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首聞言先是沉默片刻,接著對賀穆深深一禮:“請給臣等兩日時間。”


    ***


    北簫被從青桐館仔細挪回了疏光殿。


    經了一下午的太醫會診,北歌的心已經無法平靜。疏光殿內,賀穆教人傳了晚膳,他望著守在北簫床榻邊一動不動的北歌,心髒像是被什麽緊緊攥住,舒展不得。


    他輕著腳步走上前,從後輕輕擁住她:“別太憂心,一切有朕和諸位太醫呢。”


    她感受著身後的力度回頭,哭了一下午的美眸紅腫,她看著賀穆:“穆哥哥…姝懷太妃患的究竟是什麽病?”


    他神色微深:“太醫們還未確診,未必就是姝懷太妃的病症,你身子才好,太醫叮囑切記憂思,不要亂想,別怕,一切有我。”


    他的懷抱溫暖,北歌靠在賀穆的臂彎裏,漂泊的心漸漸有了著落,她的害怕被他溫柔的滿是力量的言語融化,有絲絲安慰與暖意占據心田。


    賀穆哄著北歌吃飯,他抬指蹭了蹭她布滿淚痕的小臉:“你若把自己累壞了,等簫兒醒了,是要自責的。”


    北歌聞言,心知北簫孝順又懂事,隻得乖乖用膳。


    賀穆知道北簫生病,北歌很難有胃口,早早吩咐膳房做了許多她愛吃的菜,他同她對坐在長案前,他執著筷子,不住的向她碟子中夾菜:“多吃些,我還命人喂了湯,你的身子要多補養,大意不得。”他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很快北歌手邊的碟子已堆得高高的。


    賀穆的話環繞在耳邊,北歌此刻卻聽不進去,她腦海中裝滿了北簫,她一回神,瞧著手邊堆滿的碟子,不由抬頭:“穆哥哥,我吃不下了……”


    他目光落在她素手端著的白瓷飯碗裏,堆得小丘似的米飯,隻吃下小小的一尖,他夾入碟中的菜,也幾乎未動。


    “再吃些好不好?”他哄她,接著命人將爐上溫著湯端來。


    賀穆放下碗筷,親自盛了一碗湯雙手遞到北歌麵前:“先喝完湯,喝了湯就能再多吃些飯。”


    北歌看著眼下賀穆雙手捧來的湯,她一抬眸便對上他眼中殷切的目光,她雖著實沒有胃口,可卻不忍讓他失望,她抬起小手正要接過湯,卻見他端湯的雙手突然向後躲開,緊接著,他從長案前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碗底太燙了,我端著喂你。”


    北歌聞言一時說不上心頭的滋味,說是感動,又不單單是,她隻是看著他,眼底酸脹的厲害,她怕他擔心,最後終究是忍住了。


    賀穆端著湯碗,他用勺子盛了噴香的湯,送到唇下輕吹,他估摸著溫度應該正好入口,便小心翼翼的遞到她唇前,一邊喂她一邊問:“燙不燙?會不會燙?”


    北歌搖了搖頭:“不燙,”她說著欲接過碗:“我自己可以的。”


    他卻依舊躲開,堅定說著:“我喂你,”他說著又喂了她幾口湯,接著放下湯碗拿起一旁的飯菜,哄著她:“吃一口。”


    北歌瞧著遞到嘴邊的菜,不好意思躲開,隻得張口乖乖吃下。


    賀穆見了,眉眼不由染了笑意,他用著這種方法,半哄著,喂北歌吃下小半碗飯,許多菜和一碗湯。


    北歌吃飽了,他卻幾乎一筷子都未動,菜色已經溫了,他碗中的飯也漸涼。


    北歌吃過飯,又跑到北簫床榻前守著,賀穆見北歌又跑回了內室,三口兩口隨意果了腹,他命宮人準備浴水,隨後大步追入了內室。


    “太醫給簫兒喂了安神的湯藥,讓他好好休息一晚,歌兒你也該早些休息。”他從後看著她已顯疲憊的身影說道。


    北歌聞聲慢慢回頭,她詫異賀穆怎這樣快便回來了,心猜他應該沒有好好用晚膳,她知他政事操勞,便想他早些回去休息:“陛下陪了我一下午,明日還要早起上朝,你快些回寢殿休息吧。”


    “我今晚不走,”賀穆說著,在北歌身旁坐下:“我替你守著簫兒,你乖乖睡覺。”


    她急忙搖頭:“陛下怎能守夜?”


