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薄繭的指腹捏著林故若的後頸,給她舒緩著情緒。


    容磊大多數時候都感覺她是貓科動物,喜好被人摸按後頸。


    會舒服的眯起眼睛,還附帶指點輕重。


    昨夜的痕跡沒有消退,那是久別的重逢的證據。


    容磊觸到她突兀的蝴蝶穀,眸光一凜,幽幽問道,“怎麽又不好好吃飯?”


    林故若突然就覺得自己沒必要再為酒後失態的事情負責,她已經找到了惡人先告狀的契機。


    用力的把自己容磊懷裏抽離,林故若昂著腦袋和他對峙,“你說因為誰?”


    姿態過於理直氣壯,前提是瓷白的臉上需要沒有從耳根後開始蔓延的紅霞。


    倒沒有說慌,林故若的確是難以習慣不去和容磊聯係而寢食難安。


    她會在午夜夢回突然驚醒的時刻抓起手機,點開微信反複去確認有沒有收到新的消息。


    在失落裏半夢半醒,常常會反複在拉黑的邊緣試探,又難以割舍舊日的聊天記錄。


    真的拉黑掉,可能他們就真的到此為止,林故若能接受這結局的來到,隻是還缺少一些適應的時間。


    畢竟她花過漫長的時間才消化掉,這結局遲早會來。


    ****


    他們冷戰的兩個月裏,林故若病過一次,高燒難退。


    自己就是醫學生,林故若輕車熟路的吞藥、再把自己塞進被窩裏裹成繭蛹。


    最脆弱的瞬間想過要去給容磊掛個語音,隻要容磊看到,一定會接,林故若就是有這種自信心。


    可是然後呢?退燒藥裏帶安眠的成分,林故若耷拉著眼皮,記憶再次湧上心間。


    因為這記憶實在太清晰,高燒的她甚至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在夢魘裏,還驟然又回到那天了事發現場。


    猶然記得那是在大二,他們剛剛完成從知己到床伴的關係轉變沒多久,一切都與熱戀一般,自己陪容磊去參加容家老爺子的七十歲大壽。


    為了躲避一對野鴛鴦,林故若誤打誤撞的進入書房,容家的書房聯通著臥室,是她之前全然沒有想到的。


    “剛給你帶來的那個女孩子,林家的孩子,叫故若是吧?她們家是做什麽的,你知道對吧,我們家和她們家門不當戶不對,你是真喜歡她嗎?”老人的聲音像是陳舊的洪鍾,雄渾威嚴。


    她原本無意偷聽,但因為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而駐足屏息。


    緊接著是容磊用輕佻的語氣回,“哪裏門不當、戶不對?她家裏可不光是不窮啊爺爺。”


    “閉嘴。”老人暴嗬,“那能一樣嗎?他們家賺的是死人錢啊,不吉利。”


    一門之隔,林故若在門的這邊,唇被咬的發白,夾雜著冰塊的冷水潑天砸落,凍得整個人發抖。


    若是他人說出這種話,林故若是一定會反懟回去,問你是不是開玩笑,你另一個孫子的葬禮還是我們家辦的呢,難道職業還分高低貴賤嗎?


    可她不能。


    容磊在門的那邊,冷哼了聲,以最玩世不恭的語氣,摧毀掉林故若的暗戀的才以歡喜搭建起來的城堡。


    “爺爺,你不會不知道我現在多大吧?我國法律規定,男性要到二十二周歲才能結婚領證,我還差三年才到這個歲數,您可操心的太早了點。”


    “再說我又不會和她結婚,大家玩玩而已,該不是我年紀輕輕談個戀愛,都需要去調查人家祖宗十八代究竟是幹什麽的吧?我需要。”


    “行了。”容磊的話被赫然打斷,容老爺子狐疑地確認,“你和她就真是準備玩玩?”


