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坤寧宮裏,早有熱鬧的紅杏探出牆頭,滿院的梨樹與桃樹,整個後院如同置身花海一般,滿是杏白與桃粉色的花瓣。


    走近了些,便能聽見陣陣如銀鈴般的笑聲。阮菱抬頭看了眼天色,很藍,很低,微風徐徐吹拂,當真是賞春的好時節,隻可惜,今日不是。


    穿過垂花門,便可看見女子服製各異,情態婀娜。阮菱心知,六宮有頭臉的妃子盡在於此了。


    有宮人高聲道:“太子妃娘娘駕到。”


    眾人頓時回望。


    阮菱一身緋色曳地望仙裙,月白蝶紋束帶,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昔日名動京城的第一美人,便是成親了也還是這般貌美驚人。


    阮菱盈盈一拜:“給母後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


    周皇後笑著虛扶道:“菱兒請起。”說著,她偏頭看過去:“蘭溪啊,給太子妃看座。”


    阮菱垂眸,避開頭頂一道道探究,打量的目光。


    不怪這些妃子們好奇,太子年歲偏長,論禮法,已是晚成婚一年。且東宮一向鶯燕幹淨,連個侍妾都沒有。這些年,不知有多少女子向爬上東宮的床,可要麽是被太子發落了,要麽就是羞辱一番,再哪來的扔哪去。


    這突然轉了性娶了太子妃,可不得好好看看,這臉上到底有沒有花麽?


    “阮姐姐。”一道脆生生的聲音,炸開在耳前。


    阮菱緩緩抬眸,那雙美眸在瞧見眼前女子容貌時,陡然睜大了幾分。


    嬌媚清透的鳳眼,濃密的睫毛,瑩白如玉的臉帶著侵略性的美,淩厲張揚。


    不遠處周皇後看見這一幕,也是滿意的點頭。周萋萋這孩子自小美貌,長大了更是出落成嫵媚嬌嬈的大美人。若不是太子突然娶妻,這顆另有別用的棋子,她也不會拿來浪費了。


    “阮姐姐。”周萋萋又喚了一遍。


    阮菱起身作答:“語氣探究,這位妹妹是?”


    周萋萋甜甜的答了聲:“我是皇後娘娘的侄女,鎮國公府裏最小的那一位。”


    阮菱抿唇笑了笑:“原來是周家妹妹。”


    “阮姐姐,這周圍全都是娘娘,隻有你我是同齡人,我見著你便心覺親近。”說著,周萋萋走進了些,一把牽起她的手臂,親昵道。


    一股極濃的香味襲來,阮菱不適的掩唇咳了兩聲。她下意識的垂下眼簾,看向肚子,心中一片沉寂,皇兒才一個月多大,經受不起這樣刺激的香料。


    周皇後撚起了一朵牡丹,那花姹紫嫣紅,開的富麗,皇後心情也好:“萋萋啊,你若無事便多陪陪太子妃,她剛入宮,在宮裏也沒個認識人,日子難免過的孤單。”


    嘶,阮菱倒吸了口氣,她是有孕之人,周萋萋若日日陪在她身邊,有著香氣衝著,怕是不日這孩子就掉了。


    阮菱抬眸瞥了眼皇後,不知怎的,她總覺得皇後知道些什麽,甚至她可能知道自己懷有身孕了。


    “姐姐,你怎麽不說話呀?你不喜歡萋萋麽?”周萋萋拉著她的手,一雙嫵媚清亮的眼睜得大大的,像一朵鳳仙花般,單純無害。


    阮菱答非所問:“妹妹身上熏的什麽香,味道這般濃重?”


    周萋萋得意的甩了甩衣裙:“這是姑母特地為我製成的,用了上百種名貴香料,叫宜華香。”


    聽名字就不大正經,阮菱蹙起了眉。


    一旁的妃子誇讚道:“這萋萋說起話來真是利索,人也是出落的越來越美了,皇後娘娘好福氣啊。”


    另一妃子道:“是啊,這樣漂亮的大美人也及笄了。皇後娘娘的親侄女,鎮國大將軍的小孫女,這樣名貴的身份,不知來日要便宜哪家的郎君呢。”


    周皇後淡笑道:“不急,我還想把萋萋留在身邊兩年。這孩子與我感情好,若是嫁到了別處,我可是舍不得呢。”


