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似乎讓西賽猶豫了片刻,也可能是突如其來的宮縮讓她失了力氣,女人靜了下來。


    南平坐在一旁,心思雜亂的像線頭一般。一個個未曾言說的計劃,一個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個個從未謀麵的敵人,讓人心力交瘁。


    措侖現下在哪?會不會已經中了埋伏?換心又是怎麽一回事?


    驚懼交加的眼淚拚了命的往外湧,她卻不能哭。因為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去。


    聽安慶的意思,今日她們也許還能勉強算作人質。但要是熬到措侖遇襲,恐怕真要被拉出去做祭天的活靶子了。


    不能讓他得逞,絕不能。


    南平思慮的間隙中,時間也在毫不留情的向前流淌。


    西賽起初還會叫罵兩聲,接著就漸漸悄無聲息。等少女發現時,她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


    “西賽。”南平探探她的鼻息,“你不能睡。”


    失血的人最怕睡著,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


    西賽不是不想動,而是太過漫長的產程已經讓她強弩之末。灰敗的死意籠罩著女人,腿上的血洇濕了布條,好像生命也一同流逝了一般。


    “醒醒。”少女用力搖晃了幾下西賽的身子,“想想你的……想想你的孩子。”


    “孩子”兩個字好像喚醒了女人。


    她雖然沒有睜開眼睛,手指卻動了動。


    第43章 與虎謀皮(2)-少量血腥……


    預警:根據劇情需要, 本章結尾處有少量血腥內容,不能接受的姐妹請跳過這一章。


    南平看到了她的動作,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西賽嘴唇沉默的開合, 吐出了兩句氣音。南平湊近去聽時, 對方說的卻是:“留下孩子。”


    南平腦子飛速轉了起來。


    一個有些冒險的點子浮出水麵, 她勉強按了兩次都沒能按下來——畢竟事到如今, 還有什麽不能一試的呢?


    她尋思了一圈, 最終伏在女人的耳邊,悄聲道:“我會救你的孩子,但是你要配合我。”


    西賽的眼睛半睜開來。


    南平歎了口氣, 簡短陳述完自己的計劃, 又低聲問道:“記住了嗎?”


    “記住……了。”西賽艱難的回答。


    少女一時有些遲疑, 不知道她的狀態能不能堅持的過來。


    這點困擾落在西賽眼睛裏, 她卻道:“幫我把腿上的布……解開。”


    南平猶豫了片刻,依言行事。而西賽深吸了一口氣, 竟把手直直摳進了敞開的傷口之中!皮肉綻開,鮮血奔流。新的疼痛刺激得女人眼睛暴睜,整個人清醒過來, 全靠最後一口氣吊著。


    南平放開了她, 擦了擦掌心湧出的潮汗。她準備了一番,自己貼著囚門內側平躺了下來。


    守衛似乎是每半個時辰過來轉一圈,現在要做的就隻剩等待了。果然不多時, 不遠處就隱隱傳來交談:“到時候了, 你去轉一圈,我去幫咱們打點酒。”


    看樣子是一個人使喚另一個人來當差,自己跑去偷懶了。


    落了單的守衛踢踏著步子前來, 帶著鑰匙相互敲擊的金屬撞擊聲,嘴裏不耐煩道:“苦差事都給我一個人!那婆娘肚子鼓得老大,保不準熬不過今晚。沒事見個死人,晦氣!”


    他原本隻是想繞一圈就走,沒曾想火把才掃過囚門上的柵欄,欄內立刻響起西賽斷斷續續的求救聲:“大人……我渴……大人……”


    “吵吵什麽!”男人聽出是女人的聲音,便湊近嗬斥起來,“橫豎你也沒多少時候了,喝什麽……”


    他話到一半,頓住了。


    因為火光灼灼,照亮了牢內的情形。


    門邊的地上,躺著一個人。一個衣衫淩亂的美人。


    南平的裹裙半敞著,腰帶不知去了何處,一條潔白的腿露在外麵。她闔著眼,紅潤的唇微張,似是睡了過去,胸部緩慢的一起一伏。


    “她被我砸暈了。”西賽啞著嗓子說,“沒死。”


    這話聽起來屬實,因為少女額頭上的確有斑駁血跡。守衛先前從西賽對安慶的話裏就聽出來她和南平早有不合,不過是因為女人已經力竭,所以為了省事,沒有把她們隔開關罷了。


    女人沉重的喘息,又道:“你想不想試試她?你進來,我可以……幫你看著,不會有人來的。”


    守衛露出狐疑的表情,倒越發顯得西賽的低語真摯無比:“你給我水喝……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恨她。”


    南平是瓚多的女人,安慶的人質……沒主子的話,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弄不好就會掉腦袋。


    但若是對方人事不省、也沒有人會去告密呢?


    談話的功夫,西賽又開始宮縮,在地上輾轉□□。


    守衛心動了:畢竟一個即將臨盆的產婦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信手就可以製服。


    他將火把隨手插進牢房外的凹槽裏,帶著幾分小心打開牢門,不忘四處張望。隨後手便試探性的摸上南平裸露的肌膚。


    少女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般。


    守衛立刻蹲了下來,哆哆嗦嗦的解起衣裳。解到一半時,又停下來回頭看了看西賽。而那女人倚在牆壁上,因為疼痛緊緊抱著肚子。


    男人心裏這才安穩下來,開始急慌慌的胡亂摩挲起南平:這吃天鵝肉的好事竟然是真的!