    “我若不守夜,便是你守夜,你若因此累病了,便是要我寢食難安。”他抬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細發:“聽穆哥哥的話,我命人備了熱水,你梳洗好便去偏殿休息,你若怕我勞累,你便守著下半夜,換我去睡。”他話音剛落,便有仆人抬著熱水送入浴房中,他見了便不停的催促她去沐浴。


    他見她不動,直接攔腰將她從床榻上抱起,一路抱到浴室門前,他腳下的步伐停住,他俯在她微紅的耳畔輕問:“要不要我抱你進去?”


    北歌麵色發燙,急忙搖頭:“不要…不用了。”


    “那自己進去了?”他又問。


    這次她匆忙點頭。


    他笑了笑,將她放下,眼見著她雖不情願仍乖乖入了浴室。他一邊吩咐侍女進去伺候她沐浴,一邊命人去煮安神茶想讓她睡前喝下,她喝了這個,若無人強行喚醒她,基本上可以安穩睡到明天早上。


    ***


    北簫在次日一早醒了,他看著床榻前,閉目坐在椅子上的賀穆一愣。


    賀穆聞聲睜開眼,他見北簫醒了,立即命人去喚太醫,清早上,他的嗓音低低的,帶了些許沙啞:“身上可覺得不舒服?想不想喝水?”


    北簫看著賀穆眼底布滿的紅血絲,心頭一時間千回百轉,他早知道賀穆對他們姐弟二人恩重,卻不想,貴為南齊天子的他,竟在自己的病榻前守了一夜,感激的話北簫一時說不出口,他醒後的第一句隻問:“姐姐呢?”


    “她守了你許久,被我勸回去睡覺了。太醫很快就來,若有什麽不舒服隻管告訴他們,朕讓他們用最好的藥材。”


    這次昏迷醒來,北簫隻覺身上是從未有過的乏力,他聽著賀穆的話,不由得問:“穆哥哥,我是病了嗎?”


    賀穆聞言一頓,他隻道:“你隻是過於勞累了,吃些滋補的藥材,很快就會好。”


    太醫院院首急急趕來,他再次替北簫診了脈,又詢問了些症狀,最後按照賀穆的吩咐,不許向北氏姐弟透露病情,隻推說是過於勞累所致,要多加休息。


    院首提著藥箱退下後,賀穆又坐了坐,就快到上朝的時辰,他將近身的趙元吉留下照顧北簫,又吩咐人不許吵北歌休息,接著帶著三兩侍從離開了疏光殿。


    勤政殿,院首早早等候在殿內,見賀穆趕來,急忙行禮。


    賀穆免了院首的禮,他走到禦椅上坐下,似有疲憊的抬手揉了揉眉心。


    院首今早去疏光殿診脈時,瞧見賀穆的麵色便有猜測:“陛下可是一夜未睡?”


    賀穆點了點頭,他側頭吩咐人去準備提神的茶,接著詢問殿下的院首:“簫兒的病,可確定了?”


    院首聞言神色略有凝重:“臣方才詢問了簫公子的一些症狀,按照臣這數十年的經驗,基本可以確定此症與當年姝懷太妃的病症一致。”


    賀穆的心一瞬沉了下來,他最擔心的事,仍是發生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可研究出治療之法。”當年姝懷太妃病勢洶洶,又逢太醫院束手無策,不過半年,尚不到四十歲的太妃便病逝了。


    院首聽著賀穆的詢問,一時躊躇,他沉吟了許久,才試探的開口:“這世間能將此病治愈的,臣倒的確知曉一人。”


