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配了治傷的藥, 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北歌聞言,神色仍有一瞬的顫動,她揚頭,通紅的眼與蕭放對視諸久,最終點了點頭。


    蕭放見北歌答應,籠著愁緒的眉頭似乎舒展幾分,他先去洗淨手,接著拿著葉老新調的藥膏回到榻前。


    他抬手輕輕抽掉北歌腰間的係帶,正要脫掉她身上的中衣,忽見一隻小手緊緊攥著衣襟,蕭放一頓,抬眸便見北歌躲閃的神色。


    北歌不知怎得,她心上原本已經說服自己,可動作上仍是忍不住拒絕排斥。她並非是拒絕排斥蕭放,而是拒絕排斥這滿身的傷疤。


    她不必看就能料想到身上的疤痕是有多麽的難看,那一道道曾經痛徹心扉的痕跡會留下如何猙獰的模樣。


    “不怕的和安,”蕭放溫聲哄道,不惜說些善意的謊言:“葉老說了,隻要按時塗藥,這些傷口不會留疤的。”


    其實於北歌而言,相比於這些疤痕,她更不願的,是蕭放看到這些疤痕。


    “侯爺…我自己來好不好。”她低聲問著,小手將衣襟攥得更緊些。


    蕭放遲疑半晌,還是將藥遞到北歌麵前,他從榻上起身,將層疊的床幔放下,背對著北歌站在帷幔外。


    北歌瞧著蕭放的動作,酸澀的心頭不禁泛起絲絲暖意,她忍著疼,將身上的薄衫脫下,肌膚上的傷痕縱橫交錯,比她預想中還要觸目驚心。


    蕭放站在帷幔外,寢殿內很安靜,即便北歌已經強忍著不教自己發出聲音,可她忍不住的抽吸聲,還是絲毫不落的入了蕭放的耳裏。


    片刻功夫,北歌已疼得滿頭大汗,身前的傷還好,背後的傷她如何也觸不到,嚐試了幾次,不經意間扯到了傷口,突然而來的疼痛,讓她手上一瞬失了力度,手中的藥膏掉落到榻上,通身圓滾的小瓷瓶,順著柔軟的錦被,一路滾出紗幔,滾落到地上。


    蕭放看到‘叮叮當當’滾落到地上的藥瓶,心上一緊,連忙轉身撥開床幔,探身進去,撞見的是一張轉望過來的驚慌無措的小臉,那一顆顆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燙紅的臉頰滾落,她的唇瓣青白一片,毫無血色,一雙烏瞳呆瞪得大大的,猩紅的眼底鋪滿一層細碎的淚光。


    他的目光下落,望見的鋪了滿背的紫紅鞭傷,那些痕跡在她雪白無瑕的肌膚上,分外猙獰。


    蕭放身子忍不住顫抖,他從地上拾起藥,輕輕從後環住北歌,替她塗抹在背後的傷口上。


    兩人相對無言,殿內陷入長長的寂靜,蕭放動作輕柔的為北歌上好藥,又小心翼翼的替她穿好衣裳,他修長的指尖在她腰間的細帶穿梭,係出一個好看的結。


    ***


    如此過了三日,這日清早,興平敲響桐音館寢殿的門,蕭放睡覺一向淺,他醒來後先是側頭去看身邊的北歌,見她仍在睡著,輕呼了一口氣,從床榻上起身,走到殿門前,隔著門嗓音微低:“何事。”


    “侯爺,連祁將軍回來了。”興平答著,語調莫名有些輕鬆。


    蕭放應了一聲,他轉身朝床榻處看了看,層層帷幔下,似乎可見那抹心尖上的身影。蕭放獨自穿好衣裳,推門出了寢殿,他吩咐外麵的興平:“你留在這,和安若是醒了,即刻派人通知本侯。”


    興平應了一聲,輕輕將寢殿的門關上,他候在門外,目送蕭放的背影離開。


    連祁不負所望,不過三日,便將中書令豢養的私軍擊敗,當著一眾降軍的麵,砍下了戚白琰的人頭,俘了戚白琬,帶著大軍一路回宮。


    清早的天,薄霧將散未散,稀疏的日光淡淡,籠罩著庭院,連祁立在桐樹下,身上濺了血的鎧甲尚未脫,他見蕭放從殿中走出來,連忙大步上前行禮:“侯爺。”


    蕭放命連祁起身,上下打量他,見他隻有麵上受了輕輕的擦傷,蕭放的心落下來,口上並非說什麽。


    他看著連祁尚未來得及開口,便先聽見他詢問:“…郡主還好嗎?”


