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呢?在哪裏?”李懷懿道。


    王保回神,連忙稟道:“還停在宮門外,奴才沒有讓車馬進來。”


    “很好,就先把這些禮物放在宮外的庫房吧,兩個月後,再送到貴妃手上。”李懷懿漫不經心地道。


    王保低頭,“奴才明白。”


    ……


    “又打起來了?”薑鸞坐在太液池的涼亭中,把魚食扔進水裏。


    水中波光粼粼,盛夏的陽光灑下來,如同一望無際的碎金。魚兒聞到魚食的香氣,爭相遊過來,魚尾拍打出水花。


    “是。”裴姬藍擔心地道,“秦國強如猛虎,早已勢不可擋。上回五國聯盟,被秦國的說客逐一擊破,才導致如今這種局麵……還有陵城,聽說秦王用陵城的鐵礦,開發出了更堅硬的武器,難以阻擋。”


    薑鸞心中一跳,不知為何,她有點擔心。


    “八弟怎麽說?”


    “回稟公主,陛下說,他誓死保衛國土,越國在,則他在,越國亡,則他亡。”


    薑鸞擰眉,沉默了一會兒,將魚食遞給一旁的宮女,起身道:“回宮吧,裴將軍,你也先回去。”


    她隻能先靜觀其變了。


    ……


    “朕不想當這個皇帝了!”薑佐承坐在越國皇宮的龍椅上,崩潰得涕淚橫流。


    秦國的軍隊,已經打到了越國的王城之下!除了最開始有人抵抗,到了後麵,幾乎是秦國人到了哪裏,哪座城的城門就自動打開。


    哪怕他按照謀士的說法,放出“朕與大越同生共死”之類的言論,都不能挽回朝中大臣的信心。這些大臣聽見秦國軍隊打來,就仿佛聽見一群猛虎下山一般害怕。


    而天下的百姓,早就聽說秦國更有秩序,大秦子民有飯吃,有衣穿,賦稅合理,到了年底仍有一些結餘。


    “官員不想抵抗,百姓想要歸順於秦……”薑佐承臉色灰白,喃喃地道。越國的風吹過來,他仿佛還聽到了都城之外,秦兵進攻的聲音。


    “陛下莫要慌張。”謀士想起李懷懿的吩咐,沉穩地道,“微臣聽聞,十七公主和親至秦國,已經成為了秦王的貴妃,極為受寵。”


    “可是,”薑佐承抖著手指,“朕發出去的國書,秦王都沒有回複,阿姐不過是一個後妃,她又能改變什麽呢?”


    “局勢已經如此,就算公主不成事,也影響不了大局。而萬一公主成事了呢?”謀士站在越王的座下,蠱惑道。


    ……


    薑鸞讀著薑佐承寄來的信,漸漸鎖起了眉。


    她的八弟在信中說,請阿姐向秦王求情,為越國換來幾年喘息之機。


    “娘娘,王總管到了。”宮女入殿,站在薑鸞身邊,小聲道。


    薑鸞放下信箋,“讓他進來。”


    王保入內,額頭冷汗密布,似是十分緊張。他一看見薑鸞,立刻疾行幾步,撲通拜倒在地,“請貴妃娘娘恕罪!”


    “何事?”薑鸞抬了抬手,讓他起身。


    王保站起來,露出少見的局促之態。他陪笑道:“貴妃娘娘,越王登基之時,給您送來了一百八十車的禮物,但禮部的人疏忽了,讓禮物在宮外滯留了好幾個月。”


    “禮部?蔣家的人?”


    “是,是。”王保垂著眼簾,壓低聲音道,“這話,本不該咱家來說,可是蔣大人實在太粗心了,竟出了這麽大的紕漏……”


    薑鸞瞥了王保一眼,淡淡地道:“行了,把禮物帶進來吧。”


    王保“哎”了一聲,忙出去置辦。半個時辰後,王保回稟,禮物已經到了。


    薑鸞起身,出了大殿。她站在廊廡之下,目光掃過庭院,見院中堆放著滿滿當當的禮物,有上好的越國紗絹,還有數之不盡的珠寶,和她最喜愛的鮮花的花種。


    她沿著廊廡往外,走到長樂宮的宮門前,見宮門外停著浩浩蕩蕩的車隊。驅車的武士看見她,連忙跳下馬車,疾行至她跟前,單膝跪地,將懷中珍藏的密信呈上,“公主,這是陛下給您的信!”


    薑鸞接過,拆開瀏覽。信似乎是八弟剛剛登基時寫下的,文字意氣風發,和她方才讀到的那封萎靡之信,顯然不可同日而語。


    八弟說,他當上了越國的大王,從此阿娘再也不必受太後的欺負了,他還說,他要和秦國建交,讓兩國永遠和平,讓她在異國順順當當地過完一生。


    八弟……


    薑鸞眼眶微紅,淚水砸在信箋上,紙上的墨跡氤氳開來。她眨了眨眼,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


    “陛下在宮裏嗎?”薑鸞聲音哽咽。


    ……


    “薑鸞要來?”禦書房中,李懷懿低沉問道。


    王保:“正是!貴妃娘娘方才詢問奴才,問陛下是否在宮中。奴才依照您的吩咐,故作為難,說要來請示陛下。”


    “很好。再過半個時辰,你再把薑鸞帶來。”


