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毫無防備的被北歌一推,先是一個踉蹌,退了兩步,便站定了。相隔些距離,他將她害羞的模樣看得更為完全。


    她端坐在榻上,煙青色的紗裙襯得她姿容豔麗,她素手搭在坐榻邊上,纖細的手指扣在榻沿上,輕輕的,慢慢的愈發用力。


    他原隻想親了親她的額頭,可心緒千回百轉,竟有吻她的衝動,他低下身時,又害怕這般太過唐突,惹她不悅,遂轉念親上她的臉頰。


    一個吻,在他心頭幾經輾轉,最後輕輕安放。


    賀穆將北歌害羞的神色盡收眼底,他自己亦是忍不住雙耳泛紅,他輕咳了一聲,沉吟片刻:“歌兒不理朕了?”


    他見她仍垂著頭不語,慢步走近,蹲下身子,仰頭看她。她見他如此,更是害羞的躲開,一邊躲一邊推他:“你在這樣,我要惱了。”


    他聽了,豈敢再這般“放肆”下去,當即說道:“不看了不看了,朕得回勤政殿看折子了。”他說完未著急起身,反而捏了捏她的小手:“歌兒不送送穆哥哥嗎?”


    她自然甩開他的手:“才不送。”


    他見了,無奈的挑了挑眉,心知她害羞,若再催她,怕是真的會惱了。他訕訕的起身,欲轉身向外走,忽的頓住腳步,拿起腰間的荷包朝她搖了搖:“多謝娘子。”


    北歌才緩和下來的麵色,頓時又紅了起來。


    時下,未出閣的女孩皆可城娘子,但早有一段先例,史上有位風流的君主稱其愛妃為‘娘子’,已為嬪妃,自不再是未婚的少女,那娘子一稱,其中意味,自也曖昧寵溺。


    這些年來,賀穆一直稱她名字,有時也會喚她的小字,今日倒是第一次以娘子稱之。


    賀穆說罷朝疏光殿外走,剛踏出房門,便見本留在宮苑外的趙元吉急急的從外跑進來,趙掌事年歲大了,步伐也不利索,賀穆見他跑的這樣快,生怕他摔了,便大步迎上前:“何事這樣急?”


    趙元吉在賀穆身前停下,上氣不接下氣:“陛下,不好了,簫公子在箭館暈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蕭放:我覺得我頭上有點綠


    二更晚些來,小可愛們別等,明早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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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往事


    裴綽來到蕭放軍營後, 接連數日,日日將自己灌得沉醉。飯菜幾乎不動筷,倒是飲酒似水, 一日裏清醒不了幾個時辰。他現在雖年輕, 可身體再如何強健也經不住如此糟踐。


    蕭放眼見著裴綽日漸消沉, 頹廢至此卻不肯自省, 終於下令,斷了他帳中的酒水。


    裴綽本終日待在營帳中避不見人,今日終於主動出了帳門, 一路嚷著朝帥帳而去。


    帥帳內, 蕭放坐在案前批閱軍務, 他料到裴綽會來,一早下令叫門前的守衛不必攔他。


    日頭漸熱,帥帳門前的帷帳換成了最薄的布紗,有風習習透入,初夏的天,倒不悶熱。


    裴綽雙手撥開帷帳大步走入, 他走到蕭放近前站停住, 半晌也不見他有所反應, 裴綽雙手撐在書案上, 俯低身子逼近蕭放:“為什麽不教人給我送酒?”


    他話落良久, 見蕭放仍不為所動的坐在書案前,他撐在書案上的大手握拳,重重的捶了一下:“蕭放!別和我裝聾作啞!”他大手在書案上重錘了數下, 直捶的關節泛紅,才見蕭放放下手中的折子緩緩抬頭。


    相較於裴綽激動的情緒,蕭放看起來頗為冷靜:“你再這般酗酒下去,便是想要裴伯父白發人送給黑發人。”


    他話落,眼見著裴綽愣了一下,再然後他整個人沉寂下來,他低垂頭顱在書案前愣站了半晌,接著轉身向外走。


    “少辰,”蕭放叫住他,將手中的折子遞上前:“酷暑將至,從幽北舉兵至今也有半年,上至將領下至兵士皆很疲憊,我打算在鄭州駐紮下來,整軍修養兩個月,秋初天氣轉涼,再進兵長安。”


    “兩個月不短,一直住在營中也不方便,我打算搬入鄭州城府,搬遷之事,想請你幫我操持,再讓白寒之從旁協助你如何?”


