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吹的家在一排矮下的平房中間,門前的石板有著終年未幹的水漬,潮濕的氣息迎麵撲來——這裏是空城最為貧窮的平民居住之地。


    “老娘,老娘,我回來了。”常吹還未來得及走到家門口,便張嘴大聲地喊了起來,話語中滿載即歸的欣喜,並沒有絲毫即將死去之人的悲哀。


    這時,一個有些蒼老的女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道:“整天都這般大呼小叫的,鄰家的李嬸子都說你每天吵的她不得安睡,不知你這鬼性子什麽時候才改得了!”話音中卻是滿含欣喜,沒有半絲責怪之意。


    緊接著,門便開了,一個一身幹淨素衣、滿頭花白頭發的老婦人站在了門口,臉上的皺紋堆滿的是笑意。


    常吹笑著道:“可李嬸子當著我的麵卻總是說:-常吹啊常吹,每次聽到你的聲音,我這一晚上就睡得更踏實了-”“老娘”滿臉欣然地道:“就知道貧嘴,除了這一樣,其它的一無是處。”常吹嗬嗬笑了笑,走到家門口,忙道:“老娘還是快點進到屋裏麵去吧,當心著涼了沒有人照顧你。”“老娘”道:“那我這個兒子也就白養了。”說著,在常吹的額頭上戳了一下,轉身往屋內走去。


    常吹連忙挑著擔子進屋,往外看了看,沒有發現有什麽東西跟著,趕緊將門關上,生怕他所認為的“鬼”也跟著進來害他的老娘。


    屋內生著火爐,常吹走進屋內就感到溫暖的氣息迎麵撲來,且伴隨著濃烈的酒的芬芳。


    常吹放下擔子,搓著雙手,滿臉幸福地道:“老娘可真知道體貼兒子,知道天氣冷,特意給兒子溫了壺老白幹,兒子可真是太幸福了。”屋內的爐火映著常吹滿是幸福的臉容,常吹就著幾碟簡單的菜喝著老白幹,他的母親臉上同樣也洋溢著幸福,溫情地看著兒子吃著小菜喝著酒,而此時寒冷的屋外,一雙有著蓬鬆頭發的眼睛透過門縫間的一線光看著屋內溫馨的場景,不知不覺間那瘦削蒼白的臉頰有著兩行淚在流淌,而她的臉在這一線光中變得分外清清晰。


    ——艾娜!


    是的,她正是艾娜,便是從被毀的妖人部落得以生還的艾娜,也是今天常吹施舍兩個饅頭的艾娜,此時,她出現在了常吹家門前。


    寒風吹打著艾娜的臉頰,她隻是怔怔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屋內的常吹看上去似乎顯得特別高興,也比往日喝得多了些,臉頰脖子與跳動著的紅色火苗互相輝映著,一旁的“老娘”連聲勸止,而他卻根本不聽。


    常吹半醉道:“老娘,兒子今天難得如此高興,你就不要勸我了,要是過了今天,我恐怕就再難喝到老娘親手溫的酒和炒的菜了。”“老娘”聽得一愣,隨即連“啐”數聲,道:“我叫你不要喝,你不聽,看看,剛多喝了幾杯就胡言亂語起來,我這輩子怎麽生了你這樣一個兒子!”常吹不由得鼻頭一酸,悲聲道:“老娘,兒子是沒出息,你從小將我拉扯大,而我卻沒有讓你過上一天好日子,每天起早抹黑地擺一個小攤,讓你為我擔心,兒子真是沒用。”說著,用手拚命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老娘”看著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常吹今天與往日似乎大不一樣,她連忙上前抓住常吹的手,阻止道:“兒子,你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你平日不是這樣的,有什麽事跟老娘說……”“娘——!”常吹大喊一聲,抱著“老娘”大哭了起來。


    “老娘”見常吹如此傷心,想著兒子起早抹黑的樣子,老淚也忍不住跟著流了下來,她拍著常吹的後背道:“一切有老娘在,有什麽事跟老娘說……一切有老娘在,有什麽事跟老娘說……”可說到最後,說話的聲音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同病相連、相依為命的痛哭。


