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到自己曾帶給她的傷害,他這氣火就燎不起來。


    他,虧欠她太多。


    “菱菱,那日是孤衝動了。”


    他拍著阮菱的蝴蝶骨,一下又一下:“回來吧,到孤身邊。”


    阮菱看著他那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裏一片淒涼。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好像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兒。他永遠高高在上,用睨視眾生的角度來看她。阮菱受夠了。


    她抬眸看著他,挑眉的樣子已與他有三分神似:“我想要的,殿下給不了。殿下想要的,恕臣女也給不了。”


    太子替她掖了掖被角:“孤想要的,這世間隻有四姑娘能給。”


    阮菱急了,聲音抬高:“殿下!”


    裴瀾並不在乎她的失態,不緊不慢地看著她。清冽的眉眼,一如往常看不出息怒。


    “您就非要這般折辱我麽?”阮菱被逼急了,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此刻像個盛氣淩人的兔子,狠狠瞪著裴瀾。氣勢是的有的,就是一點都不凶。


    裴瀾眼色頓時深了下去,放在她肩上的手漸漸屈卷成拳。


    他調遣六部為她徇私是折辱她,漏夜出宮來看她也是折辱,幾日不眠不休批奏折,批到最後奏折上寫滿她的名字也是折辱。


    生來尊貴不知人間苦愁的太子殿下,第一次嚐試到了被一小小女子磨頓心腸的滋味。


    他看了她良久,心底裏那股子火也隨著一聲喟歎散了。


    阮菱,我若是想折辱你,實在不必如此。


    “殿下請走吧。我不會再當您的外室。”阮菱聲音低低的,十分堅決。


    男人捏了捏喉結:“孤沒想讓你做外室。”


    不是外室?阮菱驚訝的看著他,低低呢喃,旋即又自嘲的彎了彎唇角:“我雖身份低微,可也隻願求得一心人。殿下若要我進宮與其他女子一起服侍您,那我寧願出家做姑子去!”


    裴瀾輕揉著她的小腦袋瓜,有些無奈。


    阮菱躲避他的觸碰,心裏實在是恨急了,美眸瞪圓:“你到底想怎樣?你若要那以後想來便是,反正我這輩子也不打算嫁人了。隻求您高抬貴手,別折磨我的家人。”


    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瞪裴瀾,身上已是一點力氣沒有。


    大半夜的,又是威脅又是恐嚇,她累了。


    卻不想,對麵的男人一把摟了過來。阮菱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他攥在懷裏,靠著他寬厚堅實的胸膛。


    她聽見頭頂那一貫寡淡的聲音有些顫:“來孤的東宮,做孤的太子妃。”


    阮菱身子顫了顫,當即想動卻被他按了回去。


    裴瀾繼續道:“聖人賜婚,入皇祠,刻玉碟,明媒正娶,昭告天下。”


    阮菱聽的懵了,耳畔那人的心跳聲漸漸放大,猶如雷鼓,咚咚咚震的她心底發慌,發顫。


    她把頭深深的埋了下去,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裴瀾怎會娶她做正妃,母親已與阮家和離,她也不再是侯爵之女,隻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女子。這身份鴻溝,天差地別。何況他最喜歡的,不是那位宋家姑娘麽?


    想到前世他對宋意晚的好,而自己在梨苑一個人靜靜從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阮菱就沒來由的害怕。更別提他要娶她為正妃這種天荒夜談的事情。


    阮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隻顫了顫,便歸於沉寂。


    她淡聲道:“過去的事,還請殿下放下吧。”


    可裴瀾卻不給她機會,他捧著她的臉。


    呼吸間隔,阮菱覺得額前一涼。蜻蜓點水般,還帶著灼熱的觸覺。


    男人聲音沙啞:“菱菱,你還要孤說的再明白些麽?”


    他的唇帶著淡淡的甘鬆香,滾燙,熨帖的溫度就快要將她燒糊塗了。


    阮菱咬了咬唇,抬手抹了把額頭,不再看他一眼。緊著朝床後躲去,一股腦鑽進被子裏。


    絲衾裏傳來她悶悶的聲音:“殿下若再不走,我即刻就喊人來!”


    第34章 醋意   太子皺起了眉,小姑娘何時多了個……


    小姑娘就縮在絲衾裏, 躬著身子,把自己團成了一團。


    他抬手,粗糲的指腹輕輕點了點那一團軟乎乎, “絲衾”頓時一顫。


    裴瀾看在眼裏,心間心疼多於無奈。


    燭光明明滅滅, 落在男人鴉羽似的睫毛上, 現出一片沉寂的陰影。


    他沉默良久, 喉結動了動,唇邊輕溢出了個字。


    “好。”


    說著, 他將絲衾朝上提了提,聲音黯了許多:“孤走就是, 你別這樣睡。”


    “絲衾”動了動, 沒吭聲。


    他低頭,悵然若失的看了眼指尖, 上邊還殘存著小姑娘淡淡的香氣。


    那幾近另他戰栗的香氣在他心間繞了個圈, 便轉瞬即逝。


    裴瀾輕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了。


    他走後許久, 阮菱才從被子裏坐起來。烏發纏在月匈前,小臉被憋的通紅, 唯有一雙葡萄一樣的烏黑眼眸裏, 滿是驚訝。


    他居然走了?