    周萋萋急忙感激的看向皇後。


    周皇後話鋒朝阮菱拋了過去:“菱兒啊,萋萋也算是你的妹妹,日後你可要多照顧照顧她。萋萋與太子也許久未見了,待會兒你就帶著她回東宮住幾日吧,太子也能幫著管教一二,這丫頭,最怕他太子哥哥了。不然,整日嘰嘰喳喳在我這兒,可是煩的我頭疼喲。”


    阮菱心一沉,倏然抬眸。


    來了,春日宴背後的意圖終於來了。


    阮菱心明鏡一般,周萋萋這樣貴重的身份便是做太子妃也做得,如今皇後的意思,怕是要為她求娶一個側妃之位了。


    昨日回門,有了外祖母和母親的規勸,她好不容易想通一二。太子身為儲君,必得是要納妾的。


    隻是,不論是與裴瀾一條心,還是那日坤寧宮的戲台,她與周後,東宮與周後,都是水火不容的敵人。


    旁人或可行,周家的,就是不行!


    阮菱麵露為難之色,聲音亦是無奈:“母後所托之事,兒臣怕是做不了主。”


    周皇後斂眉,鳳眸漫不經心的打量她:“哦?你倒是給本宮說說,你有何為難之事兒?!”


    阮菱凝眉,施施然站起身:“母後明鑒,臣女出身不高,隻是有幸得殿下垂簾才做了太子妃。大婚之夜,殿下與兒臣秉燭夜談時曾教誨,身為妻子,要操持內室,以夫為天。凡事有商有量,不可擅自主張。母後心知兒臣處境艱難,這周妹妹入東宮之事兒,兒臣實在做不得主。”


    周皇後睨了她一眼,將牡丹話放在一旁,嗤了聲:“本宮又沒逼太子納了萋萋,隻是住幾日罷了,你怎就做不得主?”


    阮菱不卑不亢:“東宮裏盡是外臣,殿下貼身侍衛,親兵亦有不少。男人眾多,周妹妹還是閨閣女兒,於理不合。若出了什麽岔子,兒臣怕殿下怪罪,亦怕周府會怪罪。”


    周萋萋那一雙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可她沒法開口,便求助的看向皇後。


    周皇後見阮菱今兒是真要跟她杠上了,聲音也愈發陰冷:“萋萋跟你同住,能出什麽事兒?難不成太子妃身為太子正妻,也要每日朝見外男麽?”


    “跟兒臣同住?”阮菱扯起唇角,緩緩道。


    周皇後冷笑了一聲:“不然呢?”


    阮菱美眸微微眯起,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已經像極了那位孤傲的太子:“母後怕是昏聵了,兒臣與殿下新婚不過三日,自是同寢同食。長定殿內,哪有周妹妹的位置呢?”


    挑眉的神色,不容置疑的語氣,做足了東宮太子妃的氣派。現在的阮菱,儼然褪去了初遇裴瀾的那幾分嬌嫩,漸漸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麵的女子。


    “姑母!”周萋萋眼眶已經紅了。


    這阮菱是擺明了不準備給她一個位置了!憑什麽,憑什麽就得她一人享受太子哥哥,自古以來,哪個太子身邊沒有側妃侍妾的,憑什麽到她這就這麽獨斷專橫。


    “阮菱,你放肆!”周皇後玉袖一掃,盛著花瓣的白瓷盤頓時摔個細碎。


    眾妃惶恐,頓時齊齊跪在地上:“皇後娘娘息怒!”


    阮菱也隨著人群跪著,淡聲道:“母後息怒。”


    周皇後指著阮菱,梅紋鎏金的護甲幾乎要掉了下去,厲聲道:“女子善妒是大罪!你初入宮中,晨昏定省三番兩次遲到,本宮都念你不懂宮中規矩忍了,可如今,你連你妹妹都這般妒忌,難不成,日後東宮就你一個女人?太子連側妃都不娶了?”


    阮菱唇邊劃過一抹譏諷的笑容,心中也是愈發不耐。


    她凝眉道:“兒臣不敢,兒臣也並非善妒。可母後這話,兒臣卻是聽不懂了,母後究竟隻是想讓周妹妹在東宮住幾日,還是要她做太子側妃呢?”


    “你敢質問本宮?”周皇後冷笑:“本宮就是讓她做了側妃,你又能如何?”


    阮菱斂眸:“兒臣不能如何,東宮皆是殿下做主。”


    “你知道就好!這後宮是本宮在當家,而非你阮氏!”


