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顫抖的厲害,她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突然眼前的景象一閃,那張淒慘的臉消失不見。


    蕭放將鏡子拿走,他懷抱住懷中的北歌,他不敢用力,怕壓到她身上的傷,他抱著她,一遍一遍撫摸她的頭發,沉重的說不出話。


    他懷中顫抖不止的人,不止忽然哪來的力氣,突然從他的懷抱中掙紮躲開。


    蕭放一驚:“和安。”


    北歌拚命躲開,她側開臉,不願讓蕭放看見,她的聲音幾乎無力,卻仍能聽出那變了音調的顫抖:“侯爺不要看妾…妾很難看…”


    蕭放心上一疼,疼得他一瞬喘不過氣起來,他看著北歌淡薄若削的背影,輕輕從後抱住她。在他的視線裏,他從後正好能看見她頰側的那道猙獰傷疤,那道疤猶若割在他心上,甚如割在他心上。


    “不難看,在我心裏,和安永遠是最好看的。”他並非哄她,在他心中,和安郡主永遠是心尖上的那抹光,皎皎若明月。


    她顫抖不止,他的懷抱不禁用力:“葉老已經在研配治傷的藥了,會好的和安,一切都會好的。”


    懷中人的顫抖漸漸止了,蕭放將北歌輕輕放回榻上,他用指尖拭去她頰上的淚,攥著她冰涼的小手,送至唇下,輕輕的,親了又親。


    北歌受的傷終歸太嚴重,她不過清醒了一陣,便又昏昏睡去。


    蕭放望著又昏睡過去的北歌,輕撫著她汗濕的額頭,門外響起興平的聲音,說葉老來了。


    蕭放悄悄起身,出了寢殿,他與葉老站在廊下,清早的日光纏繞著空氣中的薄霧,稀稀疏疏,有些暗淡。


    “和安身上和臉上的傷可會落疤?”蕭放問時,突然想起留在自己身上一道一道的疤,北歌肌膚本就比他嬌嫩,傷又的那樣重,怎可能不會落疤,他思及聲音更加低冷,又改口道:“落下的疤可有辦法根除?”


    葉老聞言,一時言語微滯。


    葉老的停頓,更引得蕭放懷中發悶。


    “老朽隻能盡力為郡主想辦法……最終傷疤的深淺,除了與藥物有關外,個人的體質也有很大的影響。”


    蕭放聞言,隻覺得懷中鬱氣不散,他點頭:“麻煩先生多費心…無需顧忌藥草,隻要是這世間有的,本侯都會替和安尋來。”


    葉老聞言不住點頭。


    梁上,偶有早起的雀兒鳴叫,天光一線,似是人間清明。


    ***


    靈後帶著蕭啟年,有一隊侍衛護送著,逃向城郊的深山裏,與帶著私軍躲藏在此處的戚白琰匯合。


    靈後狼狽逃亡了一路,就是沒想明白,好好在城外包圍圈中的蕭放,如何無聲無息的攻破城門,一路殺到皇宮裏來。


    戚白琬見到戚白琰後,就在他身旁尋找,罵著問:“龐奉山呢,死哪去了。”


    戚白琰麵色沉沉,他冷目看了眼跟在靈後身邊的蕭啟年,沉聲開口:“撤兵了,不知帶軍跑哪去了。”


    “撤…撤兵了?”戚白琬不甚相信:“好好的,他撤什麽兵!誰給他的膽子撤兵!”


    戚白琰聞聲,冷笑一聲,他抬手指向戚白琬身後那小小的身影:“自然我們的好陛下,太後的好兒子。”


    戚白琬順著戚白琰的指尖,看向身側的蕭啟年,一時不解:“什麽意思?”


    “太後當真毫不知情嗎,竟被一個小兒愚弄至此!”


    戚白琬聽著戚白琰的嘲諷不禁蹙眉:“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龐奉山撤兵,是接到了陛下的親筆聖旨,我竟不知,我們的陛下,竟然會寫那麽多字了。”


    戚白琬聞言,腦中突然‘嗡’的一響,她突然憶起,那日去蕭啟年寢宮,見到他坐在書案前練字的模樣,就是在當日,她抓到了北歌。


    原以為她發現的及時,卻不想北歌竟已早早得逞,而自己的親兒子卻幫著北歌隱瞞,來害她這個生身母親。


    戚白琬猛地轉身,她拉扯著蕭啟年的手臂將他拉到身前,低頭質問:“那聖旨是你親筆寫的?蓋了玉璽的?”


