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似水,抬起的哀求著的眸子也楚楚動人,直看的鎮國公心頭發軟。


    馮歲歲乘勝追擊,表情冷淡:“若是白姨娘看錯了,那不知小弟是如何摔下的明月湖?我可看著白姨娘一直牽著小弟的手。”


    白姨娘抽了抽嘴角,喏喏的結巴道:“想必是小少爺自己沒站穩......”


    她這話還沒剛說出口,已經得到了鎮國公更加氣憤的怒視。


    “麟兒站不穩,那你是做什麽的?!”鎮國公伸手便是一掌,活活的將白姨娘那另一半臉也扇成了豬頭。


    白姨娘捂著紅腫的腮幫子,淚水流了滿麵,她許是不慎咬到了舌頭,嘴角竟是流出了一縷鮮豔的血絲。


    郎中已然趕到,為麟兒把了把脈,才摸著胡子說道:“應是無礙,但這湖水冰冷,隻怕小少爺會燒上一場。開個方子抓些藥材喝一喝,許是能緩解一些。”


    鎮國公聞言,深歎了口氣,望了一眼身形狼狽的白姨娘,沉默了片刻,才疲憊的揮了揮手:“白氏看管不力,致麟兒落湖,便罰你三日不許進食,在房中閉門思過半月。”


    白姨娘癱軟在地上,大著舌頭含糊不清的說道:“謝老爺恩典......”


    此事就此完結,馮歲歲對著鎮國公福了福身子,聲音有些懶意:“父親,歲兒身子不爽利,吹不得風,便先回院子了。”


    鎮國公剛要應下,突然想起身後的離王,猶豫之下,他清聲道:“離王殿下想與你道個歉,父親還有政務纏身,便先去了,你與殿下好生說一說罷。”


    說罷,鎮國公甩了甩衣袖,便率先離去。


    馮歲歲心中嗤笑,這鎮國公也是真真有趣,為了給離王留麵子,竟然找借口先溜走了?


    “歲歲,那日,是小王錯了。”離王一臉苦笑的看著她,語氣也十分溫和。


    他眸光閃爍,心中默然想道,沒想到這才退婚半月而已,這女子卻從麵相醜陋不堪,蛻變成如今秀麗佳人。想道這裏,他看向她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和起來。


    馮歲歲抬起頭,好好的打量了幾分麵前的男子。


    這離她穿書過來,不過幾月時間罷了,離王這個一表人才溫潤如玉的人中龍鳳,如今卻胡子拉碴,眼眶深陷,一襲錦袍斜斜的掛在他身上,他似乎消瘦了許多。


    “歲歲,你可能原諒小王?”離王的表情裏帶著些哀求。


    馮歲歲輕笑一聲,望著他的眸子也帶著一絲冰冷:“殿下說笑了,您是陛下器重的離王殿下,我不過隻是個深閨之女。怎麽樣,也輪不到殿下求我原諒。”


    這話說的諷刺,原來的離王的確是軒皇最看好器重的皇子之一,而如今,離王卻隻是個閑散的王爺。軒皇因太子的身後事和太後誕辰的宴會忙的焦頭爛額,哪裏有功夫去理會離王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離王咬了咬牙,往她身前走了一步,他握住她的手,神色淒淒:“歲歲,小王之前是誤信了馮雲雲那賤蹄子的話,才會生出後續這麽多的麻煩。小王如今才知,小王是心悅你的!歲歲,你不要離開小王,沒有你,小王也活不痛快啊!”


    “小王,小王願意為歲歲你散盡府中侍妾,隻娶你一人為夫人,從此再也不納妾!”他掐了掐手心,逼迫著自己將此話說了出來。


    這一番真情的表白,若是尋常的女子,隻怕已經哭著原諒他,順勢倒入了他的懷中了吧?


    原來離王今日來找她的目的,就是對她身後的國公府勢力賊心不死,還妄想著娶她回府呢!


    她還以為他想玩什麽花招。


    恐怕離王如今的日子不好過,若不然以離王的自尊心,讓他來求自己一個深閨女子,還用散盡姬妾來作為挽回的條件,可謂是已經將自己的臉麵都丟到地上摩擦了!


    不過,她心裏清楚,離王隻不過是現在嘴上說的好聽罷了。離王若能在如今娶了鎮國公的嫡女,便相當於重新向軒皇證明了自己,同時還能得到鎮國公這一大堅實的助力,可謂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但如果未來離王稱帝,那隻怕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她秘密處死。


    一方麵馮歲歲令他這個天子驕子嚐盡了人情冷暖,世間苦楚,她便是他此生的恥辱和汙點。


    另一方麵,離王若是娶了她,就等同承認了他此生不可納妾,他便是為了帝王大業忍得一時,又如何能忍得一世?如果她死了,那這個誓言就不攻自破,他也就可以後宮佳麗三千了。


    馮歲歲慢裏斯條的從離王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小手,她的麵容很是溫柔,說出的話也十分柔情:“殿下,你可願意讓小女捅上一劍?”