    周皇後餘威不減,沉聲吩咐:“來人,將昭寧郡主送到東宮。太子妃目無尊長,不分尊卑,有辱婦德,犯了女子善妒大忌。罰跪在坤寧宮兩個時辰,並抄錄女則一百遍,以正宮闈!”


    阮菱袖袍下的手指收緊,喉嚨微動。她抬頭看了一眼周後,容色極清極冷。


    “你瞪著本宮做什麽?”周後嗤之以鼻,宛若看螻蟻一樣的目光看過去。


    阮菱撩了撩眼皮,顯然沒把她這話放進心裏,聲音淡淡:“兒臣不服。”


    “嗬……”周後驀地笑了,她看向一旁的跪拜的眾妃,語氣森然:“看來太子妃還是入宮尚淺,不用你服。在後宮,一切皆是本宮說了算。本宮說什麽,你便做什麽。自古婆母教訓兒媳便是天經地義,別以為你仗著太子寵你,給你撐腰,就無法無天。這後宮可還沒跟了你姓阮呢!”


    “來人!還不快把太子妃押下去!”


    那些粗魯的太監衝上來便轄住了阮菱雙臂,清音衝上去撲打:“你們放開我家娘娘,放開!這是太子妃!”


    周皇後頓時眼神示意。


    首領太監會意後,一個大耳瓜子,重重扇在清音臉上。她瘦弱的身軀頓時摔到地上,唇邊吐了血。


    “清音!”阮菱失聲尖叫。她拚命的想要甩開那些太監,可卻動不了分毫。


    阮菱抬眸恨恨的瞪著周後:“她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打她!”


    “嗬!太子妃,你還真是有一身傲骨啊。都到了這時候,你還在質問你的母後。本宮真不知,你這樣的女子是怎麽把太子蠱惑到手的!”


    “小福子!給我打!”


    首領太監得令,頓時拎過清音的衣領,大掌重重扇下去。


    “啪”的一聲,伴隨著清音痛苦的尖叫,阮菱嚇得閉緊了眼,心都揪在一起了。她不敢看想,也不看去看身後。


    今日帶的侍衛都被皇後宮門前的禁軍扣在了門外,此刻這坤寧宮內就她與清音二人。


    阮菱挺著身子慌忙跪倒皇後身前,手指攥著她的衣袍:“認罰,兒臣認罰。”


    低微,卑下的求人態度,極大滿足了周後的征服欲。


    人在興致上,哪聽得進去勸呢?


    “按著打!”周後嫌惡的拽了下衣袍。蘭溪見狀,急忙上去推了一把阮菱。


    阮菱的注意力都在挨打的清音上,見她痛苦,心裏亦是虛顫到了極點,唇邊一片蒼白,冷不防被蘭溪狠勁一推,整個人重重朝地上摔去!


    “娘娘!”


    ——


    禮部,太子正與禮部尚書商談過幾日出宮祭祀的事宜,外頭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紘玉顧不得行禮,快步走到太子身側。


    隻耳語了幾句,太子便臉色遽變。


    “可是真的?”


    紘玉焦急道:“千真萬確,太子妃人已經昏過去了。”


    紘玉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極微的,骨骼細碎的聲音。再一回神,眼前的人影已消失在十步外。


    顧不得乘輦,太子直接去了坤寧宮。身後,紘玉帶著一眾太子近衛,緊趕慢趕終於追了上去。


    坤寧宮內,阮菱昏了過去後,清音不知從哪使的力氣,拚命掙脫開那群太監,抱著阮菱的身子守著,誰也不讓動。


    周皇後見阮菱暈倒,不禁沒有害怕,反而是麵露喜色。


    她等這一刻,等的太久了。一直以來她就想讓太醫給阮菱把脈,隻要把她懷孕一月有餘的事情抖露出來,就坐實了她跟太子成婚前便有孕。


    這樣的狐媚子,以身子蠱惑太子,不即刻杖殺出去已是仁慈。等她被廢了太子妃的位分,自己便可順理成章的把萋萋嫁過去做正妃。


    從前那個林軟不中用,給了她帶麝香的珠串也沒見她往阮菱身上使,且林軟失了聖心,不日即將回揚州,已是不中用了,幸而她還有萋萋這個寶貝,不過即便沒有萋萋也無妨,周家一族裏那麽多待嫁的女子,矬子裏拔大個兒,也能挑出個為她所用的!


    這樣好的機會,還等什麽。周後轉頭道:“萋萋,還不快帶太醫上來。”


    周萋萋得令,忙朝內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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