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止淡淡道:“由姑娘執黑吧。”


    敏青輕咬薄唇,執子猶豫了片刻,拈子下了,潮止下得極有分寸,既不因技高一?籌而開?盤即殺,也沒有佯裝不敵,幾手過後,若令旁觀者品評,倒真?似兩個不相上下的人。


    葉敏青正猶豫著,一?柄折扇在棋盤上點了點,她?一?驚,是雲棲的聲音:“大?哥你別瞅我,觀棋不語真?君子我知道,但我這不還未束冠麽?”


    “她?都要輸了。”


    敏青要強,看了他一?眼,心懷怒意,隱忍不發。被雲棲點破,潮止再得體地裝下去,也變得不得體,遂道:“這是我小弟,你們二人同歲,既然都摻和進來了,不如就由他陪姑娘下?”


    潮止的提議,葉敏青不好當麵?反駁,點一?點頭:“也好,那?林三公?子,承讓了。”


    雲棲到底不比潮止沉得住氣,他揚劍就是要看敵人求饒的,半炷香功夫,才下了幾十手,勝負已分。


    敏青麵?轉身,對潮止笑著說?:“今日小女算是??????見識了,往後再不敢對姐妹們說?精於對弈。”


    “願賭服輸,這個荷包是公?子的了。”


    潮止道:“錯了,與姑娘下棋的人是小弟。”敏青臉色一?白:“怎麽?公?子要讓?”


    潮止正無奈,敏青忽問:“大?公?子看不上小女繡的荷包也就罷了,但敢問大?公?子,日後若遇到相似情景,換做田宅、家產,也要讓給弟弟麽?”


    林雲棲見勢不妙,早一?溜煙跑開?了,獨留潮止一?人應對,他道:“家弟雖然年少衝動,但絕非無用之材,我更?願意相信,他長大?後,會?憑自己本事得到這些。”


    敏青心中氣消,眼下有些後悔:“大?公?子,我不是……”


    話音未落,潮止又道:“不過有一?天?他找我要,我會?給。”


    目光直白平靜,不似玩笑,這刻,敏青懂了什麽,臉色一?黑,說?了聲失禮了,往主屋走去。


    林懷柔見她?獨自回了,心裏納罕,便問:“大?公?子呢?不是陪著你?”


    敏青強忍住怒火,籍口道:“嬸嬸,敏青身子不適,可以先回麽?”


    懷柔捕捉到那?絲不悅氣氛,擔心留下來隻會?弄巧成拙。


    於是與孟瀾客氣了幾句,牽著敏青的手,離開?了。


    人走後,雲棲從?外頭竄進來,手裏的東西?往桌上隨意放下,在祖母身邊兒一?坐,撒起嬌來:“祖母回頭跟姑母說?說?,不用隔三岔五過來,我這孫兒想?要見你都得候著。”


    “你呀,平日也不見多孝順。”孟瀾輕點他額頭,雲棲忙起身:“這個罪過我可不能當……”


    說?著就要給祖母脫鞋揉腳,孟瀾樂得前仰後合:“猢猻!猢猻!”


    眼睛瞥見桌上的荷包,當即知了方才葉家姑娘因何動怒。


    “你兄長呢?去把他叫來。”


    “祖母找我?”潮止本已走至門外,加快了步伐,人未到聲先到。


    “人家姑娘沒有失禮的地方,你拒絕也該婉拒,這樣維護了熟人的臉麵?,你姑母也不會?為難。”


    潮止莞爾:“怎麽祖母真?認為孫兒是那?麽衝動的人?”


    “不是就好……”眸光一?轉,孟瀾麵?含深意地問,“話說?回來,葉家姑娘怎麽樣。”


    潮止不欲多說?,隻搖搖頭:“她?不合適。”


    懷柔與敏青並肩走出林宅,當著合門的小王管家的麵?,敏青已忍不住,將帕子往地上一?執,足尖在上頭狠狠撚了腳。


    懷柔驚得大?叫:“哎呦小姑奶奶,如今才見了兩回就這麽大?氣性?,成婚了還不把房頂掀了?