    裴綽聽見蕭放的喚半轉回身子,他側頭看著蕭放遞來的折子,聽他所言,卻是半晌未接,他明白蕭放的用意,隻是如今,他無心無意更無力。


    裴綽蒼白的麵色淡的像水:“承淵,我很累,對不住……”


    “無妨。”蕭放收回折子:“你好好休息,晚些我們一起用午膳。”


    裴綽麵上再多不出一絲表情,他未答應蕭放的邀請,隻慢慢轉過身,一路離開了帥帳。他的營帳被安排在蕭放帥帳的不遠處,他回了帳中,命奴仆全部退下,直直的躺倒在床榻上,沒了酒精的麻痹,他周身甚至是思想都疲累的很。


    雨水叮咚,順著衙門的房簷滴落,落在窗外坑坑窪窪的積水中,激起陣陣漣漪。


    他慵懶的倚在太師椅上,聽著堂下女子口中所述的冤屈,原本的興致漸漸退卻,冷意浮上嘴角。


    他赴任嶺南後,抓了不少貪官汙吏,被抓的人中,十個人中有十個人都前來喊冤屈,甚至還會有第十一個冒出來替他們伸冤。


    這些貪官,為了逃避罪責,種種行徑,無奇不有,這大半夜的前來敲鼓雖少見,隻是夜深人靜往他床榻上塞女人的倒不少,異曲同工,裴綽瞧著跪在堂下的孟靜婉,心頭已然生了煩厭。


    “若真有冤屈,本官自會查明,你半夜擊鼓鬧事已是觸犯律例,本官念你是初犯,不予追究,馬上離開。”


    孟靜婉聽見裴綽不耐煩的攆她,他口中似有威脅之語,麵色又難看的駭人,她心中不忍害怕,卻仍跪在地上不動:“大人,我父親真的是被冤枉的,他是被人陷害,替他人頂罪的。您夜裏忽然下令將他抓入牢中,大牢陰暗,臣女隻怕會有人趁夜對父親下毒手,以致忠貞良臣死無對證,奸佞之徒逃脫嫌疑。”


    “大人,求您去臣女家看一看,臣女父親若真的貪汙受賄,臣女母親怎會身懷重病,卻久久無銀錢治愈,臣女的弟妹小小年紀,又怎會吃不飽穿不暖,時至寒冬時,家中甚至連炭火也燒不起。”


    “您若想治臣女深夜前來衙門擊鼓的罪,臣女甘願受罰,隻是求您先將臣女的父親放出來,求您親自審一審,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貪官汙吏…大人,一個晚上可以發生太多的意外,求您開恩,先將臣女父親放出來,臣女今日莽撞之舉,臣女願受嚴懲,絕無怨言。”她說罷,朝著他磕頭,她頭上戴著的帷帽磕在石磚上,撞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裴綽聽了孟靜婉一席話,沉默下來,他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不由暗蹙了蹙眉,嶺南這地界,不是盛產茶葉,怎這茶水味道喝起來如此之怪。他因著茶水出神了片刻,緊接著回神,看著堂下恭謹跪著的女子,見她種種行為舉止,倒不像是來“投機取巧”的。隻是,他今夜似乎沒派人去抓貪官,白日裏倒是抓了兩個,他想著,瞧著下麵的人兒問:“你父親,是什麽官?”


    孟靜婉原以為裴綽剛抓了人應該知曉,聽著他的問先是一愣,接著連忙開口:“平織縣縣錄事—孟敬國。”


    裴綽聞言,眉梢不由狂跳,平織縣錄事孟敬國,他可是早聞“大名”。


    他來嶺南之前,派人在嶺南郡內四處探查,其中包括平織縣在內的幾處縣城,是貪墨的重災區,其地方最主要幾“條”的地頭蛇,他也是早有耳聞,孟敬國便是其一。


    他很早就派人下去捉拿孟敬國,隻是底下的人一個不慎,竟讓他跑了。今夜想來是逃跑在外的孟敬國被衙役抓住了,更深天兒裏,他手底下的人還未來得及稟明他,孟敬國的女兒倒是先跑來了。


    裴綽冷笑了笑,他原本還對孟靜嫻哭訴的一番言論,對其家境生了惻隱之心,甚至還懷疑,是不是手底下的人做錯了事,抓錯了人,如此看來,這位孟小姐,倒是當真會演戲。


    他目光上下略過她的身姿,她的這身衣服,不知是從哪費心搜尋來的,用這衣服當“戲服”,穿在身上跑到他麵前來做戲,也還真是煞費苦心。


    若非他早將孟敬國查的徹底,隻怕真要被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騙了,他方才若真信了她的鬼話,隨她去家中看看,她是不是真能尋出一間破宅院,院中上有病母,下有柔弱弟妹,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用來蒙騙他!