    母子兩人就這樣相擁痛哭著,屋外的艾娜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了與父親間從未有過這等相擁而泣的感情,從小她便生活在幸福的包圍中,從未嚐試過艱苦的生活,在她的認識中,整個世界都應該是燦爛的紅色,如她身上所穿衣服一樣鮮豔。她現在才明白,再怎麽鮮豔的顏色,也都有褪盡的一天,這個世界所擁有的,也決不僅僅是幸福。雖然她失去了父親,但與眼前的常吹母子比起來,她與父親之間的感情似乎顯得淡薄了一些,而她,也從未享受過相擁而泣的幸福。眼前的這種幸福對她來說,是如此的可貴。


    艾娜往後退了幾步,那門縫間透出的一縷光線漸漸地在她臉上消失,巷道內回旋的寒風讓她感到的是如此的淒冷。


    她自語般道:“原來自己一直不知道什麽叫做幸福。”回過頭,準備離去,盡管世界是如此之大,卻沒有她可以去的地方。


    她站立著,任憑寒冷的風吹打全身,呼呼的風聲應和著收到屋內的悲哭聲,卻不知哪一種更為幸福些。


    就在這時,艾娜突然轉過身來,急步走近,將門推開,道:“我要和你們生活在一起。”屋內的哭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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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語”隨著朝陽來到的,是一個令他也極為吃驚的地方——沉沒了的妖人部落聯盟!他們腳下盡是沼澤漩泥,沒有寸土。


    “無語”不是很明白朝陽為何要帶他來到這裏,而且是徒步,用了整整一個白晝的時間。“無語”知道,以他與朝陽的修為,采用馭風之術,從遼城到這裏不會超過片刻的時間,何況朝陽是要帶他見一個人,而這個人顯然不會在這裏。


    此時天色已暗,隨著夜風的拂至,陣陣惡臭迎麵撲來。


    朝陽這時道:“知道我們為何要走到這裏麽?”“無語”道:“無語不明白聖主用意。”朝陽道:“我想大師也不會知道,不過,我願意告訴大師。大師應該知道創世之神的故事,相傳,創世之神創造這個世界之後,其身體的各部分便化為山川河流,成為他所創造的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無語”自是知道這個傳說,他點了點頭,但他還是不明白這與他們來到這裏有何關聯。


    朝陽接著道:“大師一定覺得這裏惡臭難當,但大師一定不知道,這片沼澤地是創世之神的鮮血浸染之地,而且是他的最後一滴鮮血,因為已瀕死亡,無法施法,所以才成了這惡臭難當的沼澤之地。而我們之所以徒步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表示對創世之神最後一滴血的敬意。”“無語”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這裏曾是創世之神最後一滴血的浸染之地?”“不錯,正是因為如此,這裏才形成了數百裏的沼澤地,而無人知其原因。”朝陽道。


    “無語”有些不可思議地道:“聖主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但話一出口,他便十分後悔,以他現在的身分,是不宜問出這個問題的。


    但朝陽似乎並沒有覺察到什麽,他毫不在意地道:“因為我見到了戰神破天,是他告訴我這一切的。”“無語”仿佛明白了些什麽,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道:“無語不是很明白,聖主帶無語來此,告知無語這些是什麽意思,難道這件事與聖主帶無語所要見之人有關?”朝陽道:“之所以帶大師來此,是想大師有個心理準備,不至於到時茫然無措。”“無語”本想再說些什麽,隻覺眼前身影飄動,朝陽從他身旁消失,朝一個方向飛逝而去。


    “無語”望著朝陽飛逝的方向,心中不由一驚,嘴裏不自覺地吐出兩個字——“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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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空城是寧靜的,從空中看下去,似一個沉溺於夢中,不願醒來的小孩,城牆上,巡兵井然有序地來往巡視。


    這時,自南向北,夜空中一團黑雲向空城方向飛速移動,黑雲所過之處,由遠及近,掀起狂暴颶風,席卷天地間的一切,巡城將士驚詫莫名,不知何物。


    晴朗的夜空下,突然一道閃電耀過天宇,將這團黑雲映得分外清晰,在這團黑雲的中間,眾人分明看到一個人身在其中,而這團黑雲竟是他飛速移動時破壞了天地間氣場的平衡所致,形成黑色的氣流是因為他的飛速移動越旋越大,而在黑雲邊緣的颶風不斷破壞天地氣場的能量平衡,致使明朗的夜空突然劃出一道驚電。


    城牆上,守城的將士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一幕驚呆了,望著那團不斷逼近的黑雲,一時之間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更是忘了自己身為守城將士的職責。


