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時間下來,傅時春的脊背都有些彎了,裸露在外的肌膚更是又黑又糙,和時不時還能撿漏一些補品的傅大岩站在一塊,不太像父子,更像是兄弟。


    “當年分家的時候你說了要和我這一房過,可這些年你不僅不搭把手,反而去老幺那裏當牛做馬,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等我將來發達了,你可別變了麵孔,又跑來巴結我。”


    傅時春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近六十精神依舊矍鑠,身子骨也十分結實的老頭,眼底透露著大仇終將得報的快意。


    “你也別說我沒良心,到時候你看看,那個女人和你偏心的那個小兒子會不會養你,嗬嗬,我怎麽忘了,當初你要做好人,還在他們麵前維護我呢,恐怕人家早就看不上你了,就是想趁著你還能幹活,再從你身上炸出點油水來罷了。”


    傅時春冷笑,“我要是你,就把自己的身子骨保養好了,等你老了,沒人會照顧你。”


    他的這番話並沒有刺痛傅大岩的心,相反,這十年的時間足夠他反思透自己曾經的錯誤,該難受的,該痛苦的,在早幾年也都已經經曆完了。


    比起兒子故意要刺痛他的那些話,傅大岩更在意他話中透露出來的另一個信息。


    聽他的語氣,家裏好像要發達了,難道他們兩口子忽然急著賣地,和這件事有關?


    “你該不是賭錢了吧?”


    來錢最快的方式,在傅大岩的認知裏隻有這個,同樣的,這種手段來錢快,賠錢也快,往往家破人亡都是因為這個賭字。


    傅大岩急了,可能絕大多數爹娘對自己的子女都是這樣,即便他再怎麽傷你,即便你再怎麽怨他,緊要關頭,你還是怕他行差踏錯,毀了自己的終身。


    “誰賭了。”


    傅時春眼神閃爍,“反正和賭沒關係,也和你沒關係。”


    似乎是怕傅大岩察覺到什麽,他直接動手推搡起來,想要把傅大岩趕出自己的屋子。


    “在你心裏我這個當爹的永遠都是錯的,可我還是得和你說一句,咱們做人做事都得踏踏實實的,這天底下沒有白吃的東西,真有發達的機會,人家為啥不幫自家人反而幫你這個外人?”


    傅大岩言盡於此,他隔著門喊了幾句,然後歎了口氣離開。


    ******


    “奎子,又去鎮上賣山貨啊,這次你逮著的東西挺多,能賺不少銀子啊?”


    “這些天你幫嬸子留意下,看看能不能套到野兔,到時候給嬸留兩張兔子皮,嬸家閨女年後就要嫁人了,她婆家公公腿腳不好,到時候我讓她用這兔子皮給她公公做一對護膝,表表孝心。”


    後山上下來一個體格魁梧的年輕人,肩上挑著一根擔子,前後掛著不少綁住腿腳的野味,其中一頭野麅子格外引人矚目。


    那隻麅子起碼有六十斤,賣到酒館飯莊,少說也能換十兩銀子呢,普通農戶一年下來收獲的糧食除了自家嚼用,剩下的頂多也就掙個十來兩吧,這還得是年成很好的情況下。


    人家抓到一隻大畜生,就把他們一年的收成給抵掉了。


    村道上不少人來往,都豔羨地盯著這個魁梧高大的青年。


    這人名叫韓奎,住在後山的山腰處,要知道他們村後的那座山裏有許多凶猛野獸,村裏的女人孩子隻敢在山腳那一塊活動,即便是強壯的男人,也不敢在孤身一人的情況下走的太深,就怕遇到什麽食肉的猛獸。


    唯獨這戶韓姓人家例外,他們家曆代打獵為生,對於猛獸的了解不遜於一位老農對於莊稼的了解。


    韓家男人體格都無比高大魁梧,曾有人親眼見證過韓奎他爹在丟失武器的情況下和野豬搏鬥,最後他被野豬撕下一塊肉,抓出三道深刻見骨的傷口,那頭野豬則是被他砸爛了腦袋,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一次見證,叫韓家一度在附近幾個村子都威名遠揚,不過那一次受傷太重,韓奎他爹也被迫從山腰處搬到了山下,修養了近兩年,才重新搬回山腰的老屋。


    這兩年的時間裏,即便在養傷,韓奎他爹也會三五不時帶他進山,在外圍捉一些野雞野兔,培養他打獵的能力。


    前年,韓老獵戶過世了,韓奎他娘被早就出嫁的姐姐接到了山下養老,現在住在山腰處的隻剩下韓奎一人。


    他和他爹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下山一趟,處理這段時間捉到的獵物,然後順趟去一下他姐家裏,給姐姐姐夫拿一點肉,再給點銀子。


    他並不是一個話多的男人,對於鄉親們的搭話,他隻是偶爾點點頭或搖搖頭。


    “奎子,你今年也不小了吧,你娘可有給你相看親事?”