    但這份快活來的太短暫了。


    就在他急欲親上少女時,南平的腰帶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頸間——是西賽一個猛撲過來,從背後用布帶勒住了他!


    守衛一愣,兩隻手去扯那軟帶。女人爭不過,張嘴就去咬他的手。可惜即使這樣,還是很快就被他“砰”的一聲甩了出去。


    男人怒極,臉都扭曲起來,轉身一腳踹在了西賽的肚子上:“安慶大人說了,留你也沒用。敢壞老子好事,幹脆死了算了!”


    說完便抬手想從腰間抽刀,但一把摸了個空——他的腰間隻剩了刀鞘,刀刃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守衛正疑惑,隻覺胸口一涼。他低頭看去,是那柄消失了的刀明晃晃的從背後刺進來,穿過了他的胸腔。


    他張口想要呼喊,卻被肺裏湧上來的血嗆得滿嘴。一陣喉間不堪的咕嚕聲後,狼狽的倒在了地上。


    南平喘著粗氣,吃力的拔出了刀柄,呆愣愣的看著滿地鮮血。


    這是她殺過的第二個人。


    “快換……衣服。”西賽斷斷續續道。


    這句話讓少女回過神來,她慌忙拾起守衛扔在地上的長袍,往自己身上套去,準備尋找出逃的機會。


    隻是守衛的衣袖太長,衣服構造也與宮中相去甚遠,穿起來格外費力。南平胡亂挽了幾下,拿不準襟子掖的對不對,於是轉身準備去詢問西賽。


    這一轉身不要緊,卻看見有踉踉蹌蹌逼近的人影。


    ——那守衛沒死透,竟然趁南平換衣服的功夫重又爬了起來。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近前,舉起刀便往下砍!


    南平睜大了眼睛,隻覺得對方嘴裏的腥臭氣撲麵而來,幾乎要把人墜到無邊地獄去。眼前是鮮紅的血,和無窮無盡的業火。黑暗裏亮起無數雙眼睛,虎視眈眈的等著她送命。


    完了。


    這兩個字全須全尾的浮現在腦海,讓南平僵在原地。


    就在這時……


    隻聽“錚”的一聲,一支箭矢擦著她的耳旁射了過去!


    箭尾在火光中熠熠生輝,流星一般,瞬間擊穿了守衛的喉嚨,讓那具醜陋肉身頹然倒了下去。


    一箭封喉,一如初見。


    時間好像被拉滿到張開,長到南平有機會錯愕回頭,看見那個站在地牢入口處的英俊少年。


    他的手還維持著拉弓的姿勢,胸膛劇烈起伏。弓弦尚在顫動,嗡嗡作響。一身黑衣威風凜凜,好像獨自在雪中穿行的狼。


    “你來了。”少女頓了頓,啞聲開口。


    於蒼茫洪荒中一眼看到了她,哪怕隔萬千山水也要向她奔赴而來,這便是命定的緣分。


    措侖三步並作兩步近前,把她摟在了懷裏。


    懷抱溫暖的讓南平一瞬間有些恍惚,以為這一切不過是死亡的錯覺。


    “我還活著嗎?”


    她剛開了口,就被措侖熾熱的吻封住了話音。


    這個吻是如此歇斯底裏,好像要把少年心中所有的恐懼都宣泄掉一般。少女的唇上傳來莫名的刺痛,應是在撕咬間破了口子。


    但南平卻沒有退縮,而是用力回吻過去。因為越痛,仿佛就越能證明這一切並不是臆想,這一切都是真的。


    良久,措侖從相擁裏醒過神,戀戀不舍的鬆開了南平。


    “你活著。”他肯定的說,“我也活著。”


    而少女心中的疑惑也越漲越大:“你怎麽會出現在這,難道沒有去廣夏麽?”


    措侖剛要開口作答,目光卻越過南平的肩膀,看到了她身後的異動。


    西賽爬著,拖出一條血線,手握住了方才守衛倒地時,落在地上的刀。


    “小心!”措侖懷疑她要圖謀不軌,於是急著喊出聲,把少女往邊上一推。南平踉蹌了兩步,惶惶然回過頭。


    少年做好了獨自迎接傷害的準備,可刀並沒有刺向他,也沒有刺向南平。


    ——西賽竟然朝自己的肚子捅了下去,用力一劃,血肉翻滾著湧了出來。


    地牢內除了女人痛苦的喘息,一時靜默。


    “你瘋了。”片刻後南平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明白了對方想要做什麽,“快住手!你這樣是活不了的!”


    西賽撐不住了。


    她是要把孩子生生從肚子裏剖出來。


    “住手!”南平衝女人跑了過去,碰到了滿是血的黏膩刀柄。她想奮力往外拔,西賽卻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的那雙手像寒冰一樣,說出的話亦是:“活一個也好。”


    南平認識的西賽,起初是笑語嫣然的老好人,再後來是癲狂的想要施害於她的瘋子。可無論哪種,都從未如此堅定過。


    “幫我。”西賽最後從喉嚨裏逼出兩個字。


    南平猶豫了。而此時手上被施加了額外的溫度,她抬頭,是措侖握了上來。


    “聽她的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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