    王保擦了擦額角的汗,低聲道:“奴才遵命。”


    日頭寸寸西斜,半個時辰後,薑鸞被帶到禦書房。


    她很久沒來這個地方,夏末的暮色斜照進來,為屋中陳設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綠綺琴早已被收起來了,龍涎香從爐中氤氳而出,清雅的香氣裹著冰塊的寒涼,撲到她的身上。


    “陛下,貴妃娘娘來了。”王保稟道。


    李懷懿正坐於禦案之後批閱奏折。他聽見通稟,抬眸瞥了薑鸞一眼,把朱筆輕輕擱在筆架上。


    薑鸞上前,屈膝請安。王保打了個手勢,帶著宮人魚貫而出,將殿門掩上。


    “貴妃來做什麽?”李懷懿聲音平和,頎長身形靠坐在椅背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懶散地搭於扶手之上,指尖輕點。


    雖是夏末,禦書房中仍放了冰塊,寒氣一絲絲地往身上湧。薑鸞攥了攥指尖,輕聲道:“臣妾來此,是求陛下退兵。”


    薑鸞閉了閉眼。


    這個要求太荒唐,太無理了。


    “哦?”李懷懿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要怎麽求朕?”


    薑鸞心中一跳。


    秦王意思是可以?還是,他隻是單純在捉弄她?


    薑鸞躊躇了一會兒,咬唇,俯身行跪拜大禮,“若得陛下恩典,臣妾願為陛下鞍前馬後,聽憑驅使。”


    她的聲音清甜酥軟,夏衫輕薄,勾勒出她的身段,出落得比之前更加美麗,婀娜窈窕,耀如春華。


    李懷懿輕笑一聲,走下禦座,朝她走來。


    薑鸞伏在地上,感覺一個挺拔的身影走近,停在她的麵前。高大的陰影罩住了她,玄色袍角的夔龍暗紋,在夕陽的映照下熠熠生光。


    “薑鸞,”李懷懿俯下身子,冰冷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聽憑驅使的意思是,任何事都可以嗎?”


    薑鸞順著他的力道直起身子,緩緩抬頭。斜陽在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遼遠光芒,他垂眸注視著她,深邃的眸光中,浮動著洶湧暗潮。


    “任何事都可以。”她顫了顫眼睫,輕聲道。


    “很好。”他露出興味的微笑。


    薑鸞被李懷懿帶回了承乾宮的寢殿。


    她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政治資本,除了這方麵的愉悅,她想不出任何能打動他的東西。


    “薑鸞。”李懷懿把薑鸞放到床榻之上,手指在她的發間流連。


    薑鸞抿唇,眸光瀲灩如秋水。


    李懷懿傾下身子,柔軟唇瓣覆下去,攫住了她。久違的甘甜滋味一湧而上,李懷懿滾了滾喉結,纏綿了一會兒,把唇移到她的脖頸之上。


    “鸞鸞……”


    暮光灑落在重重宮苑裏,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雨水順著蒼翠的樹葉滑落,煙雨朦朧,把花瓣兒盡皆蒙上水汽。


    薑鸞的眸中也升起了朦朧霧氣,嬌軟的花瓣兒被驟雨摧枯拉朽式地摧毀,無助而脆弱。


    她昏了過去。


    凶狠的,帶著報複意味的力道停下,李懷懿頓了一會兒,像托住春日花苞一樣,小心地托起薑鸞的臉蛋。


    “鸞鸞?”他額前的汗珠滴在薑鸞的臉上,她的雙眸闔得很緊,沒什麽反應。


    李懷懿盯著她,神色變幻莫測。


    過了一會兒,他無聲地歎口氣,伸出手指,輕輕地把這滴汗揩掉。


    第42章 一直陪在朕的身邊,好不……


    薑鸞醒來的時候, 綾羅已經重新裹在了她的身上,她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醒了?”李懷懿低眸看著她,神色安靜。


    “陛下。”薑鸞蹙了蹙眉尖, 感覺渾身酸澀無比。她仰頭盯著李懷懿,輕聲詢問道:“可以退兵了嗎?”


    李懷懿笑了一下, 摟著她, 語氣低沉溫柔, “可以。鸞鸞,朕明天就去跟朝臣說。”


    “以後你就留在承乾宮裏, 一直陪在朕的身邊,好不好?”


    他的聲音低低的, 手掌撫摸著她的頭頂, 溫暖輕柔。


    薑鸞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


    自此, 薑鸞住進了承乾宮裏, 享盡帝王恩寵,朝野上下, 無不瞠目結舌。


    數天之後。


    “鸞鸞。”李懷懿捧出一朵幹花,“你看, 這是越國的紅杏。”


    紅杏已經蔫了, 花瓣雖然仍耷拉在花莖上, 色澤卻極為黯淡,不如鮮花嬌嫩。


    薑鸞接過來,疑惑地道:“是越國哪座城池的紅杏?”


    李懷懿略帶尷尬, “潼武關。”


    潼武關現在已經是秦國的領土。


    薑鸞抿唇一笑,將紅杏捏在手心把玩兩下,插.入花幾上的小瓷瓶中。


    “多謝陛下, 還請陛下遵循諾言,莫要再對臣妾的皇弟出兵。”


    “朕明白。”李懷懿心裏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若非他費盡心思,把薑鸞的同胞弟弟扶上皇位,她根本就不會對越國的淪陷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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