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驚疑不定地從他身上掃過,這才發現牧臨川手上還拎著個什麽東西。


    是個鮮血淋漓的人頭。


    是丁慈的人頭!!


    丁慈雙目圓睜,明顯是在錯愕之中被斬的腦袋。


    孫景見狀,終於默然無言,渾身癱軟跪倒在了地上。


    牧臨川看到了他,嗓音低而沉:“郎君久違。”


    泛青的唇瓣動了動,將手上的人頭砸到了孫景腳邊。


    孫景終於忍不住,伏在地上失聲道:“陛下!陛下饒命。”


    “郎君緣何要孤饒你一命?”牧臨川漠然地俯視著他。


    孫景張了張嘴,自知失言,不敢再說什麽,隻伏在地上連連叩首不及。


    “……仆、仆萬死,是仆將王後的消息不小心走漏給丁慈這小兒的。”


    死人不會說話,孫景看了一眼丁慈死不瞑目的頭顱,便不敢再看,又趴在地上繼續磕頭。


    “仆也沒想到……丁慈這小兒竟敢……”


    孫英風塵仆仆地趕來,見到此情此景,二話不說,撩起衣擺跟著孫景一同跪在了地上。


    “求陛下饒吾弟一命!!”


    事已至此,孫英還有哪裏不明白的,他本就懷疑此事和孫景脫不了幹係,如今真相昭然若揭,他哪怕恨極了孫景蠢鈍,卻又無法坐視牧臨川殺了孫家的血脈。


    牧臨川很輕地,“嗤”地一聲笑了一下。


    雖然很輕,卻在這陡然安靜下來的雪夜中,顯得尤為清晰。


    牧臨川淡淡道:“孤有說過你們犯了什麽罪嗎?”


    孫英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一時間竟然趴在那裏,無聲地張了張嘴。


    少頃,孫英終於咬牙開了口:“是臣,是臣無能,玩忽職守,未能看顧好王後。”


    孫景見狀,連忙跟上:“是臣不該將王後的消息走漏給那丁慈小兒!”


    孫英簡直殺了孫景的心都有了,這個時候還推卸什麽責任,真當牧臨川是傻子不成?


    牧臨川平靜道:“既如此,依愛卿之見,此罪當殺當縛?”


    一片啞然無聲。


    孫景忍不住渾身哆嗦起來,對上了牧臨川的雙眼,從那雙眼裏他看不出任何“人”的感情色彩,平靜幽深得如同深淵,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招惹上的究竟是個什麽怪物。


    牧臨川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孫景身上:“請將軍為我縛住孫郎君。”


    此話一出孫景嘶聲低吼道:“牧臨川你敢!!你若殺了我,阿耶絕不輕饒於你!”


    一直守在牧臨川身後的石黑,頓了頓,依言走上前。


    孫景奮力地掙紮起來,怨毒的看著他:“你敢!!”


    石黑皺了一下眉。


    他是聽陛下的,又不是聽孫循那老匹夫的。王後被這人弄沒了,就算陛下不殺了他,他這顆良心也要催著他殺了這姓孫的孫子!


    緊跟著,牧臨川眉眼未動,冷酷,殘忍到以至於變態的,迅速出手,以刀築其口!


    刀刃自孫景咽喉突出,孫景睜大了眼,喉口咕嚕嚕響了兩下,再也沒了生息。


    石黑也適時地撒開了手,臉上飛濺了點兒血,卻連眉毛都沒抽動一下。


    孫英渾身一震,望著牧臨川不顧孫循的臉麵,麵不改色地對孫景施以酷刑,目光中終於含了幾分驚恐之色。


    牧臨川卻根本沒看他。


    望著血泊中的孫景,他頓了頓,又抽出了刀刃,反以刀環砸爛了孫景半邊腦袋,這才從容地將這兩隻人頭一並交給了石黑,命他懸掛在城門前示眾。


    什麽忍耐,什麽為大局著想,不要與孫循撕破臉。


    他想。


    他爭權奪勢,本來就為了陸拂拂這人。


    不論是為了大局與辛靈定親,還是為了大局饒孫景一命,這不都是搞笑嗎?


    他向來不信這所謂的大局。


    他忽然想到了陸拂拂跟他說過的那些話本。


    帝王為了保護心愛的女人,不惜將其打入冷宮,寵幸旁人來當靶子。


    寫這些話本的根本不懂帝王是種什麽樣的東西。


    丟了手中沾血的長刀,牧臨川垂眸想。


    他我行我素,唯我獨尊久了,毫不顧忌,從來就不曾在乎過這些。別說這是兒子,就算是老子,他亦照殺不誤。


    ……


    牧臨川此舉,果不其然引得孫循震怒。


    收到消息後,孫循氣得拔劍斬斷了麵前的桌案,連連大罵了三聲。


    “這養馬奴!!”


    “老夫來日勢要殺了這養馬奴!!”