    裴綽心底儼然生怒,他正欲開口,讓人將孟靜婉轟出去。卻突然身子猛地一震,一股艱難燥-熱從下一湧而上,他似乎察覺出來什麽,目光死死的盯視著桌麵上的茶盞。體內燥-熱之感愈發濃烈,裴綽確認自己是真的被算計下了藥,心中怒火更勝,他揚手將書案上的茶盞打翻,他欲撐著起身離開房舍,可隻站定了片刻,便又摔坐回去,周身如陷火海,腦海中的清明越來越稀薄。


    孟靜婉說出父親的名字,等了半晌也不見裴綽說話,她小心翼翼的抬頭,想瞧了瞧裴綽的神色,卻見他猛然變了麵色,甚至極怒的摔了茶盞,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驚嚇到,正不知所措,卻見他從座椅上站起身,不過片刻又無力的摔坐下去,麵上通紅一片,眼底亦是積滿了血紅。


    孟靜婉腦海中突然想起曾經在書中看過一段細言,說有的人發病時,狀若瘋牛,通體發紅,目眥欲裂。她眼瞧著裴綽麵上的痛苦之色,心下不由懷疑裴大人是不是身懷什麽怪病,現下突然發了病,她思及連忙從地上起身,跑上前去,想要幫忙。


    孟靜婉跑到裴綽身前,她素手下意識探上前去,可卻在他額頭前生生頓住,她似乎憶起男女大防,正欲將手收回來,卻是突然,她懸空的手腕被一隻接近滾-燙的大掌捏攥住,那力道遒勁,生疼得似乎要將她的手腕折斷。


    孟靜婉大驚,她慌亂的欲將手腕掙脫出來,她急急的開口:“大人,大人放手。”可下一刻,一股牛大的力氣從腕處傳來,沿著她的手臂,控製住她的全部,她被他大力拉入懷中,他緊攥著她手腕的大手不放,另一隻手將她的手臂扣在背後,她被他錮在懷中,如何奮力也掙脫不得。她頭上戴著的帷帽被他掀開丟掉,她的小臉展露在他眼前。


    孟靜婉著實被此情此景嚇壞了,裴綽咬過來時,她幾乎是尖叫著,可她數聲‘救命’,就像一粒沙投入大海,得不到絲毫回應,須臾間已被海水淹沒,葬身海底。


    裴綽擁著孟靜婉的身子,體內的燥-熱被稍稍壓製,他眯眼看著身上掙紮不從的女子,厭惡堆了滿眼,他冷笑著罵道:“都到這一步了還裝什麽?本官見多了自-薦-枕-席的,倒是從未見過你這般下-作的。”


    孟靜婉驚恐的搖著頭,她被裴綽罵的怔愣,完全聽不懂他話中含義。


    裴綽周身難受的厲害,他不知自己是被下了何等惡劣的藥,竟連神誌也不得清醒,如今,懷中的這具-身-軀倒是成了甘泉解藥,讓他向往,讓他無力克製。


    裴綽暗罵了一聲,他攔腰抱起孟靜婉,將案上的書卷悉數打落至地,他將她壓-在書案上,大手捏著她蒼白的下顎,眸色深暗:“是你自找的。”


    作者有話要說:狀若“瘋牛” 請記住這個詞,這是日後裴綽最真實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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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北上求醫


    裴綽不知自己是如何睡著的, 訥訥睜開眼時,麵上已潮濕一片。


    有奴仆在帳外揚聲呼喚:“裴大人,侯爺請您去帥帳一同用午膳。”