    這時,颶風邊緣的氣流已經到達空城,城牆上的旌旗先是獵獵狂舞,隨之旗杆競相折斷,站在城牆上的將士立即感到呼吸不暢,身體站立不穩,隨時都可能被不斷加強的颶風所卷走,刀槍劍戟紛紛丟棄,狼狽不堪地撫住城垛,竭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感。


    空城內的樹木亦開始搖曳狂舞,斷木橫飛,屋頂的瓦片揭頂而起,紛如雨下。


    整個空城,隨著颶風觸角的不斷推進,囂亂不堪。


    負責整個空城安全的天衣帶著一隊人剛好巡視到颶風所襲來的方向,他已經強烈地感到這颶中所包含的毀滅性的氣息。他不知這是因何而致,但此刻已由不得他再多想什麽,飛身而起,向城牆上飛掠而去。他必須弄明白,這莫名其妙的颶風到底是因何而起,隻有這樣,他才能阻止這場颶風可能帶來的毀滅性的災難。


    天衣雙腳踏於城垛上,以自身的氣場對抗著襲至的颶風,保持幾何的平衡,盡管這樣,他還是感到了陣陣壓迫感,舉目朝那團飛速移動的黑雲望去,立即感到了那團黑雲中所隱藏著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也立即明白,這莫名其妙的黑雲乃是由非自然力破壞天地間氣流的平衡所致,但到底是誰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可以破壞天地間氣場的能量平衡呢?當今世上有誰能夠做到?


    如果這是一個人所為,那這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思慮電轉而過,天衣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不能再多想什麽了,王授予他保護空城的安全,他就必須阻止這場災難的來臨。此刻,他首先要做的是探清這黑雲的中心到底是何物,抑或是何人!


    望著那團即將逼近空城的黑雲,天衣的目光已經壓縮成了一條直線,而他的精神力已穿透那颶風所形成的氣浪,直取那團黑雲的核心而去。


    可天衣的精神力剛剛觸及那團黑雲的力量範圍,立即感到一道比他自身強大數百倍的精神力反擊,天衣的精神力一觸即潰,身體似斷線的紙鳶般從城頭直落地麵,身體所落之地,周圍十米內的路麵石塊皆化為碎石飛濺。


    “好強悍的精神力!”天衣不禁歎道,心中也在暗自為自己慶幸,若非他剛才隻是試探性的精神力觸及,留有充足的回旋餘地,恐怕此刻他已經成為了精神白癡。盡管如此,天衣知道自己更沒有後退的餘地了。


    “嗖……”天衣從地麵彈射而起,手中佩劍順勢破空劃出,形成一道數十丈長的銀白劍氣,直取那團黑雲。


    漆黑的夜空霎時如銀星飛逝,耀亮無比。


    而天衣則隨著劍氣的推進,不斷地向黑雲的核心地帶靠去。


    可當劍氣剛剛觸及黑雲,便淹沒不見,轉瞬間,又從原路反射出一道強逾數十倍的超霸劍氣,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向不斷逼近的天衣反射而來。


    劍光縱橫,夜空一片淒迷,而黑雲推進的速度絲毫不受阻礙。


    天衣見自己刺出的一劍竟以強己逾數十倍的力量向自己反刺而來,心中早有準備。他知道,麵對如此強悍的對手,不宜力敵,第二劍已經在第一劍刺出後隨之揮出,但這一劍也不是與之對抗,而是借勢改變自身向黑雲靠近的角度,以避免被劍氣所傷。


    天衣的第二劍與劍氣相接,剛一觸及,劍勢收回,身形借力左移一個身位,繼續挺劍逼向黑雲的核心,他的最終目標是黑雲核心的人,或是其它的什麽東西。他深深明白,隻有接近最核心,才可能阻止這場即將到來的災難,才會不負王所授予的使命。


    天衣的第三劍斜劈而出,劍光如一麵銀光閃閃的雨幕自上而下向那團黑雲斜切而下,身形也借著攻勢不斷推進,待劍勢剛剛觸及黑雲,他的第四劍也相繼攻出,身形亦借著第三劍劍勢與黑雲觸及所產生的反作用力又換了一個身位……


    如此反複,天衣的第五劍、第六劍也陸續攻出,他深深知道黑雲是力量的集中地帶,以他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之相抗,惟有不斷借力改變自己的推進路線,讓對方無法痛下殺手,才有可能離黑雲的核心更近,也惟有如此,才能在時間上阻止黑雲的快速移動。


    空城上空,颶風不斷加強,瓦片紛飛,樹木折斷,哭喊聲在狂風中破碎,呈現出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


    這時,天衣也離黑雲的核心越來越近了,那裏麵所散發出的強大力量使他的推進也越來越有種力不從心之感。他知道,必須在尚能控製自己身體之前盡快靠近那黑雲的核心!出劍的頻率越來越快,身形的變化也越來越難以捉摸……


    終於,他離黑雲的核心有著足夠的近了,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最侍時機已經到來了,他可以以己生命化成利劍,刺穿這團黑雲,與裏麵的敵人同歸於盡了!