    明明是感覺冷,渾身卻在冒著汗,林故若扶著牆慢吞吞的蹲下來,發白的指骨攤開撐著地不許自己倒下去發出聲音。


    最後是容磊的話掐死心頭那隻亂撞的小鹿,往後在林故若逐漸勸服自己,習慣了享受每個溫存、愉悅的瞬間,做所有快的事情。


    不去問關係,不去問因果,反正沒結果,不再需要。


    “不然呢,我和她談個戀愛,我還能對天起誓,山無陵,乃敢與君決嗎?這癡情種基因,咱們家怕是沒有的。”容磊如是說。


    第十一章 。


    明明過去了許多年,林故若依然能夠清楚的記得那天的感受,是從高空墜落下來,無人所托的失重感。


    她不知道自己在書房裏蹲了多久,站起來時反倒鬆了口氣。


    林故若是喜歡容磊的,少女時代的暗戀是對整個世界的柔軟。


    她是在感情上極不誠懇的人,過去的經曆使得她誠懇不了。


    年幼時林故若曾次次捧出真心,又次次被摔得粉碎,誠懇對於她來說並沒有得什麽嘉獎,而是無窮盡的疏離。


    家裏祖輩都是做殯葬生意的,父親上麵還有個哥哥,妻子因病無法生育,家裏這輩到林故若這裏就隻有她一個獨苗。


    家庭關係和睦、奶奶去世的早,一家六口住在一個大房子裏。


    林故若得到了全家的厚愛,父母竭盡所能的對她好,大伯和伯母也待她如親生。


    家裏生活富足無憂,然而林故若的年幼時過得實在不算太好。


    自從鄰家青梅張甜梨因父母原因舉家移民搬走以後,林故若就再也沒有新的朋友了。


    她每次和別的小朋友玩,沒幾天對方就不再理她,她心大,外加母親告訴她,“人與人之間交往,別問為什麽疏離,合則聚,不合則散,莫強求。”


    林故若從沒問過小朋友為什麽突然不理自己,她努力不去放在過心上。


    直到有位家長看到她如同看到什麽邪祟,驚恐地摟起自家孩子,當著她的麵指責,“以後不許和她玩,她家裏做死人生意,不吉利,沾到你身上怎麽辦?”


    那時林故若不過四五歲大,她隻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無措的揪著白裙子,淚在眼眶裏打轉。


    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每個朋友都會離開,她被迫接受。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往往隻是對方的家長看過自己一眼,就會永遠失去這個朋友。


    年幼的林故若蹲在家門口嚎啕大哭,大伯母耐心的哄她,了解了事情經過以後,抱著她上門去找剛才那家人。


    大伯母身體不好,說起話來總是柔柔弱弱,那天卻異常的剛強,要求對方給林故若。


    那家人扯著嗓子嚷,“不讓你們家小孩子和我孩子玩有什麽問題!你們就是不吉利,還不許別人說了?幹這種買賣注定陰損後輩的,你自己都生不出孩子,你妯娌生的不一定是什麽東西呢,怕不是天煞孤星吧,我憑什麽要給她道歉?”


    “你家裏是從來不死人嗎?”大伯母把林故若交到匆匆趕來的母親懷裏,上前一步質問道,“我就問你,你家裏沒死過人嗎?”


    林故若從來沒因為其他玩伴不在和自己玩抱怨過什麽,家人也可以理解對方父母的意思,可現在不行,不能再忍,因為對方對林故若說了很不好的話,傷害到了林故若。


    “那能一樣嗎?”那家人頓了頓,皺著眉頭反駁,“我們家人走了,是正常走,和你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大伯母插著腰反問,“我們做殯葬生意,人又不是我們殺的,你告訴我哪裏不一樣?你家裏人過世沒找我們做殯葬嗎?你是能自己全權料理一切,還是能夠親自去火化?”


    當時那家人住在筒子樓裏,誰家吵了架,別家都能聽得清楚,他們在院子裏吵,不少人出來嗑瓜子圍觀。


    吃瓜群眾竊竊私語,給新來的鄰居科普事情的前因。


    忽有小年輕撥開人群,站出來仗義直言,“我覺得人家說的沒毛病啊,既然喪葬這行它存在,就有它的意義,就是合理的。”


    接著估摸是怕被波及,聲音小了不少,“你們嫌棄人家晦氣,回家說就完了,對著人家孩子發火這是幹什麽呢啊。”


    那家人氣急敗壞的咆哮,“我就發了,怎麽了?”