    上了年紀的老大娘最愛給人做媒,韓奎的條件不算頂好,可也不算差,不少老太太都動了心思。


    說實話,韓家的男人很少有長命的,再厲害的獵戶也不能保證自己每一次都能是獵手,而不是獵物的獵物,韓奎的爹算是他家男人裏比較長壽的,可也隻活到了四十來歲,在沒有戰爭的情況下,他們當地的男人普遍都能活到五六十歲。


    可同樣的,那些男人未必有獵戶來錢快,就拿韓奎來說吧,每次下山都不空手,雖然不是每一趟都有麅子這樣的好物,可光是一些野雞野兔,兩三兩銀子總是能掙到的。


    再說了,韓奎對他姐都那麽大方,每次下山又是送肉又是送銀子,雖然這裏也有他娘的原因,可一旦成了親家,嶽母嶽父也是爹娘,他還能對自己的嶽父嶽母小氣?


    有了這樣一個女婿,恐怕以後家裏就不用饞肉吃了。


    韓奎被一群老太太圍住,隻是搖頭說自己不急。


    其實他今年已經十九了,村裏很多小子這個年紀都已經當爹了,又怎麽可能不急呢。


    老太太見圍著他問不出什麽話來,也不好意思再糾纏,隻是在心裏琢磨著手頭有沒有合適韓奎的姑娘,到時候找韓奎他娘說去。


    “誒,小夥子,你等等!”


    韓奎沒走幾步路,就被帶著倆丫頭從鎮上剛回來的葛石燕給攔下了。


    大嶴村不小,一共百來戶人家,同住一個村子的人葛石燕也不見得都認全了,更別提韓奎這個住在山腰,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下山一趟的人了。


    她隻是看到了韓奎那一堆獵物裏顯得特別小巧的肉鴿,想給兒子煲一盅鴿子湯好好補補。


    韓奎停下腳步,朝葛石燕看去,當他看到葛石燕身後的姑娘時,眼神中頓時多了點什麽。


    他認出了林餘,對方可能不知道,其實他在她六七歲那年就已經見過她了,對她的印象還尤為深刻。


    那段時間他爹因為養傷住在山下的木屋裏頭,他被他爹紙指派出來在山腳處布置幾個捉拿小獵物的陷阱,正巧見到一群孩子為了爭搶野果子打架。


    林餘打地特狠,就像是小野獸一樣。


    韓奎長這麽大,第一見到這麽凶狠的女孩,於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韓奎本身就準備將這些獵物賣掉,賣給誰都是賣,他出的價格很公道,三隻小肉鴿,葛石燕又多要了一隻山雞,一共花了七百文。


    交談的時候,葛石燕知道他就是住在山腰處韓家的兒子,她不知道韓奎的長相,卻知道村裏有這麽一戶人家,韓奎也知道這娘仨家在村口,姓葛。


    銀貨兩訖後,兩方擦肩而過。


    “小表姐,那人長得好高啊?”


    走了一段距離後,寶寶湊到林餘耳邊小聲地感歎道。


    這個朝代的人普遍不高,例如小時年就是標準的文弱書生,也就一米七左右的樣子,他在書塾裏身高中上,還有很多比他更矮的青年。


    而剛剛走過的那個青年強壯地像一頭黑熊,又高又壯,寶寶隻是用眼神目測了一下,小表姐的個頭隻在那個青年的腋窩處,對方起碼有一米九。


    也不知道這個青年脾氣好不好,他要是有家暴傾向,豈不是一拳一個小媳婦……


    “嗯。”


    見到韓奎,林餘的心思有些飄遠了。


    說起來,上一世她和這個青年也有些淵源,當初她開始說親後,舅舅曾打聽了幾個人選,韓奎就是其中之一。


    隻不過傅時春兩口子並不喜歡這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怕很難從這個男人手裏占到便宜,於是他們選擇一次性賣斷,用她換一筆高額的彩禮錢。


    他們在舅舅麵前將那戶人家誇地天花亂墜,又向舅舅細數嫁給獵戶的缺點,那時候舅舅身子骨也已經很不好了,可依舊強撐著去打聽了一番,因為有人刻意隱瞞的緣故,真的以為那戶人家是值得托付的人選,高高興興地將她許了出去。