    “誰!”賀穆急切問道。


    院首瞧著賀穆的反應,默了默才道:“此人乃是微臣的同門師兄…隻是數十年前離開了南齊,聽聞如今身在大周,師兄走時曾立下死誓,畢生不踏入南齊疆土一步,簫公子若想治病,隻怕要遠離故土,前去大周求醫。”


    作者有話要說:求留評呀,寶貝們~


    第62章 北上求醫(二)


    初夏的清早, 勤政殿外一片白霧蒙蒙,有侍者端著七分熱的提神清茶,從殿側又快又穩的走進來, 他將茶奉至天子手邊, 接著安靜退下。


    幾乎一夜未眠, 賀穆端起茶水輕嘬一口, 淡淡清香在唇舌間散開,驅散了些許困倦。他聽完院首的話,心上不禁苦笑, 前去大周求醫?上天莫不是在同他開玩笑, 自他將歌兒從大周救回來的那日起, 早已立誓,此生不再讓歌兒踏入那讓她受盡委屈的大周半步。


    “簫兒的病情如何?”賀穆喝了半盞茶,腦海中漸漸恢複清明。


    院首俯首回答:“回陛下,簫公子年輕體健,從如今的脈象上看,病情尚算穩定。”


    “不會同姝懷太妃一樣?朕記得姝懷太妃當時也是正值壯年。”


    當年姝懷太妃的病, 就是由院首醫治的, 他聞言略作回憶, 接著回答:“此症雖難解, 卻不是急症, 姝懷太妃的病逝,一來是因太妃本就身體虛弱,二來也有因患病憂心難解的原因。心憂則氣鬱, 五髒皆不通順,病氣堵在心內疏散不去,才致使病勢洶洶,不及治愈。”


    賀穆聞言,思慮片刻:“大周正在內戰,此時不宜北上,朕聽聞民間也有許多名醫聖手,其中或有可解此病症之人,朕先命人去民間廣納醫士於宮中,你要盡力穩住簫兒的病情,不能讓他有性命之虞,若最後整個南齊真無人能醫此病……”就隻有北上大周這一條路了。


    賀穆忽覺心間被塞的滿滿的,是這三年來從未有過的心慌意亂。他命院首退下,隨後喚人更衣上朝。


    ***


    賀穆下朝後,未有片刻休息,趕回疏光殿。


    北歌已經起身,正坐在北簫塌邊喂他吃藥。賀穆走上前,他看著北簫好轉了些許的麵色,問道:“感覺如何?”


    北簫見賀穆前來,欲下地行禮,被賀穆急忙攔住:“你病著,不必在意這些虛禮。”他說著看向身旁的北歌:“何時醒的?可用了早膳?”


    北歌一覺醒來,眼見窗外天色大亮,心頭不由一驚,她著急的穿好衣服下榻,跑到正殿裏,卻見賀穆已經去上朝了,聽簫兒說,他竟守著一夜未睡。


    北歌將藥碗遞給一旁的宮婢,她從床榻前起身,拉著賀穆的衣袖向外走。賀穆見了疑惑,也跟著她乖乖的向外室走。


    出了寢殿,北歌命人將早早備好的,一直溫在爐上的早膳端進來,她望著賀穆微微青黑的眼底,不由揪心自責:“穆哥哥為何不叫我?也怪我,昨晚竟會睡的這樣沉。”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讓人喚你起身,你身子不好,已經累了一下午,若是再守夜,隻怕簫兒未好,你就先病倒了。”


    北歌心頭無奈,心上暗暗想著,今夜定不能再睡了。


    宮婢們端著整齊的早膳上來,賀穆見了:“你還沒吃早飯?”


