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默念著這微不足道的三個字,薄唇緊緊抿著,眸中滿是錯愕。


    她竟然在護著自己?


    一股無法言明的感覺在刹那間順著他的心尖蔓延至全身。


    她可是大夏最尊貴的長公主啊……如今竟肯為了他一個低賤的寢奴,跟她的親妹妹動了怒!


    而宋夕韻也沒想到一向溫柔的宋棲遲竟會真的與她生起氣來,一時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訥訥道:“皇姐這麽生氣做什麽。”


    她本就是吃準了宋棲遲溫軟的性子,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到她宮中來挑釁,如今見宋棲遲端起了長姐的威嚴,她倒是有些慫了。


    宋棲遲懶得與她多說,直接吩咐一旁的侍從:“你送二公主出去,以後若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入清寧宮一步。”


    “皇姐,你……”


    宋夕韻聽得她下令,一張俏臉上滿是不忿,聲音也尖銳了起來。


    宋棲遲淡淡瞥她一眼:“以後若再這般不知規矩,我便親自選幾位資曆深的教養嬤嬤,讓你重新學一遍宮中禮儀。”


    宋夕韻氣的牙根癢癢,狠狠瞪了裴溪故一眼,才不情不願地轉身離開了。


    宋夕韻一走,宋棲遲的臉色立刻柔和了下來。


    她快步走到裴溪故麵前,看見那一身的鞭痕,秀眉立刻皺起,急忙吩咐青寰道:“快,把這繩子解了。”


    青寰動作極快地解開了裴溪故身上的繩索,他身子一軟,險些踉蹌倒地,薄唇緊緊抿著,似乎不想讓人看出他的痛楚。


    宋棲遲見他一張臉蒼白如雪,墨發沾著汗珠貼在耳邊,說不出的纖弱模樣,更是心疼的要命。


    “青寰,你先扶他回房歇息。溫采你去太醫院拿些治鞭傷的藥來,一會兒送到他房裏去,讓青寰給他上藥。”


    “是。”


    兩人齊齊應了聲,便各自領命而去。


    宋棲遲在院中站了許久,直到看見青寰扶著他進了偏房,才稍稍安下心來,回了寢殿歇息。


    *


    偏房內。


    裴溪故被青寰扶著在一張木椅上坐下,他低頭看著身上的傷痕,手指無力地搭在一旁的桌案上。


    方才那侍衛顧著宋夕韻在場,不敢偷懶,使足了全身的力氣打他,將他新換的一身白衣都抽爛了。


    他微微閉上眼,努力調整著呼吸,想壓下那陣陣鑽心的痛楚。


    屋內靜謐無聲,半晌後,他才聽見青寰的聲音在麵前淡淡響起。


    “你這衣裳的繡紋甚是好看。”


    裴溪故慢慢睜開眼,望了一眼衣袖上的繡紋。


    不過是幾道胡亂繡上的粗糙線條,他幾乎看不出形狀來。


    青寰又往前走了幾步,一邊替他斟茶,一邊壓低了聲音開口。


    “不過若是換做青竹的繡紋,會更加好看。”


    裴溪故抬眼看向他拿著藍紋茶盞的手,眉心猛地一跳。


    他抬手時露出袖口下掩著的大片衣料,上頭用碧色絲線繡著一簇新竹,生機盎然,翠綠欲滴。


    那是楚梁雲家的標誌。


    楚梁雲家,最擅布暗線,他們安插的暗子遍布楚梁各處,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雲家的眼睛。


    而近年來戰事頻起,雲家也派了不少人到別國做暗子,隻是裴溪故沒想到,雲家竟有這麽大的本事,能把暗子插到大夏長公主的宮中。


    他唇角輕輕勾起,看著青寰道:“你當真是雲家的人?”


    青寰低著頭,將茶盞推到他麵前,不動聲色地掩去了衣袖下的青竹繡紋,低聲道:“三殿下既已認出雲家的青竹紋,便該相信我。”


    裴溪故譏諷地一笑,眸中滿是自嘲,輕聲道:“我早已不是什麽三殿下了。”


    自他出生起,就沒有人把他當作三皇子對待過。


    父皇厭棄他生母卑賤,連帶著也厭極了他,將他丟進冷宮裏頭不管不問,整整二十年,甚至未曾去看過他一眼。


    他被幽禁在冷宮之中,雙目所見,皆躍不過那道破舊宮門。


    身邊伺候他的幾個宮女太監,因不滿這冷宮的差事,便把一腔怨氣全撒在了他身上,整日對他打罵不休。


    如今驟然聽到三殿下這稱呼,他自己都覺得無比陌生。


    “三殿下一直都是三殿下。”


    青寰仍舊低著頭,話中卻多了幾分恭順,道:“就算別人不認,雲家也是認的。”


    裴溪故捏著青寰推過來的茶盞,聽了這話不免抬頭打量了他幾眼,眸中露出幾分驚詫。


    “你是那時候跟在雲姑娘身邊的那個侍從?”


