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道不應該去找個有人煙的城鎮,然後想方設法聯係上牧臨川嗎?


    耷拉著腦袋,陸拂拂戳著不知道從哪兒撿到的小樹枝,在凍得硬邦邦的土地上,寫寫畫畫。


    找牧臨川,不找。


    她如今在人冀州地盤上,還找牧臨川呢。就不說人家信不信她灰頭土臉的像不像王後了,就算是真信她的話,她指不定就被人綁起來送到敵營做人質了。


    用小樹枝在地上果斷地,劃了個叉。


    最重要的是,她好不容易出來了,真的願意回去嗎?


    明君改造計劃已然失敗,就算她相信牧臨川,信他能打回上京,這得猴年馬月的事了吧。難道要她十多年一直圍著牧臨川轉悠?


    拂拂生生打了個哆嗦,忙將地上的牧臨川給抹幹淨了。


    到時候她都三四十了,她雖然喜歡他,可還沒這麽偉大。


    她不信命沒錯,可到了這地步,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若有所思地盯著地麵,拂拂反倒是想通了。


    丟掉了小樹枝,拂拂精神奕奕,意氣風發地站起身,拍了拍手掌。


    她想通了!她不回去了!


    她救牧臨川本來就是一時俠氣作祟,天知道她一點兒都不喜歡待在後宅,待在後宮,待在刺史府的那段時間她都快悶死了,還必須要端著王後的體麵。


    她從小上樹掏鳥窩,下地偷西瓜,下河摸魚蝦這些事兒沒少幹過,野慣了。就算前麵戰火紛飛,她好歹還有係統傍身不是嗎?


    到時候找個地方安頓了下來,再慢慢聯係這個世界的爹媽……


    想到這個世界的爹媽親人,拂拂眼睛有些濕潤,忙伸手擦了擦。


    左娘子心善,見她孤身一人,竟然問她有沒有吃的,若沒有,大家一塊兒吃。


    或許是如今還遠沒到饑荒人相食的地步,大家都帶了幹糧和銀錢。


    拂拂杏眼一彎,笑著拍了拍包袱,掏出包袱裏的烙餅:“女郎不用擔心,我帶了的。”


    左慧這才輕輕籲了口氣,方才她是真的擔心陸泠泠沒帶幹糧,若是沒帶,她捱餓,她良心看不下去。


    可若是分給她,她又舍不得。


    拂拂也確實是餓了,將烙餅撕成小塊,就著熱水,狼吞虎咽地吞了。由於太餓,也沒嚐出個什麽味道出來。好在胃裏有了東西墊著暖和了不少。


    夜幕降臨,星光閃爍,阿妃睡著她和左娘子之間,三個人奔波了一天,幾乎一閉眼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


    此時此刻,刺史府裏卻不如拂拂那兒這般平靜,已然是鬧翻了天。


    一向頗有涵養的孫英,此時也忍不住動了怒,指著跪倒在地上的奴婢部曲們破口大罵道:“好端端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沒了?!”


    “叫你們看著,你們就是這麽看著的?”


    一眾部曲們自知失職,駭得冷汗連連,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郎君息怒,我等、我等已經派兵追查了。”


    “有什麽用!!王後被賊人虜走,就算追回來有什麽用?!”


    “就算你們完好無損,毫發無傷地帶回來了,世人會信嗎!”


    另一旁冷眼旁觀吃茶的孫景,這才不緊不慢地擱下了茶甌,“好聲勸慰”道,“阿兄消消氣。”


    孫英一雙虎目如箭一般冷冷地射了過來。


    孫景立時就火了。


    這算什麽眼神!他好心安慰,他這算什麽眼神?!


    孫英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眼神冷冷的,像是能看穿人心,一字一頓道:“阿景,王後出行的事兒你也知曉吧?”


    孫景心裏咯噔一聲,有些心虛,卻還是強撐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樣:“你這是懷疑我?!”


    孫英移開了視線,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額角:“我不是這個意思。”


    孫景卻大發雷霆,一腳踹開門走了。


    獨留孫英望著被踹開的門板,怔怔出神。


    寒風打著旋兒吹了進來,吹得他身上發冷,心卻更冷。茫然四顧,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好不容易才搭上了牧臨川,卻自作聰明弄成了這般模樣。他吃點兒苦也就算了,萬一連累到阿耶的霸業……


    孫英一時間愧疚得無地自容。


    許是心虛使然,這一路上孫景還在喋喋不休地怒罵,不知道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這算個什麽狗屁眼神!”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好心安慰他,竟然懷疑到我頭上來了!”


    “我看這回有他好受的!”