    裴綽愣愣躺在床榻上, 心底回應著, 嗓間卻幹澀的隻剩下腥甜。


    ***


    北簫突然在箭館暈倒, 被就近移至附近的青桐館醫治。


    北歌是坐著賀穆的禦輦率先行的, 賀穆將自己的步輦讓給北歌後,他則帶著趙元吉步行朝青桐館趕去。


    青桐館在宮中幽靜的西北角,南臨夢溪圍湖, 青桐館由構築精巧的三楹小屋組成, 正中一間深入湖水中, 三麵臨水迎風,夏日裏格外清涼,是避暑聖地。又因館中種滿梧桐,若逢雨季,雨滴吹打在茂盛的梧桐葉上,啪啪作響, 聲似管弦, 聲色曼妙, 故青桐館又喚桐音館。


    北歌跑進青桐館時, 館內已經圍了三五名太醫。


    陛下對北氏姐弟的重視程度, 宮中人人皆知,是以北簫在箭館中暈倒,可嚇壞了負責箭館的管事, 急忙派人去太醫院請太醫,這一請就請來了好幾位。


    其中資曆最深的太醫率先替北簫把脈,之後卻是久久沉默不語,其他醫士輪番上前,把過脈後,都同老醫士一樣,沉思著默默不開口。


    北歌跑到床榻前,她看著白色蒼白昏迷不醒的北簫,不由紅了眼。


    親情血脈就是這般神奇,那時她剛剛失了憶,可是對北簫是本能的潛意識的親近,即便如今她仍想不起從前,但這幾年來,北簫在她身旁朝夕相伴,她們身上血脈無形的羈絆,都讓她將這個弟弟看成這世上,與穆哥哥同等,是她唯二重要的人。


    北歌握起北簫略有冷冰的手,眼淚忍不住掉出來:“簫兒。”


    幾位太醫互相對視一眼,年長的那位上前一步,正要開口,便聽殿外高聲傳:“陛下到!”


    滿室的人,皆轉身朝向大門處,跪地迎接皇帝。隻除了床榻上的姐弟,弟弟暈倒的在榻上,姐姐側坐在床榻邊上,執著弟弟的手,滿是無助的垂淚。


    賀穆大步走進來,他看著北歌滿是傷心與擔憂的側影,心上一疼,他大步穿過跪在地上的一眾人,走到她身旁,抬手扶住她的肩頭,先是安慰:“歌兒別怕,別怕。”他說著望了一眼北簫的麵色,隨後轉身問下首的太醫:“簫兒是怎麽回事?好好的怎會暈倒了?”


    一眾太醫聽著賀穆的問,一時沉吟,最後還是年長的那位率先開口:“回陛下,北公子的病…似有蹊蹺,臣等一時尚不能下決斷。”


    北歌聞言心頭一滯,她慌忙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眾太醫,眼淚掉的更厲害:“什…什麽蹊蹺?”


    賀穆神色微沉,他安慰的撫著北歌略有淡薄的美背,接著看向一旁垂首站著的趙元吉:“喚太醫院院首來。”


    室內一時又陷入了寂靜,隻聞女子不忍的低泣聲和她身後男子不住的溫聲安慰。


    宮中眾人早有耳聞,天子看重北氏姐弟,可今日親眼瞧見時還是忍不住心下吃驚,有細心之人留意到,北姑娘是乘著天子禦輦來的,天子卻是隨後步行而來。如今北姑娘一直坐在床榻邊,倒是天子一直在她身後站著,眾人眼瞧著此情此景,吃驚又感慨,陛下對北氏,隻怕早已超過寵愛,甚至可謂說是疼愛。


    太醫院院首被趙元吉親自領進來,他一入室內,見跪了滿室的太醫與宮人,無敢大聲喘氣的,心上不由沉了幾分。


    他快步走至床榻前對著賀穆恭敬行禮,隨後緊接著上前替北簫診脈。


    北歌凝著淚眸盯著院首搭在北簫手腕上診脈的手指,似乎想透此看出病因來,她身後一直站著的賀穆,撫在她雙肩的手此刻微微收緊,“用力”的安慰著她。


    院首搭著北簫的脈,麵色漸漸凝重,似是陷入了沉思,許久他才收回手,轉身朝向賀穆:“啟稟陛下,北公子的病隻怕有些麻煩…”他說著下意識看了看北歌的麵色,接著道:“…此症格外古怪,像極了數年前姝懷太妃所得的病症。”


    賀穆聞言身子不由一震,姝懷太妃所患的乃是不治之症啊!


    他握在北歌肩上的手不由一顫,他怕北歌察覺,連忙鬆了手,他將大手垂在身側,盯視著院首:“朕要你們準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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