    大伯母擼起袖子晚上衝,被林故若的母親拉住,“……別拉我,你再說一次試試。”


    再後來的事情林故若沒能參與,她先被母親送回了家,沒過兩天他們就搬了家。


    倒不是那天沒吵贏,那天父親和大伯父及時趕到,罵到對方摔門回家。


    而是家裏人認識到,周遭人知根知底的環境已經無法讓林故若再過快樂的童年時光。


    新搬的住處是南平某個重點小學的附近,離家裏人工作的地方車程四十分鍾遠。


    起初林故若是高興的,這個年紀的她對世界充滿好奇心,且不懂得那樣多的人情世故,有朋友和她一起玩就足夠開心。


    緊接著她就迎來了第一次轉學,原因是新交的朋友和林故若聊天,自報家門的介紹了自己的家庭情況,“我爸爸是大貨車司機、媽媽是銀行職員,你家裏人是做什麽的呀。”


    林故若誠實的講出自己父母的職業,那個小朋友當時沒什麽特殊反應。


    可沒幾天全班就傳開了,於是別的小朋友們手拉手做遊戲,她永遠是被孤立排除在外的那個,有人瘋跑撞倒了她絕不會道歉,隻會說你活該。


    林故若在這次轉學後終於開始明白,自家祖輩從事的行業在其他人眼裏不詳。


    她並不不想說謊,可在這樣的事情上誠懇沒有任何用處,連帶著老師都會教她別那麽誠實,有些謊言是善意的,更是必要的。


    大家用心良苦,小心翼翼的想要給她營造最好的環境,她不想再打破。


    有人問就說父母教她的那套詞,“我爸爸媽媽都是機械廠的職工。”


    第二次轉學是母親去給她開家長會,早年家中的殯葬生意遠沒有現在做的那麽大,父母還是要親力親為,有同學的家長一眼就認出了母親。


    接踵而至的新一輪的排擠和冷暴力,林故若被灌上“說謊精”的名頭,匆匆轉學。


    小學跳過一級,輾轉過四所學校,南平重點的幾所小學,林故若都讀過一陣子。


    她的性子好,花錢又爽快,每次都能迅速的交到許多朋友,然後又迅速的被單方麵絕交。


    不能堂堂正正的說父母的職業,每年的家長會是母親去拜托朋友來幫忙開。


    林故若在家庭給她的無盡疼愛裏長大,同樣也受到了來自外界的攻擊,哪怕她和她的家人什麽錯都沒有。


    所幸是愛讓人有足夠的底氣,可以抵擋住這些沒有任何道理和意義的偏激。


    孩子太年幼,心理承受能力不足,唯一的處理方法是不停的轉學,避開那些閑言碎語。


    等林故若稍稍長大一些後,她不需要再多做些什麽,就可以主動的令旁人閉嘴。


    她是最優秀的那個,長相出眾、性格極佳、成績永遠是第一,獎項拿到手軟。


    初中就讀於某所重點中學,和“閨蜜”太要好,不忍心騙她什麽,林故若就交代了家底兒,“閨蜜”則表示理解,不會亂說。


    中學生活風平浪靜,直到初三這位“閨蜜”暗戀的男孩子突然衝林故若表白,事情再次被抖落出來。


    和“閨蜜”玩的好的女孩子在放學後堵住她的去路,譏諷的喊她,“撒謊精、撬牆角。”


    林故若不慍不怒,指著前閨蜜,淡淡地陳述事實,“我撒什麽慌了?你們除了她之外,還有人問過我家裏人做什麽的嗎?如果沒有,那我究竟撒了什麽慌?”


    “小齊的爸爸就是你們家料理的後事,你還不覺得自己有錯?”前閨蜜趾高氣昂問。


    “所以我哪裏有錯?”林故若聳肩,漂亮的狐狸眼裏滿是涼意,咄咄反擊,“小齊她爹去世,是我殺的嗎?死去的人活不回來,沒人做喪葬生意,難道要拋屍荒野嗎?”


    她站得筆直,落日的餘韻拉出瘦長的影子。


    林故若沒有後退、沒有回避,甚至迎著前閨蜜往前走了兩步,驚得前閨蜜小群體疾步後退。


    “小齊又沒通知我她父親離世了,關我什麽事?是想要我給她打折嗎?全世界每分每秒都有人因各種各樣的原因離世,我還有義務都知道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相親遇現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巧克力流心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巧克力流心團並收藏相親遇現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