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誰是你師傅,我說過收你為徒嗎?”


    少年垂下眼睛,神色哀傷:“那好吧。”


    一看這架勢,蒼休扛不住了:“你、你、你別來這套!老子不信了!”


    果然換回李勖狡黠一笑,蒼休轉身就走:“老狐狸生出來的都是小狐狸。一個偷老子的棋,一個偷老子的功夫。”


    李勖跟在蒼休身後,吩咐內侍:“去,將我宮裏的酒都取來,放到丹霞宮的地窖裏”,一邊輾轉橫移比劃起來。


    “我在北方,看見齊人慣使這招,說來沒什麽花樣,但威力極大。”


    蒼休老眼一瞥,露出些許不屑,腳卻很誠實地往李勖膝下一踢,指點起他:“下盤是下盤,齊人常騎馬,練就的下肢力量驚人,此招看似在臂,重心卻全在下盤,如此敵來方能巋然不動。”


    “這麽笨到底像誰?”


    “方才誰說我是狐狸?”


    蒼休語塞,唯飛來一記白眼,李勖鬆鬆一笑,他本就無意惹他老人家生氣,當即乖覺住口,蒼休想起什麽,忽地口吻一變,問道:


    “如今回來,何時再走?”


    “看北府軍何時再受皇命。”


    “可否不再掛帥?”


    李勖沉默。


    李勖的堅持蒼休懂得,這個少年就是背負得太多,擔子太重,他真怕有一天,李勖被壓垮,那大梁的未來,還指望誰?但這隻狐狸是一隻倔強的狐狸,從不被別人左右,認定了,就永不回頭。


    而蒼休的關懷,李勖又何嚐不知?


    雖然這些年他一直不肯收自己為徒,可是教他的東西樣樣不少,甚至已超出當初允諾李戒的本分,對他的關心也不亞於任何人。


    蒼休從李勖十三歲時已看著他長大,自然了解他的心性,當下不再強求什麽,道:“凡事不要冒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男主女主隔空對話的一天,不過明天應該會見麵了,接下來感情線就要展開了,女主家裏的後續則放在下章,今天的結尾結得好像有什麽沒說完,但是沒辦法,要不然這章字數會超很多,就都下章見吧~


    第15章 書信(捉蟲)


    話分兩頭說。


    那日霍宏登門林府,霍璟喜出望外,不料換來父親的一記耳光,既茫然又深感羞辱。


    林懷柔上前,正欲嗔責,霍宏卻當著眾人傳達太子令。


    他雙手托著寶劍,小心翼翼,交到林風眠手上。


    局勢驟然生變,祠堂之內不下十人,頓時臉色各異。納罕如孟瀾、雲棲,震驚如林懷芝、嫉妒怨恨似林懷柔、晦暗深思如林懷柄,真似戲台子一般。


    理由很簡單。


    李勖乃當朝太子,也就是未來的皇帝陛下,別看當下僅是一把隨身佩劍而已,他日繼位,這便成禦賜之物,尚方寶劍。


    丹書鐵卷,是林家用沙場無畏換來的,可林風眠一個小姑娘,她又做了什麽呢?能得到李勖如此偏護?


    如若這些人知道隻不過是個賭約而已,怕是要氣瘋。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林懷柄,他對孟瀾道:“老太太的提議我想清楚了,就這麽辦,回頭我便命犬子將昔日表兄產業悉數歸還,到時候還需勞煩老太太一一過賬。”


    “好說。”


    趨利避害,審時度勢,一向是林懷柄最拿手,林懷恪生前的財產雖是塊肥肉,但犯不著為它忤逆太子,進而威脅到兒子們的仕途。


    林懷芝一向看兄長行事,偏林懷柔是個吝嗇的主兒,又哭又喊,就是不鬆口。


    孟瀾既能在丈夫死後將三個孫兒養育地這般好,過去這麽久,一直在蟄伏、隱忍,就是等待一個機會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身上具備的特性,必不隻是剛強而已。


    此時,她身上那股子狠勁兒全體現出來了,任由懷柔如何鬧,如何下不來台,就是不鬆口,如同看戲一般看著她。


    霍璟此時恨不得將頭紮進地縫裏,臨進門兒前,太子對他說得話,他再也不想回憶第二遍了。


    年輕人身上已有君王模子,不說話時,極攝人。


    李勖對他說:“大統領雖日理萬機,但這戲樓還是少去為妙,古人是非,今人杜撰,不要到頭來蓋世功名總是空,盡是南柯一夢。”


    他汗就下來了。


    林懷柔來求援:“官人,你說句話啊官人,他們太欺負人了。”


    “我告訴你們,別以為能從我手裏搶走,我官人是大統領!京兆尹是他拜把子的弟兄,他一紙狀書,將你們統統抓到大獄裏去!”


    “夠了!”霍宏忍無可忍,一把將她推開,“潑婦,看我一紙休書,送到你娘家!”


    林懷柔隻覺得自己聽錯了,頓在原地,半晌,不懼反怒:“你說什麽!我看你真是瘋了!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要休妻,還有那個小畜生,一並給我帶走。”


    “爹!”


