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趙墨點頭。


    他已暗中走了好幾步棋來對付穆親王府,本不想這麽早打草驚蛇的,但穆世子執意要求娶吳枕雲為妻,不肯輕易放手。


    既如此趙墨也不怕得罪穆親王府。


    吳枕雲道:“為了這麽一件小事得罪了穆親王府,你這又是何必呢?”


    趙墨道:“婚姻大事算是小事嗎?”


    穆世子求娶吳枕雲的目的很簡單,就因為吳枕雲是秋先生的得意門生,而秋先生又將趙言舊案的事托付給吳枕雲,所以穆世子求娶吳枕雲不過是想要插手趙言的舊案。


    穆親王府的算盤打到誰身上不好,偏要算到吳枕雲身上,趙墨如何能再對他們客客氣氣的?


    “所以,吳枕雲……”趙墨撫著她側臉,同她低聲說道:“阿姊的案子你能少接觸就少接觸,我知道你想報阿姊對你的恩情,但這事太危險了,我不想你去冒險。”


    “你不想……”吳枕雲聽罷,杏眸直直的愣怔半晌,突然一拍腦袋,道:“你不想我去冒險,那你娶我做什麽?!”


    “娶你做什麽?”趙墨被她這句話問得一時語塞,哭笑不得,反問她道:“你說我娶你來做什麽?”


    “娶來欺負的。”吳枕雲想起昨晚的事就咬著牙恨恨道:“你就想看我疼!看我哭!”


    趙墨捏捏她的臉,無可奈何道:“是是是,你說得對!”


    “婚姻大事你怎麽這麽隨便!”


    吳枕雲很認真地問他的,可他卻回答得這麽敷衍了事。


    她生氣了,埋臉到他頸窩出悶不做聲,低聲嗚嗚咽咽著焐著怒氣。


    冬夜寒霄,吳枕雲窩著在趙墨暖和的懷裏靜靜睡去,沉酣香甜。


    她是睡得沉了,可卻苦了趙墨,連起身都不敢起身,一動彈懷裏的人就小聲嚶嚀著什麽“遇白哥哥要走了!”“遇白哥哥嫌棄小雲兒了!”“遇白哥哥不要小雲兒了!”


    最後她再帶著軟糯的哭腔道:“小雲兒好可憐!可憐死了!”


    趙墨有什麽法子,隻能依著她了,直到睡覺時把她抱回床上才算消停。


    第36章 一點都不心疼我


    因婚事,趙墨和吳枕雲兩人告了好幾天的假。


    告假這事是趙墨告的,吳枕雲本人其實並不願待在府裏,待在府裏一日就被趙墨欺負一日,這日子還怎麽過啊?


    太難了太難了!


    因為告假,兩人都沒去朝會,但朝會上發生的事兩人卻略有耳聞。


    趙墨上書參奏穆親王,女帝自然是要過問的,聽說穆親王在朝會上顧左右而言他,一直沒有正麵回答女帝的問話,最後還是擺出先帝來,與女帝講兄妹情分才勉強躲過質問。


    這事小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掀起潮湧波瀾的是另一件事。


    刑部郎官上疏參奏大理寺卿秋竹君,奏疏上寫著大理寺卿秋竹君徇私枉法,斷獄不公,鞠讞不明,胡亂定案。


    永寧十六年八月,安州巒縣發生一起凶殺案,死者為巒縣知縣張複,事關朝廷官員,陛下命大理寺卿秋竹君速速前往巒縣查案。


    秋竹君到巒縣之後,隻勘察過一次案發現場便草草下了定論,認定巒縣縣丞孫德昌為凶手,此後更是無視孫德昌的訴冤與申辯,嚴刑逼供,孫德昌寧死不屈,最後冤死獄中。


    秋竹君為了結案,偽造證言證詞和簽字畫押,認定孫德昌為畏罪自殺。


    此案就此了結。


    最為蹊蹺吊詭的是,這個案子裏的諸多細節與孫德正的案子有很多重合相似之處,死者的死法相同,都是在浴室的浴桶裏,都是鐵棍貫穿胸前,連白蠟、浴桶裂痕、出水竹管這樣的細節都一模一樣。