    我倒真?要重頭考慮考慮,是不是該將你指給潮止,到底是我的侄兒。”


    “他們自幼喪父,兄弟姐妹親厚,更?甚旁人,你是一?早就知道的,如今做這些給誰看?到底要分家的,你還擔心什麽?”


    敏青雙目泛紅,抬起頭來:“雲棲我不擔心,可還有一?個呢,她?嫁不出去,不是耽誤大?公?子了?”


    懷柔趕緊上去捂嘴:“好姑娘好姑娘!這個不興在人家門口說?。哎,你瞧,那?是誰?”


    卻是林懷芝抱著孫女兒打遠處走來,見著二人架勢,也是一?愣,懷柔喊了句哥哥,敏青連忙收了淚,轉身行禮。


    “哥哥來幹什麽?”


    林懷芝道:“這不是八月節到了,悠姐兒鬧著去買兔爺兒,我看今日天?氣不錯,抱她?出來買,你們剛從?老太太家裏出來?”


    隨之眼睛不動聲色在敏青身上轉了眼,試探問,“怎麽樣?”


    懷柔在敏青身後無聲地擠眉弄眼,示意別問了,懷芝隻道,是還沒見著林潮止,冷淡人孩子了,便笑道:“葉員外的姑娘都長這麽大?了?真?是個妙人啊,算起來與雲棲同歲,他兄長你可見到了?潮止年少有為不說?,最是孝順長輩,兄友弟恭。”


    誰道話說?完,葉敏青臉色反而更?難看了。


    “哥哥你快走吧。”


    “這是為何?”


    “快走吧!”林懷柔拉著葉敏青先離開?了,林懷芝站在原地,不知何意,嘟囔了兩句,親親孫女小臉兒:“悠姐兒,祖父帶你去買兔爺。”


    悠姐兒自睡夢中蘇醒,小臉兒擰巴了一?陣,拍起小手:“好耶……”


    秋風蕭瑟,午後剛積攢的一?點溫暖,風一?吹,盡然散了。


    門庭蕭蕭,時不時有行人經?過。賣炭翁早早將寒衣穿起,挑著扁擔,稍顯臃腫。


    而剛下學堂的青年,卻仿佛留在了盛夏,輕袍薄襟,腋下夾書,認真?地疾行而過。


    林宅對麵?,是一?條河,平靜的河麵?停靠著一?隻平靜的小船,炊煙嫋嫋,是生火做飯了。


    不幾時,船裏的人催促了:“大?戶人家,哪家不是這麽多是非?別看了。”


    盧免於是將半個身子收回,搓一?搓手,拿起雙箸,拾了顆花生米入口:“不看了。”


    八百裏加急,送至林府,毀了一?桌中秋家宴。


    林潮止抽身回到書房,信一?展開?,眉心便蹙起。按理說?,禁闥朝臣,是不可互通有無的,然這是沈摘私信,就另作別論了。


    人丟了,找他作甚?


    潮止氣不打一?處來,沈摘真?當他有求必應了?外頭下人隔門道:“大?公?子,老太太問您還過去嗎?”


    “這就過去。”合上信,在屋內踱了兩圈,又回到了案前,顯是想?清楚了,提筆迅速,“林安,進來。”


    “公?子找我?”


    “你帶家丁按我描述去找四個從?冀州來的人,過程不可聲張。


    他們或許喬裝,但鄉音不會?變,找到人先盯著,回來稟我。”


    “是……”


    第33章 謎底(一)


    細細算來, 大軍在外已將近兩個月了。


    出了上穀,梁軍迂回著繼續北上,官道不再設置在兩國交界處, 齊軍也就失去繼續隨行的理由,在原地駐紮一夜,第二日便撤回了。


    一切看?上去進展的如此順利, 林風眠卻仍然惴惴不安。


    因為很顯然, 那件左右李勖與北府軍命運的事情?還沒有過去。


    跨過眼前的山脈,離目的地便近了, 朔風呼號裏,遠出忽地黑煙滾滾, 直衝雲霄。司馬葳在馬背上冷靜道:“是狼煙。”