    “已經退燒了,隻是身上的傷太重,想要痊愈,還要多耗些時日。”


    連祁聞言,懷中提著的一口,並未能夠徹底放鬆,他歎息一聲繼而向蕭放回稟戰況:“戚白琰的人頭和戚白琬…侯爺想如何處置?”


    “皇上呢?”蕭放先是問。


    “顱後受了些傷,暈倒了…一直被禦林軍護著。”


    蕭放蹙了蹙眉:“怎麽受傷了?”


    “並非是我軍所為,聽那幾名禦林軍的意思,是靈後知曉聖旨的事情,對陛下動了手,陛下一個沒站穩,摔在山地上…您也知道山路硬不說,土裏埋得都是泥塊石頭…陛下撞破了頭,這兩日一直暈著。”


    “皇上人呢?”


    “回宮後,已經命人送到寢殿裏了,那幾個禦林軍持著械,不肯離開陛下…他們隻怕還不知,趙信已經降了。”


    “派趙信去見見那幾個禦林軍,然後分開關押起來,不要傷到他們,他們反抗本侯,也是為了皇上,”蕭放說著,又加問了一句:“可召了禦醫前去。”


    “還未…”連祁低聲答了一句,接著他暗暗看了看蕭放的神色,低聲道了句:“屬下想先來問過您的意思。”


    蕭放聞言,輕蹙的眉頭不由變深,他看了看垂頭的連祁,嗓音微低:“請葉老去看看。”


    連祁連忙道是,他轉身欲走,忽又想起:“侯爺…戚白琬呢?”


    “押入刑獄司。”


    連祁聞言,不禁仰頭去看蕭放,破開雲霧的曦光落在他一側容顏上,另一麵似乎陷入黑暗裏,冷冽如刀,似要將人割裂開的緊迫感壓麵而來。


    連祁複低下頭,對於戚白琬的下場,他幾乎可猜到不欲多想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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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第 108 章


    刑獄司最深最暗處, 似曾相識的地方,刑訊架上綁著一個衣衫髒亂的女子,透過衣衫上泥血混雜的汙垢, 似乎還能看見上麵交纏著的金銀絲線。


    牢房外有兩名兵士持械看守著,二人瞧見光明處走來的人, 齊齊俯身行禮:“侯爺。”


    蕭放命兵士開門, 又命兩人退下。


    生了鏽的鐵門吱呀呀的輕響,蕭放踏入肮髒昏暗的牢房,朝刑訊架上的女子走去,在她不遠不近處站定。


    戚白琬聞聲一點一點抬起頭,她瞧著蕭放, 不禁勾唇一笑,故作風情萬種間帶著一絲狼狽:“承淵,你對我便這般無情嗎?”


    蕭放冷眼瞧著戚白琬, 淡聲開口:“本侯與你,從未有過情誼可談。”


    戚白琬似乎早料到一般,又是一笑, 隻是笑意更陰冷了幾分, 她盯著蕭放,滿是不可理解的質問:“本宮哪裏比不上北歌?家世容貌本宮都不遜色於她, 本宮還是太後,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你想要什麽本宮都可以給你,就是這江山,本宮也可以,根本不必你去費一兵一卒。”


    “她是什麽?一個教坊司的賤婢,她連好好活著都需要依附著你, 她能給你什麽?她有什麽價值?蕭放,你為什麽不要我,反而要她這麽個賤婢。”


    “你不是恨先帝嗎,不是也很討厭攝政王嗎,怎麽還對北歌這般上心,是不是因為她那張臉,哈哈,你知不知道,她那張臉已經教本宮給毀了,還有她身上…一定也很醜陋不堪吧。”戚白琬說著,忽然大笑起來,滿滿的痛快得意。


    蕭放眯眼看著不可理喻的戚白琬,他早已怒極,聽她不知死活的開口,不禁冷笑:“你不必急著提醒本侯,本侯記得,本侯會將你加在歌兒身上的傷,千倍百倍的還回來。”


    戚白琬原本仰頭大笑,待聽到蕭放此言,她刺耳的笑聲驀然止住,她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死死的盯看的蕭放,搖頭說著:“你不會!你不敢!本宮是太後!”


    “那你便看看,本侯敢不敢。”蕭放話落,再不欲多看戚白琬一眼,轉身出了牢房。


    他聽見身後牢房內,戚白琬瘋一樣的大叫:“蕭放你不能這樣對我!那些髒東西不配碰本宮!本宮是太後!是太後!沒人敢對我用刑!沒人敢!”


    等在遠處的兩名兵士見蕭放出來,連忙迎上前去。


    “侯爺可有吩咐?”


