思緒,順著她抬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半繞過清華池不遠處,鬱辭正緩步走來。


    她再繼續往前走,他們便能迎麵撞上了。


    他清白衣袍金錦交織,左肩至袖而下似是刺繡而成的精致纏龍。衣緣銀紋鑲邊,腰間一塊雕飾精美的玉佩掛墜,穗子隨他衣擺的步子輕晃。


    雲媞步子不自覺地慢了些,她倒是難得見他著正裝,這身打扮估摸著是去見陛下了。


    衛央跟在他身側,他似乎在同他說著什麽。


    眉傾遠山,眸攬日月。太子殿下遠遠看著,是瓊枝玉樹,清貴風華。


    她當初真真是被他這副好模樣給蒙騙了......


    清華池旁有梨花樹枝生長展枝,鬱辭抬手輕撥開枝俏,震落了幾朵潔白如雪、搖搖欲墜的花瓣。


    “回去同洛陽說一聲,多送些花花草草去顰泠軒的謫院,太子妃喜歡這些東西。”


    “是。”


    衛央答了一聲,一旁的池水嘩啦一聲,動靜不小。


    鬱辭偏頭抬目望去,便見他方才路過的地方,一抹桃色薄羅娟裙在碧水下掙紮。


    身後婢女傳來急切的喊聲,“良媛!救命啊,有沒有人!”


    鬱辭輕蹙了蹙眉,一時沒想起來她們喊的良媛是誰。


    好好走著,竟也能落水,當真是蠢的沒邊了。


    他隨口喚道,“衛央。”


    一陣輕風簌響,衛央已經飛身過去,踩水將人從池子裏撈起來了。


    鬱辭走了兩步繞回去,便見地上跌坐著一位清婉翠眉的美人。


    她渾身濕漉,因為被嗆水而咳個不停,美人咳嗽自然也是悅耳的。


    蘇清漪身上的衣裙緊貼在身上,襯著玲瓏曲線前後有致。衣領一邊散了些,露出胸口些許晃眼細膩的肌膚。


    衛央掃了眼地上的美人,冷漠地移開視線。


    真是罪過。


    池水寒冷,她顫著身子凍得唇瓣失色。


    蘇清漪嬌弱憐憐地抬眸看向鬱辭,委屈不已,“殿下......”


    如今的天也並未回暖,她出門隻穿這些,倒真是不怕凍。


    鬱辭垂眸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她仰頭時水珠自她脖頸向下滑,沒入衣領春色。


    他視線不諱地瞧了她一會兒,似乎終於想起眼前的美人叫什麽。


    開口道,“蘇良媛怎的落水了?”


    蘇清漪抽泣著解釋,“方才妾身不慎將殿下贈予的玉環落在池子旁的淺灘,妾一時心急去撿,誰知道就落下水去了......”


    鬱辭眨了下眼睛,在回想他何時贈過她玉環。


    但是沒想起來。


    他開心了就隨手摘下身上的配飾贈予,想得起來才難為。


    “不過一塊玉環而已,良媛何至於此。”鬱辭隨手接過衛央手上他出門時帶的披風,蓋在她身上。


    彎腰將人抱了起來,“春池寒涼,身上濕成這樣,真叫孤心疼不已。”


    他嗓音蘊著散漫不經,旁人看來殿下一如往常地疼愛美人。


    也隻有衛央眉梢忍不住輕跳,聽得出殿下說話時造作裝樣的語氣。


    蘇清漪受寵若驚地被太子殿下抱起來,雙頰潤紅,頓時嬌羞難勝,心裏滿是甜蜜。


    渾身的粉色情愫。


    他們離開以後,清華池附近又清淨下來。


    雲媞看了整場的戲,視線隨著那道懷抱美人的修長身影跟了半晌。


    零壹在後頭輕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真是失策。


    “咳......郡主,咱們回去吧......”零壹虛虛地開口,雲媞將手上的楠木手串滑上自己的手腕,收回視線,轉身往顰泠軒走,“嗯,回去。”


    她聲音溫平,並無異常。


    可零壹聽得出來,郡主情緒不對。


    回到顰泠軒,用完晚膳後雲媞便在謫院閑暇練字。


    小時候太奶奶教她練字時,常是手上拿著戒尺的,她一偷懶那戒尺便落到手上來了。


    她一手時常會被人誇讚,陛下也賞識的好字,全都是太後一手練出來的。


    太後出身名門世家,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事事精細能幹。


    自太奶奶去後,她倒是許久都沒練過字了,這會兒再撿起來,難免有些陌生。


    不過謫院有花香,周遭靜謐,能很快靜下心來。


    她沉浸其中,輕微噪聲也能察覺。她知道外頭有動靜,沒去管。


    零壹本想來稟報,被鬱辭抬手攔下了。


    他得知她在練字,不想打擾她。


    他是練武之人,走路步伐輕盈。有意放緩腳步走進來,沒有聲響,雲媞也沒有發覺。


    天色已暗,她正臨至最後一句,打算寫完再收拾起來。


    鬱辭在她身後稍許,視線落在宣紙上,隨著她的筆鋒青墨,看清了字字呈現出來的完整尾段。


    故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短長,月有生死。1


    鬱辭看著,目色柔軟地勾唇隱笑。


    人家姑娘練字寫的都是詩詞集句,她寫的卻是兵法。太奶奶果真疼她入骨,從未讓她忘本。


    她沒有將堂堂撫遠將軍的女兒養成矜高閨秀,而是半分張揚氣也未曾消磨。


    她會射箭,會騎馬,看得懂行兵戰策,有足以自保的身手。


    這些都是太後教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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