    牧氏先祖,據說曾以牧業為生,故而以養馬奴三字辱罵牧臨川,倒也不是無來由。


    宋夫人聞訊趕來,哭得幾乎快昏死過去。


    劉夫人忙著指揮眾人善後,看著宋夫人哭得這般梨花帶雨,她心情分外複雜,既覺得後怕又覺得慶幸。


    既慶幸阿英沒事,又慶幸孫景這小兒已死,宋氏賤|人失去了憑仗,再也無人能與阿英爭奪孫家家主之位。


    可大家同樣是做母親的,哪怕曾經多有齟齬,此時望著宋夫人悲痛欲絕的模樣,心中也難免升起了些兔死狐悲之情。


    劉夫人忍不住長歎一聲,上前安慰道:“節哀。”


    可誰曾想宋氏壓根就不領情。


    她的安慰於她而言,更像是在耀武揚威的炫耀。


    “你很高興吧?”宋氏陡然止住了哭聲,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緊了劉夫人。


    劉夫人被她看得心裏發怵,外強中幹地皺緊了眉,往後退了半步,“你這什麽意思?”


    宋氏嗤地破涕為笑,扯出個古怪而扭曲的表情。


    嗓音尖而利,指著劉夫人大罵道:“賤人!我告訴你,你別高興得太早!”


    “哈哈哈哈引狼入室,必反噬其身。”


    “阿景、你、我、還有你寶貝兒子!孫循!”


    “早晚,早晚……早晚會輪到你們!”


    ……什麽你你我我的?都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耐心耗盡,劉夫人麵色一沉,終於忍無可忍,懶得再與這瘋婆子計較,就當方才她豬油蒙了心好了才跑來勸慰她。


    殺了孫景之後,牧臨川出了刺史府。


    北地苦寒,風色十分陰沉,雪花大如掌,團團片片地落在肩頭。


    他纖長的眼睫微顫。


    來到並州後,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北地的風雪竟如此酷厲。


    也就愈發顯得記憶中陸拂拂她那副淺薄熱鬧的做派有多……暖和。


    遠處有孤鵠啼枝。


    他想,他一定能找到陸拂拂。


    早晚。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1-2111:06:10 ̄2021-01-2211:11: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妾身君抱慣,尺寸細思、小係、晏終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道年78瓶;悠悠36瓶;4278789820瓶;fly、魔仙堡第一美少女、papi10瓶;伊瀾5瓶;佳佳魚4瓶;20885469、freshtalkm、花若兮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4章


    永熙八年六月,長樂王牧行簡揮劍向闕,廢了自己的堂弟牧臨川,自立為帝。九月,牧行簡登基,定都上京,改國號為啟,年號建武。


    也正在建武元年這一年,廢帝牧臨川聯合關中焦涿,並州的孫循,逼近冀州,於建武元年二月,攻破了冀州信都,殺冀州刺史尹黟。


    建武二年,前朝廢帝牧臨川又接連攻克冀州諸郡縣,其下親兵“黑甲佛圖”驍勇善戰,鐵騎所過之處,望風而投者數不勝數。


    建武三年三月,牧臨川轉道兗州,攻鄄城、濮陽廩丘,殺兗州刺史趙振。


    五月,接連攻克汲郡、懷縣、宛縣、襄城,又南下攻南頓、新蔡,與汝南袁氏皆為盟友,建武五年二月,一舉攻占了許昌。


    值得一提的是,在汝南牧臨川他遇到了個意想不到的故人,汝南袁氏女——袁令宜。


    荊州軍踏破王城之後,袁令宜與方虎頭去而複返,卻沒有找到陸拂拂。兩人盤桓了月餘,無奈之下,袁令宜隻好帶著方虎頭一道兒折返了汝南,到如今已有三年。


    汝南的袁斌隻她一個長女,素日裏關懷有加,疼愛備至,偏偏這三年裏她前麵幾個兄長,又是戰死又是病死的,如今,偌大的汝南袁氏除卻一個嫡幼子,竟然就隻剩下這一介女郎輔佐老父左右,總理這偌大的家務軍務。


    屏退了眾人,牧臨川垂著眼,與其相對而坐。


    哪怕對麵這個坐著的是他從前名義上的老婆,也是那麽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牧臨川微微蹙眉,隱約記得,這好像是陸拂拂她朋友,也是他後宮裏的女人?


    這三年時間裏,袁令宜非但沒嫁人,反倒和方虎頭整日混在一起,將整個汝南袁軍打理得井井有條。


    女郎一襲襦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姿,眉眼溫潤不失堅韌之色,納頭便拜,烏發垂落在腰臀。


    此時,年關剛過,庭中一池的殘荷,西風吹動高樹,梧桐影冷。


    之前沒多少印象,如今看女郎不卑不亢,進退有度的態度,牧臨川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方虎頭這三年也沉穩了不少,女孩兒黑了不少,糙了些許,也鋒銳了不少,兩道視線射過來就像兩把明晃晃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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