    甚至連嫌犯的證言證詞都差不多。


    秋先生結案時寫的是孫德昌利用白蠟將鐵棍凝固於出水竹管之內,熱水將白蠟融化並將鐵棍衝刷下來,刺到死者胸前,導致死者血竭而亡。


    在這個案子中,孫德昌就是鄭大勇的角色,不對,應該反過來說,鄭大勇是孫德昌的那個角色。


    刑部郎官上疏時提到了孫德正的案子,以此來證明孫德昌是清白無罪的,秋竹君草草定案,草菅人命,昏庸至極。


    孫浩……


    吳枕雲問趙墨道:“孫浩與這個孫德昌到底是什麽關係?”


    孫浩是明年春闈的待考士子,載明身份的名牒早已送至盛都府查驗,並沒有發現孫浩與孫德昌有什麽牽扯。


    趙墨搖頭,左手拇指轉著無名指上的玉色約指,說道:“從名牒上看,孫浩的父親是孫德康,早逝,伯父是孫德正,已逝,祖父是孫生明,故去,其他的叔侄兄弟等都沒有叫做孫德昌,而孫德昌祖籍也不是安州巒縣,而是蜀中人士,與孫浩毫無關係。”


    他合起手邊籍冊,道:“孫德昌已被定罪,若孫浩與孫德昌真的有關係的話,那孫浩根本沒辦法參加春闈會試。”


    參與會試的士子需三代無罪清白,自己更不得犯過案,定過罪,正因如此,當年吳枕雲一直隱忍到科考之後才對淳於明下手,否則淳於明早就死在她刀下了。


    吳枕雲納悶得很,揉著額角道:“孫德昌與孫浩若一點關係都沒有,那孫浩為何要布局出和孫德昌一模一樣的案子來?”說著她又搖了搖頭,道:“不,不一樣。”


    這兩個案子看起來好像一模一樣,但張複的案子裏並沒有小紅這個角色,而孫浩布局出來的案子裏小紅才是凶手。


    如果孫浩是按著張複的案子來布局的,那麽這個小紅的角色對應的那個人是誰?那個人存在過嗎?


    孫浩為何要布局重現張複的案子?為了給孫德昌翻案,還是為了針對秋先生,或是為了別的?


    許多疑團縈繞在吳枕雲的腦中,不得解。


    她很鬱悶,也不讓趙墨好過,躺在趙墨的腿上念叨著:“為什麽呢?孫浩到底想做什麽呢?”她頭疼得很,抓著趙墨的手腕晃來晃去,道:“趙遇白,我不想當大理寺少卿了,我不要查案,你救救我!幫我調到別處去吧!”


    趙墨敲敲她的前額,道:“過幾日你又鬧著當了,我是不是又得幫你調回來?”


    吳枕雲在茵席上打滾,道:“算了算了,不幹了,卷包袱走人!”


    “刑部翻起張複的案子是想要針對秋先生。”趙墨垂眸看著腿上的人,道:“他們還想讓你去查這一樁案子。”


    吳枕雲搖頭,道:“我是秋先生的學生,應該避嫌的,他們不可能讓我去查。”


    “《訟獄律》上並沒有規定學生不能查先生的案子。”趙墨抬手撫過她的臉,道:“孫德正的案子與張複的案子這麽相似,所以他們肯定會讓你去查,目的就是想讓你先入為主,千方百計地揪出張複案子裏婢女小紅的那個角色。”


    查案需要假設,一旦有了預想和假設就很容易先入為主,吳枕雲時常要與自己的假設做爭辯,而這一次不是假設,而是另一個相似的事實存在,像是一麵鏡子一般,兩兩相看,很容易鑽入拚命尋找相似點的歧途之中。


    趙墨的左手撫過她的側臉,無名指上戴的羊脂玉約指也撫過她側臉,溫溫潤潤的,比他的體溫要涼一點,但卻比他的手細膩潤澤。


    他的手上有薄繭,撫過她側臉的時候總覺得有些酥酥麻麻的,惹得心裏發癢生燥,她不喜歡可她的身體天生反骨,偏生喜歡這種感覺,不止是臉,新婚之夜那一晚,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喜歡。


