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棲遲見她站著沒走,不免又抬起頭來,問道:“還有事?”


    錦泰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道:“皇後娘娘瞧著殿下這幾日似乎心情不佳,便命人尋了幾位姿容上佳的美少年來,希望能寬慰殿下。”


    說著,她便朝身後招了招手,幾個白衣少年立刻快步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在宋棲遲麵前跪下。


    “見過長公主殿下。”


    這幾個少年皮膚白皙,麵容生的又好,看的出趙皇後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可宋棲遲望著他們穿著的那身白衣,卻隻覺刺眼,繼而便是心口一陣鈍痛。


    她輕輕皺眉,別過頭去,朝錦泰擺手道:“把他們帶下去吧,替我謝過母後好意,隻是我不需要這些。”


    錦泰吃了一驚,小心翼翼道:“殿下,那寢奴跑了之後,您一直鬱鬱寡歡,皇後娘娘也是看您……”


    “我說了我不需要。”宋棲遲被她說的心煩,語氣也重了些,“你是聽不懂嗎?”


    “殿下別生氣,錦泰剛入宮沒多久,做事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若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慶祥公公從外頭走進來,一邊打著圓場一邊狠狠地瞪了錦泰一眼,錦泰嚇得打了個哆嗦,連忙帶著那幾個少年退了出去。


    “公公怎麽來了?”見是宋宥身邊的人,宋棲遲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


    慶祥公公笑道:“奴才也是給殿下送東西來的。幾個月前太子殿下命奴才派人去薑國再尋隻雪玉貓來給殿下解悶,今兒終於得著了。殿下看看,可還喜歡?”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小太監就恭恭敬敬地把貓抱了上來。


    那貓兒亦是通體雪白,隻是比薑薑要瘦上許多,眼瞳也隻是普通的黑色。


    慶祥公公歉然道:“雖然太子殿下特意囑咐了要尋一隻一模一樣的,但這雪玉貓實在太難得,就這麽一隻,還是花了一萬兩黃金才買到手的。”


    “無妨,哥哥有心了。”


    宋棲遲的眼神溫柔下來,伸手把貓兒從小太監懷裏抱過來,輕輕撫摸著。


    這貓兒竟也不怕生,到了她懷裏便乖乖地趴著,時不時蹭.蹭她的手,似乎十分喜歡她。


    宋棲遲忍不住笑起來,“薑薑性子頑劣,它看著倒是乖巧聽話。”


    “殿下喜歡,太子殿下就高興了。”


    慶祥公公見她逗貓逗的開心,便也沒再打擾,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就退了出去。


    宋棲遲抱著貓兒,坐到地上鋪著的軟褥上。那褥子原是裴溪故睡著的,他走了之後,這褥子她一直沒舍得叫人撤下去。


    懷裏的貓兒仍舊安安靜靜地趴著,她不由得又想起裴溪故昔日伏在她膝上的情景。


    一樣的乖巧,一樣的溫順。


    薑薑沒了之後,她本已決定不再養貓了。有阿朝陪著她,便不再需要貓兒了。


    可如今阿朝不在她身邊了。


    宋棲遲歎了口氣,低頭撫摸著它毛絨絨的小腦袋,輕聲道:“以後,你就叫昭昭吧。”


    “昭昭”二字,原是取自“朝朝”的諧音。


    惟願與君,朝朝暮暮皆能相見……


    她無奈地笑了笑,這樣簡單的願望,這輩子,卻是再也無法實現了。


    *


    有了昭昭之後,清寧宮裏總算是稍微熱鬧了些。


    昭昭性子乖巧,又喜歡粘人,常常膩在宋棲遲身邊哪兒也不肯去。宋棲遲無法,隻好日日都將它帶在身邊,親自照顧。


    她常常抱著昭昭,整日地坐在窗邊發呆,心裏盼著宋宥快些回來。


    哥哥送的貓兒,已經被她養的胖了不少,也該讓他親眼瞧瞧才是。


    隻是她等啊等,沒等到宋宥回來,倒是等來了大夏邊境失守的消息。


    宋棲遲聽了這消息,連衣裳也沒顧得上換,匆忙披了件大氅就去了禦書房。


    善明公公守在禦書房外,一見她來,連忙將她攔住,愁眉苦臉道:“哎喲殿下,這節骨眼上,您就別來湊熱鬧了。如今幾位朝中重臣正在裏頭與陛下商議前線戰事,怕是沒空見您呐。”