    這一路披風帶雪地回到屋裏,孫景猶未消氣,一連砸了好幾個瓶瓶罐罐,抬腿踹了一腳跟前伺候著的侍婢,叫人來奉酒。


    幾杯酒下肚,才將將平了怒意。


    他這高昂的怒意來得太過奇怪,或許除了怒意,更多是無處可宣泄的心虛與恐懼。


    吃得有些微醺了,孫景昏昏沉沉地臥在榻上睡了,直到前屋忽然傳來些騷動,將他從睡夢中吵醒。


    孫景一個翻身坐起,眼見前屋那兒火光衝天,將天空照得恍若白晝,他心裏忽然咯噔一聲,湧出了股不祥的預感。


    忙大為火光地招來侍婢問出了什麽事兒。


    “前麵那兒怎麽回事?”孫景麵沉如水道,“怎麽這麽吵?”


    侍婢一副嚇得不行的模樣,顫顫巍巍,支支吾吾地才吐出幾個哆嗦的字來。


    “陛、陛下……”


    “陛下……”


    孫景麵色大變:“陛下怎麽了?!快說!”


    “陛下回來了!!”


    牧臨川回來了?!他怎麽回來的?回來得這麽快?


    他、他不是在信都嗎??


    孫景霎時間也駭得白了一張臉,跌坐在榻上,唇瓣哆嗦得厲害。


    一直掩埋在心底的恐懼此刻終於噴薄而出。


    他後悔了。


    當陸拂拂這事兒鬧得這麽大的時候他就後悔了,後悔自己逞這一時之氣,幾杯馬尿下肚,借著酒意弄出了這種事。


    當務之急,是絕不能讓牧臨川知道他牽連其中。孫英那混賬已經懷疑他了……


    孫景定了定心神,眼神冷酷,轉瞬下定了主意。


    若事發,他就把這事兒全推到丁慈頭上!都是丁慈這蠢貨幹的,與他無關!


    ……


    數日前,


    陸拂拂在崇福寺,於眾目睽睽之下被虜走,曹九又痛又悔,不敢耽擱,匆忙分兵兩路,一路去找王後的下落,另一路則四方打探這些蒙麵騎士的消息。


    而他自己則一人一騎,晝夜不停,趕往信都城外報信。


    這個消息極大的震動了孫循等人。


    “陛下。”少年唇瓣抿得發白,趴在地上砰砰磕了數個響頭,“是臣無能,叫王後被賊人所虜。臣知曉雖萬死難辭其咎,單憑陛下發落,臣絕無怨言!”


    牧臨川並未有多大的反應,他靜靜地聽完了他的話,就叫人把他給帶了下去。


    隨後便轉動輪椅,麵向孫循與焦涿,說了一句話。


    “孤要回上黨一趟。”


    孫循是知道這小瘋子看重陸拂拂的,不由皺緊了眉,暗道一聲不妙。


    焦涿雖也能理解,到底是不以為然。


    女人如衣服,這王後救不回來也就算了,若救回來才麻煩。不如對外隻推說病死了,還能另娶幾個姿容美麗的新人。


    當然這話焦涿是不好意思說的,他咳嗽了兩聲,擰緊眉不太讚同。


    “陛下,如今並州和冀州正在打戰,陛下孤身一人返回並州怕是不安全。”


    “不如這樣,臣這就派兵去上黨幫著找王後。”焦涿蹙眉斟酌道,“好叫陛下知曉,今日這信都之戰已到了緊要之處,離不開陛下在此坐鎮。”


    牧臨川好說歹說都是名義上的主帥,兩軍交戰之際,主帥卻跑了,哪怕事出有因,對士氣的打擊也不小。故而,焦涿不論如何都不讚同牧臨川為了兒女之情,棄信都於不顧。


    焦涿一開口,孫循也表現出了讚同之色,當然他這也是為了好騰出時間來處理孫英那混小子鬧出來的破事兒。


    牧臨川既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此時天才微明,滹沱河河畔靜蕩蕩的,唯餘星子幾點,寒潮隨波往岸上拍打而去。


    牧臨川神色平靜得幾乎令人發指。


    如今他也唯有平靜。


    曹九帶來的這消息甚至令他有些茫然和困惑。


    他無法想象陸拂拂竟然會失蹤。


    輪椅碾過了冷硬的凍土,印出道道轍痕,他眼裏泛著紅血絲,目光淡然到了極點。


    第二天,漠然地忽視了焦涿與孫循一幹人等的建議,帶了同樣勃然大怒的石黑徑自回到了並州,一回到並州,得到留守的黑甲佛圖傳來的消息後,便直奔丁府。


    在丁府家眷駭恐驚懼的視線中,一刀斬下了丁慈的頭顱,提頭離去。


    孫景那廂剛下定了決心,這廂就看到了牧臨川像來索命的厲鬼一般,披著一肩風雪,神情疏冷地出現在了他門前。


    他路上沒合過眼,眼下青黑,間白的烏發上也凝了冰花,身上的血跡結成了冰棱,可他偏偏耐住了。


    孫景驚怖交加地看著他,都快瘋了。


    他想不到牧臨川怎麽會突然就出現在了上黨?!他不是在信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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