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是說替我更衣嗎?


    刑部參奏秋先生的事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波瀾,吳枕雲想要快些回到大理寺,趙墨卻讓她在府裏多待幾日。


    趙墨說:“張複的案子必定會輾轉到你手上,其間刑部會暗中動些手腳,你在家裏多待幾日,靜觀其變再做籌謀。”


    吳枕雲不願意,坐在暖榻上,抱著卷草繡紋的引枕鬧脾氣,道:“我已經待了好些日子了!”


    趙墨早料到她不樂意,不樂意的原因也很簡單,不過是因為在府裏趙墨總是喜歡欺負她,她又因新婚之夜犯了大錯不敢同趙墨爭辯,被欺負了就被欺負了,自己默默受著。


    一連幾日下來她被折騰得慘了,自然不喜歡待在府裏。


    看她現在說話時,仰起的細弱白皙的頸下還留有趙墨的咬痕。


    薄薄的皮膚上,一處淺緋一處深紅,處處都是他的罪證,衣領都遮不住。


    即使趙墨讓她去大理寺,隻怕她也得遮遮掩掩地躲著旁人的目光。


    趙墨輕笑道:“夫君答應你,再多待五六日就好,有些事夫君得去料理清楚,否則我不放心。”


    吳枕雲向來不擅長應付那些朝局中的波雲詭譎。


    在她眼裏,是為是,非為非,曲與直都有明顯的界限,白與黑不得相融,真相與謊言永遠針鋒相對。


    這樣的吳枕雲很難在朝堂中安安穩穩走下去。


    吳枕雲勉強答應了,不情不願地點頭道:“那你早些處理完,越早越好。”


    她這話明明是想催趙墨早些處理完事情她好早些去大理寺,可在趙墨聽來卻像是殷殷切切盼他早些回家的小娘子,暖意悄然在心頭融化。


    “好。”趙墨站在暖榻前俯下身子,手背擦過她耳廓,滿眼都是她這張小臉,一會兒又故作生氣道:“讓你在家裏多待幾天你就這樣不樂意,我們成婚才多少日子啊,你就膩煩我了?”


    吳枕雲的小腦袋求生欲很強地搖了搖,道:“沒有沒有!我哪裏敢膩煩你!”


    這幾日趙墨一言不合就折磨她,對她這樣又那樣的,反正都不是什麽好事。


    前幾日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同你成親了!”


    本來就是一句無心的抱怨,可趙墨聽到了卻不管她有心還是無意,直接把她拎到床上狠狠懲罰了一通,還強迫她說“小雲兒最想要同遇白哥哥成親。”


    此後吳枕雲就再也不敢胡亂說話了,誰知道那句話就惹怒他了,招來他的欺負。


    趙墨將她摟入懷中,薄唇輕吻她眉間,道:“乖,等我回來。”


    吳枕雲望著他,點頭:“嗯。”


    因打小就時常跑來趙墨府上住,所以吳枕雲很快就適應了與趙墨朝夕相處的日子,想著同以前一樣就是了。


    這麽多年了,趙墨還是不喜歡吃多刺的魚,還是不喜歡喝太苦太苦的茶,吃飯時還是不疾不徐的,一個大男人吃飯竟和她這個小娘子吃飯一樣慢。


    還有,他還是受不得她可憐巴巴地抹眼淚,還是會被自己偶爾的裝乖騙過去。


    譬如說新婚之夜那晚,趙墨明明已經是怒不可遏了,還放狠話讓她疼好多好多日子,最後看到吳枕雲乖乖聽話的樣子他就漸漸消了氣,放的狠話也大大打了折扣,對她一次又一次的手下留情。


    好像回到了從前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夜裏兩人同床共枕,耳鬢廝磨,纏綿悱惻,和尋常夫妻一樣。


    尋常夫妻?