    “想等著穆哥哥下朝一起吃。”她說著,拿起長柄勺子盛了一碗雞肉粥遞給他:“我起來就吩咐人熬的,如今熬了幾個時辰,這雞肉應該軟糯了,你嚐嚐。”


    賀穆看著北歌遞來的粥,心頭一動,他抬手接過,不由道:“你忙著簫兒病,就不要再記掛著我了,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吃什麽都好。”


    北歌聽著,耳朵微紅,她勾唇輕彎,接著說:“我方才已經請趙公公提前回龍晨殿燃了安神香,穆哥哥用了早膳就趕緊去補覺,你熬了一夜,又坐了一早上的朝堂,定是要累壞了。”


    “我原還想在你這偏殿睡上一覺,你既提前吩咐了趙元吉,我就回寢殿去睡。”他喝著噴香軟糯的粥,吃著她親手夾給他的小菜,徹夜的疲憊,在此刻紓解的蕩然無存。


    北歌聽賀穆打算去偏殿小睡,麵上隱隱的紅了紅,她昨夜方在那裏睡過,於情於理或者按照規矩皆是不合時宜的。


    賀穆有心如此,他說完眼見著北歌的麵色紅了,他不動神色的暗笑,接著又說:“歌兒如今不許我在偏殿睡,那若日後行了封後大典,歌兒可是許還是不許?”


    她聽了他的話,麵上的紅暈便藏不住了,她夾了一塊酥皮春卷放到他碟子中,似是堵住他的嘴。


    “我還沒答應呢。”她低低的嗔怪著。


    他聞聲挑眉:“不答應?”


    她暗咬了咬唇,尋了理由搪塞:“那要等簫兒病好了再說。”


    他聽著她的話,麵上原本的笑意不由慢慢淡了下去,她說者無心,他命太醫院向她瞞著北簫的病情,她現下許以為簫兒的病,不過七八日便能好的徹底,可是他卻清楚,這病醫治困難,日後甚至可能還要前去大周救治。


    他一時再無心同她言笑調侃,默默的吃飯,方才還覺得美味的飯菜,現下竟漠然無味。


    北歌原本就害羞提及此事,見賀穆不開口了,她並未多想,也暗暗鬆了口氣。


    賀穆吃過飯後,又看了看北簫,簡單說了幾句話,便回了龍晨殿休息。


    北簫覺得身子疲乏,猜測自己許是前一陣子練習騎射用力太過,他躺在床上休息,同北歌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北歌在他床榻前搬了個圓木凳子,她陪坐在他身邊給他繡荷包。之前繡的那個被賀穆要了去,方才他提及要從寢殿中選幾個給北簫送來,北簫知道一個荷包雖小,可也是禦賜之物,用起來,舊了壞了都不方便,他也知賀穆不會在意這等小事,但是南齊皇宮上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瞧,他不想落人口舌,平白給姐姐和陛下惹麻煩,便辭謝了,笑說也想要姐姐親手繡的。


    北歌當時站在一側,聽進了耳朵裏,現下便拿了針線錦緞開始繡了起來。她剛開始勾勒花樣輪廓,還未想好要繡什麽動物上去,便問身旁的弟弟:“你喜歡什麽?我試著繡給你。”


    “隻要是姐姐繡的,我都喜歡。”北簫即便躺在床上休息,也命人拿了本兵法來看,因家中出事,他淪為奴役,那兩年落下了不少功課,如今要盡快補回來,他聽見她的詢問,放下書,想也不想的笑答。


    北歌聽了不由一笑,直道:“就屬你嘴甜,姐姐之前繡了鶴,卻被陛下稱是麻雀,那姐姐繡兩隻麻雀吧,說不定會傳神呢。”


    “都聽姐姐的。”他見她笑了,也跟著笑,卻突然覺得腔中難受,他顧及著姐姐在身邊,想壓抑卻壓製不住,還是咳出聲來。


    北歌聽見北簫的咳聲,一瞬緊張起來,她放下手中的針線,連忙將一旁備好的溫水遞上去:“怎麽樣?難受嗎?要不要喚太醫來瞧瞧?”


    北簫喝了口水,他怕北歌擔心,麵上笑著搖了搖頭:“不必麻煩了,”接著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再等一等,太醫也快來了。”


    他生病後,賀穆命院首一日三次的來請脈,如今快到中午,想必院首一會便到。


    北歌看著弟弟的麵色,總覺得不似太醫說的那般輕巧,可她又不敢多心,非要說自己的親弟病得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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