    青寰點頭道:“是,難為三殿下還記得。”


    裴溪故看向他手中拿著的拂塵,斟酌著問道:“那你如今這身子……”


    “奴才已是太監之身。”青寰平靜道,“為了雲家和楚梁,應該的。”


    正說話間,身後的房門突然發出一聲吱呀的聲響,青寰立刻止住了話頭,側身望向門邊。


    溫采推門進了屋內,將手中拿著的藥瓶遞給青寰,道:“我從太醫院拿了藥來,你先給他換身衣裳,再幫他上藥吧。”


    青寰應了聲,轉身去裏間尋了衣裳出來,看了溫采一眼道:“我這便給他換衣裳,溫姑娘先回去向殿下複命吧。”


    “好。”


    *


    清寧殿內。


    宋棲遲坐在美人榻上,一雙清透動人的杏眸中滿是擔憂,一見溫采進來,忙問道:“藥可送去了?”


    溫采躬身道:“已經送去了,青寰這會子正在給他上藥,殿下可放心了。”


    宋棲遲這才稍稍安下心來,又囑咐道:“讓青寰好生照看他。”


    “是。”


    溫采輕聲應下,有些猶豫地朝身後望了一眼,才低聲道:“殿下,皇後娘娘身邊的綾姑姑來了,說想見您。”


    “綾姑姑?”


    宋棲遲愣了愣,不解道:“她見我做什麽?可是母後那邊有什麽要緊事?”


    溫采頓了頓,小聲道:“奴婢想著,大抵是和二公主的事有關。”


    宋棲遲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


    她朱唇微勾,輕哼一聲道:“我還想著她今日怎麽肯老老實實地回宮去呢,原是背地裏到母後麵前告我的狀去了。”


    宋棲遲拿起手邊的熱茶抿了一小口,淡淡朝殿門口望了一眼,才開口道:“請綾姑姑進來吧。”


    第9章 討好   “咬著那根薄薄的帶子。”……


    “是。”


    溫采領命退出殿外,將綾姑姑請了進來。


    綾姑姑穿著極規整的湖藍色宮裙,進殿便恭謹地朝宋棲遲行禮。


    “奴婢拜見長公主殿下。”


    “姑姑請起。”


    宋棲遲抬手示意她起身,麵色平靜道:“不知姑姑有何事?”


    綾姑姑低著頭,恭敬道:“原也不是什麽要緊事。隻是皇後娘娘聽說,今日殿下的寢奴冒犯了二公主,便讓奴婢來問問。”


    她微微頓了頓,又道:“奴婢聽說二公主氣的胸口疼,還請了太醫過去診脈呢。皇後娘娘的意思是,這寢奴這般以下犯上,該好好責罰才是。”


    宋棲遲聽了這話簡直要氣笑了。


    “綾姑姑,夕韻從我宮中離開的時候,可是活蹦亂跳的很呢。怎麽到了自己宮裏,就開始胸口疼了?”


    綾姑姑忙道:“二公主已經請了太醫來看……”


    “她是真病還是假病,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我也不想與姑姑爭辯。”宋棲遲冷冷道,“且今日她私闖清寧宮,還隨意責打我宮中的人,這般不知規矩和禮數,母後就不管管嗎?”


    “這……”


    綾姑姑一時語塞,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訕訕道:“隻是二公主畢竟是給氣的傷了身子了,若不懲處這寢奴,如何能解二公主心頭之恨呢。”


    宋棲遲抬眼看著她,冷聲道:“若說懲處,倒是不勞姑姑操心了。夕韻如今架子大的很,都敢替我這個做皇姐的教訓我宮裏的人了,她方才已下令打了那寢奴五十鞭子,將他身上打的血肉模糊,姑姑要不要去看看?”


    “奴婢就……就不看了。”


    綾姑姑幹笑了兩聲,見她態度如此強硬,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胡亂尋了個由頭匆匆告退。


    宋棲遲望著她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聲,低頭喝著茶盞中已經涼了三分的茶,潤了潤有些幹渴的喉嚨。


    方才她心裏憋著火氣,說話的聲音也跟著大了些,嗓子都有些沙啞了。


    她小口小口地啜著茶,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少年清朗的聲音。


    “殿下。”


    宋棲遲忙擱下茶盞,回頭往內室的方向望去。


    裴溪故站在內室門口,換了一身幹淨的白衣,清清冷冷,如一塊無瑕美玉。


    見她回頭,他便低眉走到那張美人榻邊跪了下來,微微仰起下巴望著她。


    “你……你怎麽進來了?”


    少年突然逼近,宋棲遲一時有些慌了神,咬唇道:“我不是說過,隻有溫采可以進我的寢殿嗎?”


    “奴見內室的後門開著,便從那兒進來了,請殿下恕罪。”


    他膝蓋又往前挪了挪,乖順地看著宋棲遲,輕聲道:“奴多謝殿下。”


    宋棲遲一愣,遲疑道:“謝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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