    吳枕雲其實並不是很清楚尋常的夫妻是怎樣的。


    她小時候見到淳於明打罵阿娘,心裏想著這肯定不是夫妻。


    阿娘對淳於明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可以隨意打罵的東西,淳於明對阿娘來說應該是一場悔悟不及的噩夢。


    再長大些,她看的書裏寫的夫妻都是以禮相待,客客氣氣的。


    她很納悶,這夫妻兩人夜夜都睡在一處,明明這麽親密了,平日裏相處為何還這般疏離客氣呢?未免有些奇怪了。


    再後來她著手查案時,也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夫妻。


    不過涉及命案的夫妻當然都很不尋常,不是謀殺親夫就是情殺奸夫,不是侵奪家產就是謀求權勢,根本尋常不起來。


    吳枕雲實在難以想象尋常的夫妻到底應該怎樣,是她與趙墨這樣嗎?


    可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她也弄不明白。


    細細思忖著,自打成婚之後,趙墨想揉她頭發就揉她頭發,想捏她的臉就捏她的臉,想抱著她就抱著她。


    夜裏更是過分,這樣又那樣的反複折騰她,吳枕雲根本沒有任何招架推卻之力。


    她想著若尋常夫妻是她與趙墨這樣,那日後她豈不是天天得被趙墨這般肆無忌憚地欺負蹂/躪?


    若真如此,那以後她的日子可怎麽過呀?


    吳枕雲想到此處,小臉都唬得慘白了。


    她坐在暖榻上托著腮,手裏撥弄著胸前墜著的約指,低聲喃喃道:“尋常夫妻?”


    窗外安安靜靜的,偶爾幾隻雀鳥落在地上啄雪粒,嫌冷又撲棱棱飛走了。


    屋裏能聽到熏籠裏嫋嫋輕煙騰起的細微聲,還有屋角時漏滴落的嘀嗒嘀嗒聲。


    吳枕雲端起矮桌上的一個白瓷小碗,皺著眉頭喝下裏頭的苦藥。


    這藥比趙墨那天早上親自給她熬的藥還要苦百倍,窗外偶爾有風吹進來,掠過她喝下藥的櫻唇,都覺得苦澀無比,皺著眉頭跑開。


    喉間溢滿了濃鬱苦味,她小臉糾結起來,“好苦。”


    酉時,吳枕雲披上外披去盛都府接趙墨回來。


    她本來不想去的,趙墨非得讓她去。


    吳枕雲問他道:“尋常人家的娘子也會親自去接自家夫君回家嗎?尋常人家的夫君也會讓自家娘子在這麽冷的天去接他回家嗎?尋常人家的夫君也會這麽不心疼自家娘子嗎?”


    一連串的質問,語氣比往日裏強硬了不少。


    她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至少讓趙墨知道她不像以前那般好欺負了,日後與她相處得收斂些。


    趙墨一麵換上襴袍,一麵笑著回道:“別家怎樣我不知道,但我要我家娘子去接我。”


    站在他麵前看他穿衣裳的吳枕雲不高興道:“你都這麽大個人了,自己回來就好了,還讓我去接做什麽?”


    她本來答應要幫趙墨更衣的,可她一站到趙墨麵前又推脫著說自己不夠高,手腳太笨了,沒法替他更衣,讓他自己穿。


    而她就隻是在跟前做做樣子地替他扯扯衣擺袖口,再理理衣襟內領,就當是幫他了。


    趙墨不與她再多說,三指係好肩上的係帶,臨走前囑咐她道:“外頭冷,去接我的時候記得多穿些衣裳。”俯身從她微微翹起的櫻唇上偷了一段清甜,揉揉她腦袋,輕笑道:“乖。”