    天衣的劍高擎過頂,手中之劍射出一道劍光,直衝九天蒼穹,虛空中銀蛇電舞,霹靂炸響連綿不絕。


    霎時,劍光之中,仿佛有無窮的力量逆向回旋,向他全身匯聚。天衣全身散發出如太陽般熾烈的耀眼強光,照亮整個空城上空,使那團黑雲的陰霾也褪色不少。


    而此時,天衣與手中之劍漸漸合二為一,他的人慢慢變成劍,而劍也漸漸成了他的人,人與劍已不再分彼此。


    虛空中,儼然出現了一柄劍芒四射的參天巨劍,吸收著天地間的能量。


    “敗滅之劍!”黑雲核心傳出人的聲音:“看來你是一個從死亡之中得到重生之人,是死亡地殿賦予了你這種力量吧,但在我的麵前,你休想以自己的生命換得這重生的一劍!”雄渾的聲音在空城上空飄散。


    天衣以自己的生命催發的“敗滅之劍”尚未來得及成型,黑雲核心牽出一道飛旋的氣流。


    氣流仿佛是一隻巨拳,以驚電般的迅速向天衣狂轟而去。


    “轟……”天衣與九天蒼穹相接的劍氣頓時土崩瓦解,異象消散,人劍相互還原,而尚未成型的破碎劍氣則如萬千柄劍四散激射,若流星殞落,紛如雨下。


    破碎劍氣雖未成型,但所過之處,摧枯拉朽,城牆、房舍、地麵、石板紛紛被穿透而過,而守城的將士及尚在睡夢中的空城子民死傷者更是無法計數。


    慘號之聲摧人心肺。


    此時的天衣自空中飛落,以身化劍吸收虛空中的力量尚未來得及化為進攻,便被摧毀,他的身體又如何能夠承受?沒想到他費盡心機的進攻竟是如此不堪一擊,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是一件何其可悲的事情?他惟一的收獲是可以確定這團黑雲是由一個人在控製,而更為可悲的是,他連這個人的麵目都未曾見到。


    天衣的胸口還有一口氣,他絕對不能忍受這種失敗,身上肩負著王所賦予的使命!


    他運轉體內殘存的力量,止住下跌之勢,臨空屹立,重新麵對著那團黑雲。


    一口鮮血衝上嘴邊,天衣強忍著吞了下去,血絲自嘴角溢出。


    天衣揮劍直指,大聲喝道:“你要想毀滅空城,就必須首先過我這一關,否則你的陰謀休想得逞!”聲如狂雷,在空城上空震蕩不絕。


    隻聽黑雲中心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沒想到你中了我一拳,還能夠站起來,看來我是小看你了,天衣大人!”天衣心中一震,驚道:“你認識我?”“我何止認識你,還認識你父親安心,你這魔族的叛徒!”天衣頓時明白了,道:“你是朝陽!”是的,也隻有今日之朝陽,才擁有能打破天地間氣場平衡的力量,他應該早就想到這一點。


    朝陽道:“自魔族有史以來,你是第一個背叛魔族之人,你父親安心因為你背叛族人,已被處死,現在輪到你了!”天衣道:“不要將什麽所謂魔族的概念強加於我身上,今天站在你麵前的我已非昨日的天衣,與安心也無絲毫瓜葛。我今日站在你麵前,乃是授王之命,護衛整個空城,我的職責便是保證空城的安全,空城的存亡便是我天衣的存亡,其它之事一概與我無關。今日的我,乃是為空城而戰!”朝陽冷笑一聲道:“看來今日的你確實非昔日的天衣,死亡地殿讓你得以重生,也便你解脫了一切束縛。不過對我來說,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你在我眼中已沒有任何價值,所以今天你必須死!”話音落下,黑雲中央旋起一團漩渦,從漩渦中間有一隻魔手牽引而出。


    龐大無匹的氣機頓時向天衣迎麵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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