    戚白琬的叫聲在耳畔刺著蕭放的耳膜,他不禁蹙眉:“本侯聽說宮中刑獄司有七七四九種刑罰,你們兩個便看著獄卒,不許重樣,每一道本侯都要她受過…也不要她死,留著口氣,本侯還有用。”


    蕭放話落,那兩名兵士不由麵麵相覷,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對蕭放作揖稱是。


    那兩名兵士目送蕭放的背影遠去,不禁一個哆嗦,有一人忍不住道:“侯爺也是夠狠的,我聽聞這四九種刑罰的後二十種皆是常人難受的刑罰,這些全都受一遍,隻怕不死也難。”


    另一人反駁:“侯爺不讓死便好好看著···受不住算是裏麵那人走運,別說侯爺狠心,她害死那麽多忠臣良將,哪能這麽便宜的讓她死了。”


    “也是也是。”那人聽後,不由跟著附和。


    ***


    自蕭放下令後,刑獄司每日都會有人前來向他匯報戚白琬的情況,今日受了多少刑,暈了多少次,蕭放聽了兩日隻覺厭煩,待再有人前來稟報,他便開口:“本侯隻教她不死,若是不慎打死了再來報。”


    戚白琬入獄第五日的時候,戚修賢來求見。


    自宮外山中一役,連祁砍了戚白琰,俘了戚白琬,蕭放下令戚氏成年男子砍首,幼子和女子流放邊疆為奴至今,戚修賢一直沒有露麵。


    這日他突然前來求見,蕭放大抵能猜出他的心思,果然人召進來,開口第一句就是想要去獄中見一見戚白琬。


    “你這幾日都去了哪?”蕭放問。


    “去了城郊的老房子,小草屋這幾年沒人打理,更破落了…這兩日不知怎得,在下總能夢到娘親。”戚修賢似乎一邊說著一邊回憶著曾經的夢。


    “你可知本侯殺了中書令,”蕭放說著又添了一句:“本侯留不得他。”


    戚修賢聞言,立即答:“在下知道…在下沒有異議。”


    蕭放看著站在殿下的戚修賢,總覺得他與以往有幾分不同,又看不出具體是哪裏改變了。


    “本侯讓興平替你帶路…見見便好,她那條命,本侯留著還有用。”


    戚修賢聞言點頭,道了聲是,便退下了。


    興平跟在戚修賢身後,一路去了刑獄司,見戚修賢一路沉默,不由開口:“戚公子可是有什麽心事?”


    戚修賢聞言回頭,笑了笑:“沒有,隻是盡來疲乏,”他說著似乎想起什麽:“郡主好些了嗎?”


    “侯爺日夜不分的照顧著,已好了許多。”


    戚修賢聞言,似乎安心的點了點頭,之後便再未說話。


    兩人走到刑獄司門前,守衛攔住為首的戚修賢,喝了句:“何人!”


    興平連忙上前,拿出一方令牌:“侯爺有令,放這位大人進去。”


    守衛接過興平的腰牌看了看,又看了看戚修賢,接著將令牌遞還,將立在獄門前的長戟挪開:“請!”


    戚修賢回頭對興平點了點頭,接著獨身入內。


    又深又長的階梯直通地下,牆壁上燈火暗淡,隨著不知從哪湧入的幽風飄動閃爍,明明滅滅,將要熄滅似的。


    戚修賢一步步走向刑獄司的最深處,他曾來過這裏,將滿身是傷的北歌抱出來。


    戚修賢每走近一步,便能更清晰的聽見一聲慘叫,撕裂一樣痛苦的慘叫,熟悉又刺耳。


    戚修賢停站在一扇獄門前,映入目中的是滿身是汗的獄卒正揮著手中帶刺的長鞭,抽向刑架上的麵目全非的一個女人。


    女人身上的衣服破爛,幾不蔽體,暴露出的肌膚更不成樣,紫黑一片,**潰爛,蠅蟲圍繞。


    每一道長鞭落下,戚修賢變能聽見一聲嚎叫,難聽的讓人噤鼻,可他耳上越聽,心上便愈發的痛快。


    戚修賢站了許久,才開口叫停獄卒。


    獄卒聞聲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去,見門外站著的不知何時出現的戚修賢,不由一愣。


    “侯爺命我來的,你先退下。”


    獄卒聽了,暗暗上下打量一番戚修賢,瞧他通身氣質不凡,應該是北侯身邊的官署,又想若非是可靠的人,門外的北侯親軍守衛也不會將此人放進來。


    獄卒收了鞭子,退了下去。


    戚修賢站在門外,側頭見獄卒走遠,才一步步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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