    蕭啟年仰頭望著戚白琬暴怒的臉,心上微顫,他低低點頭。


    戚白琬見蕭啟年承認,像是暴怒般,用力搖晃著他的身子:“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幫著那賤人害我?我是你母親!你是傻子嗎?要去幫著外人一起害我。”


    蕭啟年被戚白琬晃得頭暈,胸腔也因暈厥感開始發悶,他聽著戚白琬的質問不知該怎麽回答,他隻想著能說些什麽安撫她:“母後…和安姐姐說過…她不會傷害朕,也不會傷害您的。我們隻不過是搬出皇宮…去別的地方安安穩穩的活著…您和舅舅該放手了…再這樣下去…父皇辛苦留下的江山就要沒了……”


    蕭啟年話音未落,一側麵上忽受了重重一擊,他隻覺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製的摔下去,伴著耳朵裏不知從哪傳來的,奇怪的鳴叫聲。


    戚白琬幾乎被蕭啟年這番話氣的七竅生煙,她看著被自己一巴掌打到在地的人,似乎不甚解氣,她不明白,自己精明一世,為何會生出這樣的蠢材。


    戚白琰站在一側,眼見戚白琬對蕭啟年動了手,他隻是眼眸微眯,身子仍站在原處,沒有阻止或是將蕭啟年從地上扶起來的意思。


    戚白琬越想越氣,幾乎氣極,她又欲上前將蕭啟年從地上拎起來時,忽有一個身影將暈在地上,眼前發黑的蕭啟年抱了起來,護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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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第 106 章


    戚白琬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禦林軍衛, 眉毛一擰。


    從皇宮中一路護送戚白琬和蕭啟年那名軍衛突然從隊伍中衝出來,將被打倒在地,暈過去的蕭啟年抱起, 護在懷中, 軍衛看著蕭啟年半邊紅腫的臉,抬頭看向戚白琬, 麵色難看,聲音也不似從前恭敬, 帶了些冷意:“太後娘娘, 還望您自重。”


    戚白琬蹙眉看著眼前與自己叫囂的禦林軍衛, 本就因四麵楚歌而焦躁自危的心, 頓時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不敬, 她大聲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 給本宮滾開。”


    那軍衛受了罵, 卻一動不動,抱著蕭啟年,怒視著戚白琬,據理力爭:“太後即便是皇上的生母, 也不能如此粗待皇上。皇上是天子,該受萬人敬仰, 即便是太後您, 也不可例外。”


    這護送的軍衛,並非一般的禦林軍,而是趙信的親近,蕭放破城,趙信派他前來護送皇上和太後撤離。這軍衛在趙信身旁待的久了,又一直身在皇宮中, 早就知曉太後專橫,對待年幼的皇帝冷淡,可是卻沒想到竟會到對陛下動粗的地步。


    當著眾人之麵就是如此,那背地裏呢?


    戚白琬聽見那軍衛的反駁,隻覺不可置信,好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蕭啟年是她生的兒子,這些年她說一他不敢言二,畢恭畢敬多年不敢忤逆她,現在告訴她,她要尊重敬仰一個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小毛孩?


    戚白琬在宮中唯我獨尊多年,從來沒讓人如此當麵指責過,哪怕是她的哥哥,朝中權力最大的中書令戚白琰也隻能背地裏對她好言勸說幾句。


    現下她竟被一個不知姓名的小小侍衛當麵指責,戚白琬本就盛怒的火氣,一瞬湧上頭頂,她被氣的麵色紫紅,指著那侍衛的手臂顫抖不止,狂吼道:“來人來人!給本宮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拖下去殺了,砍了他的頭。”


    她喊了半晌,卻無人動彈,戚白琬才恍然回神,她怒目環視四周。


    在她的身左側,是一路護送她與蕭啟年前來山中的禦林軍衛,而這些禦林軍衛都是站在她麵前,正與她叫囂的這個逆臣帶來的。


    這些人,不但不動,甚是與那逆臣一般,忤逆的怒瞪著她。


    在她的身右側,為首站著的是她麵色不甚好看的兄長,還有兄長身後的一支私人軍隊。這些人站在她兄長的身後你,皆是麵無表情,對她的命令視而不見。


    戚白琬環視一周,忽然冷靜下來了,她看著自己正對麵,已經暈在軍衛懷中的蕭啟年,頓時心生無措。


    她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現下是多麽的孤立無援,那些保命的私軍皆聽命於兄長,而她一直自認為隸屬於自己的宮中禦林軍,竟全護著蕭啟年。


    這麽多人,竟沒有一個是聽她的話的。


    戚白琬冷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她冷眼環視一周,隨後瞪向自己的哥哥:“你是瞎嗎!沒看見這個賤奴才正在與本宮叫囂嗎?還不叫你的人,幫本宮殺了他!”