    真是沒出息。


    吳枕雲一想到這些就莫名臉紅,低著頭拿過他的左手攤開,反複摩挲著無名指根處那枚約指,又從自己頸下摸出自己的那枚,兩枚約指並在燭燈下,一起浮著羊脂玉特有的溫潤光澤。


    她對比了許久,道:“你的好像比我的要潤。”


    五年來,趙墨日複一日地轉磨著這枚約指,就算是一塊木頭也都溫潤了,更何況是上好的羊脂玉。


    吳枕雲看著看著,突然說道:“我想要你的。”


    趙墨將約指從無名指上取下來,說道:“我的約指內環比你的要粗一些,你戴不了,隻能墜在胸前。”


    吳枕雲的手比趙墨的手小得多,他的約指戴在她的手指上鬆鬆的,手一動約指就滑落下來。


    “還是還給你吧。”吳枕雲握過趙墨的左手,將那枚約指親手戴到他無名指上,一點點轉磨著戴到指根。


    趙墨垂眸看著她眼神裏潛藏的小心思,不忍戳破她——她不過是想要親自給自己戴上約指,何必說穿呢?


    吳枕雲一想到趙墨戴著這個約指兀自轉磨了五年,就覺得很對不住他,心裏一愧疚就想要稍稍彌補他一些。


    “戴好了!”吳枕雲抬起小臉看著他,笑道。


    “有勞娘子了。”趙墨讓她取下她的約指,道:“來,夫君給你戴。”


    “我不要。”吳枕雲搖頭,摸著胸前的約指,道:“我戴在身上就好。”


    “為何?”趙墨問她:“不喜歡?”


    吳枕雲搖頭,說道:“喜歡。”


    “既喜歡那就戴在手上。”趙墨伸手到她後頸,解下她的紅繩,取出約指像五年前那樣親手給她戴上——鬆了,原本能戴在指根的,現在都快滑到指尖了。


    趙墨握著她的手,拇指摩挲在她的無名指上,從指根摩挲到指尖,來來回回,反反複複不肯放手。


    時隔五年的對比就這麽直麵撲來,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顯明更真切的了,他的小雲兒何止是瘦了而已?


    吳枕雲,在西疆的那五年你到底是怎麽過的?


    西疆風沙那麽大,西疆雪天那麽冷,西疆人煙那麽稀少,他的小雲兒那麽嬌怯可憐,到底是怎麽一日又一日捱過那五年的。


    “看來為夫得好好養著你了。”趙墨將湧上喉間的酸楚咽下,眼底的紅轉瞬即逝,揉著她的小手,沉聲道:“要不然連約指都戴不上了,旁人還以為夫君欺負你呢!”


    “你本來就在欺負我。”吳枕雲同他控訴道:“你昨天晚上偷偷親我了,我知道的,你還使壞壓著我,這我也知道的!”


    趙墨輕笑出聲,道:“誰讓你昨晚踢被子的?”


    吳枕雲道:“我本來就喜歡踢被子的,不能因為我嫁給你了,夜裏就不能踢被子了!”


    趙墨說道:“我本來就是喜歡親你的,不能因為我娶了,夜裏就不能親你了!”


    “趙遇白!”


    “吳枕雲。”


    吳枕雲扭過臉去,雙手抱在胸前道:“哼!我生氣了!我不理你了!”


    趙墨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圖,道:“就算你再怎麽生氣,再怎麽不理我,今晚該怎樣還是怎樣。”


    從新婚之夜到現在已經七天了,七天裏吳枕雲動不動就說身子疼不讓他碰,趙墨昨日同她好聲好氣地說過,她才點頭說好。


    昨日才答應的,今日就想反悔了?


    “吳枕雲,你是怕我還是怕疼?”


    “都怕。”


    “那真是委屈你了。”


    “嗚嗚嗚……趙遇白,你行行好,能不能溫柔點兒?”


    “這得看你乖不乖了。”


    “我很乖的。”


    “那就重些。”


    “趙遇白,你一點兒都不心疼我!”


    吳枕雲,我自以為戒掉了對你的心疼,但你一來,我卻又重蹈覆轍,原來終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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