    這一嫁過去,就入了地獄,對方直接凶狠地說她沒爹沒娘,舅舅家也不算是娘家,三朝回門都沒讓她回家,或許就是那個時候,舅舅意識到自己做錯了,身子骨越發敗壞。


    林餘並不怨恨舅舅,對方願意收留她,已經對她有恩了,他隻是不夠細心,不夠了解自己的兒子兒媳,可恩就是恩,不會因為恩多恩寡而改變。


    沒有舅舅的收留,生活在繼兄繼嫂的身邊,她的下場可能還要不堪。


    林餘從來沒有忘記過報答舅舅,可說實話,比起舅舅,她更敬愛這一世才有了交集的舅娘。


    這一世的她太過幸福了,導致她越來越少回想起上一世的苦難和不堪。


    說起來林餘的年紀也已經不小了,村裏幾乎沒有十七歲還沒有定親的姑娘,因為這件事,葛石燕這兩年也被不少人詬病,說她這個舅娘當當不夠盡心。


    隻有林餘知道,正是因為盡心了,舅娘才沒有草率定下她的婚事。


    林餘爹娘死的太早,這在古代是犯忌諱的,大家都怕喪父喪母的姑娘八字太硬,到時候妨礙夫家,而且林餘她娘生了四五個孩子,生養一個,死一個,最後隻活下來林餘這麽個丫頭,也叫人懷疑她這個女兒的生養能力。


    娶個媳婦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嗎,要是連孩子都生養不了,那娶媳婦回家幹啥呢?


    因此這兩年上家裏來說親的大多數都是自身存在缺陷的男子,要麽是上了年紀的鰥夫,一過門就當現成的娘;要麽就是殘廢傻子或是打跑過好幾個媳婦的癩子……


    拒絕了幾個提親的人後,葛石燕曾找到林餘認認真真聊過一次。


    她問她,那樣的婆家她願意接受不?一旦想好要接受,就得準備走一條艱難的,很難看到希望的路。


    其實林餘也是有後盾的,那就是她和寶寶以及傅時年從小一塊長大的情誼,即便她一輩子不嫁人,幫他倆操持家務,兩人一定願意奉養這個表妹/表姐一輩子。


    她並不是一定要嫁人的!


    葛石燕想要好名聲,完全可以將她嫁給一個外界看來和她般配的男人,可她沒有,因為她覺得,真要是草率嫁了,還不如一輩子當大姑娘來的幸福。


    那一次談話後,林餘對於舅娘越發敬重了,她真心覺得,重生的最大意義就在於收獲了這樣好的舅娘,和相親相愛的一雙弟妹。


    林餘不自覺地想到了剛剛有過一麵之緣的韓奎,或許再見到這個青年的意義就是讓她明白,現在的一切到底有多美好。


    她握緊寶寶的手,對於這一切都毫不知情的寶寶啥都不知道,下意識地回了小表姐一個糖度加倍地微笑。


    ******


    在傅時年考試前三天,葛石燕帶著倆丫頭一塊去了縣城。


    縣試的地點就在縣考院裏,說來也巧,正好離寶寶的院子三條街。


    上一任租戶搬走了,還沒找到下一任租戶,這段時間有不少考生短期租住考院邊上的房子,葛石燕將其中一半的屋子租出去,然後自家人住著後院的幾間房間。


    白天傅時年溫書的時候,寶寶帶著三花出去了一趟,然後帶了個青銅鑄作的燈盞回來。


    葛石燕一看寶寶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三花又“找”到好東西了,高興地她捧著三花好生親近了一番,然後又興致高昂地帶著這個大功臣去灶房開小灶去了。


    “小哥你看。”


    寶寶偷偷摸摸將傅時年的書房推開一條小縫的時候,傅時年正好在休息,閉眼用溫熱的毛巾濕敷,讓自己的眼睛得到適當放鬆。


    聽到吱呀地開門聲,傅時年放下毛巾,睜開眼看向寶寶。


    “什麽東西?”


    說話的時候,傅時年已經看到了寶寶手裏捧著的燈盞。


    意識到自己沒打擾傅時年用功,寶寶高興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向他顯擺自己今天的發現。


    “這難道是神話故事裏的神燈?”


    傅時年忽然起了童心,在接過燈盞後,用衣袖在上麵擦了幾下。


    寶寶總有一些奇思妙想,小的時候,給他講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其中一個故事有關於一個神燈,據說發現神燈的人隻要在上麵擦三下就能召喚出一個擁有強大法力的神,他能滿足對方的三個願望。


    “神燈啊神燈,請滿足我的三個願望吧。”


    傅時年閉上眼睛,裝模作樣地說道。


    “咳咳!”


    寶寶不樂意了,怎麽可以有人比她還會演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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