    他居然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


    阮菱拍了拍胸脯, 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冰涼的一股滑入胸腔後,她才輕輕喘了口氣,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


    翌日天不亮, 她便睜開了眼,嬌嫩的眼尾下一片烏青。被他攪合了那麽一番,幾乎一夜未眠。


    她下床換好衣裳, 便去沈從染的屋子請安。


    還未到院子裏,便聽見一道低低隱忍的啜泣聲。


    阮菱見母親站在院子裏,手裏拿著一封什麽,眼眸晶亮,喜極而泣。


    “菱兒,快來看。你姨母不日就要入京了!”


    阮菱湊過去看,那信上蠅頭小楷寫的娟美秀氣,確是女子的字跡。


    沈從染經曆過侯府的變故,此刻眼裏最重視的就是親情,父親故去,除了母親康在,她就這麽一個妹妹,還遠嫁蘇州,如今就要相聚了。


    她笑著抹眼淚:“母親這就出門去置辦東西,等你病好了,咱們就搬家。你姨母和表哥進京,說念著妗兒的婚事兒,想來幫襯一把,正好聚聚,今年咱家這個年啊,過的熱鬧。”


    阮菱也露出微笑,她小時候見過姨母一麵。那年她帶著表哥來京城玩,在侯府待了足足一個月,最後要走時,她哭著喊著不要姨母走。現在想想,和姨母表哥確實好久沒見了。


    “母親,我和你一起吧。姨母來京城過年,咱們要多準備準備。”


    沈從染抿唇:“娘瞧著你好像沒睡好。”


    阮菱下意識眨了下眼,摸了摸耳朵:“沒,沒有。”


    清音叫了一輛馬車,兩人出去逛了一小天,選了一套三進三出的宅子,置辦了不少物件。


    傍晚時分,天空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的,落滿街道,房簷。


    阮菱掀開簾子,外頭夜色黑沉沉的,唯有茫茫大雪不知疲倦的下著。


    她抬手接住一片雪花,潔白的晶瑩轉瞬即化,冰涼的觸感頓時讓她心裏清明了幾分。


    終於過上安穩日子呐。


    接下來的日子,阮菱找了幾個工匠,將府邸從裏到外簡單修整了一番,門口的匾額刷的透亮,寫著沈宅二字。


    姨母和表哥到的那日,臘月二十五,正是整個東京城最冷的時候。


    一大早,阮菱便洗漱好去花廳用膳,今日去城門樓去接姨母,她稍裝飾了一番,桃粉色的對襟短襖配著同色係襦裙,薄施粉黛,簪了一支桃花並蒂步搖。


    “長姐今日打扮的真好看。”阮妗穿著鵝黃色短襖裙,剛咬了一口包子,就“蹬蹬蹬”衝阮菱跑了過來,白皙的小臉在她懷裏蹭了蹭。


    “吃飯的時候別跑,當心噎著。”阮菱捏了捏她的小臉,囑咐道:“快去吃,待會兒母親出來,咱們就要出門了。”


    阮妗乖覺的點點頭,又跑回去了。


    阮菱看著妹妹如此單純天真之態,眉頭下意識的蹙了起來。


    她這個樣子,怎麽能嫁給陳棣那種心機深沉的人。謝延那邊遲遲沒有動作,已經年下了,翻了年,陳家就會派人來提親了。


    陳棣今日能收取考生賄賂,縱容舞弊。難保他日不會做出什麽更出格的事兒,無官無才,德行有失。他死了不要緊,可妗兒才多大。


    阮菱歎了口氣,這婚事,她必得想個法子弄黃了。


    用過膳,母女三人坐著馬車朝城門處出發。


    三人到的時候,沈家姨母還沒來。沈從染帶著兩個女兒在就近的茶肆坐了一會兒,不多時便瞧見一對母子遠遠朝這邊走來,其中女子的相貌更是和沈從染有八分相似。


    “妹妹。”沈從染被兩個女兒攙扶著,快步朝前走去。


    沈從心也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自打她嫁去蘇州後,這方才是第二次回京。


    兩姐妹相聚,自是哭泣不已。阮菱看著姨母一旁身姿清雋,麵如溫玉的男子,也是福了福身子,溫聲有禮道:“表哥安好。”


    蘇哲頷首,抱拳作了個揖:“菱妹妹,好久不見。”


    阮菱當即看向阮妗,笑道:“表哥,這是我妹妹阮妗。那年你和姨母來家中做客,小妹剛好去了揚州,所以不曾得見。”


    阮妗頓時衝蘇哲笑了笑,腮邊浮現兩個小梨渦,脆生生道:“表哥好。”


    蘇哲立即回禮:“妗妹妹。”


    阮菱攙著沈氏:“母親,姨母,這天寒雪凍,咱們先上車吧,府裏一應東西都備全了,咱們回家慢慢說。”


    沈從心擦了擦淚痕,彎唇笑:“姐姐,你看,咱們菱兒出落的多標致,落落大方,真懂事。”


    有人誇自己閨女,沈從染心裏自是暖融融,唇角是想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哪就有你說的這麽好呀。”


    一行人緩緩上了馬車。


    宅子沈從染買的三進三出,素日她住在正房,阮菱阮妗兩姐妹在東廂房。這回家裏來了親人,她早早命下人把西廂房打掃出來。


    “妹妹,你同我住。阿哲住在西廂房,離她們兩姐妹也不算遠。”說著,沈從染扶著沈從心:“小心台階,這宅子不大,妹妹別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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