    宋棲遲頓住腳,朝裏頭望了一眼,才道:“我在這兒等等也無妨。我今日來,隻是想問問哥哥現下是否安好。”


    善明公公將她拉遠了些,壓低了聲音道:“如今邊境失守,太子殿下正率軍往華京撤退,此次傳來書信,便是讓陛下調遣援軍。”


    聽得宋宥無恙,宋棲遲才稍稍安下心來。隻是她心裏仍有些不解,便又問道:“楚梁幾次攻打大夏,均未能徹底攻下那幾處邊城,怎的這次,竟被一舉攻破?”


    善明公公歎了口氣道:“陛下也正為此事納悶呢。此次對戰,楚梁軍隊如有神助一般,連咱們在哪兒設了埋伏都知道,真是見了鬼了。”


    話剛說了一半,就聽禦書房裏頭傳來一陣摔折子的聲音,接著便是宋鳴含了怒氣的聲音響起:“善明,你進來!”


    善明公公嚇的打了個哆嗦,忙道:“殿下恕罪,奴才得進去當差了。殿下快些回去吧,陛下今日是沒空見您了。”


    宋棲遲點了頭,既已知道宋宥無恙,她便也沒有再見宋鳴的必要了。


    她獨自一人走在落滿了雪的宮道上,順著來時的路往清寧宮走去,腳步緩慢,心事重重。


    哥哥帶去的十萬精兵都是大夏的精銳,就算不敵楚梁,也絕不可能幾處邊城要塞全部失守。


    楚梁國君數月前便已薨逝,如今掌權的正是那位年輕好戰的太子殿下,他手下的崔家軍十幾年來一直是大夏的手下敗將,如今怎麽說打贏就打贏了呢?


    這其中必有蹊蹺。


    她越想越擔心宋宥,步子又放慢了許多,一路心神不寧地回到了清寧宮。


    前院裏,幾個小宮女正彎腰掃著地上積了數日的雪,宋棲遲低頭走過去,餘光不經意地一瞥,見那幹幹淨淨的雪麵上,不知何時竟落了許多殷紅如血的梅花瓣。


    她慢慢抬起頭來,院子裏栽著的那株雪梅,前幾日看時還開的正好,如今竟已落了個幹幹淨淨。


    宋宥最愛賞梅,這株雪梅還是他去年生辰時親手栽在她宮裏的,那時他笑著說清寧宮的風水好,要借她宮裏的靈氣來養這梅花兒。


    這雪梅年年覆雪而開,雪盛它便盛,一冬不落,嬌豔如霞。


    隻是如今,分明正是雪最盛的時節,它卻已落的一瓣都不盛了。


    宋棲遲俯下身,想伸手把那些花瓣拾起來,心口卻仿佛被刀割了一般,驟然間疼的厲害。


    那股送行時的不祥之感幾乎是一瞬間便湧了上來,她顫抖著捂住心口,閉上眼在心中默默地念著。


    哥哥,你要好好的,千萬不要有事啊……


    第40章 失守   “華京城破了!”


    自邊城失守之後, 大夏的軍隊一路節節敗退,直退到蘇河一界。


    過了蘇河, 便是華京了。


    京中百姓人人自危,宋棲遲按著宋鳴的意思,日日朝街試圖安撫民心,可這些手段,顯然對那些漸漸失控的百姓已經沒有半分作用。


    後來,她索性也不去了,隻窩在清寧宮裏,憂心忡忡地等著宋宥的消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前線的戰事還不知如何了, 宮裏倒是先出了事。


    綾姑姑一路驚慌失措地衝進清寧宮的前院, 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儀態, 進了殿門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宋棲遲麵前, 哭道:“殿下,殿下不好了, 您快去看看皇後娘娘……”


    宋棲遲抱著貓的手驟然一鬆,皺眉道:“母後怎麽了?”