    吳枕雲才不想乖呢,在他身後狠狠跺腳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


    說是不去,可她掙紮半日之後還是出門去了,穿上了趙墨給她的夾絨青緞外披。


    從趙墨的府邸到盛都府衙需要馬車行兩刻鍾,車軲轆滾在厚厚的雪地上,哢哧哢哧地響著。


    車窗厚重的簾子外,一棵棵銀杏樹上堆滿了積雪,偶爾滑落下來砸了小孩子一季的冷冬。


    吳枕雲出門時沒下雪,快到盛都府衙時雪就落下了,從熏著暖爐的六柱銅頂青幕馬車上下來,頓覺腳下有寒意襲來。


    盛都府衙門前是不能停私人的馬車的,馬車隻能停在街口的道上。


    吳枕雲下了馬車走向盛都府衙,透過眼前飄下的細細密密的雪花,看到遠處的趙墨向她走來。


    在漫天的雪色裏,他罩著一件月白的鶴氅,一塵不染,一雙深邃的眼眸,盛滿世間山河。


    這是她的夫君。


    吳枕雲踮起腳尖衝他揮手:“趙遇白!”


    “不是說不來嗎?”趙墨快走幾步至她跟前,看著裹在青緞外披裏的人,雙手揉搓著她微涼的小臉,道:“家裏不是有好幾件鶴氅嗎?下雪天的怎麽就披著這個?冷不冷?”


    趙墨讓自己好好待這件外披,她當然不能冷落它,得時常披著給他看才是。


    隻是她待在府裏圍著火爐取暖久了,忘了外頭已是深冬,即使罩上這件外披也會冷的。


    吳枕雲趁機輕斥他,道:“大冬天的還要來接你,當然冷了!”


    “有勞我家娘子了。”趙墨將身上的鶴氅脫下來給她披上,伸過手去牽她。


    因她怕冷,出門時將寬袖拉下來遮住小手,趙墨得往袖口裏頭伸摸索一會兒才能握住她的手。


    吳枕雲又偏不想讓他得逞,小手在寬袖裏頭故意躲著他,用力甩開他。


    就像是夜裏親吻時她的小舌頭一樣,躲躲閃閃,就是不想讓他碰到。


    趙墨的大掌最後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再順著手腕往下,五指強硬地扣入她指間,十指緊緊交纏,她才終於躲不開了。


    兩人一路走向街口,趙墨與她說了很多事,關於阿言姐姐的舊案,關於朝堂上的紛爭。


    他的聲音一輕一淺,不緊不慢地入她耳朵內,在她耳廓處熨帖地縈繞幾圈,溫溫熱熱的。


    第38章 休想喂我吃奇怪的東西


    朝堂紛爭其實沒什麽好說的,來來去去不過是權勢傾軋,爾虞我詐,至於阿言姐姐的案子……


    有一位戰功赫赫的將軍叫做周將軍,他是國朝的將軍,也是女帝的將軍。


    約莫是永寧十四年四月的時候,周將軍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不得歸家。


    這件事幾乎折了女帝半條命,斷斷續續病了大半年,若四月的江南春雨一般,看著好了明日又病倒了。


    朝中許多心懷鬼胎之人見女帝如此在意此事,便暗中借著此事黨同伐異,鏟除異己。


    他們說周將軍之所以戰死是因為後方運送的輜重糧草不及時,職事官員玩忽職守,貪贓枉法,推脫躲懶,耽誤了戰機,周將軍之死不是戰禍是人為。


    關心則亂,女帝將信將疑,夜不能寐,終於還是決定下令徹查此事,連女相也勸不住。


    此案由禦史台、刑部與大理寺三方會審,時任大理寺卿的趙言自然義不容辭。


    趙言查到負責運送軍需糧草的鄭都尉身上時,鄭都尉死了,查到守倉儲糧的馬都監時,馬都監死了。


    人們都揣測是趙言為了包庇掩護真正貪贓枉法之徒,才趁著刑部和禦史台沒有查出來之前出手殺害了緊要證人鄭都尉和馬都監,使真相不得見天日。


    兩位職事官員的接連死亡讓女帝更加相信周將軍戰死絕非戰禍。


    而趙言查案不力,身上又負有殺害朝廷官員的嫌疑,女帝下詔,趙言入獄。


    趙言入獄之後,不論是周將軍戰死的案子還是趙言暗害同僚的案子,都被時間悄悄地壓了下去,至今無人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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