    離王被她語氣裏的認真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一臉的防備:“你說什麽?”


    馮歲歲勾了勾唇角,柔情似水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她淡淡的解釋道:“殿下應該知曉,小女的性子剛烈,睚眥必報。殿下在太極宮要殺了小女,小女至今惶恐,更不要提再嫁給殿下。”


    “不過,若是殿下讓小女捅上一劍,想必那鬱結的心情便能解開。屆時,小女倒是可以認真的考慮一下是否嫁給殿下。”她表情十分的認真,神色中完全沒有說笑之意。


    離王今日前來國公府之前,便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想過她要他應承此生隻愛她一人,他也想過她對著他打罵哭訴一番,他甚至還想過她要他當著全京城立誓此後再不負她。


    隻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她提出來的要求是要拿劍捅他。


    不!他堂堂一國皇子,又是七尺男兒,怎能為了娶一婦人,便做下如此荒唐之事?!


    他這想法剛一冒出,又有另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了起來:如果不讓她消氣,她就不會嫁給你,你娶不了她,這北魏國的皇位便與你再也無緣!


    離王猶豫的想道,她不過是一個婦人罷了,沒準說這話隻是為了考驗一番他是否對她真心,哪能真的捅他一劍?


    這樣一想,他抬起了頭,剛想應答,卻發現在他遲疑猶豫之間,馮歲歲早已經帶著婢女走遠了。


    翠荷跟在神色不清的馮歲歲身後,見她一聲不吭,以為是對那離王心動了,她咬了咬唇,低聲勸道:“小姐,你莫要被離王的花言巧語騙了!”


    “我阿娘曾說過,男人若是對一個女子拳腳相加,此人必定不可托付終身。”翠荷歪著小臉,認真的說道。


    馮歲歲聞言,噗嗤一笑,她彎著眸子問道:“你阿娘說的對呢,暴力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翠荷見自家小姐沒有被離王的行為所迷惑,眼睛亮晶晶的笑了起來:“小姐今日好生威風!將那囂張的白姨娘一舉就給製服了,想必以後白姨娘也不敢輕易再招惹小姐了!”


    馮歲歲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回了院子,她便早早的吃了晚膳,翠荷還有些納悶,自家小姐這段時間每日用晚膳都極晚,今日卻吃得那麽早。


    馮歲歲吃完飯便在院子裏來回兜轉了幾圈,望著已經緩緩升起黑幕的夜空,她笑的像是一隻偷腥的貓兒。


    再努力一把,今晚上她就可以把沐管家和李氏處理掉了,等到這個府中沒有了他們,也許她就可以稍稍的鬆一口氣了。


    她看著映月端來的葡萄,輕聲問道:“那事處理好了嗎?”


    映月點了點頭,答道:“是,那太監取走了。”


    馮歲歲微微頷首,目光再接觸到映月身上那塊玉石時,她遲疑了片刻,道:“映月,如今你孤寡一身,若是你在這世上還有親人,想必你活的會輕鬆些,往後嫁人也能嫁個好人家。”


    她這是在試探了,試探映月的口風,看映月對於這件事的態度。


    映月沉默了一會,抬起頭低聲道:“小姐,映月的家人都死光了,如今小姐便是我的親人。”


    馮歲歲歎了口氣,繼續問道:“若是你還有親人,你可願意相認?”


    映月似乎是在疑惑,她咬了咬唇:“小姐這話何解?映月難道還有沒被殃及的親人嗎?”


    馮歲歲搖了搖頭,沒再繼續問下去。


    “若映月還有親人,那真是感謝蒼天。”映月望著掛在天邊的半個月牙,低聲喃喃道。


    馮歲歲亮了亮眸子,若是映月這樣想,那讓映月與昊王見上一麵也未嚐不可。


    那日昊王救了她,她想起自己對他隱瞞了映月的身世,便心有愧疚。然而不管她如何想,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便是映月能否接受昊王和她那極度自私的父母。


    如今看來,映月似乎並不排斥,且昊王的心地善良,若是兩人相認,昊王必定會保證映月往後性命和衣食皆無憂。


    馮歲歲哈哈一笑,揮了揮手:“走吧,咱們去看看好戲。”


    映月和翠荷都是一臉納悶,不過見自家小姐一臉開心,兩人便也被感染了那喜色。


    與此同時,芍藥居內。


    一聲低低的啜泣從屋子裏隱隱傳出,那聲音柔柔似水,聽著便讓人心中憐惜。


    “美人,小臉都哭花了,休要再哭了。”沐管家有些無奈的望著床榻上哭成淚人的白姨娘。


    白姨娘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她哽咽道:“都怪你,非要妾身這麽做,到頭來反讓那賤蹄子落了妾身的臉麵,還令妾身被老爺處罰了。”


    “哎呀!沒錯,是我的錯,都怪我。美人唷,你可別哭了!我的心肝都被你哭碎了!”沐管家無措的安慰著她。


    白姨娘這才險險的停住了哭聲,她哼哼唧唧的含糊道:“你的小心肝不是李氏嗎?”