    “昨日本該是二公主這個月回宮的日子, 可皇後娘娘昨晚在宮中等到深夜, 也沒等到人來, 於是今兒一早便派了人去公主府請。結果卻發現,二公主……已經死在了公主府裏,娘娘得了這消息,如今已是失心瘋了, 殿下快去看看吧!”


    宋棲遲連忙起身,匆忙拿了件衣服就往外走,綾姑姑趕緊小跑著跟在後頭。


    這一路上, 綾姑姑哭哭啼啼的,宋棲遲皺眉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經過理清楚了些。


    因著夏軍接連戰敗,華京中便流言四起,都道華京失守是遲早的事,許多百姓便收拾了東西想要出城,去南邊先避一避。可這麽多人同時出城,勢必會引得民心動蕩不安,宋鳴便下了嚴令,任何人不得出華京一步。


    縱然天子令下,仍有好些人不死心,想盡法子去賄賂城門的守衛,趁著深夜偷偷溜出城去。


    那王知泉便是如此。


    他向來貪生怕死,聽聞華京就要失守,更是嚇的好幾晚沒睡著覺。他將公主府裏所有值錢的東西能帶的都帶在了身上,然後在一個下著大雪的寒夜,和王蓉逃出了城,把宋夕韻丟在了公主府裏。


    他想逃走,自然是不敢把此事告訴宋夕韻的,若是她泄露了消息到宋鳴那兒,他可就一步也別想離開華京了。


    可若是將她帶上,又覺得累贅,王知泉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將她鎖在房間裏,又尋了個由頭將伺候她的人都打發走了,隻留下個小丫鬟秘密守著她,給送些飯菜別讓她餓死了就成。


    誰知那小丫鬟也是個怕死的,眼瞧著他們都跑了,自己便將府裏剩下的銀錢都收拾了,隔天也逃出了城。


    隻留下宋夕韻一個人被鎖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堂堂天家公主,最後竟被活生生餓死。


    聽說宮裏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她身上還穿著件披金繡銀的華美宮裙,絢麗的裙擺在地上鋪成一朵嬌豔的花。


    她幹枯的麵容在發釵步搖的盈盈寶光中顯得如鬼一般冰冷而瘮人,幾乎看不出人樣。


    她這般下場,其實也怨不得旁人,說到底,隻能是怨她自己。


    宋棲遲輕輕歎了口氣,站在石階下跺了跺鞋上沾著的雪,然後才走上前去,推開了康華殿的門。


    她隔著老遠就聽見趙皇後撕心裂肺的哭聲,案幾上的東西被她摔了一地,幾個小宮女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收拾著地上的狼藉。


    而宋鳴就站在旁邊,一聲不吭地看著發瘋的趙皇後,眉眼間滿是疲憊。


    宋棲遲極小心地跨過地上的碎片,上前去行了禮:“兒臣見過父皇,見過……母後。”


    “起來吧。”宋鳴無力地朝她擺了擺手,“你母後如今這副樣子,太醫皆說是心病難醫,救不得了。”


    宋棲遲轉頭看向趙皇後,她鬢發散亂,雙眼無神,身上的鳳裙沾滿了茶漬,肮髒不堪,哪還有半點皇後的樣子。


    “夕韻,我的好孩子……”


    趙皇後呆呆地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麵,口中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話。


    宋棲遲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彎下腰想將她拉起來,可手剛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厭惡地甩開。


    “別碰本宮!本宮要在這兒等夕韻回來,誰也別想攔著本宮……”


    趙皇後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像已經不認識她了一樣,眼神裏充斥著疏離與陌生。


    宋棲遲的心仿佛被人揪著一樣的疼,她低下頭,慢慢地往後退了幾步,小聲問宋鳴:“父皇,那王知泉可抓到了?”


    宋鳴淡淡道:“已經派人去追了,不出三日定能將人抓回來。”


    “那就好。”


    宋棲遲點了下頭,然後便再無旁的話可對宋鳴說,父女二人就這樣靜默而立,一同聽著趙皇後嘶啞而瘋癲的喊聲。


    “陛下,大事不好了!”


    善明公公急切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僵持,他急匆匆地進門,跪在宋鳴前頭,顫聲道:“楚梁攻破了蘇河之界,如今已經奔著華京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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