    林風眠隻是隱約聽過此物, 也沒有親身見識過,再多的便不知道了,李勖對她說,有敵人的地方,才?會有狼煙。


    “列隊,迎敵。”


    林風眠知道,煙起的方向, 雖然隸屬大梁,可因多年疏於管轄之故, 早就人跡罕至,更不會有報信的梁軍。


    即便如此,北府軍仍舊依照軍令, 隱蔽起來。確保萬無一失,是他們的習慣。


    一個時辰後, 戎人果真來了,俱是騎兵,梁軍乍然現身,打了他們措手?不及,盡數被伏擊。這也是此行中,最後一波戎人部隊。


    這天,他們終於抵達北郡六州。


    眼前的,是剛剛經曆過一場殘酷戰爭的城市,軍隊整齊有序地踏上街道,百姓目光漠然,不為所動,並非視來著如仇敵,而是豁然從十幾年的動亂與剝奪中安定下來,他們一下子還不知道做些什麽。


    兩側有許多屋舍早已人去樓空,這以前住著的是戎人,屋主人隨大部隊逃離了,走的時候甚至來不及鎖門。


    這些城市莫不是幾十載風雲變幻的縮影,李勖他們經過的前一個城樓,高高掛起的提字,還是晉人所書,而眼前這座,則是戎人書寫,彼此之間顯得參差不齊。


    城主打遠處跑來,誠惶誠恐地哈腰行禮,而後道:“殿下與諸位將軍莫怪,十裏?八鄉所有與大梁有關的標記都被戎人抹去了,年輕的百姓自幼便在此地,是以不認得各位,更不認得梁旗。”


    李勖點點頭:“先叫戶吏和都尉來見我。”


    那人一怔,喃喃地將他的話重複了兩遍,才?一點頭:“好的,沒問題,勞煩各位先隨我來,我領你們安營。”


    李勖心中覺到一絲異樣,回眸間,正對上林風眠同樣探尋的目光,二?人彼此會意,卻不動聲色。


    司馬葳忽道:“你這城主怎麽當的?讓你叫人,你竟先讓我們安營?”


    “將軍恕罪,將軍恕罪……”誰料那人雙肩一縮,臉就嚇得慘白了,“小人原就不是這城裏的主人……”


    李勖早看出端倪,隻是淡淡地問:“你是誰。”


    “這座城是在十年前被戎人占領的,城主是條漢子,硬是不說出兵器庫和糧倉的位置,被殺了。


    之後又來了個城主,還沒進城也死了,人人都說是被敵人殺的,我也不說不準。


    餘下的年月都是誰行誰上,與敵人對峙、帶著老百姓逃嘛,都會的。


    小人是上上任城主身邊的夥房師傅,實在無人可用了,昨天剛接下來,你們就來了。”


    “實不相瞞,小人連都尉是個什麽官都不知道,至於庫吏,往往都是城主自己來當的。”那人訕訕地說。


    原來如此,誤會解開,眾人鬆了口氣。可眼前又出現了難題:既然主要官職缺失,那麽百姓戶籍、有多少居民、庫糧幾何,是必然沒有記載了。


    一城如此,其餘各城的情?況大體也一樣。


    一時間,司馬葳連同諸多副將,不得不現學現用,充當起記賬的、點人的、盤查的,將多年來早就該落實的東西,重新落實。


    本不是多麽艱辛的事,難在瑣碎、繁雜。


    一日午後,李勖與林風眠來到臨時的衙門,司馬葳正在裏麵急得罵人,見到二人,立即把手?裏?的東西藏到背後,林風眠嬉笑著繞到他身後,嗖地將東西抽了出來:“讓我看?看?嘛。”


    “姑娘,別……”司馬葳大汗,抬頭看?李勖,李勖卻被林風眠逗得發笑。


    “登記造冊這事,實在不是人幹的,末將已經廢了五副簡牘……”


    李勖看?向林風眠,似在想什麽,半晌道:“我記得讀書時你大哥倒是頗擅此事。”


    林風眠狡黠道:“他是細心,可太子不會想把我大哥抓來吧,他人遠在京城呢。”


    站在承明殿前的林潮止,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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