    沐管家笑臉一僵,幹咳兩聲:“那老婆娘都年紀那麽大了,哪能比的過你這細皮嫩肉的美嬌娘?”


    白姨娘冷哼一聲,像是慪氣一般將整個腦袋都縮進了被窩裏。


    沐管家有些失笑的將她從錦被中拉了出來,麵帶柔情的輕輕碰了碰她的麵頰:“還痛嗎?是我不好,沒想到那馮歲歲如此狡詐奸猾,這種死局竟被她三言兩語給盤活了。是我小看了她,下次她定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屆時我必定給美人你報仇!”


    白姨娘眼神閃爍了幾下,她像是好奇,軟軟的靠在他的身上,小手揪著他的衣襟玩著:“你用李氏的孩兒這般陷害馮歲歲,不怕李氏找你算賬嗎?”


    沐管家享受著溫香軟玉,眯著眼睛嗤笑一聲:“那李氏不過是個蠢貨,能如何奈何我?倒是委屈了麟兒,令他今夜高燒不退,唉!”


    他促狹的歎了口氣,提起麟兒的目光也柔軟了幾分。


    白姨娘見他如此,不由得追問道:“你為何這般擔憂那麟兒,莫非那麟兒其實是李氏與你所生?”


    “那是自然,難不成還是鎮國公的......”他的掌心覆在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出而出。


    他隻說了一半,便回神住了嘴。


    沐管家看向她的目光帶了些冷意,微眯的眸子中還若隱若無的閃過一絲殺氣。


    白姨娘心中一驚,連忙對著他笑臉相迎,軟糯的小嘴以噘,似是撒嬌一般:“哼,妾身便知曉,那老不休生不出麟兒這般有福氣的男童。”


    老不休便指的是鎮國公了。


    這話像是在抱怨,沐管家的神色稍稍的一緩,不似方才那般冰冷了。


    是啊!他現在怎地還不信任這性格溫柔的白氏呢?


    他生性多疑,雖然對著貌美的白氏心癢許久,出於習慣,他還是不敢多加接觸白氏。


    一直到十天前的那日,他將險些墜下馬車的白氏救下,白氏嚶嚶的癱軟在他懷中啜泣,他那一顆心也被她哭的軟了。


    白氏每次談起鎮國公便似有難言之隱,沐管家自然知曉其中的奧妙。鎮國公已然過了中年,身子骨虛,連李氏都滿足不了,如何能將這妙齡又貌美的美人滿足呢?


    於是,沐管家再也坐不住了,這般美人他都不能收入榻間,令美人飽受寂寞之苦,豈是她沐管家的作風?


    雖然如此說,但沐管家還是十分小心翼翼的試探著白氏,不敢真的睡了她。一直到昨日,他狀似無奈的提起馮歲歲令他太過苦惱,她便緊接著追問起緣由。


    沐管家隨意亂編了一個借口,隻道是馮歲歲心腸歹毒,一直想要伺機鏟除了他。白氏一聽,立馬就提出自己要為他出口氣,但緊接著白氏又苦惱的說不知該如何做是好。


    沐管家有心試探,於是提出讓她利用麟兒陷害馮歲歲之法,想試探一番白氏是否能為自己所用。


    出乎意料之外,白氏十分痛快的答應下來,於是沐管家趁著今日馮歲歲好不容易出來轉悠,連忙支開了李氏,又在白氏身邊安插了心腹,隨時監視白氏是否是真心要為他解憂。


    聽今日那安插在白氏身旁的心腹說,白氏對付馮歲歲用出了全身的功力,又是出言諷刺相激,又是對著鎮國公做戲哭訴。


    而且白氏因為他,臉蛋都被扇成了豬頭。他一聽到這個消息,連忙跑到了芍藥居看望白氏,心中也是安定了下來。


    白氏對他如此,他怎能不信她呢?


    想到這裏,沐管家的目光柔和了下來,他尖嘴猴腮的臉龐逐漸靠近了白氏嬌嫩的臉蛋,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角,笑的溫柔:“那老不休自然沒有那本事生出兒子,他這一輩是要斷香火的!”


    說著,他的身子便已經靠近了她。


    國公府的書房中。


    馮歲歲不急不緩的邁入了書房,她望了一眼正在對著書桌皺眉的鎮國公,端了一碗參雞湯上去。


    鎮國公聽見門外的聲響,猛地抬起了頭,見來人是自己的大女兒,不由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最近真的是有些草木皆兵。


    “歲兒怎地來了?”他話音帶著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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