    林懷柔這下知道怕:“你要我怎樣啊。”


    “按他們說得做!”霍宏再也不想留下來丟人,拋拋下一句話,怒而離去。


    如此,大局終是定下了。


    林懷柄三兄妹走後,當日傍晚,賬房先生便火急火燎地抱來一懷賬目,一本一本過了,落印,轉手,事兒總算是成了。


    然林府平靜了沒幾日,京師卻熱鬧起來。


    是月初九,天子下詔,舉國去稅三成,水河泛濫郡縣,國庫撥款,放糧賑災。北府軍對戎人大戰告捷,又力挫北齊,喜上加喜,凡判三載內刑獄者,大赦,死囚,免死,改為流刑。


    這一月,天子設宴,款待北府軍的將士,滿城達官盡數受邀,林府亦在其列。


    ……


    另一頭,北齊腹地。


    穆簡成處理完一天的軍務,披著月色回到帳中,已是疲憊不堪。


    與前世比起來,手底下這批兵還是太弱了。


    眼下北齊可說是三無:


    無數量充足的馬匹,


    無獨樹一幟的戰術,


    更不見廣袤到足以‘退可守’的疆土。


    即便不將眼光放在這些事關大局的層麵,放眼細微處,也不盡如人意。


    近來,他都是一天當作兩天用,但凡醒著,絕不敢鬆懈懶散,因為睜開眼睛,第二天就又有新的事情覆蓋上來。


    如此,仍覺時間太少了。


    穆簡成也是第一次有光陰亦逝的感覺,天未亮就離開營地,回來時,明月高掛。


    不過好在,憑記憶,他提前除去不少潛在敵人,這也會為不遠的將來展平道路。


    他恐怕要花上幾年才能忘記,他的好老師、好前輩元天放被親軍控製住時是多麽義憤填膺,高聲指責:“他們說得沒錯,你就是白眼狼!欺師滅祖!”


    而當人從他的書房搜出與右賢王的信函時,老人家又羞愧難當,抬不起頭。


    那是永遠高山仰止的長輩啊,威嚴掃地那刻,滿頭灰發淩亂不堪,落魄得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這一次,穆簡成沒有再覺得自己遭受了莫大背叛,因此無比平靜地給老師定了罪,抄了家。


    他甚至沒有等到行刑那刻,就先一步回來,因為與戎人戰事吃緊,他還有許多軍務要處理。


    此時伏案,缺月疏桐的影透過窗扉,將三十六曹尚書的信映得斑駁陸離,信從留都來,快馬即至,掛著一路上的塵土氣,被呼延奔第一時間送到穆簡成手裏。


    指拈信函,穆簡成心念一動,卻將信放回原處,從身旁抽出張白紙,無比認真地書寫起來。


    他字寫得極好,一看就是下過功夫苦練的,乍看是一手標準的行書,然而轉折處卻不似行書不羈,刻意抹圓了、頓了,克製地恰到好處。


    待終於寫滿整張,又好像不滿意似的,毀了重頭來過。


    第一次給她寫信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那是她被梁人救走,穆簡成始料未及,留在京城的人傳話說她回了林府,他連夜寫出一封信。


    信中將一切解釋得明明白白,穆簡成不想承認,自己期望著有一絲的可能,林風眠讀懂那一分不舍和萬不得已。


    但就在信即將送出,他忽然反悔了。


    穆簡成厭惡這種小心翼翼的感覺,自見她第一眼起,所有事情,仿佛都變得難了許多。


    那時他並不知道,這種小心意味著什麽,甚至分不清,對林風眠的小心,與對那些政敵、宿敵的小心,有什麽不同。


    總之,他留下了這封信,換成一封責令她速速與探子回齊地的“旨意”。


    可想而知,石沉大海。她是個倔強的女子,自始至終都是。


    想到這裏,穆簡成忽然興奮起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可以重新選擇!可以在至關重要的節點,表現得更好、更符合林風眠的喜好。


    如此,結局總該朝著自己設想的方向發展了。


    抱著這般思慮,穆簡成落字流暢,寫完立即命呼延奔馳快馬送出,往後的數日,都滿懷期待,又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第16章 入懷(捉蟲)


    穆簡成的信,還遠在關外,


    林風眠的長兄林潮止,已開始過關入京了,


    而比二者更先一步到來的,是禮部主持的慶功宴。


    此番李戒設宴,意在揚國威,安民心。所請的人,不乏當朝權貴,甚至有前朝要員。


    梁帝雖是“逼”哀帝禪位,歸根到底是用和平不外宣的方式過度權柄,雙方都還保留著最後的體麵,哀帝不必稱為廢帝,李戒也不用做亂臣受各路諸侯的討伐。


    哀帝有個小女兒,排行第八,當初皆稱呼她做八公主,梁代晉以後,留下公主封號,卻單單在前頭加一“思”字。


    思前塵過往,忘恩怨情仇,放眼餘生,方□□華永固。


    這日她也來了。馬車就落在宮門前的碧影橋下,沒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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