    戚白琰一直冷眼立在旁邊,見靈後鬧到自己頭上,終於清了清嗓子,開口說話:“太後娘娘先熄怒,這侍衛也是替陛下身子著想,您一時激動失手,總不想真的傷到陛下吧…如今大敵當前,在座的都是忠貞之士,我們不要自相殘殺才好。”


    戚白琰雖一直站在一旁未說話,眼睛卻沒閑著,他眼見著戚白琬發怒時,隨她前來的那些禦林軍衛已經暗暗拔刀,若是往常,這些忤逆的螻蟻要殺便殺了,現下這般緊急的時候,留著他們說不定還能多殺幾個蕭放的人馬。


    戚白琬見戚白琰滿口圓場的話,他說得好聽,到底還是在折她的麵子,她正要再說些什麽話反駁,就見兵驚慌從山下跑上來,跪到戚白琰身前,大聲稟報:“中書令…不好了,連祁帶著兵圍了山,已經有敵軍殺進山裏了。”


    ***


    午後,京畿飄了些薄雨,一炷香的功夫便放了晴,葉老拿著剛配好的藥膏去桐音館,走進殿內時,蕭放正親自給北歌喂湯藥。


    這是北歌醒後第一次見到葉老,隻是她如今這副模樣,很不願見人,連蕭放大多時都是躲的。


    葉老對北歌麵上、身上的傷閉口不提,隻是照例診了脈,叮囑些按時吃藥的話便離開了。


    蕭放喂北歌喝完湯藥,哄她睡會兒,待北歌睡去,他走出殿門,便見葉老等在廊下。


    蕭放走上前:“先生久等了。”


    葉老笑著搖頭說不久,然後從隨身的藥匣中拿出一個方形的藥盒,奉給蕭放:“這是老朽為郡主配出來的新藥,侯爺可為郡主試一試,看看效果如何,老朽再做調整。”


    蕭放接過那方藥膏,向葉老道了謝。


    北歌淺睡了一個時辰便從夢裏驚醒了,一頭的冷汗,她對上床榻旁蕭放關切的目光,怔愣了片刻,便扭頭躲開了。


    蕭放暗暗歎息:“和安。”


    他將她的身子從榻上抱起來,想讓她麵對著自己,她卻依舊躲開。


    蕭放抱著北歌的身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別躲我和安,你知不知道,你沒回來的這些日子我是多麽想你,當我知道你為了我入宮求聖旨,被戚白琬抓起來時,是多麽的害怕。”


    “不要躲著我好不好?你這樣我會心疼,很疼很疼。”蕭放說著明顯察覺到懷抱中的人身子一僵。


    北歌聞言,眼淚再次不爭氣的溢滿了眼眶,她在南齊滯留的那些日子,又何嚐不是日思夜想著蕭放,她進宮來,每每想到蕭放身處包圍圈,生死未卜,便將身邊的危險忘得一幹二淨。


    她想蕭放好好的,自己也好好的,想她們是好好的,卻不想是現在這般,她沒有勇氣用這張容貌對麵對自己的心上人,也不想用這張容貌去麵對自己的心上人。


    就當她是自私的也好,她隻想躲掉。


    蕭放話落許久,北歌才斷斷續續開口,聲音含著哭腔:“對不起侯爺…對不起…求你不要看我好不好,我不想你看這樣的我…”


    蕭放聽見北歌的話,那一瞬,心如萬劍穿過,痛得他不禁周身顫抖。


    蕭放就這樣抱著北歌,許久許久:“和安,我愛你,從來無關容貌,我蕭放一直愛的是你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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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第 107 章


    蕭放就這樣抱著北歌, 許久許久:“和安,我愛你,從來無關容貌, 我蕭放一直愛的是你這個人。”


    北歌愣在蕭放懷中,這些話, 是她從未預料過的。


    這些年,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以色侍蕭放,無論是今生在教坊司初遇也好,還是在幽北朝夕相處的那些年裏。


    蕭放待她的好,她全部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所以她忍不住動心動情。但她一直不知道,蕭放待她的好裏,有多少是因為這張容貌。


    她私以為, 這些年的偏愛裏,美色占了大部分的原因,所以當蕭放的話說出口時, 她是那般意外, 久久不得回神。


    蕭放察覺到北歌身子的僵硬,他抱著她, 一直不肯放手,等了許久,才等得她慢慢轉身,抬頭麵對他。


    蕭放望著北歌通紅的眼,撫著她柔軟的發,將她的小腦袋扣向自己,輕輕吻上她略有冰涼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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